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我大清顺治九年(一六五二)春正月(明永历六年、鲁监国七年)癸酉朔,明桂王次龙英。

乙亥(初三日),次皈朝。甲申(十二日),次富川。乙酉(十三日),次沙斗。丙戌(十四日),次西洋江。丁亥(十五日),次宝月关。

甲戌(初二日),明朱成功取海澄。

成功乘潮大涨,航海直抵中权关,郝文兴迎成功入城。有同安浯州人周全斌投谒,成功问策将安出?全斌对曰:『以大势论之,藩主志在勤王,必先通广西,达行在;会孙可望、李定国,连师粤东出江西,从洞庭直取江南,是为上策。今李成栋已没,广州新破,是粤西之路未得通,徒自劳也。今且固守各岛,上踞舟山以分北来之势,下守南澳以遏南边之侵;兴贩洋道,以足粮饷。然后取漳、泉以为基业,由汀、邵、福、兴水陆并进,则八闽可得矣』。成功大悦,授房宿镇。

戊子(十六日),明桂王次广南;孙可望遣兵迎扈。

十六日戊子,王次广南;可望遣总兵王爱秀迎驾,表言:『臣以行在孤露,再次迎请,未奉允行;然预虑圣驾必有移幸之日,故遣兵肃清道路。广南界邻交址,夷情叵测;惟安隆所为滇、黔、粤三省会区,城郭坚固、行宫修葺、粮储完备,朝发夕至,莫此为宜』。王许之。

徐鼒曰:书「孙可望遣兵迎扈」何?嘉之也。可望叛逆之徒,何嘉乎尔?「春秋」于秦、晋之君,僭则诛之、尊王则褒之;盖不欲以逆诈亿不信之心、绝人悔过之路,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其垂教至深远也。「纲目」之于曹操、刘裕、高欢、宇文泰、李克用之徒片善必录,比物此志也夫!

丁酉(二十五日),明桂王发广南。

是日,次童卜。戊戌(二十六日),次晒利。己亥(二十七日),次鼎贵。庚子(二十八日),次加蒲。辛丑(二十九日),次那羊。壬寅(三十日),次侄堂。

徐鼒曰:详纪何?伤之也。眢井鱼枯,纥干雀冻;求为黔首,何可得哉!殷鉴不远,敢告仆夫!

明鲁定西侯张名振、大学士沈宸荃、兵部左侍郎张煌言等奉监国鲁王次厦门。

监国至厦门,朱成功召诸参军议接见礼。潘庚锺曰:『鲁王虽监国,而藩主奉粤西正朔,均臣也;相见不过宾主』。成功曰:『不然;外藩于诸王非敌体,况监国乎?用宾主则纪纲混矣!吾以宗人府府正之礼见之,则于礼两全矣』。众是之(考曰:此本「台湾外纪」,当当得实。而「航海遗闻」则谓成功朝见行四拜礼,称主上,自称罪臣;恐传闻之谬)。贽千金、紬缎百端;安插诸宗室,从官月致饩焉(考曰:「航海遗闻」载从官有侍郎曹从龙、太常卿任廷贵、太仆卿沈文光、副使马星、俞图南、少司马蔡登昌、任颖眉、主事傅启芳、钱肃遴、陈荩卿、张斌、叶时茂、林泌、侍读崔相、中书邱子章、赐蟒玉侍郎张冲符、行人张吉生、张伯玉、总兵张子先、锦衣卫杨灿、内官陈进忠、刘玉、张晋、李国辅、刘文俊等数十人。鼒按:从亡诸臣,勋业虽无足纪,然琐尾间关,始终不贰,较之褰裳他就者,奚啻天渊!附志之,以不朽焉)。

二月戊申(初六日),明桂王至安隆所,改名安龙府。

可望岁以银八千两、米六百石上供,从官皆取给焉。王寻遣太常寺卿吴之俊赍玺书至滇。

丁卯(二十五日),降将吴三桂以我大清兵取嘉定,明川南巡抚范文光死之。

刘文秀还云南,留白文选守嘉定、刘镇国守雅州。我平西王吴三桂以王师南下,文选、镇国不能支,挟曹勋走叙州。范文光,内江举人;由南京户部员外郎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川南。李干德之杀杨展也,文光愤入山,不视事;闻嘉定不守,赋诗一章,仰药死。

降将孔有德以我大清兵出河池,向贵州。

我定南王孔有德闻孙可望将窥伺楚、粤,乃自以七百骑出河池州向黔,而疏请续顺公沈永忠重兵扼沅州门户,总兵线国安、马雄、全节分守南宁、庆远、梧州。

我大清兵入钦州,明开国公赵印选弃城走。

明杜永和以琼州降于我大清。

明朱成功攻长泰。

成功从江东入攻长泰,王邦俊率兵援之,遇于溪西;邦俊失利。我副将王进大名人,号老虎,与成功部将甘辉皆健斗闻于军;念欲一决雌雄,乃奋挝传矢,两马相当,辉戡进则隐之,进彀辉亦落之。自辰至午,纵横跌宕,观者竦踊,以为神亭之技。迨两家兵至,乃解。进入长泰,辉攻之,弗克。

三月壬申朔,明建行在太庙。

己卯(初八日),湖北大风霾,昼晦。

明遣李定国进取桂林、刘文秀进取成都。

孙可望遣李定国出楚,征卤将军冯双礼副之,步骑八万,由武冈出全州以攻桂林;遣刘文秀入蜀,讨卤将军王复臣副之,步骑六万,分出叙州、重庆以攻成都。

明李定国复取沅州及平遂卫、蓝田县。

我大清兵克佛图关,遂取重庆。

甲申(十三日),明朱成功与我大清兵战于江东桥;我兵退守泉州,成功遂取长泰,进攻漳州。

成功攻长泰,部将吴世珍先登,死于炮;成功乃遣火器镇何明凿地道攻之。俄报我总督陈锦至,成功乃移营江东。锦欲击之,游击张玉谏曰:『海贼国姓,少年英勇,多诡计。见扎江东,未可遽进。且深沟固垒,密通漳镇。遣一旅由长泰小路击之,使彼首尾不顾,乃可破也』。锦喝曰:『此蝥贼,何足挂齿』!麾军逼战,大败;退驻泉州。王进闻之,以数十骑弃长泰,走漳州。于是平和、诏安、南靖皆下,进围漳州。陈锦之败归也,惭愤;偶食不如意,鞭奴库成栋几死。成栋刺杀之,以其首奔成功(考曰:「赐姓始末」:『陈锦为内竖李进忠五人所刺』;当是库成栋之党)。成功叹曰:『仆隶之人而皆戕其主,是天下无刑也』。厚给其家,而枭成栋首示众;岛民是以大服(考曰:「台湾外纪」以刺陈锦为三月十三日事,而「东华录」、「行朝录」均以为七月七日事。未知孰是?附志之)。

夏四月,我大清兵取叙州,明提学道任佩弦降。

时刘文秀兵未至,王复臣、白文选退守永宁;佩弦降于吴三桂。

五月,德州大雨雹。

大者如瓜,杀三人、沉漕舟一。

明南阳侯李元胤、安肃伯李建捷被执至广州;谕降不屈,死之。

陈邦傅之劫驾也,百官星散。元胤命所部护驾憩南宁,而身至南海檄旧旅。至钦州;为土兵王胜常所劫。械送广州,见孔有德,不屈膝;令作书招杜永和,亦不从。既闻永和降,恸哭三日夜;有德怒杀之,投尸江中。建捷亦成栋养子,与元胤义兄弟也,尝从杜永和先登陷阵。广州破,走苍梧,与元胤同护跸。时已登舟出海,闻元胤被执,遂归与同死。

徐鼒曰:人可不自立哉?方二人之为成栋养子,一叛党耳!既而尽忠所事,临难忘身,虽古烈丈夫无以加焉!故亟表之,以为臣鹄。

明李定国复取靖州,进攻湖南。

定国破靖州,杀我总兵杨国勋;遂自靖州攻湖南。我续顺公沈永忠遣张国柱逆战,定国败之(考曰:「阳秋」以为孙可望事。按时攻靖、沅、武冈皆定国督兵;以调遣皆归可望,故纪事者言可望云)。

我大清兵救漳州。

成功围漳州,我金衢总兵马逢知率兵赴援。成功召诸将问计,甘辉请战;成功曰:『不然。凡用兵之道,岂可全恃勇力!当明彼此之情。今陈锦新丧,提调无人,以素骁勇之逢知来,必以一当百。今且勿战,纵之入城,然后围之。城内人多,粮必乏;外调既迟、内势窘促,破之必矣』。乃撤万松关及龙江兵,令避援兵勿阻。逢知率精骑一千、步兵三千,驰至灌口,不见敌;将安营,而四面摇旗吶喊,终夜不敢卸甲。登高见营栅布满山谷,惟往漳一路无阻,引军入城;成功进兵围之。逢知开东门,出捣敌垒;成功令陈胜、陈斌、苏茂、萧泗迎战,而自与甘辉、周全斌、陈尧策、郝文兴云梯攻城。逢知弃阵奔回,死伤甚多,外援遂绝。

六月,明晋张先璧沅国公、马进忠鄂国公。

时先璧等朝行在也。

我大清兵取石泉,明川北巡抚詹天颜死之。

天颜,永定人。以贡生起家,历官安绵道,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川北。被执,不屈死。

