尔等远涉重洋,贸易营生,为身家谋养赡、为子孙计长久,持筹握算,自无不精于会计者。乃昌盛者少,而衰败者多。本司道莅台一年以来,随时察访,其故有三:

一则存心以生理谋利为主,不觉流于刻薄,而稍有赢余,便为习俗所染、踵事增华也。夫农之种地也,成熟由天;士之读书也,功名有天;商贾之成家立业,独无天乎?血汗齿积,原不能不放利而行;然或以劣货欺朦远客、或以重利滚折穷人,甚至以奇技淫巧及违禁害人之物贩售渔利,损人利己,天理何存?夫贸易曰生意;生意者,爱人之仁也。爱人则生意存,损人则生意灭;此理易晓。台郡人情浮靡,华衣美食及一切糜费无益之事,无不以侈丽为尚,各争体面;至周贫济困,所以尽睦姻任恤之道者,又或一味悭吝,不庇本根。但贻子孙以有数之金钱,而不贻子孙以无穷之阴德;不知小吃亏正是大便宜,被人欺者天必佑之。如有恃巧诈为得计,刻薄成家,理无久享,蕴利生灾;此其所以易于衰败者一也。

一则知人不明、用人不当,而又不能约束子弟也。合伙之人,但取浮滑为能,不以诚信为贵;或以结纳刁劣生监、积蠹吏胥为得计,其意不过恃为护符。如果守分奉法,交易公平,何畏何惧。与若辈相亲,有损无益。稍有余资,无不望子弟读书者;而子弟愈聪明、愈易败坏,转不如不读书者尚近纯朴。其故由于家道既殷,匪人乘其在外就傅,设计相诱。台地浇风恶俗,少年渐染尤易。

  其父兄或远涉他方、或暂归内地、或终日专心料理店务,以为子弟自有书斋,功课自有师傅督责;其实私行游荡,甚至债累满身,而父兄尚在梦中。虽铢累寸积,辛苦数十年,不足偿其快乐一时之费用。久而品行卑污、性情浮薄,甚至剥丧短命,殊可叹也。正本之道,仍在家长。店主果尔克勤克俭,如娼赌、禁烟等事丝毫不染,心清志正,自能料理周妥,诸事稳实;店中之伙友守分小心,共事法度;家中子弟攻书明理,皆知艰难,则不教而自善。否则,外有奸伙坑骗,内有子侄消耗;此其所以易于衰败者二也。

一则同伙分店或一家析产,不能深思远虑也。台地与内地不同,海洋阻隔,家在彼而店在此,领本而来、寄利而往,以及先合后分,非无账据、中见可凭;然中证不能常存,数年、数十年而后,往往复起讼争。有祖父为子孙阄分,极为周密,乃尸骨未寒,讼端已起。虽百万之富,一经诘讼,骨肉成仇,未有不废时失业,立见败亡者。

  刁徒蠹役从中唆拨,以真账为伪账、又以伪字为真字,故号黑白,使纠缠不了,以为取贿之地;地方官以钱债细故,账目烦扰,又不能耐心细审,任意搁延,听候调处,适中奸徒之计。如两造目不识丁,任人簸弄,累月经年;防坐诬则令妇女出头,虑笞辱或以生监代质。自残骨肉,尽饱他人;负气不平,俱伤两败:堕人计中而不知。甚至祸生不测,人命图赖,无所不至;此其所以易于衰败者三也。

以上立心行事,可以自主;而讼累,则难逆料。今预为防患,莫如分伙之日、析产之初,止须一张格式呈纸,写明缘由,将所立字据及结总账单粘抄;虽至亲至切,目前毫无芥蒂,亦各赴该管地方官衙门投呈存案;或恐别生支节,即并呈道、府亦可,仍将原呈抄录收执。日后万一争讼,则以某年月日存案可据。所呈与案卷相符,皆真账也;不符者皆假账也。奸胥讼棍,伎俩俱无所施。且问官一览而知、一讯而结,不至稽延时日,责令众商会算;一家有事,众家不安矣。兹因提审多年产业积案,而望各商引为前车之监;故并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