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我大清顺治三年(一六四六)春正月(明隆武二年、浙东鲁监国元年。是岁明福京亡,桂王立于肇庆)己酉朔,明唐王在建宁,不受朝贺。

王以三大罪自责,令百官戴罪从行。

交址、日本国遣使入贡于明。

明监国鲁王在绍兴。

明擢广东布政使汤来贺为户部右侍郎。

来贺字佐平,南丰人。崇祯庚辰(一六四○)进士,由推官入为刑科给事中,历擢广东布政使;运饷十万由海道至,因有是命。御史艾南英言:『来贺奸险小人;周锺自北逃回,来贺匿之。且解饷之任,僚佐所优为;遽膺显擢,何以示后世』?论者诮南英与锺以才相忌,而迁怒来贺也。

明诛邵武知府吴炆炜、推官朱健、建阳知县施■〈火豦〉。

健行部近邑,讹言北师至,仓猝返郡,夜半出其孥;炆炜继之,士民争门走死;实未尝有兵也。健无以自解,揭炆炜倡逃并其平日贪状。炆炜亦揭健。时■〈火豦〉亦以贪酷被劾。王恨贪官之失人心也,欲以高皇帝之法行之;炆炜、■〈火豦〉皆斩,健坐绞。廷臣申救,不许。

徐鼒曰:特书何?嘉王之能用刑也。

壬子(初四日),明吴汉超袭宁国,不克;死之。

先是,当涂人徐淮聚众驻华阳,闻汉超名,礼而致之;遂合兵连破句容、高淳、溧水、太平。汉超曰:『我兵少,聚而守城,则无以攻战。我以游骑四出,使彼疲于策应;此伍员报楚之智也』。以故所克州县皆不守。然是时民心已涣,汉超复无以抚定之,事愈无成。是日,袭宁国,夜缘南城登,同知王家梁勒兵巷战;汉超所部皆宁国人,各顾其家,莫有斗志,遂溃。讯俘卒,始知汉起为之主;于是围其家,令曰:『不出且族』。汉超已出城,念母在,且恐累族人,乃归死。临刑不屈膝,剖其腹,胆长三寸。妻戚氏坠楼死。

明马士英疏请入朝,不许。

士英在方国安军中,叩关求入朝;王以其罪大,谕守关将士勿纳。士英七疏自理,终不许。有李蘧者,与上有旧,而士英之私人也;密言士英有治兵才,宜在使过之列。会郑芝龙、方国安合疏荐之,乃诏充为军前办事官,俟恢复杭城复职。

癸亥(十五日),明福京大雷电雨;甲子(十六日),大雨雹,昼晦。

雹大如斗,或如刀剑;天昼黑,对面不相见(考曰:本木拂「甲行日注」)。

明加鲁使臣柯夏卿兵部尚书、曹维才光禄寺少卿;遣佥都御史陆清源犒师浙东。

鲁监国遣柯夏卿、曹维才入聘,王加夏卿、维才官,赍手敕报监国曰:『朕无子,王为皇太侄。朕有天下,终致于王;同心戮力,共拜孝陵』。命浙东所用职官尽列朝籍。寻遣清源解饷十万犒浙东军。夏卿,黄岩人,崇祯丁丑(一六三七)进士。清源,字嗣白,平湖人;崇祯甲戌(一六三四)进士,由知县擢御史,以巡按福建留福京。维才未详。

明何腾蛟会师湘阴。

腾蛟拜表出师,赴湘阴;诸镇观望不进,独李赤心自湖北至。遇王师,三战三北;诸镇兵遂罢,腾蛟威望亦顿损。

明随征东阁大学士兼右都御史熊开元罢。

开元字符年,号鱼山,嘉鱼人。天启乙丑(一六二五)进士,除崇明知县,调繁吴江。崇祯朝,征吏科给事中;言事忤旨,贬二秩外用。久之,起山西按察司照磨,迁光禄寺监事、行人司副。以劾首辅周延儒,与给事中姜采同受廷杖下狱,所谓熊、姜之狱者也;卒遣戍杭州(考曰:事详「明史」)。南都立,起吏科给事中;丁内艰,不赴。闽中以工科召,疏请终丧;连擢太常寺少卿、佥都御史,再疏辞。诏曰:『天地生才,祗有此数。迩者老成凋丧,朕于开元之至,旦夕以冀。既在郊垧,慰予饥渴』!及入对,眷礼有加。开元请罢捐助、停事例、重爵禄、简刑罚、急亲征、实听纳、散朋党,俱嘉纳之。越日,授御营随征东阁大学士兼行在右副都御史,权理院事。时方破格用人,躁竞者多以口舌得官;开元恶之,力持资格。丹徒诸生钱邦芑言事称旨,特授御史;开元请改兵部司务。王重违其意,命以司务得非时言事,实同御史权。王之在建宁也,外虽优礼辅臣,而事辄独断;开元遂乞罢,不许。已而邦芑复授御史;力争之不得,乃引疾。自是王出幸,皆不及从。汀州破,弃家为僧于苏之灵岩。

明以苏观生兼吏兵二部尚书、行在文渊阁大学士,赐尚方剑,便宜行事。

王御门,赐银印日「瞻奉南北山陵,安集军民文武官」。观生赴赣,大征甲兵;饷不继,竟不能出师。

明授方士蔡鼎为军师。

鼎,泉州人;好言星纬之学。尝为蓟辽督师孙承宗参谋,以事触魏珰怒,微服逃;崇祯帝绘像求得之,呼为蔡布衣。时李蘧言于王,命以方外服见,授军师;然占策无验。郑彩之败也,鼎请出关自试;一战而蹶,遂遁之卓岩(考曰:参「福建通志」、「所知录」、「粤游见闻」)。

沙贼寇明楚雄,游击王承宪战死,金、沧副使杨畏知悉力御之。

畏知字介夫,陈仓人。崇祯丙子(一六三六)举陕西乡试第一,以部郎督饷真定,迁川北巡道;改云南副使,分巡金、沧。吾必奎之反也,畏知督兵复楚雄,驻其地。沐天波来奔,沙定州追之;畏知谓天波曰:『公所在,贼必专力困之,城其危矣!公不如西走永昌,使楚雄得为备。贼西追,则恐吾断其后;攻楚雄,则恐公自西来:首尾牵制,斯上策也』。天波从之。畏知绐贼曰:『若所急者黔国耳;今已西走,待若定永昌还,朝命当已下,予出城以礼见可耳。今顺逆未分,不能为不义屈也』。定州恐失天波,与盟而去;分兵寇大理、蒙化。畏知乘间清野缮堞,征邻境援兵;姚安、景东俱响应。定州闻,不敢至永昌。是年春,还攻楚雄。畏知坐雉堞间,贼以巨炮击之;群蛮周麾呼曰:『杨公死矣』!顷之烟散,见畏知坐如故,骇为神。城中复出奇兵击之,杀贼无算。贼乃引之而东,攻石屏,龙在田奔大理;破宁州,土司禄永命自杀;下嶍峨,土官王克猷走死。于是迤东诸郡皆陷于贼。已复薄楚雄。游击王承宪者,世袭楚雄卫指挥,举武乡试,擢游击,为畏知前锋;凡守御事,皆承宪综理之。贼再至,偕土官那钥等出城冲击,贼披靡;俄中流矢死,弟承瑱亦殁于阵。贼乃结七十二营环城凿濠,誓必破之;而畏知守益坚。明年,孙可望入滇,始解围去。

沙贼陷明武定,参将高其勋死之。

其勋字懋功,初袭马龙所千户;后举武乡试,为黔国公标下中军。吾必奎之乱,以功擢参将,守武定;城陷,衣冠服毒死。

沙贼陷明大理,指挥陈祯死之。

祯世为大理卫指挥,未嗣职,城陷;巷战,手馘数贼而死。

沙贼陷明大理,太和县丞王士杰等死之。

太和为大理附郭县,士杰佐上官竭力捍御;城陷,死于城上。同时死者:大理府教授段见锦、经历杨明盛及其子一甲、前任同知萧时显。士民则举人高拱极投池死,杨士俊阖门自焚死。诸生则尹梦旗、梦符、冯大成倡义助守,骂贼死;杨宪阖门自焚死;杨孙既死复苏,妻竟死。人称太和节义为独盛云。