秋七月庚午朔,明李定国复取宝庆。

辛未(初二日),明李定国复取全州。

癸酉(初四日),明李定国复取桂林。

沅、靖、武冈连陷,沈永忠自宝庆告急,孔有德遣桂林兵分援之;甫至全州,而永忠已弃宝庆,退保湘潭。定国时驻兵武冈、冯双礼驻兵宝庆,侦知桂林空虚,乃分遣西胜营张胜、铁骑右营郭有名率精兵由西延、大埠头便道趋严关,而令冯双礼率前军都督高存恩、铁骑前营王会、武安营陈国能、天威营高文贵、坐营靳统武合兵先进,败王师于驿湖,斩骁将李四进,薄全州。定国自率右军都督王之邦、金吾营刘之讲、左协营吴子圣、武英营廖鱼、标骑左营卜宁合兵继进;途接驿湖之报,虑全州之众奔逸并力于桂林也,传令全州傅城者无急攻。令未至而全州已下,乃令己军过全州者,急过毋入;双礼诸军亦出城合进。时张胜、郭有名已至严关,与定国军相距十里;约曰:『敌至则举炮传警』。薄暮闻炮,诸军欲赴之;定国曰:『无庸』。俟之寂然。盖有德遣救全州之兵见明兵已营关上,旋退去也。明日王师至关下,胜传炮;定国令诸军蓐食传麾。甫交锋,象偾归;定国斩驭象者,诸军奋勇前进,象亦突阵。王师大奔,死亡不可胜计。天大雷雨,横尸遍野,追及于大榕江。有德入桂林,闭城而守;忽见明兵营城北山颠,守陴者惊溃。有德奔入府中,怅然无一言;久之,谓其妻曰:『不幸少入军中,漂泊铁山、鸭绿间,冀垂名竹帛;及大将军(考曰:谓毛文龙;事详「明史」)以忠受戮,归命本朝,爵以亲王、锡之藩社。受恩深厚,有死而已。若辈早自为计』!其妻曰:『毋虑我不死;第儿曹何罪,亦遭此劫乎』?属子庭训于老妪,泣而送之曰:『苟得脱,度为沙弥;无效乃父一生作贼,下场有今日也』。与妾同就缢。有德纵火自焚死,家口百二十人皆遇害;庭训寻死于安隆(考曰:有德遗一女,名孔四贞;详「国史」「逆臣」「孙延龄传」及某氏「四王合传」)。降将陈邦傅及其子曾禹被获送贵州,孙可望数其劫驾、害从官、杀焦琏之罪,剥皮戮之。其曾盛、祖秘希、孔承先、孙龙、孙延世、董英、袁道先等,并为定国所诛。

庚辰(十一日),明兵复取永州;是日,黄务四塞。

我守将纪国相、邓胤昌、姚杰等数十人皆被杀。

孙可望杀明山东道御史李如月。

如月,东莞人。可望之杀叛将陈邦傅并其子曾禹也,去其皮,传尸至安龙。如月疏劾可望不请旨擅杀勋镇,有不臣心,罪同莽、操;又请加邦傅以恶谥,俾为不忠者戒。疏入,王知可望必怒,留不发;召如月入,谕以『谥本褒忠,无恶谥理;小臣妄言乱制』!杖四十,除名;意将以解可望也。可望辄大怒,遣人至所执如月至朝门外,抑之使跪。如月向阙叩头,大呼太祖高皇帝;又极口骂。乃剥其皮,断其首及手足;揎草于皮,纫而悬之市。

徐鼒曰:叛将也,而名曰勋;伏诛也,而请加谥!名不正而言不顺,有如是乎?『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如月有焉。

明刘文秀复取叙州。

文秀善抚士卒;蜀人闻其至,所在响应。诸郡邑为吴三桂所克者,次第失陷。战于叙州,被围数重;三桂走绵州。

明刘文秀复取重庆。

我都统白含贞、白广生兵败,被擒。三桂敛军退守保宁。

徐鼒曰:书之曰明李定国、明刘文秀何?进之也。二人起家扰攘之中,卒能束身归正,感激驰驱,图存危难;人臣之义,盖无愧焉!吾故表出之,以告夫勋戚大臣之忘其君者。

我大清命敬谨亲王尼堪、贝勒屯齐进征楚、粤。

明封李定国为西宁王、冯双礼为兴国侯。

方捷书发自桂林,其人穷日夜易马而奔。既至贵阳,直入殿墀,下马卧地不能起;灌以汤药乃苏,探怀中出捷书。于是大宴三日;可望题请封定国为西宁郡王兼行军都招讨、冯双礼为兴国侯,遣检讨方于宣、中书杨惺光赍敕犒军,行有日矣。而诸军之入楚与蜀也,独可望之护军称驾前军者不发。驾前军者,固选锋;闻桂林之捷,生妒心,曰:『北兵本易杀,我辈独不得一当』!又定国多取金帛,上所卤获,惟孔有德金印金册、人■〈艹浸〉数捆,官库财物估价仅盈万。冯双礼以是不服,密启可望,言『定国专,后恐难制』。诸往来使命者又多增饰喜怒,谓定国闻郡王封,滋不悦曰:『封赏出自天子,奈何以王封王』?于是可望益忌定国矣。

明封刘文秀为南康王(考曰:李定国、刘文秀之封,「纪略」载于三月出兵时;误也。今以「行朝录」考之,定为赏功事)。

八月,明兵复取夷陵。

明建极殿大学士朱天麟卒。

天麟奉命经略,兵未集,而王师逼南宁,仓皇随扈;比至广南,而王已幸安隆。天麟病剧,不能入觐,于是月十八日卒于广南之西坂村。荫一子中书舍人,谥文靖。

明朱成功兵犹在漳州。

我巡抚宜永贵初接塘报称马逢知所向无敌,以为旦夕围解。迨闻逢知入城被困,乃以舟师攻厦门牵制之;与成功将陈辉遇于崇武而败。成功急攻城,逢知虞内变,令所部兵杂守;埤堵随坏随筑,久未克。时秋霖盛涨,成功塞镇门山激水灌之。城中食尽,人相食,枕藉死者七十余万。门巷洞开,落落如游墟墓,馋鼠饥乌白昼蹲几上。解围后,存者才一、二百人(考曰:「行朝录」:『有土人素慷慨,率妻子一恸而绝。邻舍儿窃煮食之,见肠中累累皆故纸,字画隐然可辨;邻舍儿亦废箸而绝』。「台湾外纪」云:『有公姑欲杀其媳;媳逃归,告父母。父母曰:「吾生汝且不得食,反与彼邪」!杀其女食之。独一家舂米粉成块,抹以泥;更深糊食之,得不死。守道周亮工尝为「清漳城上诗」,纪其事;酸楚不忍卒读』)。

臣鼒曰:书「犹在」何?本「春秋传」『楚师犹在宋』之词也。以成功之善攻,历七月之久,析骸易子,人无二心;则当日我国家将士用命,众志金汤,洵足嘉已!粤自洪逆鸱突岭南、豕食楚北,蹂皖省、陷金陵,半载之中毒流数千里;何贼之输攻而我无墨守哉!追念前烈,能勿怆怀?

九月,明博兴侯张月执提督李明忠以叛,降于我大清。

我大清兵复取梧州。

我大清兵败明朱成功于九龙江,漳州围解。

我固山金砺奉命救漳,谓诸将曰:『成功行兵有法,若以大队齐进,恐堕术中。当以骑兵从大路攻击,而分遣步卒间道邀击之。彼兵疲意沮,挫其锐气,则势如破竹矣』!成功令周全斌御之九龙江之东。两军酣战,箭如雨下。忽报我兵从长泰抄出江东,全斌急鸣金收军;砺卷旗疾追,全斌阵乱,桥关尽失。成功撤围,屯古县。

明川陕总督樊一蘅卒。

自杨展、王祥相继败死,列镇兵多散;一蘅遂谢事居山中。继闻范文光、詹天颜之殁,忧郁遘疾卒。

冬十月,明刘文秀进攻保宁,败绩;讨卤将军王复臣死之。

吴三桂之退保宁也,文秀追蹑之,惟恐失敌。复臣谏曰:『三桂,劲敌也。我军骄矣;以骄军当劲敌,能无失乎』?不听。至保宁,又谏曰:『毋围城,围则师分而弱』。文秀曰:『三桂坐守孤城,计日可下;蒋军何怯也』!令张先璧军其西南。先璧,骁将也,号黑神;然勇而轻敌。三桂登城见之曰:『是可袭而破也』。出精骑犯其垒,果惊溃;转战而南,复臣营为乱军所扰,又阻以水,势不支。三桂乘胜奋击,复臣手斩数人曰:『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遂自刎。文秀撤围退,三桂不敢追;曰:『生平未尝见如此恶战;令如复臣言,吾军休矣』!报至贵阳,可望拟诏曰:『不听良谋,损大将,刘抚南罪当诛。念有复城功,罢职闲住』。文秀归云南,诸军或分守蜀、或调征楚,从者百余人而已。诸将以废处文秀太过,咸有怨心,不乐为可望用矣。

我大清兵败明朱成功于古县,成功退屯海澄。

金砺与马逢知、王邦俊议曰:『郡围虽解,而成功尚在古县,有觊觎心。倘由三■〈氵义〉河截踞江东桥,别队从赤岭港登岸,岂不复如前辙乎?当急除之』!督骑兵分三队而进。成功以火军迎敌;忽西北风起,火筒、枪炮皆自焚,遂溃,退屯海澄。是役也,成功不去其盖,是以大崩。

十一月辛巳(十三日),明李定国复取衡州。

明白文选复取辰州。

桂林之破也,明兵屯荔溪,距辰州四十里。我总兵徐勇渡江迎战,斩明总兵张景春;章皇帝加勇左都督衔,晋男爵。寻命敬谨亲王尼堪进剿,未至而明兵攻掠益急;勇援绝饷匮,坚不下。可望自至沅州,遣白文选以猡猓兵五万列象阵进攻;我参将张鹏、游击吴光鼐迎战,并败殁。勇方督战北门楼,明兵已自东门入;勇巷战,中创堕马,复手刃数人。既死,犹握刀不释;一门遇害者三十九人。勇,辽东人,尝官明总兵,隶左良玉部下,亦降将也。

丁亥(十九日),我大清兵至湘潭,明马进忠赴宝庆。

辛卯(二十三日),我大清兵复取衡州(考曰:「纪略」以为辛未日事。按「行在阳秋」及「东华录」定远大将军敬谨亲王奏,俱云十九日抵湘潭、二十三日抵衡州。是为辛卯日无疑,「纪略」误也)。

王师遇李定国于衡州城下,大战竟日。定国不能支,遂败走;总兵马某战死。

我大清敬谨亲王尼堪追明李定国,殁于阵;定国遂屯武冈。

尼堪乘胜逐北,遇伏,殁于阵;定国乃收兵屯武冈。驾前军闻之,益轻我师,遂议明年秦王亲出师矣。

明桂王密敕西宁王李定国以兵入卫。

王在安龙,宫室卑陋、服御麤恶,将吏罕人臣礼;王已不堪其忧。时马吉翔掌戎政、庞天寿督勇卫营,谋逼王禅位可望;而恶大学士吴贞毓之不附己也,嗾其党冷孟銋、吴象铉、方祚亨交章劾之。王知贞毓忠,寝不行。吉翔曰:『此徒费纸笔,今具启秦王,以内外事尽付戎政、勇卫两司,大权归我两人,公等为羽翼;贞毓何能为邪』!属门生郭璘说武选司主事胡士瑞曰:『今大势已去,我辈追随至此,无非为爵禄计耳!今秦王宰天下,马公甚亲重,欲以中外事属之;公能达此意于诸当事,何愁不富贵?不然,我辈无死所矣』!士瑞叱之退。他日,又求武选司郎中古其品画「尧、舜禅受图」以献可望,其品拒不从;谮于可望而杀之。已而可望果有札谕吉翔、天寿,内外机务归戎政、勇卫两衙门;中外惶惧。于是,士瑞与吏科给事中徐极、兵部员外郎林青阳、主事张镌、工部员外蔡演连章发其奸。王怒,两人求救于太后以免;自知不为朝士所容,谄附可望益甚。

