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我大清顺治二年(一六四五)春正月(明弘光元年。是岁南都亡,唐王立于福州,称隆武元年;鲁王监国绍兴,以明年称监国鲁元年)乙酉朔,日有食之。明福王在南京免百官朝贺(考曰:「圣安本纪」、「绎史」俱云免百官朝贺;而「南都甲乙纪」则云御殿受朝贺。又「圣安本纪」不言日食,但云大雪,免朝贺。盖是日因雪不见日食也)。

自腊迄春,阴凝不霄。是日大风拔木,雪数尺。史可法以粮饷不前,诸军饥馁,断荤酒。

庚寅(初六日),明以新殿推恩,加阁臣衔;史可法辞不受。

加史可法太保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马士英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王铎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各赐蟒衣一袭,荫一子尚宝丞。可法辞,许之。是日,中书舍人林翘疏称:『雷声自北至西,占在赵、晋之野有兵。日在庚寅,主口角妖言』。翘,江浦人,善星术。马士英之在戍所也,翘卜其大用。士英神其术而荐之,令以一品武衔,蟒服趋事。

壬辰(初八日),立春日,流星入紫微垣。

癸巳(初九日),明南京大雷电,雨雹。

寻张缙彦奏:『十一日乙未午刻,河南荥泽县村郭忽见大城,堞门毕具,踰二时方隐』。天官家云:『广莫之气成都,今河南茫无人烟故也』。

明命黄得功、刘良佐进屯颍、亳,高杰进据虎牢;得功、良佐受命不行。

明总兵刘洪起败闯贼于襄城。

时副将刘铉、郭从宽、总兵王之纲、许定国擒斩伪官。洪起先后斩获三千级,叙功独多,加二级。

甲午(初十日),明修奉先殿及午门左右掖门。

丁酉(十三日),明许定国诱杀兴平伯高杰以叛,降于我大清。

初,定国负其功不得封,上书诋杰为贼。杰常曰:『吾见许必手刃之』。杰之北征也,定国惧见讨;既遣子尔安渡河投诚于我豫亲王多铎,而又贻书史可法求自全计。可法语其使曰:『许总兵何地不可居,而必睢州乎』?既闻程继孔被诛,益惧。杰至睢州,定国先数十里跪马首迎;杰扶起之曰:『若总兵,奈何行此礼!顾尔众安在』?定国故毁其军以羸见。明日,杰召定国而询之曰:『若岂不知我之将杀汝,而顾不去何也』?定国顿首曰:『固知公之怒也,然不知其罪』。杰曰:『若累疏名我为贼,安得无罪』?曰:『此定国之所以不去也。定国目不知书,仓皇中假手记室,误入公名;定国不知疏中为何语,以此杀定国不亦冤乎』?杰索记室者姓名,定国曰:『彼知公之怒也,先期遁,迹不获。彼先去而定国不去,以明向之名公者,非定国意也』。杰见其诎服,怜而信之。有千户某投牒云:『定国谋汝』!杰故以示不贰,马前笞六十,送定国诛之;遂刑牲约兄弟。定国饰美姝进,杰屏不御,笑谓之曰:『军行无所事此;弟畜之,俟我功成后以娱老也』。定国唯唯退。时杰大营去城二十里,悬王命旗于城闉曰:『非有令,不得入』。从杰入者左右骁健二百人。杰语定国北行,定国曰:『山妻偶恙』。杰曰:『弟人杰也,何无丈夫气!儿女子愿去则去,否则杀之以绝他念。弟不忍者,吾为弟除之』。定国惊曰:『此结发妇,非他比,当即随行』。

十三日丁酉,定国烧灯张宴具乐,己侍杰饮,而令其少弟许四者饮诸将于别所,妇女宾客相杂坐。酒酣,坐者觉有异,起而耳语杰曰:『许四志意失常,将毋谋我乎』!杰推之以手曰:『去!夫何敢』!其人退,意亦安之;于是三百人皆醉。杰所居者,睢人甲第也,垣墙高而四周有重廊复室。将佐就别所,拥妓卧;杰榻畔惟二、三治文书者与传事小儿。漏将残,屋瓦历然有声;杰惊视,则壮士数十辈踰垣入。杰索所备身铁杖,则已乌有;仓卒夺他人刀步斗,伤胁被执。定国蹀血南面坐曰:『三日来受汝挫辱已尽,今何如』?杰大笑曰:『吾乃为竖子所算;呼酒来,当痛饮死』。三百人者,闻炮声欲起,则为妓所嬲,无脱者;惟一人伏床下免。明日日中,城不启,李本深、王之纲、郭虎攻南门入,则定国已渡河北去;睢人知其事者,皆已逃。诸将迁怒,于睢旁之二百里悉屠之。史可法至徐州,初闻弗信;审知之,则大哭,知中原之不可复图也。定国之遣子也,言杰以五千人围睢城,请我师驰救;寻疏报杰已用计擒斩,请发兵靖残寇焉。

戊戌(十四日),明禁宗室入京朝见。

徐鼒曰;特书何?讥也。君子谓亲亲之谊为已薄矣,停换授可也,禁朝见不可也。

明佃丹阳练湖。

太监高起潜请佃练湖,岁可得五万金;从之。

壬寅(十八日),我大清兵取西安,闯贼走襄阳。

王师入陕,前锋参领索浑等败贼于灵宝。正月戊子(初四日),败贼将刘芳亮。李自成亲率兵来战,又败之。乙未(十一日),王师逼潼关,伪巫山伯马世耀以六十万众迎战而败,乃伪降;丁酉(十三日),入潼关,斩世耀。自成欲返据延安,而降将唐通以自成遇其家之酷也,从黄甫川过河;谷英、李过俱溃逃,惟李锦以榆林一军从。自成知西安不能守,令田见秀烧仓廪;出东门,由商州龙驹寨走武关以入襄阳。方自成之命见秀焚积聚也,欲并爇宫室市里。会自成已去,见秀曰:『秦人饥,留此米活百姓』。止烧东城一楼。追及自成于商州,曰:『已焚矣』!宋企郊等皆于道亡,牛金星亦留而从其子于襄阳。初,自成入秦,诸伪将访宗族,修坟墓;田见秀独不然,亲故有至者,遗以金帛,促之去。及败,刘宗敏等宗族诛,坟墓发;见秀独不知为何邑人,以是获免云。

明命在京诸臣自陈。

御史刘光斗请盐别大臣,诏衰颓庸钝者自行引退。

癸卯(十九日),明中旨以吏部左侍郎蔡奕琛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丙午(二十二日),明起逆案左都御史唐世济以原官管右都御史事。

庚戌(二十六日),明禁章服违制。

赵之龙言章服违制,王是之;命武臣自公、侯、伯而下,非赐肩舆并骑马、坐蟒、斗牛,非奉赐麒麟、白泽,非勋爵不许借用。

徐鼒曰;特书何?嘉之也。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辛亥(二十七日),明以卫允文总督高杰标下镇将兵马。