沙贼陷明通海,典史单国祚死之。

国祚,会稽人。城陷,坐堂上骂贼,被杀;印犹在握。县人葬之诸葛山下。

明眉州义民陈登皞起兵破献贼于醴泉河,又破之于东馆。

贼帅狄三品驻眉州,忽下令驱城中人集道姑庵原田坝上;至则以兵围而杀之,凡五千余人。登皞,州人也,绰号铁脚板;裂衣为旗,集四乡遗民得数千人,树栅醴泉河上。贼来攻,登皞率众白棓耰锄,杀贼三百人。贼惧,间道移东馆。登皞复遣壮士持酒米、鸡豚迎于道,贼纳之营中。夜半、袭贼营,壮士从中鼓噪出,贼骇奔;复斩数百级,贼乃远遁。登皞自是以「铁胜」名营,倡义者悉归之;二年中无敢犯境者。后为嘉定向成功所杀。成功亦当时起兵拒贼人也。

明金有鉴再攻长兴,败死。

有鉴与岑元泰俱陷阵死。又有徐昌明者,字闇本。初入卢象观军;象观败,奔四安山中,与有鉴合;亦死于长兴西门。

二月,明马胫岭兵变,命路振飞往浦城安抚。

丁亥(初十日),大雨雹,昼晦。

明宽逆案之禁。

王曰:『北京陷于东林、南都亡于魏党,厥罪惟均。今嘉运綦新,其附党诸臣概予洗濯,以收后效』。

徐鼒曰:元佑、元丰调停之说,千古所讥;此其殷鉴乎?伯宗曰:『国君含垢,君子谅诸』!

明诛妖僧。

广西有僧自称弘光帝,贵州抚臣俞思恂以闻;诏议迎请。廷臣曰:『即真弘光,甫经失国,有尊奉而无迎请』。审知其伪,下狱诛之。寻有木坚、李之秀者,自称原任两司;召对称旨,以原官补用。发觉,伏诛(考曰:本钱澄之「所知录」)。

明废亨嘉为庶人,其党皆伏诛。

亨嘉俘至行在,下诸王议,废为庶人,以幽死;其党推官顾奕、总兵杨国威等皆伏诛。封丁魁楚平粤伯,加瞿式耜兵部侍郎。式耜辞曰:『国家祸变,构难同室,讵臣子称功地邪!西臣办西,奚以功为』!不许。

明以副使晏日曙巡抚广西。

辅臣曾樱荐也。式耜得代,遂放舟东下,居肇庆(考曰:「粤游见闻」曰:『日曙,饶州举人』。「行朝录」曰:『新喻人,官承天副使』)。

明镇国将军常■〈巛上水下〉(音师,字书无此字)起兵蕲州;败绩,死之。

常■〈巛上水下〉,樊山王翊■〈金氏〉之次子。张献忠之破襄阳也,常■〈巛上水下〉挈家人一夕遁。至是归蕲州,与英山男子王六姐起兵斗方砦;兵败,死之(考曰:本顾景星「桂岩公诸客传」。又「东华录」载:『是年二月,洪承畴奏擒樊山王朱常炎』。炎其■〈巛上水下〉字之讹欤)。

明封孙守法、武大定爵为伯。

宁夏、甘肃、神木、靖边各以兵来附;王闻之,乃有是命。

明监国鲁王以诸生黄宗羲为兵部职方主事。

宗羲字太冲,余姚人。年十四补诸生,随父尊素任京邸。尊素死诏狱(考曰:事详「明史」),宗羲奉养王父以孝闻。庄烈帝即位,草疏入京讼冤;至则逆奄已磔。有诏:死奄难者,赠官三品,予谥、予葬祭;尊素谥忠端。宗羲既谢恩,即疏请诛曹钦程、李实(详见「纪传」)。归葬事毕,肆力于学,于经史靡不通;从山阴刘宗周游。壬午(一六四二)入京,周延儒欲荐为中书,辞不就。一日闻市中铎声,曰:『此非吉声也』!遽南下。南都阮大铖修防乱揭帖之怨,欲尽杀诸揭中人,遂被逮;母姚氏叹曰:『章妻、滂母,乃萃吾一身邪』!南都亡,踉跄还浙东。孙嘉绩、熊汝霖兵起,乃纠合黄竹浦宗族子弟数百人,随诸军于江上,呼之为世忠营。请援李泌客从例,以布衣参军事;不许。录造历、从军功,授职方主事;已改监察御史兼旧官。马士英之欲入朝也,众议杀之;熊汝霖恐其挟方国安为患,好言曰:『此非杀士英时』。宗羲曰:『诸臣力不能杀耳!「春秋」之孔子岂能加于陈恒?但不得谓其不当杀』。又遗书王之仁曰:『诸公何不沉舟决战,由赭山直趋浙西?若日于江上鸣鼓,攻其有备,蓄意在自守也。蕞尔三府以供十万之众,北兵即不发一矢,一年之后亦何能支』?又言:『崇明为江海门户,盍以兵扰之,分江上之势』?诸将不能用(考曰:本全祖望「结■〈鱼奇〉亭集」)。

徐鼒曰:主事何以书?贤宗羲也。

明监国鲁王予张国柱将军衔。

国柱,刘泽清部将也。初航海,依王鸣谦于定海,得五百人。劫鸣谦入内地,掠余姚;其党张邦宁掠慈溪。行朝震恐,众议爵以伯。黄宗羲曰:『如此则益横,且何以待后?请署将军足矣』!从之。

明总兵陈梧掠余姚,鲁摄知县事王正中击杀之。

梧败于嘉兴,自乍浦浮海至余姚,大掠;正中遣民兵击杀之,诸营大哗。忌者劾正中擅杀大将;黄宗羲言于监国曰:『梧藉丧乱以济其私,致干众怒,是贼也;正中为国保民,何罪之有』?议乃止。时张国柱、田仰、荆本彻各率兵过姚江,舳舻蔽空;以正中严备,不敢犯。国柱之入掠也,百姓汹汹;单骑入其军,呵止之;国柱迄不得逞。

明鲁钱肃乐移守海口。

谍言王师由海道来,肃乐移守沥海;久之,无所得饷。疏言:『臣兵二千,既无分地,势须遣散。但臣以举义而来,大仇未复,不敢归安庐墓;愿率家丁,从军自效』!监国温旨慰留;而诸将益蜚语,谓将弃军入闽,遣客刺之。肃乐乃弃军拜表以行,表言:『臣今披发入山,永与世辞;请赐侦迹,必不入闽自取殄灭』。监国览表大骇;知不可留,降旨令往海上偕藩臣黄斌卿、镇臣张名振取道崇明,以窥三吴。寻加户部尚书,辞不受。

三月戊申朔,明鲁武宁侯王之仁与我大清兵战于钱塘江。

浙东将士与王师跨江相距,屡战不胜,皆西望心灰。之仁上疏监国曰:『事起日,人人有直取黄龙之志;乃一败后,遽欲以钱塘为鸿沟,天下事何忍言!臣愿以所隶沉船一战。今日死,犹战而死;他日即死,恐不能战也』!是月朔,王师驱船开堰入江;张国维敕各营守汛,命之仁率水师从江心袭战。会东南风大起,之仁扬帆奋击,碎舟无数;郑遵谦获铁甲八百余副。诸军继之,遂大捷。乘胜进围杭州,不克而还。

明兵部尚书兼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黄道周犹在江宁;谕降不屈,死之(考曰:「唐王纪略」载为三月戊申朔事,本传为三月七日事;「台湾外纪」以为壬子日。按壬子,初五日也)。