先是,王在肇庆,诏令未及滇、黔。有御史任僎、主事方于宣议尊可望为国主,定朝仪,将设六部翰林官,而虑人议其僭。乃以范矿、马兆仪、任僎、万年策为吏、户、礼、兵尚书,并加行营之号;后又以程源代年策。而僎最宠,与方于宣屡劝进;可望令待王入黔议之。桂王久驻安龙,可望遂自设内阁六部官;铸八迭印,尽易旧印。于宣又为之立太庙,享太祖高皇帝主于中、张献忠主于左,而右则可望祖父也;拟国号曰「后明」。王闻之,益忧惧;密谓中宫张福禄、全为国曰:『闻西宁王李定国已定广西,俘叛逆,军声丕振;出朕于险者,必此人也。欲下一敕令统兵入卫,若等能密图之否』?二人言:『徐极、林青阳、张镌、蔡演、胡士瑞宜可与谋』。趣告之,皆诺;以白贞毓。贞毓曰:『今主上阽危,正我辈致命之秋;然机事不密,则害成。诸君中谁充此使者』?青阳请行,乃令佯乞假归葬。属员外蒋干昌撰敕,主事朱东旦书之、福禄等持入用宝。青阳即日间道驰出,于岁尽抵定国所;定国接敕感激,许以迎王。

徐鼒曰:闻之魏源曰:『李定国初与孙可望为贼,有蜀人金公趾者,在定国军中为说「三国演义」,斥可望为董卓、曹操,而期定国以诸葛。定国大感动曰:「孔明不敢望,关、张、姜伯约不敢不勉」!自是与可望左。其后努力报国,殉身缅甸,为有明三百年忠臣之殿;固由定国有杰士风,而非金公趾有以感动之,胡能若是?当时盛夸柳敬亭,而不知有金公趾』。附录之,以广虞初之采焉。

明坤宁宫常在郭氏以罪诛。

常在,女官名;其阶出近侍上。安隆行宫庳隘,奄寺宫人寓居于外,分班入卫。郭氏名良璞,故奄夏国祥之对食也。年十九,妍丽捷敏,能击剑走马;巴东王妃某氏与之善。有张应科者,孙可望之私人也;窥见良璞,心好之,移居近巴东王第,晨夕致殷勤。巴东王亦昵就之,呼王妃为嫂;因得通于良璞。事觉,王命杖杀良璞并内监李安国,赐巴东王与妃悉自裁。玺书与可望言应科事;可望不得已,杖应科于朝门外。

徐鼒曰:特书何?嘉胜朝家法之严也。楚庄绝缨之会、开元战袍之诗,虽曰恢阔大度,而墙茨之丑实自贻之。孟尝君「人情以色相爱」之言,岂可为训哉!有明三百年,■〈执上日下〉御无射鸟之儿、彤史无控鹤之纪。李瑶「摭遗」曰:『播越之惨已如此,而宫令之肃犹如彼。则有明一代帷簿修、衽席辨,始之终之,罔或佚荡;又谁得致疑于燕归龙帐之春、犬吠羊车之影哉』!

十二月,我大清兵复取藤县,明总兵罗超死之。

我大清兵复取平乐,明守将彭俊死之。

明封莫宗文为安仁伯。

是岁,孙可望杀明宗室之在贵州者。

癸巳、我大清顺治十年(一六五三)春正月(明永历七年。是岁三月,鲁王去监国号)戊辰朔,明桂王在安龙府。

二月,我大清兵复取永州,李定国走龙虎关。

我敬谨亲王尼堪之殁也,章皇帝以贝勒屯齐代领其军,败李定国兵四万于永州。

孙可望谋袭明李定国,定国走广西。

定国自破桂林后,不复受可望约束,可望恶之。西宁王之封也,诏使已出黔境,复追还之;曰:『孤今出师入楚,当面会安西大庆宴,奉皇上敕书以光宠之』。召定国赴沅州议事。说者曰:『此伪游云梦计耳』!龚彝亦致书定国曰:『来必不免』!定国因止不行,率所部走广西;涕泣谓其下曰:『不幸少陷军中,备尝险难;思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斩名王、奏大捷,而猜忌四起。且我与抚南弟同起云南,一旦絓误,辄遭废弃;忌我当必尤甚。我妻子俱在云南,我岂得已而奔哉』!诸营闻之,有引军从者。

我大清兵复取廉州,明守道王道光死之。

道光,江西庚午(一六三○)举人;由云南太和知县历擢是职。被执,不屈死。

三月,明鲁王自去监国号。

有构鲁王于朱成功者,成功礼仪渐疏。王乃自削其号,瓢泊岛屿;赖旧臣王忠孝、郭贞一、卢若腾、沈佺期、徐孚远、纪石青、林复斋之徒调护之。

明杨国栋、莫宗文合兵攻常德,不克。

孙可望自将追明李定国,与大清兵遇于宝庆,大败。

可望不意定国之奔也,怅然久之。欲止军东下,然业已督师在道;又信驾前军言,谓敌殊易杀,欲亲立大功,以服众心。谍知王师屯宝庆之岔路口;冯双礼将左、白文选将右,可望自将中军,轻骑来袭。时阴雨连绵,行三日始至。王师出不意,惊欲溃;明兵易之,甫斩数人,便掠马。我贝勒还军搏战,望见可望中军建龙旗、列鼓吹,麾兵急攻之;可望大败,走保峒口,惟冯双礼军不动。王师亦鉴于衡州之失,引还;于是以武、庆之间为界。是役也,可望以定国去,虑诸军有图己者,既不敢严督诸军前战;诸军亦以驾前军奋欲立功,不愿与并力,以致于败。既而,李定国亦败于肇庆、白文选亦败于辰州;凡所得州县,皆为王师所复取。于是楚事大变矣(考曰:「行朝录」以此为四月事;兹从「阳秋」)。

臣鼒曰:闻之黄宗羲曰:『越、闽之事,方国安以累败之余、郑芝龙以鼋鼍鱼鳖之众,而欲使新造之唐、鲁力征经营天下,此必不得之数也。惟粤当李成栋、金声桓反正之际,向非阨于赣州,则江左偏安之业成矣。逮夫李定国桂林、衡州之败,两蹶名王,天下震动,此万历戊午(一六一八)以来全盛之天下所不能有;功垂成而物败之,可望之肉其足食乎』!鼒谓宗羲明之遗臣,惓惓故主,黍油麦秀,箕子亡国之悲;铁马金戈,放翁中原之梦:情多愤懑,语涉张皇。成栋、声桓反复小人,胡言匡复?惟定国仗子房报韩之剑、焚世杰存赵之香,比诸唐之李克用、元之王保保,盖无惭焉!然谓挥戈可以返日、衔石可以填海,呵壁之言,讵有当辨亡之论也!

明鲁定西侯张名振以朱成功之师入长江。

往岁名振收拾余烬,往见朱成功。成功大言曰:『汝为定西侯数年,所作何事』?名振曰:『中兴』。成功曰:『安在』?名振曰:『济则征之实绩,不济则在方寸间耳』!成功曰:『何据』?袒而示之背,「赤心报国」四字长径寸,深入肌肤。成功愕然,谢曰:『久仰老将军大名,奈多憎之口何』!出历来谤书厚尺许,名振遽火之。成功待以上宾,行交拜礼,指腹联姻;赠以万金、哆啰呢五十匹、日本刀一口,为名振聘王氏女,拜为总制,犯漳、泉。是年春,名振请兵北上,与之兵二万、粮三艘;获叛将金允彦于金塘山,磔之。平原将军姚志倬、诚意伯刘孔昭偕其子永锡以众来依,号召旧旅,破京口、截长江,驻营崇明(考曰:「航海遗闻」以登金山望祭孝陵为此时事。按「南略」引诸书,则为甲午正月,登山题诗之日历历可据)。寻被谗,撤回厦门。长阳王术桂(考曰:即宁靖王也;说见后)为力辨于成功;及相见,语至夜分。更益以兵,而令陈辉、王秀奇、洪旭、周全斌偕行。至羊山,飓风折兵十之一,惟名振全军无恙。九月复驻平阳,粮绝,名振与士卒同饿,有『太师枵腹,我辈忘饥』之谣。用是军得不散焉。

徐鼒曰:不曰朱成功遣张名振,而曰名振以朱成功之师何?明名振之忠于明室,而非成功之私人也。两贤相得,偕作同仇,有秦、晋同盟之好、无孙、刘寄寓之嫌,盖加人一等哉!