允文字祥趾,韩城人;崇祯辛未(一六三一)进士,授庶吉士,历编修、司业、中允、谕德。京师陷,被贼拷掠,乘间南奔。高杰以同乡故荐之,留监己军。闻朝中有严治从逆之命,允文惧,欲娱士英以自解。乃疏言:『国家兵事问镇臣、粮饷问部臣,督师赘也;且可法浪得名耳!陛下若念拥戴功,则爵之侯伯、优以廪饩,毋令久当津要为也』。可法因上疏乞罢,且曰:『臣讨贼未效,妄冀还朝;臣虽至愚,计不出此。顾遭君父之变,膺简命之重,臣何自安』!王切责允文而谕可法尽职。然士英心窃喜之(考曰:「绎史」谓允文受伪命,误也。允文以削发被掠者,未受伪职也。又谓疏劾史可法在为监军之前,亦误也。据史公求退疏上于乙酉正月二十四日,则允文劾疏亦当在正月也。允文方劾可法,而士英即于是时擢为总督,分史公之权而掣其肘也)。既而睢州变闻,杰兵仓卒未有所属,互相雄长。可法驰至徐州,擐甲戴弁,坐以待旦;召诸将歃血盟,立杰子元爵为世子、甥总兵李本深为提督,为请恤于朝,一军帖然。士英闻可法之得杰军,心弗善也;乃擢允文为兵部右侍郎,总督兴平营将士兵马,经略开归。将士愤懑不平,于允文莅任日,无一人至者;可法再三慰谕之,若忘其曾劾己者。杰军士益以此归可法,即允文亦心折焉。

明举人刘道贞起兵复卭州;不克,死之。

道贞既败贼于雅州小关山,贼还据卭。道贞命其子睽度以兵来争;贼搜获道贞妻王氏,环刀械颈,令招其子。王氏大骂不从,贼支解之;举家百口俱死,暌度亦以战殁(考曰:「蜀碧」云乙酉正月事)。

明绵州诸生叶大宾诛献贼党于卭州。

贼胁大宾牧卭州,大宾佯受之,而密与绅民谋举事;绐贼将曰:『蒲江要害,闻有警,宜调兵往』。贼信之,分千余人往。又曰:『大邑隶卭,将军责也;恐有变,亦宜调兵往』。又分千余人。大宾乃矫令杀贼帅;保护州民万余,夺西门而去(考曰:「蜀碧」云乙酉正月事)。

二月乙卯(初二日),明命清厘滥冒勋卫。

时东川侯勋卫胡家奴不法,兵部言:『东川久已革袭,戚畹向无勋卫,皆草创时滥冒』。命清厘之;又命核北都锦衣卫官之南奔者。

明以王骥为湖广巡抚。

左良玉荐太仆寺卿王骥可任巡抚;乃以骥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辞任,不许。

明太监高起潜请开纳银赎罪之例。

王曰:『纳银免死,则富豪墨吏何所不至。流罪以下,或可赎耳』!下部酌议。

己未(初六日),明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仍巡江防。

大铖之奉命巡江也,陛辞疏云:『从来巡行之役,减驺从、严关防、绝馈遗,破情面;此凛官箴、立声名之事,为俗夫所难,而稍稍自好者易办耳。其于制胜敌忾何预哉!御桓典之骢乘,而破柱莫伸于大敌;充于陵之蚓操,而陆沉罔救乎神州!正恐溺职负委,去踰闲■〈骨丸〉法,其间不能以寸耳!臣白发渐生、丹心未死,一饭之德,少不负人。况乎君父再造之恩,踵顶难酬之遇;倘犬马不伸其报,即豺狼岂食其余!此臣受事之秋,即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字与二、三同志共济之臣交勉而矢之天日者也』。既抵任,则一切军事不问,专以结党敛赇,浊乱黜陟为务。仓场侍郎贺世寿引疾去,大铖密遣人劫之江中。尝欲罢抚按、纠荐令,纳金于官则纠者免、荐者用;否则反是:白丁隶役,输厚金立跻大帅。其谬诞黩货如此。

明以工部左侍郎高倬为刑部尚书。

倬字枝楼,忠州人。天启乙丑(一六二五)进士,崇祯初以知县入为御史;坐巡视草场不谨,下吏。逾年释归;起上林署丞,累迁南京太仆卿。十六年(一六四三)二月,擢佥都御史,提督操江。其秋,操江改任武臣刘孔昭;召倬别用,未赴而北都陷。福王立,改工部右侍郎。御用监内官请给工料钱,置龙凤几榻诸器及宫殿陈设宝玩金玉,计费数十万;光禄寺请办御用器至万五千七百有奇。倬上言:『国家草创,民愁财匮,宜力行节俭,为天下先。昔卫之亡也,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通商务农,故能立国。今大难未夷,百万之师嗷嗷待哺,司农无以应之,致觖望掠食。即君臣缟素示以匮乏,彼尚未必信也;而乃雕镂华彩,欲饰美观乎』!皆不纳。既解学龙被劾削职,乃以倬为刑部尚书。

明命太监李国辅开采云雾山;给事中吴适疏谏,不听。

有上书言开化、德兴云雾山开之可以助国者,国辅具疏请往。给事中吴适疏言:『云雾山即封禁山,北通徽、池,南连八闽,东抵衢、严,西界信州。唐、宋以来,每为盗薮;其间深谷穷渊,虎狼接迹;险阻极目,无径可攀。且地接祖陵龙脉,为神京右臂;历朝禁止樵牧,封禁所由名也。英宗初年,遣官采木,地方棍徒互相煽惑,攘夺小民;兼多内外官属供亿之费,数邑坐困,民不聊生,近山良民遂鸟兽散。大盗邓茂七等聚众数万,藉以为窟;合四省兵力讨之,十四年乃戡定,奉旨照旧封禁:往祸盖可盐也。臣窃以界通四省,境地相歧,内阻峻岭、外多绝谷,绵延重迭,筚路崎岖;封禁既久,开凿维艰:不便一。林莽高深,重嶂迭峰,毒蛇猛兽生育繁滋:一旦开伐,奔突狂噬,伤人必多:不便二。邃深幽奥,迥绝恒区;水不通舟,陆难移运;不便三。乘传驿骚,有司困于供亿,吏胥假公行私;而力田小民弃本逐末,消磨岁月,土田有荒芜之虑,力役多死亡之忧:不便四。兴朝举动,天下仰望以卜安危;今以无益害有益之事,摇动人心,倾危四省,垂之青史,贻讥后世:不便五。远迩传闻,必且蜂屯蚁聚,竞营巢穴;居奇召祸,约束无方,是使盗贼复生而杀戮再见:不便六。况臣讯之父老,佥云此山地连陵寝,自正统初开伐,致伤地脉,酿土木之难,泄山川灵气:不便七。举此数端,有害无利;伏惟陛下采择』。国辅亦疏请中撤,俱不许。驰视如适言,报罢。

国辅,司礼韩赞周养子也。赞周颇有忧时之心,国辅提督勇卫营,在宫中多所匡救。马士英恶其不便于己也,属所私以开采事诳国辅请往,其实意不在开采也。及国辅奉命往浙,士英因授其子马锡以勇卫营篆。适之疏论也,士英深衔之(考曰:本「南都甲乙纪」)。

徐鼒曰:自来言利者,多进开采之说;而卒之得不偿失,祸害旋见。如明万历之矿税,其尤甚者也。而或有开水利、浚淤塞为言者,其事宜亟行之;顾格于众议而阻难者何哉?庸人好奇异而狃目前,宝金银而忘本计也。同时巡按周元泰、户科给事中钱增疏请浚刘家河,下部议而中止。钱增之言曰:『苏、松、常、镇、杭、嘉、湖七郡之水,以太湖为腹、以大海为尾闾、以三江入海为血脉。盖自吴淞淹塞,东江微细,独存娄江一派。而娄江之委七十里曰刘家河,乃娄江入海之道,东南诸水全恃此以归墟;不至横溢泛滥者,则带水灵长之利也。元时刘河最深,运艘市舶之所集。近日涨沙淤塞,于是东流之水逆而向西,涓滴不入,灌溉无资;兼之岁岁旱魃,平畴龟坼,人牛立槁,虽复桔槔如林,从何乞灵海若?然此就旱暵言耳;万一大浸稽天,七郡洪流倾河倒峡,震泽不能受,散漫横溃,势必以七郡之田庐为壑,东南数百万财赋尽委逝波,其如国计何哉』!吾故因适之疏而附及之,俾后之筹国者有所择焉(考曰;钱增疏见「南略」)。

明巡按浙江御史彭遇颽为民所逐,犹改调淮、扬。

遇颽,崇祯癸未(一六四三)进士,附马士英授职方主事。诞说蜂涌,召对称旨,改御史,巡按浙江,自任募兵十万。或曰:『饷将安出』?曰:『搜括可办也』。以家丁数百人行。至杭州,掠市钱;杭人蹋署门逐之。抚臣张秉贞以闻,士英以遇颽边材,调淮、扬。

徐鼒曰:不曰浙江民逐巡按御史某,而曰为民所逐何?罪不在民也。犹改调者何?「犹」者可以已之词也。树党殃民,至斯极矣!