道周发婺源,复进水浆。至金陵,幽于禁城;已改系尚膳监。诸当道承贝勒意劝降,道周曰:『吾手无寸铁,何曾不降』!劝者曰:『降须薙发』。道周佯惊曰:『君薙发邪?幸是薙发国来,即薙发;若穿心国来,汝穿心邪』?洪承畴亲诣尚膳监求见,道周喝曰:『承畴死久矣!焉得尚存?此无籍小人冒名耳』!在馆与门人讲习,吟咏如常,着诗文数卷(考曰:「台湾外纪」云:『道周发婺源,作诗三章。其一云:「火树难开眼,冰城倦着身;支天千古事,失路一时人。碧血题香草,白发逐钓纶。更无遗恨处,搔首为君亲」。其二云:「捕虎仍之野,投豺又出关;席心如可卷,鹤发久当删。怨子不知怨,闲人安得闲?乾坤犹半壁,未忍蹈文山」。其三云:「诸子收吾骨,青天知我心;为谁分扳荡?不忍共浮沉。鹤怨空山曲,鸡啼中夜阴;南阳归路远,恨作卧龙吟」。途至新安,上元灯节,作三章。其一云:「为世存名教,非关我一身;冠裳天已定,得失事难成。姓氏经书外,精神山海滨;高悬崖上月,偏照夜行人」。其二云:「世尽遗君父,我独爱此生;焚香烧稿本,拔剑割薇蘅。苦乞西山土,远辞东海滨;荷锄与卖药,难作古人情」。其三云:「羹沸犹余鼎,鱼空守暮矶;依然城郭在,彷佛人民非。溪浅须眉照,山深薇蕨肥;黄冠沧海里,望望未曾归」。过新岭吊金正希四章。其一云:「爱尔才名盛昔时,欲依麟阁共匡持;萧萧风雨鸡鸣日,千古令人诵饫支」。其二云:「续经溪口万重山,救尔尚差旬日间;自是泰华须破碎,岭云终古不开颜」。其三云:「□听滩头飞鸟斜,伤心何处动悲笳?英雄运尽无良算,身亦轻来陷左车」。其四云:「残碁垂手已难工,又是论人成败中;但说丹心无所用,一时张眼念臧洪」。至金陵,断粒十四日,复进水浆。夜闻钟声,感赋十三章;又见玉梅盛开,赋四章』诗不载)。素善书翰,人争求之;终日握管不辞也。门人寄家书,道周书蔡春溶书函曰:『蹈仁不死,履险若夷;有陨自天,舍命不渝』。又书赖继谨书函曰:『纲常万古,性命千秋。天地知我,家人何忧』!是日赴市曹,过东华门,坐不起;曰:『此与高皇帝陵寝近,可死也』!既见市有竖福建门牌者,指曰:『福建,吾君在焉,死于此可也』!南向再拜,受刑。王闻之大哭;赠文明伯,谥忠烈。从死者:职方主事赵士超,字渊卿,福州人;中书赖继谨(考曰:或作赖雍,误也),字敬儒;蔡春溶(考曰:或作蔡绍谨,误也。此从「台湾外纪」),字时培,皆漳州人;通判毛至洁,字去水,六合人。

徐鼒曰:予读「南疆绎史」谓:『王闻道周死,大哭;赠文明伯,谥忠烈』:事近实矣。而李世熊「寒支集」有「请褒恤孤忠疏」,书其后谓:『铺臣死已阅月,通政司郑凤来犹驳云「未有确报」』。盖国势大坏,文告不通,情事然也。疏中表出师之苦衷,折盈廷之浮议,情词恳至;附书之,以当论断焉。疏曰:『臣闻天下非兵食单匮、边疆戚迫之为忧;而人情顽弊,偷生忍死之可畏。何则?兵食亦有裕足之方,边疆亦有恢扩之策;独衣冠鄙薄、名节陵迟,则虽士饱马腾、日辟页里,犹之藉寇而资敌:此臣所用忧也。臣窃见辅臣黄道周孤师抗敌,义无返顾;身陷敌营,绝粒就死。史册所书,于今为烈。窃意朝野震悼,慕义无穷;而百僚敛声,寂无彰阐。臣谓人情顽弊,不知死义为荣矣!陛下更不显拔孤忠,形诸偷鄙;恐日月逾迈,颓靡相沿,无复有言裹革、请缨之事者。陛下即抚有函夏,亦用何道以激劝臣民乎?且臣所私忧犹未止此。今士大夫既无有颂辅臣之烈以祈帷盖之恩,将来必有构辅臣之短以荧日月之照。一则曰辅臣懵不知兵,迂愚目用;一则曰辅臣失律轻生,无补于国。夫兵何容易!管夷吾、诸葛亮今古所共才也,夷吾亦曰:「平原广囿,车不结轨、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视死如归者,臣不如王子成甫」;陈寿则云:「应变将略,非诸葛所长」;街亭之挫,弟子舆尸』。而当时后世不以此病管、葛者,谅人素所蓄积而已。假令有孙膑吴起、穰苴、王翦之徒,而狡诡退托,中怀二心;陛下胡用此知兵者为哉!若夫全躯而降窜与捐躯而慷慨,均与国无益也。陛下与其窜降而全躯者乎、抑宁与慷慨而捐躯者乎?况辅臣之捐生,不在孤师失律之日,亦在离朝去国之日也。驱市人而战,数不满二千,量形不足于襦、节腹不足于食;孤危萧飒,臂指无援,徒恃忠信为糇粮、仁义为干橹,此实难矣!盖自史册以来,未有大臣视师部署单薄如此者;虽使孙、吴董此以抗狂锋,臣知纤芒薄柱可立碎也。故曰辅臣辞朝之日,是毕命之日也。若谓辅臣破冒国饷、徒损威灵,则尤不可。昔西夏之变;韩琦师出环、庆,不协鄜、延,遂有好水川之败;士卒招魂,恸哭震野,琦掩泣驻马不前,上章引罪而已。韩公之威名,不因此遂损也。绍兴之初,张浚合关、陕之兵三十余万;符离之败,国家宿积兵财扫地无余。及其卒也,孝宗震悼辍朝,谥曰忠献。良以士马破伤,可生聚而复;宝臣殄丧,不可仓卒而求。宋之君臣,则犹识大体也。今辅臣所损,无魏公万分之一;原草初膏,身名遂烬,臣实伤之。阳门之介夫死而子罕哭之哀,晋人以为宋未可伐;仲尼曰:「善哉觇国乎」!辅臣直节清风,播闻夷裔,何但阳门之介夫!四方蠢动,窥伺国灵,多于晋人之觇宋。而同官等越人之视、朋旧无子罕之哀,臣恐天下有以亮朝廷矣!死敌者无褒,则是降北者无罚也;名臣遇难而士夫不加哀,则具臣失节而士夫不为辱也。乌知敌国无人,不以发蒙振落,轻笑朝士乎?今无论辅臣涂脑疆场,余风凛烈不可湮没;即使寿考令终,犹当俎豆千祀。何者?辅臣学宗天道,以「易」、「诗」、「春秋」为符,参两挂揲,穷变极赜。今陛下于占云候气之言,前席而商;至囊括天人之学,则表章缺然。陛下凭吊前古忠烈之事,则感泣欷歔;亲见执义尽节之臣,则褒恤不及。臣以陛下徇名而失实,贱目而贵耳矣!夫陛下于辅臣,元首股肱,疾痛相关;况于死丧!昔贾复创伤,光武惊怛;至以子女婚姻,许其腹孕:于是天下归之。辅臣郭田不饘,两孤方龀,诚宜特锡庙谥,宠其遗胤;使远近慕义,奋激以就功名。不然,堕豪杰之心,塞报礼之路;远逊光武之仁,近为觇国者所笑。臣虽微贱,敢代抉朝贤之口,为国家昭布义声;惟陛下垂察』!