夏四月,降将郝尚久以潮州叛我大清,复归于明。

尚久自恃杀车任重有功,虐于潮。我惠潮道沈时、知府薛信辰每事与抗,尚久愤甚。会朝命以刘伯禄代之;乃执时、信辰,翦辫反;挟明故南京礼部尚书黄锦(考曰:「题名碑」载锦为壬戌进士,「台湾外纪」误作壬辰)、襄阳知府邹鎏(考曰:「台湾外记」误作邹鋈,兹据「题名碑」改正)、参议梁应龙(考曰:「台湾外纪」误作梁犹龙,兹据「题名碑」正)奉永历正朔,称新泰伯,踞潮属各县。尚久虑城中有变,于金城山顶筑一寨,高耸坚固。凿两井深百尺,源通韩溪,可饮万人不竭;又修仓库积粮饷,为久远计。我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饶平总兵吴六奇、碣石总兵苏利、南洋总兵许龙合兵围之。

五月,明封杨时清征定侯。

我大清兵攻海澄,明朱成功御却之。

我固山金砺以全军驻祖山头;成功令王秀奇、郝文兴、陈尧策守镇远寨,甘辉、黄廷守关帝庙木寨为犄角势,亲登天姬宫将台督战。我师大炮击之,后冲镇叶章战死、后劲镇陈魁伤于矢,城坏十余丈。成功坐将台,指挥自若,曰:『炮避吾,吾岂避炮』?甘辉翼之下,甫离台,而座已碎矣。王师以不拔镇远寨则城终不可下,乃移兵击之,短墙皆陷如平地,士卒无可容身;秀奇掘地为窝藏之,不可克。忽一夕,砺营空炮递发,成功咋谓诸将曰:『是将临城矣』!勒兵持斧以待;令曰:『敌至方砍』!王师渡濠入其郛,大呼登城;有厮养卒举巨斧砍,众从之,万斧齐下,随砍随堕,濠为之平。东方将白,王师始退;而地道火药发,烧死无算,砺走回漳州。自是城守益坚,厮养卒拜都督焉。

六月,明桂王复密敕趣西宁王李定国以兵入卫。

王以林青阳久未还,将择使往促。吴贞毓举翰林孔目周官以对。都督郑允元曰:『吉翔晨夕在侧;假事出之外,庶有济也』。王命吉翔往梧州谒祭兴陵,而密遣周官赍敕诣定国;官涕泣受命而行。

明封朱成功为漳国公。

闰六月,明李定国攻肇庆,败绩;退驻柳州。

明总兵周金汤复取遂溪。

秋七月,明李定国复取化州、吴川、信宜、石城。

以施尚义守化州。逾月,化州、石城复陷。

明李定国复取贺县、乐平。

明李定国攻桂林,不克。

初,我广西守将线国安、马雄乘定国与湖南大兵相持,尽复平乐、桂林;败胡一青、王应龙、陈经猷之众于象州、宾州,广西复为我大清所有。定国之再攻桂林也,围七昼夜;闻我师自武冈州至,遂解围去。

明赵文贵执道臣孙允干以叛,降于我大清。

孙可望遣兵袭明李定国,不克。

可望闻定国败驻柳州,命冯双礼袭之。定国烧粮走,双礼谓其怯也,追之;遇伏被擒,定国礼而释之。由是,双礼倾心于定国焉。

九月,我大清兵克潮州,郝尚久伏诛;明朱成功遣兵救之不及。

尚久惑信巫术,巫者每降神语:『自当佑庇』。会大雨暴涨,尚久虞王师灌城,巫降神言:『当用铁锁数百觔,锁蛟龙则安』。诸巫让之曰:『何事不可言,而为此险语』!铁索成,尚久鸣金鼓与诸巫送前巫者沉之江,顷之竟不死。尚久惑之愈深,遂疏提防。领旗王安邦忖其必败,遣人约降;于是月十一日夜二鼓,我师从西南角云梯登城。城中大乱,尚久急抽兵入金城山寨;而大队突至,门弗及闭,遂与子尧投井死。初,尚久求救于朱成功;成功恶其前拒会师援李成栋之请也,不欲援之。周全斌曰:『倡义原当纳降;尚久悔罪来归,拒之则失天下勤王之心』。令陈六御统兵自揭阳港入,甫至南澳而潮已破;引还。

冬十月,我大清兵复取明吴川。

陈彝典、陈其策俱被杀。

十二月〔癸亥〕朔,明鲁定西侯张名振与我大清兵战于崇明之平阳沙。

是日寅刻,我崇明驻防兵万余、马三百匹,乘冻涉江入平阳沙;名振鼓众迎之。浴日将军王善良挺矛当先,姚志倬、任麟、王有才以三百人冲其左,张煌言、王浚以三百人突其右;崇明兵大败,无一返者。

我大清兵复取柳州,明巡抚朱俊臣死之。

明桂王亲行考选。

马吉翔奉命祭陵,闻有密敕至李定国营,遣人侦之;主事刘议新意其必预谋也,告以两使赍赴状。吉翔大惧,属其弟雄飞出家赀赂提塘王爱秀求援。时吉翔党与布列,王孤立自危,乃以台省员缺饬部考选。于月之二十四日,临轩亲试,授蒋干昌、李元开简讨,张镌给事中,李颀、胡士瑞御史,杨锺、徐极等亦以资深加秩,群小益惧。蒲缨曰:『周官之行,皆此辈密谋;马公以报秦王,则此辈死无日矣』!吉翔、爱秀先后白可望。可望疑吉翔亦与谋,遣郑国往南宁侦之。吉翔证青阳、周官事甚亟,于是徐极、杨锺、赵赓禹、蔡演、张镌、李颀、胡士瑞交章劾吉翔欺君卖国,天寿表里为奸。王敕廷臣议罪;天寿惧,与雄飞连骑逃至贵阳,而十八人之狱成矣。

甲午、我大清顺治十一年(一六五四)春正月(明永历八年)壬辰朔,明桂王在安龙府;改云南府为云兴府、辰州为沅兴府、沅州为黔兴府。

明以刘文秀为大招讨,都督诸军东伐。

时有言招李定国者,南宁镇朱养恩言之尤切;可望终忌之,乃谋起刘文秀。文秀见可望,言己下劣,恐不胜;可望强起之,疏请为大招讨。可望寻单骑按沅、靖诸营,观险隘,劳军吏;十日而毕。

明鲁定西侯张名振复以朱成功之师入长江,望祭孝陵。

名振以上游有蜡书为内应,率海船数百溯流而上,再入京口;掠仪真,至观音门。十三日,泊金山,偕诚意伯刘孔昭登山,从者五百人。寺僧持簿募化,名振笑曰:『大兵到此,秋毫不扰,尚募化乎』!助米、盐各十石。次日,纱帽青袍角带,向东南遥祭孝陵;设醮三日,挥泪题诗(考曰:诗云:『十年横澥一孤臣,佳气钟山望里真。鹑首义旗方出楚,燕云羽檄已通闽;王师桴鼓心肝噎,父老壶浆涕泪亲。南望孝陵兵缟素,会看大纛禡龙津』!前云:『予以接济秦藩,师泊金山,遥拜孝陵有感』;后云:『甲午年孟春月,定西侯张名振同诚意伯题』。时刘孔昭同来也)。越二日,掠辎重东下。四月,复以海艘上镇江,焚小闸;至仪真,索盐商助饷金不得,焚六百艘而去。寻以沙船六十入山东登、莱诸处,直抵高丽,乃还。

明朱成功遣兵攻崇明,败绩;仁武伯平原将军姚志倬、定南伯徐仁爵死之。

成功令其戎政司马陈六斌、都督程应璠率兵次平阳,攻崇明;战败,志倬、仁爵俱死之。旋犯吴淞,掠战船二百(考曰:「绎史」「摭遗」谓:『崇明之败,郁离公子刘永锡与仁爵同日死』。按汪光复「航海遗闻」:『永锡死于丙申八月舟山之失』;岂仁爵亦死于舟山乎?姑两存之)。

明前监国鲁王移居南澳。

去岁郑芝龙遣其私人李德招降成功,有『如未投诚,先献监国鲁王』之语;乃送鲁王于粤中行在以避之。王踌躇不欲行,成功强之,始扬帆出海;遇风,回居南澳(考曰:旧传:『鲁王在金门,成功礼意寖衰;王不能平,移居南澳。成功使人要于道,而沉诸海』。今以「台海纪事」、「鲁春秋」、「鲒■〈鱼奇〉亭集」考之,则此说舛谬之甚。据「台湾外纪」云云,当得实也;今从之)。自是,居海上者七年。己亥(一六九五)秋,永历帝手敕命仍监国,而成功不欲,迁之澎湖。寻复悔之,迎归金门,供给如初。

我大清兵克广信之九仙山寨,明进士徐敬时等死之。

有杨文、李克升者,与敬时同举兵。寨破,皆被杀。

二月,明开科取士。

取四十人,以四川熊渭为第一,授庶吉士;余授知县、教职有差。

明李定国取高州,降将张月叛我大清,复归于明。

我大清遣使册封明朱成功为海澄公,成功不受。

郑芝龙复遣李德同郑、贾二使臣赍海澄公敕印招成功。我总督刘清泰致书略曰:『一时旷荡之恩,出自宸聪怀柔之略,真千载一时矣。今天意所在,不待智者而决;川、湖之捷屡奏,两粤之叛尽归。足下以孑然一旅孤悬海外,纵使楼橹是凭,亦无分茅割地之实际;将谓踞岛而守,终属依山傍海之游魂。今固山开镇于漳滨,江南劲旅、北地满兵,络绎奔赴;余波一日不靖,全师一日不班。无论扬帆击楫,可以灭迹犁庭;即安坐以折窥岸之谋、密布以塞通津之径,想足下此中之生聚教训,万不得以暂待久、以劳待逸、以不足待有余,不几望洋而成竭泽、遶树而致焚林?此非不佞震喝之言,而确乎理势之谈也。若肯毅然来归、翻然号泣,召族党部曲而谕之,各鼓化心,以了立命安身之局;既不弃令亲万里衔书之苦,亦以慰尊公数年欲断之肠。上而朝廷之德意、下而不佞之苦心,可谓不相负矣!然更有为足下思者,将惧投诚而孤注,何妨拥卫其子弟以归?倘怀赴阙为畏途,何妨请命于桑土而守?以不佞半生忠朴见谅于圣明,皆能一一代足下剖心呼吁,从此树奇勋以酬遇、拜爵而分封矣』!成功以未有地方安插兵将为辞,不受敕印。寻大扰福、兴、泉、漳四郡。