明加盐课。

遣户科给事中倪嘉庆、中书胡承善掣盐于瓜、仪,加盐课引五分。史可法疏言:『扬州城内有总督、有提督、有盐科,今又添监督;人人可以剥商,商本尽亏,利归豪猾。不足之害,朝廷实自受之』。

甲子(十一日),明加思宗皇太子谥。

谥太子曰献愍、定王曰哀、永王曰悼。或曰闻有太子北来之信,而预定谥以绝之也。

明增派浙、闽饷二十万。

明史可法请以高杰部将李本深(考曰:亦作本身)为提督,不许;命太盐卢九德驰谕黄得功还镇。

时杰妻子尚在扬州,可法请以本深提督军马,与诸裨将分屯梁、宋间。刘良佐上书追论杰罪,又与泽清、得功合奏:『高杰无寸功,骄横淫杀;可法乃欲其子承袭、本深为提督,是何肺肠?请分其众将之』。马士英持不可,曰:『彼所部乌肯轻属人?假诸将以军号,待高元爵长而还之』。王从之。令邢氏同元爵照旧统辖;本深仍领前锋,俟有功优叙。以提督体统尊,故不许也。寻邢氏上书固请以本深提督,卫允文亦具疏如邢氏言;从之。命未下,而得功引兵趋扬州,攘袂言曰:『固当以此州还我』!可法在徐州闻之,驰还扬州,遣同知曲从直、中军马应魁入营问故;得功曰:『吾为大将,功最多,僻处濒江小邑;高杰有何劳绩而食数城?姑念其死,割以高邮、宝应、江都三县养其妻子足矣!余非高有也』。可法曰:『吾非不知将军功,又非爱高而右之也。徒以彼士马多、令不一,今日骤夺,明日必乱;是将军首难也,其异于兴平者几何』?得功挥其众少却。王命太监卢九德、高起潜宣谕曰:『大臣当先国事而后私仇,黄得功若向扬州,使高营兵将弃汛东顾,敌人蹑之而南,谁执其咎?朕于诸藩恩礼有加,诸藩亦当恪守臣节,无轻举以误国家』。又谕可法解谕得功,毋与孤儿寡妇争构。得功不得已引还。寻左良玉疏言:『忠胤将同压卵』;袁继咸亦疏言:『兴平有可念之劳』。诏赠杰太子太保,许其子袭爵。

徐鼒曰:闻之吴伟业曰:『靖南虽以王命解去,然其中不无怏怏;马、阮因之,靖南遂为其所用』。嗟呼!自古衅难之生,非人力之所可及;在督师止以大计用兴平,而靖南未能以苦心量师相。「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信哉!其为腹心之难也。

明裁九江额饷,总督袁继咸疏争之,不听;遂请罢,不许。

继咸字季通,号临侯,宜春人。天启乙(一六二五)丑进士,授行人,迁广东道御史,累官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九江诸军务(甲申三月以前事,详「纪传」)。京师陷,史可法遣人约勤王,继咸率师至安庆,而福王监国诏至。继咸虑良玉左右无正人,必生异议,亟致书言福王伦序之正,邀同入朝。良玉得诏,果不拜;闻继咸言,开读如礼。既晋四镇伯爵,继咸入见,面陈『封爵以劝有功,无功而伯,则有功者不劝;跋扈而伯,则跋扈者愈多』。王深然之。继咸又言:『皇上即位之初,虽以恩泽收人心,尤当以纪纲肃众志。盖君德刚毅为先,不可使太阿倒持。窃虑冬、春之间,淮上未必无事;臣虽驽,愿奉六龙为澶渊之行』。王有难色。阁臣姜曰广曰:『所言非遽为此事,要不可不存此心』。又诣榻前密奏曰:『左良玉虽无异图,然所部多降将,非孝子顺孙。陛下初登大宝,人心危疑,臣当驰还汛地』。王是之。继咸赴阁,责史可法不当封高杰等。疏陈致治守邦大计,言『金陵之界限在大江,而淮南、江北为之屏蔽;金陵之咽喉在浔阳,而湖南、襄、樊为之门户。今淮南、江北无恙也,叛将溃兵盘踞其间,小民嚣然,丧其乐生之心,此不可不加意措置。湖南新经丧乱,千里蒿莱,宜遣重臣抚治:选补廉吏、缉和难民、招徕商贾,通巴蜀、黔、粤之货。襄阳为古今必争之地,必设重镇;重镇必宿兵,兵必责饷,修城置器诸费不赀,皆不可不早计也。夫襄、樊守,则可由宛、叶以图关中;淮南、江北守,则可由归德以图河南,亦可由彭城以图河北:攻守之大势如此也』。又言:『致治必先得人。高宗知李纲赵鼎之贤而不能用、用而不能信,而以汪伯彦、黄潜善、秦桧、汤思退诸小人参之,以致主势日卑、亲耻不雪,其得偏安一隅犹幸耳!国难虽殷,老成未谢。以臣所知,若刘宗周、吴甡、黄道周、杨廷麟、叶廷秀诸人,著名先朝;至今思其议论于后之祸败灼如蓍龟,使先皇早用其言,岂有今日』!马士英以为刺己,深恨之。会湖东巡按御史黄澍监良玉军,挟其势劾士英罪可斩;士英遣缇骑逮之,澍乃阴讽将士哗。继咸为留江漕十万石、饷十三万金给之,且代澍申理。刘泽清之诬奏姜曰广也,继咸又驰疏申辨。士英愈怒,欲败坏其事;凡所陈奏及题用监司郡县官,悉停寝。而阮大铖在兵部,于继咸奏调部将,必俟行贿方给敕印;由是诸将愈解体。

先是,楚将杨国栋、张先璧、黄朝宣等溃卒数万人劫掠蕲、黄间,继咸阴以恩抚之,使无为良玉用;疏请湖南总督速莅任,收士卒心。而士英不听,令良玉镇全楚;良玉得尽收先璧等军,其势愈张。继咸贻书朝臣:『左兵不可不备,宜稍加督抚权,示相维势』,士英终不省。继咸乃因贺元旦,上疏曰:『元朔者,人臣拜手称觞之日,陛下当以为尝胆卧薪之时。念大耻未雪,宜以周宣之未央问夜为法,以晚近长夜之饮、角抵之戏为戒。省土木之工,节浮淫之费;儆谕臣工,后私斗而急公仇。臣每叹三十年来,徒以「三案」葛藤不已;「要典」已经焚毁,何必复理其说?书未进,亟寝之;书已进,亟毁之。至王者代兴,从古亦多异同:平、勃迎立汉文,不闻穷治朱虚之过;房、杜决策秦邸,不闻力究魏征之非。固其君豁达大度,亦其大臣公忠善谋,翊赞其美。请再下宽大之诏,解圜扉疑人之囚,断草野株连之案』。王降旨俞其言。而士英等方以「要典」排善类,益不喜;裁其饷六万,军中有怨言。继咸争之不得,因力求罢;又不许。

徐鼒曰:书继咸请罢何?伤良臣之失职也。以良玉之骄悍,而继咸能驯扰之;非特忠义感动激发,亦其才足以驭之也。使当日畀以重权,收集溃散,则朱浮能御彭宠、温峤可制王敦;何至以石头之师兴晋阳之甲哉!所由太息痛恨于马、阮也。

明礼部尚书顾锡畴罢。

御史张孙振,逆案人也。劾锡畴险邪;以其请削温体仁谥而谥文震孟也。命致士去。

明命于苏州织造大婚冠服。

徐鼒曰;常事耳,何以书?讥侈也。箕子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杯;举一端而其它可知矣』!