明唐王幸延平府。

时江、楚迎王疏相继至,王决意出汀入赣,与湖南为声援。郑芝龙不欲王行,使军民数万人遮道号呼,拥驾不得前;王不得已,驻延平,以府署为行宫。

明封朱成功为忠孝伯,挂招讨大将军印。

成功条陈据险控扼、拣将进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国事宜;王叹曰:『骍角也』!封忠孝伯,挂招讨大将军印。尝入侍,见王有忧容,顿首曰:『陛下郁郁,得毋以臣父有异心乎?臣受厚恩,义无反顾,愿以死捍陛下矣』!寻以母病,陛辞回安平。王曰:『有事之秋,卿何忍舍朕去』?成功泣曰:『臣七岁别母,忽尔病危;为子者心何安?以报陛下之日长,故敢请也』。王不得已,许之。

明命前大学士傅冠总理湖南剿抚事宜;寻罢之。

冠字符辅,别号寄庵,进贤人也。天启壬戌(一六二二)进士,历官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崇祯十一年(一六三八)乞休归里,家居者六年。南都既覆,闯党王得仁导王师入进贤,掠冠家,杀其嫡孙傅鼎。冠潜行入闽,王遣官存问;手诏督师,恢复江省,专理湖南剿抚事宜,赐尚方剑,便宜行事。师至邵武五福关,逗遛不前;闻警报,辄撤营归,十二疏乞罢。适职方江随者,以荐举进身,思立名自重;乃疏言:『冠拥兵糜饷,玩敌扰民』。冠请解兵柄益力。诏杖江随,予冠致仕。冠遂寄寓于泰宁。

明左都御史张肯堂疏请北征,诏加肯堂少保。

郑芝龙恶肯堂之日以亲征劝也,用其私人郭必昌代为巡抚,夺其兵;令肯堂总理留守事务,造器转饷。肯堂累疏请兵,诏加少保兼户、工两部尚书,总制北征,赐上方剑,便宜行事;其实无一兵也。会陈子龙等起兵吴淞;肯堂之孙茂滋方家居,遣部下汝应元归省之。应元即以肯堂命,奉茂滋发家财助军;王授应元为御旗牌总兵官。未几,松江败,徐孚远浮海入闽,茂滋亦与应元至,为言吴淞事虽无济,而犹保聚相观望;倘有招者,可一呼集。遂上水师合战之议,言『臣等生长海滨,请以水师千人,从海道直抵君山,招诸军为犄角。陛下亲征,由浙东陆行,以期会于金陵』。部臣曹学佺力赞之,谓『徼天之幸,在此一举;当乘风疾发』。即自捐饷一万速其行。肯堂请以太常卿朱永佑、吏部郎中赵玉成、兵科给事中徐孚远、苏州推官周之夔为参军,以平海将军周鹤芝将前军、定洋将军辛一根将中军、楼船将军林习将后军;诏晋肯堂大学士。行有日矣,芝龙密疏止之,而以郭必昌将步卒先发;令肯堂待命,徘徊岛上,朝信隔绝。是年六月,复下督师之命;然军资器械尽为芝龙所取,乃自募六千人屯于鹭门。

我大清兵克奉乡,明监军道许文龙死之。

文龙起兵逐我所置官吏,屯兵奉乡。王师破宁州,遂攻奉乡。围守三月,粮尽,走保介首砦;食复尽,被擒,死之。

辛未(二十四日),我大清兵克吉安,明职方主事郭锟死之;万元吉退保赣州。

初,中书舍人张同敞于崇祯末调兵云南,及抵江西而南都已陷,退还吉安。杨廷麟留与共守,待以客礼;其将赵印选、胡一青频立战功。会赣督李永茂以忧去位,王以元吉为督,召廷麟入直。元吉讲体统,申约束,诸将稍不乐。而峒帅张安既以破敌立功,其诸营亦愿受抚;宁都乡绅曾应选请诸朝,遣其子傅灿入山招之,皆听命;赐名龙武营,计日出赣,下吉安。元吉闻峒帅四营之足恃也,蔑视滇、广兵,滇、广兵皆解体。然张安故蛮寇,受降后淫掠自如;廷麟尝遣救湖西,所过残破。及大兵逼吉安,诸军皆内携,不战而溃。元吉奔皁口,部下惟安远营汪起龙兵三百人、阁部苏观生发新威营二百人来援,元吉以监纪程亮督之,守绵津滩。无何,王师至,新威营先溃,安远营继之,元吉奔赣州。赣城仓皇争窜,势不可止;元吉杀其妾之出署者,人心少定。元吉素有才,及失吉安,神志惛然;且令益严,日坐城上,与将吏不交一言。隔河大营遍山丽,而指为空营;兵民从大营中至,言敌势盛,辄叱为间谍,斩之。给事中杨文荐,元吉门生也;见事急,因自任守御,城中赖之。

明鲁方国安杀闽中犒师佥都御史陆清源。

国安纵兵夺饷,杀清源。张国维闻之叹曰:『自我戕毒,祸不远矣』!或曰:马士英部将赵体元杀之也(考曰:诸书皆云清源为国安所杀,而「胜朝殉节诸臣录」则云:『以犒军为国安所留;江防溃,投江死』。又按此事在钱塘江战后)。

明监国鲁王命兵部尚书余煌督师江上。

煌字武贞,会稽人。天启乙丑(一六二五)举进士第一,授翰林院修撰;崇祯时,以庶子充经筵讲官,乞假归。南都累征不起;鲁王监国起礼部侍郎、再起户部尚书,皆不就。嗣以武将横恣,拜兵部尚书,始受命。时内阁田仰与义兴伯郑遵谦争运饷,两军格斗,喋血禁门;煌至,申严禁令。诸臣请乞无厌,煌上言:『今国势愈危,尺土未复,战守无资。诸臣请祭则当思先帝烝尝未备,请葬则当思先帝山陵未营,请封则当思先帝宗庙未享,请荫则当思先帝子孙未保,请谥则当思先帝光烈未昭』。时以为名言。监国以陆清源之死,恐闽兴问罪之师,令张国维抽师西御、煌代国维督师江上;因是,江上之师愈单弱。

明鲁摄余姚县事王正中率众复澉浦。

正中轻骑渡海盐,夺澉浦;人倚之若严城焉。

明参将杨展复川南诸州县;王应熊、樊一蘅会师泸州,檄诸路兵讨献贼。

展既取嘉定,贼帅刘文秀、狄三品来攻,为展所败,遁回成都;展遂合游击马应试尽复嘉、、眉、雅诸州邑。于时故总兵贾联登及其中军杨维栋取资、简,侯天锡、高明佐取泸州,李占春、于大海守忠、涪;其它据城邑奉征调者:洪、雅则曹勋及监军范文光,松、茂则监军詹天颜,夔、万则谭宏、谭谊。一蘅乃移驻纳溪,居中调度。会应熊于泸州,檄诸路刻期并进;献贼始惧。

献贼大杀四川遗民。

贼以遗民逐杀伪官,忿然曰:『川人尚未尽邪』?令孙可望等四将军分道出屠,深崖峻谷无不搜及。得男子手足二百双者授把总,女倍之,以次进阶。有一卒一日杀数百人,立擢至都督。共杀男女六万万(?)有奇。杀人之名:割手足,谓之匏奴;分夹脊,谓之边地;枪其背于空中,谓之雪鳅;以火城围炙小儿,谓之贯戏。

献贼大杀其兵将。

献忠欲北行入陕,恶其党太多;曰:『吾初起草泽才五百人,所至无敌;今兵多益败,非为将者习富贵不用命,即为兵者贪恋怀二心。吾欲止留旧人,即家口多者亦汰之;则人人自轻便,所向无前』。伪相汪兆麟怂惥之曰:『恐兵知而先噪,奈何?不若立法责之:察偶语者及微过则置之法,并连坐。如此则杀之有名,无觉者矣』!议已定而诸营尚未知,习故熊,角射纵酒,嬉笑怒骂如平时。逻者至,辄收治;是日所杀即十万余人。于是人人惴恐,无敢出一言者。逻者无所得,则于夜静逾垣穴壁,窃听笑语,跃出收系,并其家屠之。毁中园一浮图,穴其下置炮崩之,兵之压而死者万人,或装大舰沉之江。伪总兵延川温自让不忍无辜戮其下,弃妻子,夜率所部百余人遁去。献忠自引骁骑追之;自让走脱,所部俱自杀。其它坐徇庇诛者:伪右军都督米脂张君用以下又数十人;或剥皮死,并其家口部落斩于河。

臣鼒曰:寇贼屠戮之惨,说者谓浩劫不可逃,岂其然哉!读「张献忠乱蜀本末」而废书叹也。当日起义拒贼者,或能保全部落延残喘以待王师;而伪官伪将为贼之腹心爪牙者,刳剔屠剥,孑无遗种。是有罗而自离之、有阱而自入之,求死而得死者,又谁怨也!夫献忠之喑哑咤叱以使人者,惧其杀耳;惧其杀而不免于杀与不惧其杀而免于杀,相去奚啻倍蓰哉!野史载献忠之破荆州也,召惠府乐户行酒;有琼枝者色艺出其群,献忠命之歌。曰:『我虽贱,岂肯以歌侑贼觞』!

刃挟之,曰:『汝技止此耳!我不畏死,奈我何哉』!贼脔之。同时有曼仙者,尽伎以欢贼。一夜置毒于酒,满斟而进之;献忠觉其异,以手挽其颈曰:『汝先饮此』!因立毙。呜乎!此皆不惧贼杀者;何须眉丈夫智出伶人下哉!