三月,孙可望杀明大学士吴贞毓等十八人。

初,林青阳还至南宁,为守将常荣所留;令亲信刘吉复命于王。王喜,改青阳给事中;谕贞毓再撰敕,铸「屏翰亲臣」金印赐定国。即遣刘吉还付青阳送廉州,定国拜受命。而是时郑国械马吉翔至安龙,与诸臣面质;挟贞毓入文华殿,胁王索主谋者。王不敢质言,谓必外人假敕宝所为。国怒目出,与庞天寿至朝房,械贞毓并刑科给事中宁国张镌、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歙县郑允元、大理寺丞湖广林锺、太仆寺少卿袁州赵赓禹、翰林院检讨晋江蒋干昌、善化李元开、吏科给事中赣州徐极、江西道御史钱塘周允吉、广西道御史南昌朱议浘、福建道御史进贤胡士瑞、兵部郎中四川朱东旦、工部郎中九江蔡演、内阁中书庐陵易士佳、吏部员外郎直诰敕房事鄞县任斗墟等十四人系私室。福禄、为国求救于太后,天寿直入,擒二人于坤宁宫外;太后与后稍问之,天寿怒目诃之径出。逆党冷孟銋、朱企■〈金英〉、蒲缨、宋德亮逼王速具主名,王大悲愤曰:『汝等逼朕认出,朕知是谁』?翌日,国严刑拷掠;以贞毓大臣免刑,执贞毓妻父户部员外裴廷谟,叱之跪,廷谟曰:『我是朝廷五品大夫,如何跪尔』!国怒,乱棍交下,两臂几断。廷谟不肯承,乃以次拷镌等;诸臣不胜楚,号呼二祖、列宗。会日暮,风雷忽震。蔡演厉声曰:『今日吾等直承此狱,少见臣子报国苦衷』!由是众皆自承。国又问:『皇上知否』?演大声曰:『未经奏明』!乃复收系;以欺君、误国、盗宝、矫诏为罪,报可望。可望请王亲裁;王不胜愤,下廷议。吏部侍郎张佐辰、刑部主事蒋御曦及孟銋、缨等耳语国曰:『此辈留一人,将为后患』!于是御曦执笔、佐辰票旨,以镌、福禄、为国三人为首,凌迟;余为从,斩;惟贞毓以大臣,赐绞。吉翔、天寿谓:『王后必知情,将废之』;嗾;主事萧尹陈往古废后事。后泣诉,事得已。乃矫诏曰:『朕以眇躬,缵兹危绪;上承祖宗,下临臣庶。阅今八载,险阻备尝;朝夕焦劳,罔有攸济。自武、衡、肇、梧以致邕、新,播迁不定。兹冬濑湍,仓卒西巡;苗截于前,敌迫于后。赖秦王严兵迎扈,得以出险,定跸安隆,获有宁宇。数月间捷音迭至,西蜀、三湘以及八桂洊归版图。忆昔封拜者累累若若,类皆身图富贵。惟秦王力任安攘,毘予一人;二年以来,渐有成绪,朕实赖之。乃有罪臣吴贞毓等包藏祸心,内外连结,盗宝矫敕,擅行封赏,贻祸封疆。赖祖宗之灵,奸谋发觉;随命朝臣审鞫,除赐辅臣吴贞毓死外,其张镌、张福禄、全为国等同谋不法,无分首从,宜加伏诛。朕以频年患难,扈从无几;故驭下之法,时从宽厚:以至奸回自用,盗出掖廷。朕德不明,深自刻责。此后大小臣工,各宜洗涤;廉法共守,以待升平』。是日诸臣赋诗就刑,神色不变(考曰:吴贞毓诗云:『九世承恩愧未酬,忧时惆怅乏良谋。躬逢多难惟依汉,梦绕高堂亦报刘。忠孝两穷嗟百折,匡扶有愿赖同俦。〔击奸未遂身先死,一片丹心不肯休〕』。蒋干昌诗云:『天道昭然不可欺,此心未许泛常知。奸臣祸国从来惨,志士成仁自古悲。十载辛勤为报国,孤臣百折只忧时。我今从此归天去,化作河山壮帝畿』。李元开诗云:『忧愤呼天洒酒卮,六年辛苦恋王畿;生前只为忠奸辨,死后何知仆立碑。报国痴心容易死,还家春梦不须期!汨罗江上逢人旧,自愧无能续「楚词」』。朱东旦诗云:『邕江昔日五君子,随扈安龙十八人;尽瘁鞠躬今已矣,忠臣千载气犹生』!朱议浘诗有『精忠贯日吞河岳,劲气凌霜砥浪涛』之句。以上见「安龙纪事」);虽三尺童子,无不垂涕者。其家人合瘗于安龙北阙之马场。林青阳逮至,亦被杀;独周官走免。

定国之奉王入云南也,疏请表章十八人。贞毓妻裴氏、子戬榖、郑允元妻邓氏,扶两人柩改葬于城西海源寺,廷臣白衣冠往送之,户部郎中吴鼎、御史陈起相吊之以诗(考曰:鼎诗曰:『国运如丝系暴秦,须眉那得有完人!智称武简知名重,美谥文忠见道真。千古史传双烈士,一山石伴两孤臣。黄冠酾酒临风吊,愁说中兴志未伸』。起相诗曰:『烬灰冷作一瓶收,送上荒原源海头;天府星残埋二曲,辽东鹤返泣千秋。雨中昏夜催人去,夜里空山付鬼愁。眼底须眉今略尽,更将忠义向谁筹』!以上详杨在「孙可望犯阙始末」)。议者谓可望之不至于篡弒者,贞毓诸人护持之力也(考曰:「南略」谓:『贞毓丙辰生,时年九十七』。按贞毓中崇祯癸未进士,是时年已八十六;焉能从亡闽、粤,历事唐、桂哉!当是传闻之谬)。

徐鼒曰:览密敕之狱,与汉献帝衣带诏事相类;然伏后就牵而王妃获免,则华子鱼之罪浮于庞天寿矣!国势虽移,士气犹振;际兹颠沛,获免篡弒,斯固汉、唐末造所不如哉!

夏四月,明李定国复取罗定、新兴、石城、电白、阳江、阳春等县。

可望既杀十八人,复奏言:『皇上既将诸奸正法,李定国(考曰:「阳秋」作李颀;岂定国本名颀乎?而「安龙纪事」载汪辰初「浩气歌」中列李颀、陈麐瑞、刘议新名;岂李颀另是一人乎?何以有「剿虏失律」云云也?如此之类,多不可解;附之俟考)臣弟也,剿敌失律,法自难宽;方责图功以赎前罪,而敢盗宝行封,是臣议罚诸奸以为应赏矣。臣部诸将士比年来艰难百战,议赏议罚,惟臣专之;前疏付杨畏知奏明、可复阅也。忆两粤并陷时,驾跸南宁,国步既已穷蹙;加之叛爵焚劫于内、强敌弯弓于外,大势岌岌。卒令駾喙潜迹,晏然无恙,不可谓非贺九仪等星驰入卫之力也。又忆濑湍移跸时,诸奸力阻幸黔,坚请随元胤败死;使果幸防城,则误主之罪,寸磔岂足赎乎?兹跸安龙三年矣,纔获宁宇,又起风波;岂有一防城、一元胤可以再陷圣躬乎?臣累世力农,未叨一命之荣、升斗之禄;亦非原无位号,不能自雄者也。沙定洲以云南叛,臣灭定洲而有之;又非无屯兵之地,难于进攻退守者也。总缘孤愤激烈,冀留芳名于万古耳!即「秦王」之宠命,初意岂觊此哉!臣关西布衣,据弹丸以供驻跸;愿皇上卧薪尝胆,毋忘濑湍之危。如以安隆僻隅,欲移幸外地,当备夫马、钱粮护送;断不敢阻,以蒙要挟之名』!时可望憾定国益深;定国亦恐其来袭,因出掠雷、廉以避之。

五月,明朱成功诛其督饷官黄恺。

恺才能滑稽,苛刻聚敛,沿海受其涂毒。成功收杀之,众心乃安。

徐鼒曰:同时杀者有海坛守将黄大振,何以不书?大振无可杀之罪、亦无可录之功,无足书也。

六月,明李定国遣兵攻梧州,不克。

秋七月,我大清兵复取平远。

八月,我大清复遣使招明朱成功(考曰:诸书俱云冬十月事。按「台湾外记」载成功与芝龙书中有『八月十九日招使抵省,九月初四日辰时送礼』云云,确凿可据;诸书当是据二使复命时书也)。

章皇帝封郑芝龙同安侯、郑鸿逵奉化伯、郑芝豹左都督,遣内院学士叶成格、理事官阿山偕芝龙四子名渡者,赍四府安插兵将敕命入闽。成功既遣渡候二使于安平,乃命水陆军将列营数十里设伏据隘,自偕诸参军诣安平;而我二使臣亦严军卫以待之。成功请先开诏书,我使臣谓:『未薙发,非臣也;焉可轻出诏书』!径回泉州。成功笑曰:『忽焉而来、忽焉而去,意可知矣』!遂作书报其父曰:『儿只字不敢相通,惧有贻累也。修禀聊述素志,和议非本心也;不意「海澄公」之命突至,儿不得已按兵以示信。继而「四府」之命又至,儿又不得已接诏以示信。至于请益地方,原为安插数十万兵将;何以曰「词语多乖,征求无厌」?又不意地方无加增,四府竟为画饼,欲效前赚吾父故智。嗟嗟!自古英雄豪杰以德服其心,利不得而动之、害不得而怵之;清朝之予地方,将以利饵乎?儿之请地方,将以利动乎?在清朝罗人才以巩封疆,当不吝土地;在儿安兵将以绥民生,将必藉土地。今以「薙发」为词,岂有未称臣而轻薙发者乎?岂有彼不以实许而此以实应者乎?岂有事体未明而可胡涂者乎?大丈夫作事磊磊落落,毫无暖昧。若能信儿言,则于吾父为孝;不信儿言,则于吾君为忠。前诏使到省,儿属渡弟约期相见,盛设供帐于安平之报恩寺。乃二使不敢信宿,哨马四出,布帐山坡,举动疑忌,敕书委之草莽。且奉敕堂堂正正而来,安用生疑?彼既生疑,儿安能无疑乎?叶、阿身为大臣,奉敕入闽,不惟传宣德意,亦且奠安兆民。百姓如此困苦、将士如此蕃多,目睹情形,不相商榷,徙以「薙发」二字来相逼挟!儿一薙发,即令诸将薙发乎?即令数十万兵皆薙发乎?一旦突然尽落其形,能保其不激变乎?二使不为始终之图,代国家虚心相商,而徒躁气相加,能令人无危惧乎?况儿名闻四海,苟且作事,亦贻笑于天下。吾父已入彀中,得全至今,幸也;万一不幸,惟有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耳。他何言哉』!又与弟渡书曰:『兄弟隔别数载,聚首几日,忽然被挟而去;天邪、命邪?弟之多方规谏,继以痛哭,可谓无所不至矣;而兄之忠贞自待,不特利害不足动吾心,即斧钺亦不能移吾志。何则?决之已早,而筹之已熟矣。夫凤凰翱翔千仞之上,悠悠于宇宙之间,任其纵横所之者,超然脱乎世俗之外也。兄用兵老矣,岂有舍凤凰而就虎豹者哉?惟吾弟善事父母,勿以兄为念』!二使复命;章皇帝怒成功之逆命也,安置芝龙于高墙、戍芝豹于宁古塔焉(考曰:芝豹因党于施琅,成功怒之。后见芝莞被杀,乃乘招抚之令,挈芝龙妻颜氏入泉州投诚,移居京都)。

徐鼒曰:书「再遣使」何?见我国家以德绥天下之心,惓惓无已也。成栋、声桓之叛,赫怒致讨,不闻一介行李往来其间。惟于成功,则降尊就卑至再、至三,时其教告;岂两岛之地大于江、广,海舶之师强于铁骑哉?成栋、声桓有无君之心而动于恶,罪不待教而诛。成功则怀故主之恩、守孤臣之节,伍员不奔父命,惧坠其宗;田横自居岛中,耻为亡虏:磊磊落落,有国士风。昔明太祖谓王保保为奇男子,我圣祖仁皇帝亦曰『成功,明室遗臣,非朕之乱臣贼子』。盖圣人大公无我之心,前后一揆。若执赵苞不孝之义,律以马超背父之条,则敝屣之弃,大舜可处海滨;杯羹之分,汉祖忍于置俎!英雄之事,非圣贤之心欤!