丁卯(十四日),明荫方孝孺裔孙五经博士。

明殉难山西巡抚蔡懋德子方疏请恤典,不许。

时恤典滥行:前蓟辽总督吴阿衡以饮酒不能军遇害,谥忠毅;顺天巡抚陈祖苞以不堵隘口下狱死,复元官;济南巡抚宋学朱以城破无下落,赠大理寺少卿;他不可悉数。而方熺为父请恤;谓其纵贼渡河,一死莫赎,竟不许。论者谓懋德家贫所致也。

明赠伏法太监刘元斌、王裕民祭葬,予逆案徐大化、徐景濂、刘建元等恤典。

徐鼒曰:系之不许蔡懋德恤典后何?同时事也。彼不恤而此之恤,颠倒错乱之政,古未有若是之甚者也。吴阿衡、陈祖苞之恤何不书?曰犹有辞也,且不胜书也。

明命太监高起潜安抚高杰将士,驻扬州。

李本深等闻得功向扬州,弃汛奔还;王命起潜驻扬州安抚。杰妻邢夫人虑稚子之孤弱也,知史可法无子,欲以其子元爵螟蛉之;可法不欲。或献策曰:『渠高氏,有高监在;公盍主盟,令父其父而子其子』!次日,邢夫人设宴,将吏毕集;起潜忻然诺之。元爵拜,邢氏亦拜,并拜可法;可法不受,环柱走。明日,起潜宴可法;甫就坐,令小黄门衣蟒者数辈挟可法坐不得起,令元爵拜,邢夫人亦拜,父呼之。可法不得已,为尽欢。夜坐,屏人召应廷吉入,仰视曰:『紫微垣星失曜,奈何』?廷吉曰:『上相独明』。可法曰:『吾昔为上相,今瑶草矣(考曰:士英字瑶草)。虽然,辅弼皆暗,上相其独生乎』?怆然者久之。

己巳(十六日),明谕宗藩、勋戚、武臣,不得非法罔利。

时武臣借口助饷,往往破人产。延陵朱一冯者,已革巡抚也;家殷富,为众怨所归。史可法尝造庐请助饷万金以塞众口,一冯不答。及高杰镇扬,肤诉者沓至,杰疏于朝。王以一冯身为大臣,多藏厚亡,大丧缙绅之体;命察其田产。一冯浮海遁入闽;其子庠生号长源者,隆冬追比,至堕其二指焉(考曰:参「南都甲乙纪」、「青磷屑」)。王谕部臣曰:『捐助原听民乐输、抄没乃朝廷偶行,岂刁民献媚报仇之事?宗藩、勋戚须敬礼士大夫,与地方相安,不得非法罔利』。寻给事中吴希哲奏:『假宗、冒戚、伪勋、奸弁横行不道,虐民戾商』。命严缉之。

癸酉(二十日),明钦天监奏:『日月色甚赤』。

王曰:『是何分野,何无占候?其访术者举用』。

甲戌(二十一日),明进蔡奕琛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考曰:「南都甲乙纪」以为壬申事)。

明追封弟由榘为颍王。

乙亥(二十二日),明礼部请朝日;命俟南郊礼成行之。

徐鼒曰:特书何?讥慢也。

丙子(二十三日),明改思宗庙号曰毅宗(考曰:「南都甲乙纪」以为甲戌事)。

先是,赵之龙奏:思非美谥,请改;不许。至高弘图、顾锡畴已去位,礼部余煜上言曰:『按谥法:道德纯一曰思、追悔前过曰思。先帝忧勤十七年,念念欲为尧、舜者也,遭家不造,乱阶频起;而所用之人,又皆忍于欺君,率致误国,于先帝何咎焉?道德纯一则似泛、追悔前过则似讥,于觐扬无当也。且唐、宋以来未有谥「思」者。周之思王、汉之后主,闇弱何足述乎!谥法:有功安民曰烈。今国破家亡,以身殉国,何烈之有?若激烈之「烈」,又非谥法之谓也。周之烈王、威烈王、汉之照烈、魏之烈宗、唐之光烈帝,未尝殉难也。他日书之史册,将按谥法乎,不按谥法乎?故曰「思」、「烈」二字举误也。然则谥宜云何?先帝英明神武,人所共钦;而内无声色狗马之好,外无神仙土木之营;临难慷慨,合国君死社稷之义。千古未有之圣主,宜尊以千古未有之徽称。考订古今,不得已而拟其似,当谥曰毅宗正皇帝』。从之(考曰:余煜疏见「台湾外纪」。据云礼部尚书,误也。时尚书为蔡奕琛,煜盖礼部之官也)。

明封慈爚为崇王(考曰:李自成之陷汝宁也,执崇王由樻,令谕降州县;由樻不从,并世子慈辉皆遇害。嗣封者不知何人?列传世表无可考。而弘光之南奔也,旧史皆云福、周、潞、崇四王)。

丁丑(二十四日),明谕止滇、黔援兵。

贵督李若星以兵勤王,谕止之;如已到常德,即留隶何腾蛟。

明御史袁洪勋、黄耳鼎疏劾袁继咸,宁南候左良玉疏辨,谕解之。

先是,继咸言:『「要典」不必重翻』。左良玉亦疏言:『「要典」治乱所关,勿听邪言,致兴大狱』。王曰:『此朕家事,列圣父子兄弟之间,数十年无纤毫间言;当日诸臣妄兴诬构,卿一细阅,亦当倍增悲愤。但造祸之臣物故几尽,与见在廷臣功罪无关;悉从宽宥,不必疑猜』。黄澍之被收也,倚良玉不至;继咸为之请。左光先、吕大器先后被逮,皆不至。洪勋因劾继咸庇护三案,公然忤逆。继咸疏辨。王曰:『袁继咸身任封疆,自有本等职业;贼信方急,当一心料理军务,不必借题寻衅』。会继咸议造战舰,檄九江佥事叶士彦于江流截买材木。士彦家芜湖,与诸商昵,封还其檄。继咸耻令不行,疏劾士彦。士彦同年御史黄耳鼎亦劾继咸,疏中有『继咸心腹将校劝左良玉立他宗,良玉不从』之语。盖欲构继咸于良玉也。而良玉常以不拜监国诏自疑,闻耳鼎疏中语益惧;因上疏明与继咸无隙。耳鼎受人指使,且言「要典」宜再焚。王谕解之。由是群小益衔继咸,将召入害之,推为刑部右侍郎。王曰:『彼地须继咸耳』!不允。又推为户部右侍郎;王虑无以牵制良玉,亦不许。