献贼东下,明参将杨展逆战于江口,大破之;贼还成都。

献忠闻展兵势甚盛,大惧;率兵十数万、装金宝数千艘,顺流东下,将走楚。展逆于彭山之江口,纵火焚其舟。贼大败,士卒、辎重丧亡殆尽,走还成都。展取所沉金宝以益军储,自是富强甲诸将焉。

夏四月,明唐王万寿节,不受贺。

明追复建文年号,立方孝孺祠。

徐鼒曰:此事于南都行之矣,兹复特书何?三代直道之公,百世不能改也。

明郑彩弃广信,奔入杉关;我大清兵遂克抚州,永宁王慈炎死之。

先是,永宁王慈炎招降峒蛮,复抚州。王师围之,求救于郑彩;监军给事中张家玉以三营往援,围暂解。已而复合,彩军溃,抚州遂破,峒蛮亦散。报至,举朝震惊;诏削彩职,戴罪图功。

我大清兵克铅山,明兵科给事中胡梦泰、兵部员外郎万文英、主事唐倜死之。

梦泰字友蠡,铅山人;崇祯丁丑(一六三七)进士,知奉化县。十六年(一六四三)夏,吏部举天下廉能吏十人,梦泰与焉。崇祯帝念畿辅残破,欲得治行已效者治京师陷,南归。黄道周之出师也,授梦泰兵科给事中,协守广信。梦泰倾家募士,之;梦泰因得为唐县。与侍郎詹兆恒、御史周定恒悉力守御。万文英,字仲实,南昌进士也,亦奉黄道周令援广信者;分守铅山。大学士熊开元荐太平诸生唐倜能知兵,授兵部主事;募数百人出关,与文英合军。是月金声桓引兵逼铅山,倜陷阵死;文英举家投前湖死。城陷,梦泰夫妇同缢死。

明新城知县李翱(「明史」作翔,他书亦误作翔)起兵拒守;城陷,死之。

翱字颷举,邵武人。崇祯己卯(一六三九)以乡贡廷试;会诏求直言,上书忤旨归。时郑彩兵溃,知县谭梦开迎降,借犒师名敛财,民不堪扰;乃导守关兵诛之。梦开之党日与民相仇杀,弥月不靖。兵部侍郎吴春枝以新令难其人,荐翱为之。翱单骑入城,斩梦开党一人,余不问;众大服。然民习于乱,有佃人以田主征租斛大,聚众噪县庭,谕之不解。翱乃遣义兵三百,诡称彩军,从南门进;众皆奔。明日复聚,翱率兵出战,斩百余首级;乱乃靖。彩既遁入关,监军张家玉独留;翱招新城徐伯昌募义勇千人,与家玉共城守。而大兵已从间道入,家玉战败走入关;翱策马大呼曰:『我新城令也』。执送建昌,僵立不跪;劝以酒,举杯掷地;遂见杀。

方新城之被围也,绅士议迎款;诸生杨应和赋诗痛哭曰:『我一身当敌,祸不及诸公也』。其从弟居久叹曰:『壮哉吾兄!可无与共事者乎』!提刀出杀数人;并就缚,直立不少俯。既死,尸不仆,两手作击刺状。应和,字惠生;居久,字淡若(考曰:此事月日不可考,姑次之弃广信后)。

五月丙午朔,我大清兵进逼赣州,明江西巡抚刘广胤(考曰:「纪略」作刘承宠,「摭遗」「杨廷麟传」作刘远生)战败被执;杨廷麟、万元吉悉力固守。

广胤募闽兵二千人,命中军张琮领之,由宁都赴河东;闻王师乘胜薄赣州,出城往雩都,邀琮将兵来救。赣人疑其遁也,焚其舟,拘其妻子;俄而广胤率琮兵至,赣人乃悔。琮渡河抵默林,中伏大败;还至河争舟,多堕水死。广胤愤甚,五月朔渡河复阵;身先士卒;被执,复逃归。围愈急,廷麟乃遣使调广西狼兵,己往湖西邀张安新军;与王师再战默林,再败。乃散遣其军而入城,与元吉固守。

明擢兵科给事中揭重熙为佥都御史,巡抚江西。

曾亨应抚州之殁也,重熙为吏部主事王兆雄所劾;既而大学士曾樱掌吏部,疏荐重熙及傅鼎铨。王以鼎铨曾降贼,命以知府衔赴赣州军前自效;独召重熙入见。重熙乃偕鼎铨至闽,召对称旨,迁考功员外郎兼兵科给事中;亦复鼎铨翰林故官,令还赣,而命重熙从大学士傅冠办湖东兵事。泸溪告警,冠不能救;重熙劾解冠任兵事,遂归。重熙统诸将克金溪,复抚州,有众十万;捷闻,授右佥都御史,代刘广胤巡抚。以诸将进止不协,退保泸溪;与王师战于铜蒲隘、师姑岭及高田、孔坊,俱有功。

明加吏部尚书郭维经六省督师衔,募兵援赣州。

王初召维经为吏部右侍郎。其子应铨、应衡、应煜举兵临川,大小十数战,颇有斩获;王授应铨、应衡兵部郎中,应煜户部主事。比赣州围急,命维经以吏、兵二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理湖广、江西、广东、浙江、福建军务,募兵往援。维经遂与御史姚奇胤沿路召募八千人入赣,与杨廷麟、万元吉固守。及维经死于赣,而应铨等驻兵龙泉,声势不相属。明年,应铨部将潜导王师入城,兄弟同就执;应铨扼吭死,应衡凿齿断臂死。应煜以骂我巡按董学成奸贪,抽肠,死尤酷。

辛亥(初六日),明□□诸生张飞远袭金山卫,不克。

飞远,故诸生;兄弟负膂力,聚众从吴易于长白荡诸营。以五日泛蒲酣饮为王师所袭,杀数百人,失大将罗腾蛟。明日,飞远谋出不意取金山卫,我守将逆战,飞远遁去。先是,飞远约城中内应者墨其鼻;飞远遁而内应者鼻犹墨也,悉就诛。

琉球国入贡于明。

明廷试贡生。

取万荆等十二人,命为萃士;照庶吉士例,送翰林院教习。

明擢湖广监军道章旷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北。

旷字于野,华亭人;崇祯丁丑(一六三七)进士,授沔阳知州。十六年(一六四三),贼陷州城,同知马颷死之,旷走免;为给事中熊汝霖、御史游有伦所劾,候讯黄州。用腾蛟荐,令戴罪立功。左良玉之犯南都也,腾蛟至长沙,以旷为监军。副将黄朝宣者,故巡抚宋一鹤部将也,驻燕子窝;刘承允驻武冈,张先壁屯溆浦。腾蛟悉令旷召之来,留先璧为亲军,而以朝宣、承允分守要害。闯贼死,其党刘体纯等六大部拥众数万逼湘阴,腾蛟用旷谋,尽抚其众。而左良玉之部将马进忠、王允成亦以良玉死,无所归,突至岳州。偏沅巡抚傅上瑞大惧,旷曰:『此亦无主之兵,可抚也』。入其营,与进忠握手,指泉为誓;进忠等皆从之(进忠即贼中渠魁混十万也)。王师逼湖南,旷悉力御之;论功擢是职。旷有智略,行军不避锋镝;尝战岳州,以后军不继而还。已又大战于大荆驿,身扼湘阴、平江之间;湘南恃以无恐。

明杀鲁使臣都督陈谦。

谦奉使入闽,久驻衢州;自云:鲁已爵为侯。郑芝龙与有旧,引之入见。启函称皇叔父,不称陛下;王怒,下谦于狱。御史钱邦芑密奏:『谦为鲁心腹,与郑氏交最深;不急除,恐生内患』。王即命诛之。芝龙入朝,愿以官赎谦死。王故留久语,夜半,移谦他所斩之。芝龙伏尸恸哭,为文以祭,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句。由是益怀异志(考曰:华廷献「闽游日记」及「南略」谓:『谦奉使与行人林垐入闽』。按「林垐传」无仕浙东使闽事。惟瞿其美「粤游见闻」云:『鲁王遣行人林必达来,必达同一武弁通书郑芝龙。芝龙以闻,逮下狱;廷鞫,切责必达。已而释之,改必达福建督学御史』。此武弁岂即陈谦与?姑摭列以俟考焉)。

徐鼒曰:不曰杀都督陈谦,而曰杀鲁使臣何?绝晋、郑之交,结谭尚之怨,论者咎王之失大计也。顾鼒以为未尽然者。登极之书,浙中不拜;犒师之使,江上不归:衅隙已成,调停无术。且是时北兵日逼,闽、浙固莫能相救,其势亦何暇相仇哉!若芝龙,故国之心已如脱屣,即不杀谦,岂遂革面?彼归狱钱邦芑者,岂笃论乎?