冬十月,明李定国围广州。

十一月,明改都康、万承、安平、龙安诸州为府。

明朱成功遣兵援李定国于广东。

成功遣林察督王秀奇、苏茂配战舰送林云■〈王睿〉赍奏诣行在,并会定国合师。

十二月,明李定国攻新会。

我大清兵援广州,明李定国败走。

我大帅尚可喜、耿继茂急请满兵会剿,朝命都统朱玛喇为靖南将军,率江宁驻防兵赴之。可喜结营山巅、伏兵江隘,与朱玛喇合兵败定国于珊洲。

明李定国攻肇庆,不克。

明朱成功取漳州,以刘国轩为护卫后镇。

国轩,汀州人。雄伟魁梧,有将略;我漳镇左营游击林世用委为城门楼总。楼总者,专司城门者也。国轩郁郁不得志,说世用归海。世用惑之,遣国轩至厦门,见参军冯澄世。澄世与语大悦之,收为养子;荐之成功,令归漳为内应。成功督诸将自海澄至浦头袭之,总兵张世耀、副将魏标、知府房星灿、知县周琼等仓卒降,十邑俱下。成功以国轩为护卫后镇,余仍原职。

臣鼒曰:国轩何以不书叛降?楼总微乎微者也。微则何以书?张元、李昊之走西夏,范公之失计也。郑氏猖獗海上,国轩左右之,与甘辉、吴淑之徒同为郑氏兴衰所系;非碌碌无足比数者也。施琅、黄梧之投诚大清,「纪年」谨志之,犹此志也。

乙未、我大清顺治十二年(一六五五)春正月(明永历九年)丙戌朔,明桂王在安龙俯。

明朱成功取仙游。

漳州既下,泉州属邑望风瓦解;独泉州城守韩尚亮与施琅结为刎颈交,教其开壕筑垒,坚守不下。郝文兴请击之;成功曰:『善战不如善守,姑置之毋损士卒』!令甘辉统诸镇取仙游;知县陈有虞率兵民拒之,炮石雨下,不能克,辉大悒怏。有神器镇洪善献计曰:『此城乃葫芦穴,可用滚地龙破之』(考曰:按滚地龙法:开地道作葫芦口,直通城下,安放火药在内;再用大竹通其节目,藏药线作心而透于外,然后堆土填石以塞其口。烧着火心,火燃药发,城立破矣。见「台湾外记」)。从之。城破,有虞自缢死。先是,有丐者以快击碗(考曰:俗名箸为「快子」),从北门走南门者三,忽不见;人以为狂。及城破,始悟快击碗而走者,盖指人快走也。

徐鼒曰:昔公输善攻、墨子善守,力敌势均,智勇俱困。洪善滚地龙之法,得之仙游而失之饶平,其左证也。成功尝令右都督黄廷攻潮之饶平,有乌石楼小而坚,平和人朱亮守之,百计攻之不下。时洪善亦在军中;一日,亮登城见海师缓攻,讶曰:『此必用滚地龙法也』!楼四周置缸盛水,择缸水动处,凿地视之,得火桶、地雷无数;复填塞之。及发火,寂然无声。廷知城中有人,遂撤师归。附志之,以广武备焉。

明朱成功自置官属,改中左所为思明州。

成功雄视海上,分所部为七十二镇,立储贤馆、储才馆、察言司、宾客司、印局、军器局,设六官分理庶事。以壬午(一六四二)举人潘赓锺(考曰:一作赓昌)兼吏、户官,隆武丙戌(一六四六)举人陈宝钥为礼官,世职张光启为兵官,武进士程应璠为刑官,丙戌举人冯澄世为工官。改中左所为思明州,以邓会知州事。劝学取士,得黄带臣、洪初辟等四十人;次第转六官属,或为监纪、推官、通判。奉前监国鲁王暨卢溪王、宁靖王居金门,礼待避地遗臣王忠孝、卢若腾、沈佺期、辜朝荐、徐孚远、纪许国等为上客,军国大事悉以谘之。凡便宜封拜,辄朝服北向稽首,望永历帝座抗手焚疏,以煽诱沿海士民,称恢复之师焉。

二月,江南地震(考曰:本「顾亭林年谱」)。

明李定国自高州退入南宁。

珊洲之败,定国悉其精锐据山峪,列炮、象拒战。我索伦劲骑突阵,溃之。定国复出兵四千,自巅驰下,横截我师;我师夹击,夺其山。定国且战且走,败于兴业,又败于横州,遂退守南宁。

明刘文秀驻兵川南。

夏四月,明朱成功筑浯州城。

五月,祭旗,大演陆师,戈甲耀日;六月,大演水师。

明朱成功援粤之师失利。

林察、周瑞等舟次虎头门,侦知李定国战败、梧州失守,乃还师。成功责其迟滞失策,各戴罪立功(考曰:黄宗羲「行朝录」云:『援粤之师失利,总兵黄梧降级』。而「台湾外纪」则云林察、周瑞;为小异耳)。

五月,明刘文秀攻常德,败绩。

文秀率众六万、战舰千余出川峡,遣卢名臣、冯双礼分犯岳州、武昌;为我都统辰泰所扼,不得进。回舟攻常德;我荆州、长沙之师伏城外,俟其过半,突出夹击,大败之。六战皆捷,火其战艘;名臣赴水死,文秀及双礼遁回贵阳。

明鲁定西侯张名振以朱成功之师复取舟山。

成功拜名振为元帅,陈辉、洪旭、陈六御副之;统二十四镇入长江。我宁波守将张洪德降,名振养为义子。进攻舟山,我镇臣巴臣功之中军陈虎力战死;臣功降,授为铁骑镇,改名臣兴。名振徒步入城,痛哭祭其母,哀动三军(考曰:「航海遗闻」云:『八月攻舟山』。而「行朝录」、「台湾外纪」则云五月,今从之)。

六月,江南地震(考曰:本「顾亭林年谱」)。

明朱成功取揭阳,遂取普宁。

成功以前提督黄廷为帅,万礼副之;统二十镇南下。廷从揭阳登岸,屯兵桃花山。我潮州总兵刘伯禄列营鹰嘴浦;海师填壕砍栅,伯禄无备,仓卒遁。廷遂合忠勇侯陈霸之师围揭阳,守将弃城走;普宁亦降。

我大清命郑亲王世子济度率师平海;明朱成功堕安平镇及漳州府惠安、南安、同安三县城,回师厦门。

我总督刘清泰复致书成功曰:『激切再书,无非欲早定海上之议、早报圣明之念,以早结尊公父子忠孝之局耳;何足下举动依然毫厘千里邪!天下事情,理与势耳。尊公位例大臣之上、令祖母年迫风烛之期,念漳、泉寸土为足下脉络所关、祖宗庐墓所依;足下咫尺弄兵,荆棘其上,在尊公之魂梦一刻未安、令祖母之寝食一刻不乐,足下将泰然波涛之间,自谓功名富贵之计得乎?此情理之绝无者也。更有虑者:固山枕戈久矣!大帅驻马于漳畔、劲旅露刃于泉南,有不能顷刻待。盖不佞意主于抚,固山力主于攻;在足下夸浮恍惚,不佞焉敢执为必抚而止其攻?倘一攻而缓抚局之成,犹可言也;一致而遂成抚局之变,则尊公前后之绸缪与不佞前后之挽回俱无所用矣!此又势之了然者也。足下家报所陈,皆足以启群疑之诽而激圣明之怒。缮疏而入,几费踌躇;然一片苦心,不得不再为披沥。足下所云『不知有父久矣』;此言一出,不但伤天性之恩,且贻后世之刺。尊公身为明季重臣;国亡而择主,非背国而事仇也。足下前无顾命、今无共主,何得灭不可易之亲而从不必然之议也!古之求忠臣于孝子者,几无据矣。至今犹屡执「三省相畀」之说,胡为乎来哉?今天下中外帖然十载,足下身羁海甸,犹欲招徕之以大一统之势;谁敢取臣服之版图?惟正之则訾而轻议之!且从来无此庙算、无此边筹也。即如足下所云,亦可笑矣;无三省则舍我而忠于彼、有三省即弃彼而忠于我!此皆拂情影借之言,知非足下之心也。但念朝廷加恩一番、尊公经营一番、不佞来此区画一番,天下事宁可瓦全,勿为玉碎!足下或谋之族党、或谋之老成,务为开心见诚,勿得藏头露面;勿再以必不可告之言、必不可为之事,徒费口舌,徒滋议论,而终于坐失机会也。不佞言至此,力已竭矣;他日见尊公于班联之间,亦可告无罪矣。至进止之事,则有固山并诸大人;成败之局,则关乎足下一门父子兄弟。不佞虽膺其职,岂肯尽任其咎乎?惟足下裁之』!成功览书笑曰:『彼以劲旅挟吾,吾岂惧一固山哉』!不报书。

我朝命济度为定远大将军,赴闽防剿。成功集将佐问策,郝文兴、陈尧策请战;冯澄世曰:『彼弓马娴熟、粮饷充足,一失锐气则人心摇动;不如全师退厦门,坚守各岛。水战非彼所长,波恬浪静,犹有头眩晕吐之苦,安能敌我?此以逸待劳之法也』。成功然之。乃堕安平镇、漳州、惠安、南安、同安诸城,敛兵回岛;遣郝文兴统所部守海澄。

秋七月。

徐鼒曰:无事何以书?「春秋」之例,书首月,具四时以成岁也。

冬十一月丁未(二十七日),明鲁太师定西侯张名振卒。

我台州副将马信降于名振,纳母为质;许之。将入见,而名振已寝疾。是日戌刻,有大星陨海,光芒如电,有声。亥刻,名振起坐击床,连叫先帝数声而逝。葬于芦花岙,有白鹤成群,盘旋数日。遗言以所部归张煌言;论者谓陶谦之让豫州,不是过也(考曰:「航海遗闻」云:『以陈六御代名振任,士多散去』。盖成功不知名振已以后事畀煌言,故有六御之命;而士之愿从煌言者众,故又有『煌言代领名振军,军容始盛』云云也)。

徐鼒曰:备书爵何?嘉之也。名振惟杀王朝先一事,是其失策;要其琐尾从王,百败而志不折,不可谓非鞠躬尽瘁之荩臣也。傅说骑箕之异、宗泽渡河之呼,生气凛然,闻者兴起;安可以一眚掩大德哉!