徐鼒曰:李清「南渡录」谓:『马、阮欲以「三朝要典」大兴党人之狱,累请不允』。向疑清言之为其主讳也;观其谕解良玉、委任继咸,词气婉而处置当,而且拒纳银赎罪之请、禁武臣罔利之非,盖非武、熹之昏騃比也。使得贤者辅之,安知偏安之不可为邪!庄烈帝曰:『朕非亡国之君,卿等皆亡国之臣』。吾于南都亦云。

己卯(二十六日),明铸各衙门印去「南京」字。

礼部右侍郎管绍宁于寓所失部印;马士英徇其请,改铸各衙门印,去「南京」字。

徐鼒曰:书曰去「南京」字何?明当日君臣之无意中原也。然则何以不云绍宁失印也?失印常罪也,无足书。

癸未(三十日),明僧大悲伏诛。

先是,阮大铖作正续「蝗蝻录」、「蝇蚋录」,盖以东林为蝗、复社为蝻、诸和从者为蝇为蚋。比大悲狱起,乃密与张孙振谋,更造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之目。十八罗汉者: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吴甡、张慎言、徐石麒、郑三俊、黄道周、解学龙、吕大器、练国事、路振飞、袁继咸、易应昌、徐汧、金光辰、郭维经、侯峒曾也;五十三参可数者:许誉卿、詹兆恒、姚思孝、华允诚、叶廷秀、章正宸、王重、熊维典、陈子龙、熊汝霖、游有伦、成勇、黄澍也;七十二菩萨,则王志道、刘同升、赵士春、姜采、金声、沈正宗、张采、熊开元、张有誉、马嘉植、沈宸荃、乔可聘、郭贞一、刘宗周、吴家胤、黄端伯、祁彪佳、张国维、何刚、钱枬、王孙蕃也,余不可详:皆前主立潞王议及东林、复社之名者,冀一网尽之。揭帖街衢,录而潜纳僧袖中;将穷治之,以兴大狱。马士英谓不可骤发此难,力持之;仅以大悲所供钱谦益、申绍芳二人上闻。谦益、绍芳疏辨,乃坐僧妖言律斩之。

明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密奏崇祯帝太子北来。

或曰:吴三桂拥太子至永平,檄中外臣民将奉入京即位。至榆河,阴逸之民间,使人导入皇姑寺。太监高起潜奔西山,太子偕之至天津,浮海而南。八月,抵淮上;有传言沈定王于河者。起潜知朝中旨,欲加弒害;其侄鸿胪梦箕不可。挟之至苏州,流转至杭州;太子不堪覉旅,于元夕观灯浩叹,为路人所窃指。梦箕惧祸及己,乃赴京密奏;王遣内竖李继周持御札召之。继周寻得之于金华;至杭州,抚臣张秉贞朝见之。

是月,闯贼复犯明郧阳,守将王光恩御却之。

光恩,均州降渠小秦王也。初,与张献忠、罗汝才为贼。献忠、汝才降而复叛,均州五营惧见讨自疑,又以献忠强,虑为所并;光恩敛众据险。居久之,乃降;按察使高斗枢招之同守郧阳。崇祯十四年(一六四一)六月,献忠自陕而东,光恩及弟光兴分扼之,战频捷。十五年(一六四二)冬,李自成陷襄阳、均州,逼郧阳。光恩择隘口筑砦,贼逼砦而营,积木与砦平;光恩火焚之,贼不得近。炮裂砦,光恩泥涂板护之,且守且筑;夜缒壮士斫其营,贼惊遁。十七年(一六四四)正月,伪将路应标以三万人来,大舟载炮,溯流而上。光恩设水砦于汉江深处,而以轻舟往来截杀,因风纵火;贼弃炮夺路走。光恩令别将循江鼓噪,贼挤入水,江水为赤;又遣人入均州烧其旧积,贼乃退。是月贼众二十万,水陆并进。光恩遣别将御之江渚,自率轻骑营城外,伏步卒榛莽间。贼至,苦路险不能驰突;而步卒出没如神。薄暮,缚荻树杪,火光参差上下;亲帅死士短兵冲贼垒,伏兵四起,喊声震天,贼众大溃。乃循江回捣贼水营,与别将之营江渚者前后夹击,贼弃舟从北岸遁;尽获其精骑飞舰。盖前后四至,皆大创;贼自是不敢窥郧矣。后降于王师而复为明用,乃见诛。其弟光泰、光兴等崛强楚、蜀间,凡十余载。

徐鼒曰:前书高斗枢郧阳固守功,兹归之王光恩何?义互见也。斗枢能用光恩,是光恩之破贼,皆斗枢致之,故归功斗枢;然无光恩,则斗枢无由成功,故仍归功光恩:义之互见者也。国史载光恩投诚,后为道臣李之纲所讦,逮问;弟光泰遂叛。而顾炎武「圣安本纪」「附录」谓:『光恩死于国难,以忠节终』。何舛异若是?盖光恩兄弟虽势迫投诚,始终为明用也。光泰、光兴等出没楚、蜀,迄于滇亡。考其颠末,盖与金声桓、李成栋、姜瓖之徒异矣!

三月甲申朔,明北来太子至南京。

太子驻兴善寺,以勇卫营兵五百人守之。夜五鼓,传旨移太子于锦衣卫都督同知冯可宗邸舍。或曰太子在兴善寺,王命北京张、王二内竖觇之。二竖见太子,抱足大恸。天寒,各解衣以进。王闻之大怒,掠二竖俱死;李继周亦赐酖死。都人闻太子至,人人色喜;言王未有子,且以为子。一日告语几遍,百官投职名。最后,太监卢九德至,太子呵之曰:『卢九德!汝何不叩首』?九德不觉叩头觳觫。辞出,戒营兵曰:『好守视!真太子自应护卫,假者亦防逸去』。寻传旨不许文武官私谒,中夜移太子于大内云(考曰:冯可宗亦作可京)。

徐鼒曰:书曰北来太子何?疑以传疑也。有曰真太子者矣,有曰伪太子者矣;谓为真者信乎?则藩镇之疏、民庶之口,皆未身侍青宫、面对狱词,据传闻以言之也;谓为伪者信乎?则马、阮方以翊戴福王为功,诸臣又皆朋附马、阮之人;推戴潞藩之狱,方避其齮龁之不暇,而孰以直言沾杀身之祸乎!况拱干既降贼之人、正宗辈列贰臣之传,从新背故,是其本怀;虽为讲官,胡足征信?然则详列稗官家言何也?史家之法,毋以己意弃取,第直书其事而是非自见。是皆当日故老耳闻目见之谈,摭而列之,使后之能断斯狱者有所左证焉!疑事毋质、直而勿有,其犹行古之道乎!