明郑芝龙通于我大清。

王责芝龙揽权逗兵,芝龙免冠顿首曰:『臣武夫,戆直不能逢迎。今既见疑,愿角巾私第以终圣世』。王曰:『朕岂疑卿!但人有言,不得不为卿道耳』。我经略洪承畴、御史黄熙允言于贝勒曰:『赂芝龙以王爵,福建可不劳一矢,浙中亦闻风溃矣』。芝龙复书,果有『遇官兵彻官兵、遇水师彻水师,倾心贵朝非一日也』语。贝勒得报,遂谋渡江。

臣鼒曰:为人臣者无外交,通者何?外交之词也。然则何以不曰降?犹未降也。圣人御宇,万物惟新。其板荡而不忘故国者,固忠臣义士不挫之节;即不得已而降志辱身,亦不过出于全躯命、保妻子之谋,非必有他志也。若芝龙既不忠于明,亦非忠于我大清;居闽海为奇货、视君父若奕棋,怀狡兔三窟之谋,为首鼠两端之计:其阴狡诡谲,非当日降臣比也。曰通者,深恶之也。

乙丑(二十日),天狗星陨(考曰:本「甲行日注」)。

明监国鲁王加孙嘉绩、熊汝霖东阁大学士。

加嘉绩、汝霖大学士,督师如故;而饷终不给。两人又不谙于军,乃以众付黄宗羲、王正中领之,合军得三千人。正中为之仁从子,故不乏食。太仆卿陈潜夫、尚宝卿朱大定、兵部主事吴乃武、查继佐各募数百人来附;将由海宁取海盐入太湖。百里之内,牛酒日至。整军抵乍浦,约崇德义士孙奭为内应。俄而江上师溃,遂皆散去。宗羲结寨四明山,从者尚五百人;微服出访监国消息。山民畏祸,焚其寨,部将茅涵、汪翰死之;宗羲乃走剡中。

壬申(二十七日),明江上兵溃,方国安劫监国鲁王走绍兴。

贝勒侦知浙中虚实,益兵北岸,以巨炮击方国安营,厨灶尽破。国安叹曰:『此天夺我食也』。意入闽必大用,即不济,可便道入滇、黔;遂于二十七日拔营至绍兴,率马、阮兵劫监国南行;江上诸军闻之,遂大溃。惟王之仁一军尚在,张国维议抽兵分守各营;之仁泣曰:『坏天下事者,方荆国也。北兵数十万,孤军何以迎敌?吾兵有舟可以入海;公无舟,速自为计耳』!国维不得已,乃振旅追扈监国。

明总兵曾英、参将王祥率兵趋成都。

祥,綦江人;勇悍着闻。守遵义,贼不敢窥。才亚于曾英;而英之复重庆也,樵采不禁,督师王应熊怒之,故委任不及祥。既而英御贼屡有功,应熊乃奏请以英为总兵、王祥为参将,连兵进讨。贼益惧,遂决意弃成都。

明黄斌卿杀监军道荆本彻。

本彻字太徽,丹阳人;崇祯甲戌(一六三四)进士。南都亡,起兵松江,与田仰等奉义阳王某驻崇明沙。兵败入海,屯舟山之小沙岙。其将士善射,斌卿忌之。本彻又不能戢其士卒,斌卿乘民怒,造流言;民单里从斌卿攻之,遂遇害。

六月丙子朔,我大清兵渡钱塘江;明监国鲁王航海,妃张氏死之。

时夏旱,水不及马腹,数日潮不至。贝勒被重甲麾众渡江,明兵弃辎重走。先是,有「火烧六和塔,沙涨钱塘江」之谶;至是竟验云。方国安、马士英奔至台州,憩山上,断石桥,有石刻大字云「方马至此止」;大骇,遂留不进。谋执监国以降,遣官守之;守者病,监国得脱。比追者至,监国已登海船矣。先是,命保定伯毛有伦扈宫眷及世子出海;妃拜辞曰:『勿以妾故为王累』。手碎瓷盘自刭死。宫嫔周氏出海后,叛将张国柱劫之北去;亦自刎死(考曰:监国有两张妃:舟山册立者为元妃张氏,鄞人;此为前妃,会稽张国俊之女也。「摭遗」云:『「鲁纪年」、「海上见闻纪」并言妃被劫北去,中途碎瓷盘自刭死。而「鲁春秋」、「今鲁史」、「江东闰位纪」、「舟山纪略」诸书皆作辞王时死,今从之。然元妃之死也,辞曰:「惧为奸人所卖,为张妃之续」』。则似出海之说近实矣。附注以俟考)。

我大清兵取绍兴,明鲁兵部尚书余煌、礼部尚书王思任、侍郎陈函辉、大理寺卿陈潜夫等死之。

众有议据城抗者,煌叹曰:『数万军犹不能战,乃以老弱守孤城,是聚肉待虎也』!亟开九门纵民出;赋绝命词(考曰:词云:『穆骏自驰,老驹忽逝。止水汨罗,以了吾事;有愧文山,不入柴市』),投城东渡东桥下死。思任尝极言官乱、民乱、兵乱、饷乱、士乱之失,乞休;不听。叹曰:『江上之事不腊矣』!城破,不食死(考曰:「绎史」云:『思任已病,避至秦望山丙舍以死』)。函辉从监国航海,半途相失;驰回台州,哭入云峰山,作六言绝句十章(考曰:其一云:『生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其二云:『子房始终为韩,木叔死生为鲁。赤松千古成名,黄蘗存心独苦』。其三云:『父母恩无可报,妻儿面不能亲。落日樵夫河上,应怜故国忠臣』。其四云:『臣年五十有七,回头万事已毕。徒惭赤手擎天,惟见白虹贯日』。其五云:『去夏六月廿七,今夏六月初八。但严心内春秋,莫问人间花甲』。其六阙。其七云:『手着遗文千卷,尚传副在名山。正学焚书亦出,所南「心史」难删』。其八云:『慧业降生人文,此去不留只字。惟将子孝臣忠,贻与世间同志』。其九云:『敬发徐陵五愿,世作高僧法眷。魂游寰海名山,身列兜率内院』。其十云:『今日为方正学,前身是寒山子。徒死尚多抱惭,请与同人证此』。又自作祭文及「埋骨记」),沉池中死。潜夫偕妻孟氏、妾孟氏,联臂沉化龙桥下死。