丙申、我大清顺治十三年(一六五六)春正月(明永历十年)庚辰朔(考曰:「南疆绎史」作丙戌朔,误也。按历法乃庚辰朔,「行朝录」作庚辰朔),明桂王在安龙府。

王在安龙,涂苇薄以处,日食脱粟。守将承可望意,更相凌逼,挟弹骑马入宫门;文吏乘舆呵殿,过之不下。仍改安龙为安隆。岁造开销银米册报可望,称皇帝一员、皇后一口,月支若干。王亦隐忍之,苟延喘息而已。

明西宁王李定国败孙可望兵于田州,进扈安龙。

定国驻兵南宁,衰弱不振;可望遣总兵张明志、关有才袭之。定国计无所出,中书金维新、曹延生曰:『明志等兵虽多,皆帅旧部下,安敢相敌!今以奇兵袭之,彼不虞我之至也,且惊而溃。我乘胜至安龙,迎皇上入云南,美名、厚实兼收之矣』。定国然之;率靳统武、高文贵等集兵万人,拔寨从小路行五日,出明志营后猝冲之。明志军大乱,降其众三千人,进趋安龙。

徐鼒曰:书爵何?嘉之也。

明朱成功部将苏茂与我大清兵战于揭阳,败绩。

我平南王尚可喜遣左翼总兵徐有功、潮州总兵刘伯禄驻营揭阳城西;哨骑挑战,追之即退。援剿右镇黄胜、殿兵镇林文灿、前冲镇黄梧操演浦上,报伯禄骑兵过西门,左先锋镇苏茂欲出战;金武镇郭遂第曰:『列镇过桥,倘小失利,桥狭难以退兵,且奈何』?梧曰:『战则必胜,何退之有』!茂麾兵进敌,忽徐有功从旁冲击,茂大乱,溺水死者无算;黄胜、林文灿咸死焉;独郭遂第所部近桥,得不败。

二月壬子(初三日),明舟山城哭。

凡五日,声若风筝而咽;鸡犬上屋,日夕号叫。已而王师逼近,陈六御请之成功,毁其城。

三月,孙可望遣将白文选犯明安龙。文选与李定国连和,遂共扈王入云南;刘文秀纳之,改云南府为滇都。

初,可望乞「秦封」,钱邦芑时为四川巡抚,察其部将白文选忠诚可用,私语之曰:『忠义美名也、叛逆恶号也,孺子且辨之;丈夫可身陷不义乎』?文选大感动,与忠国公王祥盟于乌江,邦芑为执牛耳。既而可望袭遵义,祥走死;文选晤邦芑,愧汗不能仰视。邦芑曰:『非公卖国,他人卖公耳』!因言帝在安龙,主辱臣死;泣数行下。文选折箭,誓必杀可望。及可望闻田州之败,知定国必至安龙,疾召文选将兵迎王入贵州;太后闻之哭,从官皆哭。文选因以情告曰:『姑迟行,且俟西府至』!西府者,定国也。遂以舆徒不集报,阴留候之数日。定国至,遂奉王由安南卫西走云南,抵曲靖。时刘文秀守滇,亦素怨可望;闻定国至,阳与都督王尚礼、王自奇、贺九仪等议守城,而私以数骑诣定国曰:『我辈以秦王为董卓;但恐诛卓,又有曹操耳』!定国指天自誓,因偕奉王入云南。黔国公沐天波迓之马龙驿;王入城,居可望第,改为滇都。

徐鼒曰:详书何?嘉文选、文秀之弃逆从顺也。

明进封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为蜀王、白文选为巩国公、王尚礼为保国公、王自奇为夔国公、贺九仪为保康侯、张虎为淳化伯,余进职有差。

明以金维新为行在吏部侍郎兼左都御史、龚铭为行在兵部侍郎。

明加黔国公沐天波柱国少师。

明马吉翔入阁办事如故。

李定国初命靳统武执马吉翔拘禁之,将请诏治罪,吉翔乃日夜媚统武;会金维新、龚铭来统武家,吉翔则又媚之。三人者信吉翔为佳士,为之讼冤。吉翔言:『前事皆他人所为,嫁祸于我;愿见晋王诉明心事,死不恨』!三人益信之,言于定国;定国犹不以为然。召之见,则叩首颂定国『千古无两,青史流芳。吉翔得望见颜色,死且不朽;其它是非冤苦俱无足辨』。定国于是大悦,握手恨相见晚。吉翔既日在左右,媚之无不至。一日,谓金维新、龚铭曰:『晋王功高,皆两公为之提挈;今晋王进封,两公亦当不次封赏。若吉翔得侍皇上,当为两公言之』!两人则又大悦,言于定国,疏荐吉翔入阁办事。王不得已,从之。吉翔挟定国以要王,又假王之宠以动定国,不一月而内外大权在掌握焉。

徐鼒曰:书曰「如故」何?伤小人之易进而难退也。伯嚭宠于句践、德彝容于太宗,英主犹惑之,况定国一武夫乎!

明除光禄寺少卿高绩、御史邬昌琦名;寻复官。

吉翔既媚定国入阁,与庞天寿握中外权。定国、文秀每饮二人家,为长夜驩;绩、昌琦合疏言:『二王功高望重,不当往来权佞之门,蹈秦王故辙』。定国、文秀怒之,不入朝。马吉翔激王杖绩、昌琦各百五十,除名。金维新言于定国曰:『绩诚有罪,但不可有杀谏官名』。定国悟,偕文秀救之,得复官。

徐鼒曰:书「寻复官」何?嘉定国之从善如转圜也。绩、昌琦复官而李如月惨死,则可望、定国之贤愚天壤,岂不谅哉!

明以扶纲为东阁大学士、张佐辰为吏部尚书、王应龙为工部尚书。

时以龚彝为户部左侍郎;彝言在云南受可望十年厚恩,辞不受。举朝大哗,诘之曰:『尔在本朝中戊辰(一六四○)进士,官至司道;可望入滇,尔首迎降。忍忘明朝三百年之恩而不忍忘可望十年之恩,何也』?彝恬然不之耻也。

明命雷跃龙入阁办事。

跃龙在崇祯时为吏部左侍郎,北都陷,为贼所掠;仕可望为伪宰相。时以来朝,命入阁;人颇笑之。

明遣白文选还贵州慰谕孙可望。

文选回贵阳,可望欲兴兵与定国决战。文选曰:『天子在彼,战非策也;盍两和之』!乃复遣文选入云南(考曰:诸书言可望恨文选有二心,尽撤所部而拘之。今以杨在「孙可望犯阙败逃始末」参考之,则文选二次自滇回黔事也)。

夏四月,我大清兵攻明厦门,复攻金门;寻引还。

我大帅见各澳船只已备,令韩尚亮为先锋,进略厦门;朱成功令林顺等以大熕船十四只驻围头上风以待。尚亮出洋失利,我大帅闻之亦率诸船寄碇于围头。是夜狂风大作,满、汉兵苦颠播眩晕,迫命舵工移船近岸;舵工以海船不比河船告。既而风益甚,大雨淋漓,断碇坏■〈舟宗〉之声震荡魂魄,天曙始定;被风飘至金、厦两岛者,成功断其手掌,纵之归。盖以压「嘉禾断人种」之谶也。有献计于我大帅者谓:『金门白沙寨为郑鸿逵所居,多积蓄;掠之可必克』。乃令王进功攻之。甫出港而遇洪旭哨船,乘波酣战,又海艘齐至;进功知不敌,退入泉港。

五月,明朱成功杀其部将苏茂。

茂之纵施琅也,成功欲杀之而无由。会揭阳之败,论其拒谏出兵,斩之;罚黄梧铠甲五百。诸将以茂罪不至于死,咸有后言;成功乃厚养其妻孥,自制文祭之,有『王恢非不忠于汉,而武帝不能为之赦;马谡非无功于蜀,而武侯不能为之解。国无私法,余敢私恩』之语。擢周全斌为左先锋镇;改郭遂第之名为华栋,擢后冲镇,命黄梧代王秀奇守海澄。

六月,明朱成功部将黄梧以海澄降于我大清。

梧虽受铠甲之罚而心终不安;适奉令守海澄,乃遣其心腹赖玉通我大帅,请以海澄降。帅大喜,檄提督马得功应之。谋既定,梧饮苏明于东门楼,酒酣言苏茂事,明叹焉。梧曰:『本藩养将士如分槽,肥则啖之』。明复叹焉。梧又曰:『我等飘泊海上,未有所归;天之眷清久矣,吾已纳款于总督。公不相从,祸且旋至』!明以为戏也;起而免冑,发已薙矣,左右悉露刃。明愕然,亦惧茂罪之及也,顷之曰:『兄能为之,弟何不尔!若依海、若归清,亦惟命』!乃挟以俱行。

梧之将降也,王秀奇之领兵张协察状有异,遣哨船禀之秀奇。夜三鼓,秀奇叩辕门言之;成功令甘辉驾快哨、洪旭驾赶缯救之。天明至海门,见居民奔窜;辉顿足曰:『事不济矣』!张协请速援五都土城;辉乃令陈斌、陈鹏分伏要道,而运土城之粮饷入船。诸将欲乘人心未定,进攻夺城,辉与旭谋曰:『梧谋已久,非猝降无备者;徒伤士卒无益也』!乃收军回厦门。我大帅请之朝,以前封成功海澄公之印授梧。梧荐施琅为副将,而陈剿寇五策:一、屯沿海以堵登岸;二、造小舟以图中左;三、清叛产以裕招徕;四、锄奸商以绝接济;五、刬伪坟以泄众愤。朝议以苏明有母在海,调入京,授多理几昂邦内大臣。成功亦以明为梧所胁,非本有叛心,月给以养其母焉。