乙酉(初二日),明命群臣审视北来太子真伪。

王御武英殿,命府部九卿科道官及前东宫讲官中允刘正宗、李景濂、少詹事方拱干等审视。拱干趋入,太子呼曰『方先生』!及问正宗等,皆不识。问讲书何地?讲何书?习何字?答多不符。给事中戴英进曰:『先帝十六年冬,御中左门亲鞫吴昌时,太子侍旁,忆之乎』?不答。群臣环诘之,遂自供为王之明,故驸马都尉王昺侄孙,曾侍卫东宫;家破南奔,高梦箕家丁穆虎教之诈称太子,拱干则于侍卫日识之也。或曰:王之召刘正宗、李景濂也,谕之曰:『太子若真,将何容朕』?正宗曰:『太子恐未能来,臣当以说穷之』。群臣先后至,太子东向踞坐。一官以北京宫殿图问之,指承华宫曰:『此我所居』;指坤宁宫曰:『此我娘娘所居』。刘正宗曰:『我是讲官,汝识否』?太子不答。正宗多其词以折之,太子笑而不应。曰:『汝以为伪即伪耳!我原不想与皇伯夺皇帝』。诸臣无如何。正宗遂奏:『眉目全不似,所言讲所仿书悉误』。戴英奏:『其伪无疑』。先是,杨维垣扬言于众,谓驸马王昺侄孙王之明貌类太子,故士英袭其言以入奏也。

明以逆案杨维垣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都人为之语曰:『马、刘、张、杨,国势速亡』。

丙戌(初三日),明下北来太子于中城兵马司狱。

或曰:是日更余,肩舆送太子入中城狱,已大醉。醒见副兵马某在侧,问何人?以官对。问此何地?曰:『公所』。问纷纷者何?曰:『行路人』。问何故皆蓝缕?某未及答;曰我知之矣』!某以钱一贯置几上,顷之校尉四人叩头。太子指钱曰:『买香烛来』!至则燃火北向,再拜;大呼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叩首号泣。满狱为之栖然。

戊子(初五日),明以太监乔上总理两淮盐课。

徐鼒曰:备书何?讥任宦官也。

己丑(初六日),大清兵取明郾城,又取明西平。

王师分道南征:由河南进者,英亲王也;由山东进者,豫亲王也。克西平;镇将刘洪起撤兵还楚(考曰:本「南都甲乙纪」。又按「东华录」:『是年七月,内大臣何洛奏克西平,刘洪起伏诛』。此言取西平者,疑是洪起撤兵还楚,我兵退而洪起复据西平,至六月而始克也)。

闯贼逼明承天府,左良玉告急;命督臣何腾蛟御之。

辛卯(初八日),我大清兵取明上蔡。

明命前大学士王应熊兼制云贵、湖广、广西、郧阳、偏沅各督抚;逮四川巡抚马体干(考曰:亦作马干)。

应熊疏言:『蜀境西北接郧,东抵夷陵,西南由建昌通云南,东南由遵义通贵州。今寇踞成都,蜀人殆无孑遗。议者谓李贼在陕,献忠必不北向。然李贼自七月入蜀,虚喝保宁、顺庆之吏民而制之,一旦为献忠所驱,则献忠之无顾畏可知矣!川、陕总督宜提兵复保宁,牵贼北顾;臣得合滇、黔之力,以捣其空。广西、郧阳许臣节制,则缓急可以呼应。臣名总督四省,而兵止于黔、饷止于滇,不几轻视巨寇乎』?乃命楚、郧、贵、广悉听节制。应熊又劾体干纵兵淫掠,下督抚逮讯。命未达,南都亡矣。

壬辰(初九日),明命百官会审北来太子于午门外。

或曰:有内官以密疏劝上曰:『东宫足骱异常形,每骱则双』。王命卢九德商之马士英,士英疏言:『疑处甚多:既为东宫,脱虎口,不明之官而走绍兴,一也;东宫凝重,此人机变百出,二也;公主见在周奎家,而云已死,三也;左懋第寓书言北都亦有伪太子事,是太子不死于贼,则死于清矣。讲官方拱干在狱,可密谕辨之。假冒,则与臣民共弃之。其真也,则留养深宫;不可分封于外,以启奸人之心』。刑部严讯穆虎,五毒备至,誓死不承。梦箕复上书自明,因并逮治。是日会审,张捷坐刑部尚书高倬家,召拱干语之曰:『全在先生一言耳』!百官集午门,喝太子跪,蹲踞如前。王铎指拱干曰:『此何人』?曰:『方先生』!张孙振曰:『汝是王之明』。太子曰:『何必改易姓名。李继周持皇伯谕帖召我,非我自来者。尔等不尝立皇考之朝乎?何蒙面至此』!众官莫之敢决。王铎前曰:『我一人当之』。叱送还狱。

徐鼒曰:甚矣!明之亡也,太子之狱为最伙。姑附书北都伪太子暨太平三皇子事,以广胜国之遗闻焉。北都太子者:甲申十月,有男子自诣周奎家,求见公主,抱持大哭;为街道御史所奏,下内院,集明臣及太监辨视。惟太监杨玉、常进节、指挥李时印等数人以为真;或谓是永王。有降贼之晋王求桂者,因从闯贼留京师,独言其伪;于是言真者皆下狱。刑部主事钱凤览详讯,以升皇子报命。求桂诋凤览,凤览呵之。乃复廷讯,内阁谢升、冯铨等执为伪,皇子曰:『某事先生忆之否』?升默然。凤览面叱升不臣。疏言:『大臣不认,则小臣瞻顾;内员不认,则外员箝口。然天地祖宗不可欺灭,敢以死争之』。正阳门商民数人具疏救皇子,骂谢升禽兽无道。摄政王曰:『太子真伪无伤;但晋王明之宗室、谢升明之大臣,凤览之呵晋王、百姓之骂谢升,皆乱民也』。同下狱死。乙酉四月初六日,凤阳民张三忽誓众救皇子,生员杨某、孙某应之,俱擒杀;皇子遂死。太平三皇子者:顺治八年(一六五一)冬月,有人首三皇子在民间,擒至南京马提督府。皇子自书供云云庵,崇祯帝三子,名慈焕;周后所生。闯贼挟之至山海关,闯败挟之至潼关,至荆、襄;贼散,随左营黄贵者,冒姓黄。左兵为黄得功所败,属黄蜚。得功亡,蜚携走太湖,托江西乐安王。乐安往闽,以托瑞昌王;至于潜乡官余文渊家,与湖广人陈砥流相亲密。文渊与知县有隙,事遂露。五年(一六四八)五月,削发为僧,号云庵,与砥流浪迹江北各庵;贩茶虎邱,识常州吴中,赠中诗扇一具,银五钱而别。中因作假札,贾利不遂,首之抚院,捕获砥流于芜湖,遂并获至江宁云。东村老人之言曰:『在北京者,一以为永王、一以为太子。若北为太子,则南京者伪矣。然士英疏其可疑者,不到官而走绍兴;即如其言,彼自走绍兴,于朝廷何与,而必追之来?不可解者一也。初到僧寺,禁请谒,多兵护防,中宵付狱:不可解者二也。既确然伪矣,不加缧绁,肩舆付狱,竹篦前导:三也』。又曰:『三皇子者定王也,然既依良玉,则左兵东下必喜得王,何故隐名?迨黄蜚入海奉义阳王,何故舍皇子而戴宗室?事固有不可度者,存疑可耳』(考曰:以上见「传信录」、「南略」)。