同时死者:山阴在籍通政司左参议吴从鲁,字金堂;万历丙辰(一六一六)进士,由知县历任监司,擢通政参议。野服入山,设棺于庭曰:『有踪迹我者,即盖棺』。旋病,栉沐入棺,命家人盖之。御史何宏仁,字仲渊,崇祯丁丑(一六三七)进士。追扈监国不及,过关山岭,书衣带间(考曰:书云:『有心扶日月,无计巩山河』。末书:『宏仁间关奔行在,闻台又失守,已矣无复可为!身非吾身,吾何家为?为吾子者,食贫守节而已。明御史何宏仁绝笔』),投崖死(考曰:「浙江通志」载宏仁死与此绝异)。会稽在籍主事高岱,字鲁瞻。崇祯中,以武学生举顺天乡试被黜,久之辨复;浙东授职方主事。慨然曰:『上恩厚矣!国家重文轻武,以致神州陆沉。我武学授文职,尚不能以一死报国乎』?绝粒八日。薙发令下,子诸生朗辞父投海死,岱闻之一笑而绝。同官叶汝■〈艹恒〉(考曰:亦作汝蘅),字蘅生,崇祯庚午(一六三○)举人,浙东授主事;偕妻王氏赴水死。谢震龙,字云生;以舌辩,官浙东兵部主事。巡抚某讯之曰:『若两榜乎』?曰:『两榜不屈者有几人?监国用我辈以压倒之耳』!以慢骂惨刑死。长洲李山,字少华;官南京太常博士,精绘事。马士英当国,面乞所制,作郭忠恕「天外数峰」与之。然心以为耻,挂冠归,卜居蠡墅;与徐汧、杨廷枢订莫逆交。族人名采者为幕府客,偶至,密示一册,乃松江兵事株连狱也;郡中列者三百余姓。山醉采以酒,自火其庐。采醒而索册,则已烬;诫之曰:『此非天意假火以销其狱乎』?采悟,弃官去。监国以太常卿召,未几病归,绝粒死。故山西佥事郑之尹,义兴伯遵谦父也;投水死。武臣则山阴刘穆,字公岸;以武进士历官参将,为监国守潭头,开府晋爵。一夕暴卒,目不瞑。子肇绩以游击从父军。率诸弟跪床下,腹刺「尽忠报国」字,涅而誓之;目乃瞑(考曰:肇绩行八、弟肇勷行九,幼识大盗毕昆阳于狱。昆阳善用枪,世称为毕家枪;勷与兄绩咸从授,故兄弟以毕枪名天下。乙酉秋,兄弟合兵渡江,肇勷骑而据岭,殪十数人;伏兵起,矢集如猬,犹僵立不仆。肇绩号而上者三,勿应;视之则死矣,抽矢出镞斗许。一时同死者:义士王胤贤、陆建夔、郡吏印玉等。详「摭遗」,附录于此)。都督同知张国纪,亦山阴人。马士英之奉母后奔浙西也,国纪白于长吏请诛之;不听。闻江上溃,不食死。其士民先后殉难者:鄞县诸生赵景麐,投泮池不死,后绝食死。会稽诸生方炯、山阴诸生朱炜、萧山诸生杨守程、杨云门,而山阴医士倪文征、萧山沈八十九、张锯匠、会稽锺皁隶之事为最奇。文征卖药囊易二缸,召里中少年曰:『吾明人,今不鬼,鬼不明矣!请覆我』!众漫应之。跃入缸,复出曰:『吾坐未正也』!正坐,众覆而环呼之,良久乃绝。八十九者,但知其姓沈。札寨榆青岭,杀我一裨将;王师合攻之。八十九独持筤筅斗;众披靡,大惊曰:『好蛮子!再得十余人,江东不吾有矣』!战渴,趋涧饮;出不意,堕水死。张锯匠抡大斧为左右翼,力竭死。锺皁隶从海上赍黄斌卿檄,往山寨团练;被缚不跪,痛挞之,曰:『轻则斫、重则剐,法不当杖毙也』!槛送省,磔于市。

明鲁东阁大学士孙嘉绩蹈海死。

嘉绩从监国出海,携印绶、图籍蹈海死(考曰:「勘本」云:此六月二十四日事);葬芦花洲上。初,嘉绩计偕,梦身卧状元坊下;尝叹其无征。其葬处,乃国初张状元墓道也(考曰:见冯恺愈「榕堂杂诗」)。

我大清兵取东阳,明鲁少傅、武英殿大学士督师张国维死之。

监国航海,传命张国维遏防四邑,以图再举;国维遂归东阳。俄报义乌破,有劝国维入山观变者;国维叹曰:『误天下者,文山、迭山也』。作绝命诗三章(考曰:首章「自述」云:『艰难百战戴吾君,拒敌辞唐气励云;时去仍为朱氏鬼,精灵长傍孝陵坟』。次章「念母」云:『一瞑纤尘不挂胸,惟哀耋母暮途穷;仁人锡类能无意,存殁衔恩结草同』。三章「训子」云:『夙训诗书暂鼓钲,而今绝口莫谈兵;苍苍若肯施存恤,秉耒全身答所生』),衣冠跃入池中死。

明鲁武宁侯王之仁至江宁,谕降不屈,死之。

之仁载其妻、妾、二子、二妇、幼女、诸孙沉诸蛟门外,再拜捧所封敕印投焉。乃立旗帜、张鼓吹,扬帆抵松江,峨冠登岸。众谓其降也,护至金陵。洪承畴令其易服薙发,之仁笑曰:『我握兵柄、作通侯,谋人国事而无成,死固分也;然葬于波涛,身死不明,故就此求死耳』!遂见杀。

徐鼒曰:之仁自同国安争地、争饷,盖沿四镇之余习而不自知其身犯不韪也。迨至慷慨出师,挥戈江上;从容就死,化碧原头:前后异辙,如出两人。览其大节,亦黄靖南之亚欤!

明方逢年、方国安、马士英、阮大铖降于我大清。

四人拥残卒数千,疏请入关;王不许。士英乃遁入台州山寺为僧,逢年父子、大铖薙发降。已而,士英亦降。

我大清兵克金华,明鲁文渊阁大学士、安伯督师朱大典死之。

金华与闽相近,王之在高墙也,大典为淮抚,尝白其冤;故屡书招之入阁。辞曰:『钱塘一江扼要,吾去则谁司饷?唇亡齿寒,闽又何恃焉』!或劝其子媳先行为善后计;曰:『吾子媳去,则一境无固志;是教之叛也。为天下者,乌得及其家』!阮大铖构之方国安,称大典家多财,索饷四万,率众往袭之;监国传旨至再,始解散。比国安、大铖降,请破金华以自效。大典杀招抚使,与部将吴邦■〈王睿〉、何武固守三月。御史傅岩为义乌强宗,请以子弟兵为援;泣许之,夜缒而出。国安以大炮攻之,城中亦以炮应,日哄如雷。已王师日众,守者渐疲;城西门有新筑土未坚,大铖识其处,炮专攻之,城遂崩。大典子万化巷战,力尽见执;大典麾其爱妾、幼子及万化妻章氏投井。邦■〈王睿〉曰:『城中火药尚多,不可资敌,盍焚之为吾辈死所』。大典袖大绳示之曰:『此吾意也』!环坐库中,宾从侍者二十余人皆焚死。同时死者:举人叶向荣,前知江西宁都县,破贼有功,总督袁继咸荐之;以忤马士英,量移吉安同知,被劾归。城破投野塘,死。傅岩还至义乌,死。都督蒋若来力尽,自刎死(考曰:本「恤谥考」)。浦江诸生张君正自经于明伦堂死。又武进人郑邠,馆大典家;亦死。

我大清兵克衢州,明乐安王(考曰:据「东华录」名谊石)、楚王(考曰:楚王华奎,为献贼所杀。此无所考)、晋平王(考曰:「世表」所无。「东华录」又云『蜀王朱盛浓』。亦无考)、永丰伯张鹏翼、督学御史王景亮、知府伍经正、推官邓岩忠、署江山知县方召皆死之。

衢州破,乐安王、楚王、晋平王俱被杀。守将张鹏翼,字耀先,诸暨人;弟鹏飞、季熊俱以善战闻。初以总兵挂淮海将军印,监国封为永丰伯,镇衢州。标下副将秦应科约王师为内应;城破巷战,与鹏飞同被执,不屈自刎死。王景亮,字武侯,吴江人;崇祯□□进士。南都授中书舍人;闽中擢御史,巡按金、衢,兼视学政。城破,缢死。伍经正,安福贡生,为西安知县,闽中擢知府;赴井死。邓岩忠,江陵举人;自经死。方召,宣城诸生,署知县事;闻金华被屠,集父老告之曰:『吾义不当去,然不可以一人故,致阖城被殃』。封其印绶,冠带赴井死。

臣鼒曰:衢为闽、浙之交,诸臣皆仕于闽而兼臣于鲁也;无以别白之,故备书焉。

我大清兵克严州,明鲁守将张季熊死之。

季熊,鹏翼、鹏飞之弟也。战败匿村巷中,追骑索之。季熊突出,大吼曰:『大丈夫肯避尔邪』!手刃数十人;援绝跃上屋,掷瓦四击。坐屋脊,拔靴刀自剚;尸直立,三日不仆。时称张氏三忠云(考曰:本汪光复「航海遗闻」)。

明兵部右侍郎杨文骢进援衢州,败死。

初,南都破,鸿胪丞黄家鼒往苏州安抚;文骢袭杀之。走处州;闽中立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王之在淮上也,窭甚,文骢子鼎卿与王为布衣交,授左都督太子太保。王奖之,拟以汉朝大小耿。及衢州告急,命偕诚意伯刘孔昭赴援;与监纪职方主事孙临并为追骑所获。说之降,不从;同见杀。临字武公,桐城人。

徐鼒曰:文骢裙屐风流,琴樽酬答;累于附热,损厥清名。向非一死自赎,则与马、阮同科耳;君子所以尚补过夫!