秋七月,明义宁伯龙韬驻柳州;寻败死。

韬与李定国为应援,寻被获死。

明朱成功取闽安,进攻福州。

成功与诸将议曰:『本藩欲北上争衡,因失海澄中止。今贝勒与总督驻漳,福州必虚;我乘南风抵闽安,取福州,则漳、泉下游悉为我有。彼还师救应,疲于驰驱,是徒劳也』。以中提督甘辉为帅、后提督万礼副之,统杜辉、陈斌等十五镇大熕船四十只、快哨二十只,北上攻闽安;守将望风遁。成功闻报,命前提督黄廷率陈鹏、周全斌守厦门,洪旭同兄泰守金门,亲帅王秀奇等将大队舟师入南台,夺其桥;再战再胜,进围福州。分兵东守乌龙江以御泉、漳救援之师,西据洪塘水口以截延、建饷道,北守连江、北岭以遏温、台;惟南面近水,故不为备焉。

八月,明朱成功退屯闽安。

我巡抚宜永贵与副将田胜议分兵守乌楼,以为犄角。成功每攻城,辄为乌楼炮石所伤;乃并力攻乌楼,破之,城中益惧。参将张国威请于宜永贵,出原任藩司周亮工、副将王进于狱(考曰:亮工时为督臣佟岱所劾、进以失守漳州,下狱),问以破敌之策。亮工曰:『城外营垒相连,独东南一角疏防。今令王进将步骑暗过鼓山,出路通桥以袭南台海船;令田胜伏南门、李武伏西门,出不意突击,破之必矣』!是月十六日夜三鼓,我师开水部门,绕鼓山而出;天明鸣螺喊杀,城上发大炮,伏兵齐起。成功诸营出不意,抛弃旗帜、器械下船;乘潮解碇,退屯闽安。

我大清兵复取舟山,明守将英义伯阮骏(考曰:「东华录」、「贰臣传」俱作阮思)、总督陈六御、总兵张晋爵、太常卿陈九征、副使俞师范、诚意伯裔孙刘永锡皆死之。

我大将军伊尔德、降将提督田雄由定海大洋攻舟山;是月二十三日骏等连兵迎战,左右冲突,王师失利。二十六日,骏复扼横洋、金塘,乘涛出战;忽南风大发,王师张两翼薄之。骏大舟胶浅不得脱,与永锡跳水死,六御与张洪德自刎死;晋爵大战两日夜,杀伤甚众,力竭自刎死;九征、师范被执,不屈死。骏,荡湖伯进之从子也(考曰:说见前);晋爵,定西侯名振之水师总兵也;永锡,孔昭子,世所谓郁离公子者也;九征,字青麟。

臣鼒曰:详书之何?甲午、乙未(一六五四~五五)以后,舟山之事,稗官家不得而详之。岛屿残破,君臣流寓,式微载赋,传闻异词;英义将军与荡湖之名互舛,郁离公子以孔昭之子而淹。夫籍为咸叔,本不同名;充有劲儿,足征干蛊。任其埋蚀,胡云阐幽;详稽旧闻,盖其慎也。又有焦文玉者,善射,以胆略闻;负伤自刎,妻张氏殉之,有夫忠妇烈之褒。有杨复葵者,标将挟之投诚;赴水死。两人皆山西人,死之时日不可闻,附志之。

明前鲁户部主事王江复起兵四明山,败绩;死之。

王翊之败也,江母被缚;江削其发,以僧服见,得安置杭州。未几,母病卒。江置一妾,眤之甚。控妻于官,出之;妻亦攘臂数其隐微之过,登车去,闻者骇焉。一日江出游湖上,守者以妾在不疑;久之不返,始知向者以术脱其妻也。江得逸,携其妻复入海,朝监国于金门。张名振请为监军,再入长江。名振卒,江郁郁不得伸其志。有沈调伦者,复起山中;江赴之。王师恐其重为舟山犄角,急攻之;调伦见杀,江中流矢卒。时复有休宁赵立言者,亦以余众栖山中,约江山县诸生李国楹共取江山。明年元旦,立言以三百人攻克之,国楹失期不至。越日,王师大集,立言独战;杀数十人,马踬,坠水死。其子桢恨国楹,诣其家,欲手刃之;捕者掩至,同伏法死。

九月,我大清兵复取辰州。

冬十月,明夔州巡抚邓希明、总兵张元凯降于我大清。

希明自献贼乱蜀后,与元凯屯垦开县;入觐安隆,授是职。

十二月,明朱成功攻罗源,复攻宁德。

我大清再遣使招明朱成功。

郑芝龙再遣家人谢表谒我大帅,请劝成功投诚。巡抚佟岱致书曰:『我皇上定鼎以来,不专用兵;德威所迄,无远弗届。东至高丽、漼儿哈、鱼皮,西至察罕、缅甸,南至土苗洞蛮,北至河套、海西:率皆慕义向化,稽颡恐后。至于孔、耿、尚、吴诸藩封躬膺茅土,任专一面;君臣之情,亲于父子。迩来惓惓于诈信之间,是自疑贰也。天时人事侈口而谈,骄蹇满纸,殊堪愤恨!不佞略一析之:大凡开创之初,久而后定;如周武一戎衣,犹因小腆未靖,作多士、多方以晓告之;楚、越弄兵,不过地方杀运未终,敢烦王师戡定耳!近报执馘献俘,风飘箨卷,至西人入河州一事,全无影响。而台台伏处海隅,见闻不远;一、二浮食之辈造言生事,以相簧鼓。此乃山野村落传说称奇,而不知其无稽也。至于河北水溢、关中地震,事实有之。董子谓:「天之仁爱圣主,故时出灾异,以见天之爱人君也」。自古殷忧启圣,毋论尧、汤之世水旱尤甚。汉文帝时,日中有「王」字,然太平称最;宣帝时,凤五出、麟一至,究仁慈不振,卒以短祚。灾异之验,果何如乎?从来窃发海上者,不乏人矣;其不能离于海者,犹鱼之不能脱于渊也。庙堂妙算,以为兴师动众于烟波浩渺之中,劳民而费财;不若收其英杰,使相统驭,居民得以永逸:此不过以海治海之策。今恩纶频颁,诏使迭至;而台台错认以为穷洋孤岛、艟艨樯橹,洵足为万里长城,而意益骄、念益侈,不亦疏乎!圣天子车书一轨,海宇率宾;犹温诏慰勉,推心置腹。台台倔强于鹭岛之中,期期不奉诏,偃蹇恣肆;真夜郎王问使者曰:「汉比我何大也」!若夫豪杰举动,似不如是。不佞以为尚可与言者:台台不反复于既抚之后而徘徊于未抚之先,洵肮脏男子哉!今若敛兵而退以待天朝之命,不佞亦当代刘制台担其事,补牍上请;全天伦之恩、膺带砺之锡,铁券、金章如取如携,尔公、尔侯爰及苗裔。不特珥笔文臣不敢望,即从龙诸勋策血战数十年未易致者。台台一旦得之,此诚布衣之极致、匹夫之伟业矣。若夫拥乌合之众、逞螳臂之势,九重之上赫然一怒,六师南至,岂颜有逆行者哉!抑或悬五等之赏,以待海滨之士,而肘腋之间岂无怀我好音者乎?存亡利害,间不容发;愿高明熟思而审处之』!谢表赍书见成功于宁德,曰:『天下已定,徒劳无益』!成功叱曰:『小人焉敢鼓唇舌』!表悚然不敢复言。

寻护国岭之战,阿克襄为成功所杀;乃遣谢表归,而致书其父曰:『嗟嗟!曾不思往见贝勒之时,好言不听,自投虎口,毋怪其有今日也。吾父祸福存亡,儿料之熟矣;前言已尽。但谢表日夜跪哭。谓无可回复;不得不因前言而申明之:盖自古治天下,惟德可以服人,三代无论矣。汉光武恢阔大度,推诚窦融;唐太宗于尉迟敬德,朝为仇敌,一见而待以腹心;宋太祖时,越王俶全家来朝,二月遣还,群臣乞留章疏,封固赐之:皆有豁达规模,故英雄乐为之用。若专用诈力,纵可服人,而人未必心服;况诈力之必不能行乎!自入闽以来,丧人马、费钱粮,百姓涂炭,赤地千里,已验于往时。兹世子倾国来已三载,殊无奇谋异能:一弄兵于白沙而船只覆没,再弄兵于铜山而全军歼灭;扬帆所到而闽安便得,罗源殿后而格商授首。此果有损邪,益邪?不待析而明矣。且姜瓖、金声桓、海时行,岂非薙发之人哉!大丈夫磊磊落落,光明正大,皎如日月;肯效诈伪之所为?苟就机局取笑当时,试思损无数之兵马、费无稽之钱粮、死亿万之生灵,区区争头上数茎之发,大为失策,且亦量之不广也。诚能略其小而计其大,益地足食,插我弁众,罢兵息民;彼无诈、我无疑。如此则奉清朝正朔,无非为民生地也,为吾父屈也。文官听部选、钱粮照前约,又非徒为民生计,为吾父屈也。将兵安插得宜,则清朝无南顾之忧;海外别一天地,儿效巢、由、严光优游山林,高尚其志耳。儿志已坚而言尤实,毋烦再役;乞赦不孝之罪焉』!

丙申(二十三日),明朱成功部将甘辉与我大清兵战于护国岭,我梅勒章京阿克襄(考曰:「台湾外纪」作阿格商,盖翻译字不同耳)殁于阵。

我大帅闻罗源、宁德之警,遣阿克襄往援。成功亦恐王师假招抚为名,乘间攻厦门,令甘辉殿后,自率诸镇回岛。阿克襄侦知成功已去,麾军追之。甘辉与战终日,胜负未分。马信曰:『藩主命公殿后,非言战也,公何过劳』?辉曰:『彼追,则不得不御耳』!信曰:『素闻公善战,明日观公退敌』!诘晨,阿克襄整队出,则见敌人运粮者纷纷入船,挥骑近桥,则火武镇魏进功接战,交绥辄退,中协镇陈谦继之;进功则已渡桥矣,谦亦退。阿克襄进迫之,则见谦分队伏桥之左右,疑未敢进;而谦亦过桥矣。益怒追之,遇伏起,分队接战,则皆败走。我副将柯如良骤马呼曰:『贼兵卖战,速退勿追』!阿克襄弗听。辉踞高视阿克襄至,出不意刜之;阿克襄坠马弗殊,犹击杀数十人而死。辉斩其首,重钧有奇。勒兵转战,王师弃马匹、辎重、器帐无算。辉回营,信曰:『今日始知公之真勇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