明有妇人童氏自言福王妃,下锦衣卫狱。

初,王之为郡王也,娶黄氏,早卒;为世子,娶李氏,遭洛阳变,亡。嗣封之岁,封童氏为妃;生一子,不育。已而,王弃藩南奔,太妃与妃各依人自活。太妃之入也,巡按陈潜夫奏妃故在,庶吉士吴尔埙亦附疏白之;王弗召。妃乃诣巡抚越其杰自陈;其杰会同刘良佐具仪卫送至京。王怒,诃为妖妇,付锦衣卫监候。妃在狱,自书入宫日月、相离情事甚晰。马士英曰:『人非至情所关,谁敢与陛下称敌体』?王又弗顾,而命严刑拷之。妃徒跣号骂,不三日死。王迁怒于潜夫、尔埙,并逮治(考曰:本「绎史」「勘本」。又「甲乙史」载童妃下锦衣卫狱事云:『童氏河南人,知书。既入狱,都督冯可宗诘之。童氏云:「在尉氏遇王叩首,王携置怀中曰:我伴无人,李妃不知所在。汝貌好,事我。居四十日,闻寇警,偕王至许州;遇太妃,悲喜交集,州官给馆饩。居八月,养一子,弥月死。及京都陷,又南走,遇土贼失散。闻王为帝,甚喜」。因哭,骂王为负心短命人。在狱书相从日月、相离情事;乞可宗上达。可宗因所陈本末甚悉,入奏。王见书,面赤,掷地不视。可宗不敢再言,呼毛牢子以王语告童氏。氏大哭,且咒且骂。会有奸人詹自植、白应元先后入宫门秽骂,奉旨杖死。牢子遂不敢饮食之,氏久之饿死』。又「遗闻」云:『遇王于尉氏,相依生一子,已六岁』。误也。河南于十四年陷,王之遇妃尉氏,是失陷后事;至此方五年,何得生子六岁乎?前人谓邹漪书不足信,良然。又某氏「童妃续记」愈支离,不足观矣)。

徐鼒曰:书曰有妇人自称何?疑词也。童氏之事可疑乎?无可疑也。天下至顽劣之妇,未闻有冒为人妻者;况以天子之尊、宫禁之严乎!无已,则或其疯颠也。而潜夫、其杰、尔埙、良佐诸人非有心疾,奈何以疯颠妇人奏闻之、仪卫送之、伏道谒之乎!且即伪也,亦必入宫面见而后知之;即不然,亦必召入太后宫,集从行阉人审验而知之。岂有未见而逆知其伪,乍闻而据怒其人者?吾固于太子之伪,未敢质言之;而于童氏之事,则无疑也。无疑则曷为有疑词也?曰盖其慎也。夫人情于夫妇之间,往往有暧昧不可告人之事。吾乌知王之斥为妖妇也,非有深怒积怨于氏,故闻之而据怒、怒之而据杀乎?故仍疑之,盖其慎也。而或有信童氏之不伪,而转疑福王之伪者。疑之者说曰:『糟糠故配,患难相依,有何大过,而必置诸死地』?始于太妃之至,括取金钱,以邀其驩;殆恐妃之入而识破机关,故急灭其口也。又一说曰:『此马瑶草诡谋迎立,本非明室宗支也』。夫母子、夫妻之情一也,冒人之子以为帝与冒人之夫以为帝,其事亦同也。何不畏其母之识破而金钱结之,独畏其妻如是乎?且士英之迎立,非有不韦、李园之谋也,不过欲以拥戴居功耳。是时宗室流离者不可胜计,何人不可拥戴,而必取不知谁何之人为之乎?况堂堂留都,以史阁部、高胶州诸贤之定策,名贤林立、勋戚满朝,而使卜者王郎践祚纂统;有是理乎?是皆疾之已甚之词,而为独夫者所宜戒也。

明以耿廷箓巡抚四川。

廷箓,临安河西人,天启甲子(一六二四)举人。崇祯中,以知州疏陈时政,擢山西佥事,改监宣府军。京师陷,走南都。以张献忠乱蜀,加太仆少卿,赴云南监沙定洲军,由建昌入川讨贼。寻命以佥都御史代马干为巡抚;未赴而定洲乱作,蜀地亦尽失,遂止不行。

闯贼寇明潜江。

癸巳(初十日),明遥祭诸陵。

乙未(十二日),明阮大铖荐马士英之子锡为总兵官,仍莅京营(考曰:前李国辅往视云雾山所管勇卫营,士英以锡代之;故云仍莅也)。

徐鼒曰:特书何?明二人之朋比无所忌惮也。

明黄得功疏论北来太子事。

三法司以狱上,王命法司严讯两月以来往来踪迹及主使之人。于是人情益惧,民间流言谓马士英、王铎共谋戕害太子。黄得功疏言:『东宫未必假冒,不知何人逢迎,定为奸伪!先帝之子即陛下之子,不明不白付之刑狱,将人臣之义谓何?恐诸臣谄徇者多、抗颜者少;即明白识认,亦谁敢出头取祸乎!乞多方保留;若骤处死,即果诈伪,天下必以为真矣』!有旨:『王之明亲供假冒,有何逢迎?不必悬揣过虑』。

戊戌(十五日),明复会审北来太子于朝。

左都御史李沾令校尉戒太子必直言某。及审时,沾呼:『王之明』!不应。喝问『何不应』?太子曰:『何不呼明之王』!沾喝上拶,太子号呼『皇天上帝』!声彻内庭。士英传催放拶,沾复好言问之。太子曰:『汝令校尉属我,校尉自能言之,何必我言?前日追者何处?追者自知,何必问我』!高倬令扶出。将出朝,旧东宫伴读邱致中抱持大恸;王闻之,命擒付镇抚司。夜有题诗于皇城者曰:『百臣护跸贼中来,会见前星闭后开;海上扶苏原未死,狱中病已又奚猜?安危定自关宗社,忠义何曾到鼎台!烈烈大行何处遇?普天空向棘圜哀』!御史陈以瑞奏:『愚民观听易惑,谓诸臣有意倾先帝血胤』。有旨:『王之明勿骤加刑,俟布告天下,愚夫愚妇皆已明白,然后申法』。

明命黄斌卿以原官挂征蛮将军印,镇守广西。

明以方国安为总兵官挂镇南将军印,驻防池口。

明命崇王慈爚居福州。

明上懿安皇后谥。

谥曰孝哀慈靖恭惠温贞偕天协圣哲皇后。

明更福恭王谥为孝皇帝。

明命黄得功移镇庐州,与刘良佐合力堵御。

壬寅(十九日),明以思宗忌辰,设坛遥祭;以献愍太子、定哀王、永悼王祔祭。

百官于太平门外设坛遥祭,独阮大铖哭而呼曰:『致先帝殉社稷者,东林也;不尽杀东林,无以对先帝于地下。今陈名夏、徐汧俱北去矣』!马士英急掩其口曰:『毋!徐九一见有人在』(九一,汧小字也)。是日,史可法望祭河上,因上疏自劾,言『天星已周,君仇未复;乞先治臣罪,以谢天下』!

癸卯(二十日),明命三法司覆审北来太子,毁黄得功疏。

明刘良佐疏论北来太子、童氏事。

良佐疏言:『上为群臣所欺,将使天伦绝灭』。王曰:『朕于夫妻、伯侄之间岂无天性?况宫媵相从患难者颇多。朕于先帝无纤芥之嫌,因宗社无主,不得已从群臣之请,勉承重寄;岂有利天下之心,忍加毒害于其血脉!至于举朝文武,谁非先帝旧臣,谁不如卿,肯昧心至此!朕夫妻之情,又岂群臣所能欺蔽!但太祖之天潢、先帝之遗体,不可以异姓顽童渎乱宗祏。宫闱风化所关,岂容妖妇阑入!国有大纲、法有常刑,卿不得妄听妖讹,猥生疑议』!因命法司先将二案审明情节,传示中外以释群疑;然而流言日甚。

明左良玉疏论北来太子事。

良玉疏言:『东宫之来,吴三桂实有符验;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岂大臣之道?满朝诸臣,但知逢君,罔惜大体。前者李贼逆乱,尚锡王封;何至一家视同仇敌!明知穷究并无别情,必欲展转株求;使皇上忘屋乌之德、臣下绝委裘之义,普天同怨;皇上独与二、三奸臣保守天下,无是理也。亲亲而仁民,愿皇上省之』!有旨:『东宫果真,不失王封;但王之明假冒,正在根究。其吴三桂、史可法等语,尤系讹传。法司将审明情节,宣谕该藩』。时良玉疏见邸抄,工部侍郎何楷言:『镇臣疏东宫甚明』。有旨:『此疏岂可流传』!令提塘官立行追毁。

明何腾蛟疏论北来太子事。

腾蛟疏言:『太子到南,何人奏闻?何人物色至京?马士英何以独知其伪?既是王昺之侄孙,何人举发?内官公侯多北来之人,何无一人确认而泛云自供?梦箕前后二疏,何以不发抄传?明旨愈宣,则臣下愈惑。此事关天下万世是非,不可不慎』。有旨:『王之明自供甚明,何腾蛟不必滋扰』!