我大清兵克明盘山关。

初,贝勒以长江未易渡,遣一旅从绍兴别道夺盘山关,以分其势;总兵卢若骥坚壁死守,屡攻不下。我师用降将为乡导(考曰:诸书谓刘孔昭。按孔昭无降事,;顺治十一年,张名振题诗金山、祭孝陵,与孔昭同舟),副将周茂战死。若骥忖人心已离,夜半率子弟亲随三百余骑,弃关从温州渡舟山;于是温、台、福、宁相继降。先后殉难者:永嘉在籍太仆寺少卿王瑞柟(考曰:柟或作构、或作旃,皆形近之讹);字圣木;闽中命以故官督理兵饷。温州不守,避之山中。于明年五月十五日,以生日拜家庙,召亲友置酒,入室自经死。诸生叶尚高于上丁释奠日,倚庙柱詈当事;鞭棰下狱死(考曰:尚高「和正气歌」,有『未吞蒲酒心先醉,不浴兰汤骨已香』之句)。邹钦尧、邹之琦俱赴水死。

明温州总兵贺君尧杀前大学士顾锡畴。

锡畴字瑞屏,昆山人。万历己未(一六一九)进士,南都授礼部尚书;以议削温体仁谥,罢归。闽中进东阁大学士,加督师衔,驻温州。君尧与督学相结,取事例银供饷;诸生鼓噪,君尧执而杀之。锡畴怒,将以闻;君尧乘夜缚锡畴投之江,子蓥走免。君尧以是不为众所容;温州败,入闽。已复至温州,收玉环山之渔税,挟重赀入舟山;为黄斌卿所杀(考曰:本「行朝录」)。或曰:君尧赂我嘉、湖道佟某求官;佟之父邦年,锡畴师也,置君尧于法(考曰:本「粤游见闻」)。

辛丑(二十六日),明前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九江总督袁继咸犹在京师,谕降不屈,死之。

继咸之为左梦庚所劫也,军中自铭曰:『死事也易,成事也难;为婴弗克,为臼维艰。张死匪先,许死匪后;臣心靡他,靖献我后』。抵大胜关,豫王传语,与以大官爵;又自铭曰:『大官好作,大节难移;成仁取义,前训是依。文山、袁山,仰止庶几』(袁山,继咸自号也)。见豫王,长揖不拜;为设宴,不饮、亦不言。在道再缢不死,绝粒八日又不死。入京就馆,内院学士刚林劝之朝,且曰:『朝廷为明讨贼;今贼未绝,君入仕,可为明帝报仇』。继咸曰:『讨贼者,新朝之惠也。今弘光何在,而臣子图富贵乎』?刚林又言弘光不道事。曰:『君父之过,臣子何敢知』!乃改馆,逻卒守之;幅巾衲衣,兀坐读书,不薙发。是年六月二十四日就刑菜市,曰:『吾得死所矣』!年四十九。乡人李元鼎为兵部右侍郎,收其骸骨归袁州。子一藻,不仕;亦早卒。

徐鼒曰:继咸之为张孙振所诬也,阳曲傅山尝诣匦使讼冤;逮继咸至燕邸,寄山书曰:『晋士惟门下知我深;盖棺不远,断不肯负知己,使异日羞称友生也』。山得书,痛哭曰:『公乎!吾亦安肯负公哉』!后遭刑辱,抗词不屈,几死。

明郑鸿逵弃仙霞关,诏削鸿逵封爵。

鸿逵闻浙东军溃,徒跣而逃,三日抵浦城。事闻,行在大震,削其封爵。时有民谣曰:『峻峭仙霞路,逍遥车马过;将军爱百姓,拱手奉山河』。

明郑芝龙撤兵赴安平镇,诏留之不得;仙霞关守兵皆溃。

芝龙既通款于我贝勒,疏称『海寇狎至,三关饷取之臣,臣取之海;无海则无家,非往征不可』。拜表即行。王手敕留之曰:『先生稍迟,朕与先生同行』。中使奉敕至河,而芝龙已飞帆过延平矣。守关将施天福、郭曦、陈秀、周瑞等受芝龙指,纵兵四掠。至建宁,巡按郑为虹与金衢道黄大鹏闭城,发仓库犒之;兵欢呼去,一郡获全。

明以元子诞生,大赦、进诸臣爵(考曰:「纪略」载诸七月;而「粤游见闻」、「南略」俱云六月)。

皇子琳原生,群臣贺表有『日月为明,止戈为武』语,王嗟赏,覃恩大赦。进郑芝龙爵泉国公,寻改平国公;鸿逵爵漳国公,寻改定国公。郑氏厮养,俱得诰敕。御史钱邦芑言:『元子诞生之辰,正浙东新破之日;同盟且应见恤,剥肤益复可忧。臣以为是举朝同仇共愤之秋,非覃恩受封之时也。且覃恩不宜太优,爵赏不宜太滥;若铁券金章徒以赐从龙之旧,即将来恢疆复土,何以酬汗马之勋?非所以重名器、劝有功也』。不报。无何,皇子薨。

明释都察院佥都御史田辟于狱。

辟,河南人,崇祯甲戌(一六三四)进士。弘光时,以户部榷税虔州。是年二月,募兵入卫,改都察院佥都御史。疏纠阁臣曾樱,语连中宫;王含怒未发也。五月,遣锦衣卫王之臣往阅其师;之臣迎合意旨,疏纠诡兵冒饷,逮下诏狱。然兵籍皆实,饷亦自备,官所给尚未发也。卫臣王承恩婉转辨白,班行亦多申救,王怒不解;至是以皇子生,得释。后拥众山谷,崎岖楚、粤间。戊子(一六四八)九月兵败,抗节死(考曰:本「粤游见闻」)。

明开科取士。

命流寓者皆入试,广额七十名。以编修刘以修、闵肃主试,举叶琐等百七十五人;覆试落四人,逮同考推官王三俊下狱。旋亲试流寓贡生,取万子荆、倪天弼三十余人,改为萃士,送翰林院教习。榜首李日炜,径授礼科给事中。

明赐赣州名忠诚府。

前南赣巡抚李永茂遣副将吴之蕃、游击张国祚将粤兵五千援赣,战于李家山、九牛山之间,连战皆捷,围暂解。时赣城坚守已久,王谕奖,赐名忠诚府;加杨文荐右都御史,偕郭维经出闽援赣。

明孙守法退保五郎山。

王师徇秦地,所得郡县复失,声势寖衰。是月,退保五郎山;武大定败于兴安,遁入蜀。寻王师克张果老砦,千总康姬命死之。

明忠义伯、兵部尚书吴易被执至杭州,不屈,死之。

易之败于长白荡也,以三十骑溃围走;舟重,三十人尽覆。易泅水半里,犹子某见水面红快鞋,谓易已死;以追兵急,系舟后。行半里许,始举视之,尚未死;张目问曰:『追兵已退,吾兵尚有几何』?左右曰:『百人耳』!易曰:『速返追击,此去必获大胜』。果夺其辎重而还。是年春,吴江人周瑞(考曰:「酉戌杂记」谓:『周瑞字曼青』。「东华录」载闽督奏太湖吴日生、倪曼青被获。是曼青非周字。「三藩纪事本末」有诸生周毓祥。按毓祥与瑞字义近,当是周字;曼青自姓倪)复聚长白荡,迎易入其营。未几,众溃。饮孙璋家;易与瑞并获于杭州草桥门,璋父子亦死。易骁将茹略文,字振先,余姚人。初入太湖从徐云龙破长兴,屡战有功;后归易,奏授总兵。长白荡之败,略文手斫数十人,被创血尽而仆;兵疑其佯死,连刃之。兵去稍苏,捧其头以走;至浔溪,休于野庙。庙祝故识之,傅以良药,百日愈。后与大兵战于麻湖,援绝乃死。其将周志韬收余众自保,鲁监国遥授为参将;久之兵败,赴水死(考曰:本「酉戌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