明袁继咸疏论北来太子事。

继咸疏言:『太子居移气、养移体,必非外间儿童所能假袭。王昺原系富族,高阳未闻屠害,何事只身流转到南?既走绍兴,于朝廷有何关系,遣人踪迹召来?望陛下勿信偏词,使一人免向隅之悲,则宇宙享荡平之福矣』!有旨:『王之明不刑自认,诸臣无端过疑,何视朕太薄、视廷臣太浅』!继咸又疏言:『东宫真伪,亦非臣所能臆揣;真则望行良玉言,假则请多召东宫旧臣识认,以释中外之疑』。疏未达,而良玉兵已东下矣。

明史可法疏请面陈北来太子事;诏止之。

可法疏请召见,面言东宫处分,以息群嚣。有旨:『待奏凯后』。可法叹曰:『奏凯谈何易也』!

徐鼒曰:诸臣先后上疏,概系之癸卯何?以类书也。

明以殿工成,加阁部各臣衔。

史可法太师,马士英太保,王铎、高弘图、姜曰广各太子太傅,管绍宁、朱之臣、高倬等各加衔,内臣韩赞周、卢九德等三十五人赏赉有差。

徐鼒曰:特书何?讥滥也。

乙巳(二十二日),我大清兵南下,明王之纲走宿州;遂取归德,巡按御史凌駉死之。

駉之在临清也,间道遣人上疏,言『臣以铅椠书生,未谙军旅,先帝过简,置之行间。遭值危亡,不能以死殉国,乃以余生纠集义旅,讨擒伪逆;诚欲自奋其桑榆之效,不藉尺兵、不资斗粟,徒以「忠义」二字激发人心。方今贼势犹张,东师渐进;臣已上书彼国大臣,反复恳切,不啻如秦庭之哭矣。然使东师独任其劳而我安享其逸,东师克有其土而我坐受其名,恐无以服彼之心而伸我之论。为今日计,或暂假臣便宜,权通北好,合兵讨贼;名为西伐,实作东防。俟逆贼既平、国势已立,然后徐图处置之方。若一与之抗,不惟兵力不支,万一弃好引仇,并力南向,其祸必中于江、淮矣!臣南人也,即不肖而有功名之想,尚可几幸于南;但恐臣一移足,大河之北便非我有,故忍苦支撑于此,以为他日收拾河北、畿南之本。夫有山东,然后有畿南;有畿南,然后有河北。临清者,畿南、河北之枢纽也。与其以天下之饷守淮,不若以两河之饷守东。乞择使臣联络北方以弭后患,宣尉山东以固人心』。又言:『胶州对岸为庙湾,宜设水师一旅,与青、齐义勇相结援,东郡可不劳而下』。当是时,朝议方以江北分四镇,无一人计及山东者。疏入,不省。

駉孤军难自立,亦时与我朝通书问。东昌下,駉南走大名;我朝以兵科给事中印札招之。駉悬之陈桥驿,独身至南都。入对,授监察御史,代陈潜夫巡按河南。駉疏言:『臣今与各寨将领约分地画守,仿古人合纵之策;一寨破,约各寨致讨。以长河为边垣,以各寨为州县;以守为战,以农为兵。臣寝食于河,创痕风裂,不敢自逸』。诏吏、兵二部给空札百余,以待归正之人;实无一军相策应。迨许定国、李际遇既降,导我兵南渡至归德,总兵王之纲引兵南走;独駉与士兵数百守城中。游击赵擢入城说降,駉斩以徇。次日,率兵出西城斫营,而守者已开东北门迎降。豫亲王多铎下令须生致凌御史,否且屠。駉乃以两印投井中,命参将吴国兴赍敕旨并遗疏入奏云:『臣誓不受辱属者,仰药引剑两被强持。因思慷慨而殃及小民,何如从容而善全大节!臣母年七十,登第未遑一省;子年四岁,尚未识面。受命疆场,义不返顾。伏乞大奋干断,速定战守之策;则臣死之日,犹生之年』。单骑见豫王,从子润生从焉。豫亲王曰:『御史私渡河,复抗大军何也』?駉曰:『以大明官归大明,何云私!职授监军,恨兵微不得一战,何云抗』!长揖不拜。豫亲王手金爵赐之酒,駉曰:『天性不饮也』。越日无降意,乃取学道蔡凤、监军道吴琦于阶前斩之;顾駉曰:『公以首领易虚名乎』?遗以大帽、绍裘革舄,不受;强留之。中夜,谓润生曰:『吾忍死守此土,以为江南屏蔽,今已矣』!乃遗书豫亲

王曰:『愿贵国无负初心,永敦邻好;大江以南,不必进窥。否则,扬子江头凌御史,即钱塘江之伍相国也』。与润生同缢死。豫亲王殡之察院署,吏民皆哭失声。事闻,赠兵部侍郎;润生御史。

臣鼒曰:闻之温睿临曰:『当江南初建之日,自谓画淮而守;孰知门庭撤而堂奥必不固也。使于大军未集之日,一军北出与駉犄角,则中原或可稍持;而大军之传檄而下,亦未必如是之神且速也。豫王心重駉,不忍杀之,有以哉』!

明罢安庆巡抚;以兵部左侍郎朱大典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巡抚应天、安徽等处军务。

大典字延之,一字未孩,金华人。举万历丙辰(一六一六)进士,除章邱知县。天启二年(一六二二),擢兵科给事中,出为福建副使,进右参政;以忧归。崇祯三年(一六三○)起故官,莅山东;寻调天津。五年(一六三二)四月,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流贼陷凤阳、毁皇陵,总督杨一鹏被逮,诏大典总督漕运兼巡抚庐、凤、淮、扬四郡,移镇凤阳。在任三年,累着战功。是时,卢象升、洪承畴皆以忤杨嗣昌受齮龁,而大典独无恙;论者颇以此启疑。寻以囊橐不戒,为给事中方士亮等所劾。事未竟而东阳许都之乱作,知县徐调元、在籍给事中姜应甲与大典有隙,构以罪。诏逮治,籍其家充饷;会国变,止。刘宗周劝其募兵勤王,乃率兵三千至南京;给事中熊汝霖奏充为事官。吏部尚书徐石麒言:『大典虽贪,其人材足倚也。今湖南残破,可令为巡抚练士卒、具糗粮,立功自效』。马士英觊其贿,拟旨切责;不得已乃乞援于马、阮,始召为兵部左侍郎。御史郑瑜劾其前为总督时侵赃,得旨:『大典创立军府,所养士马岂容枵腹?岁饷几何,不必妄讦』。寻晋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提督广昌、靖南、池、皖等镇军务,巡抚应天、安庆,总理粮储兼督上江漕粮。然大典用是不能自绝于马、阮矣。

徐鼒曰:大典以济世之才,而簠簋不饬,为小人所挟制;降志辱身,所云「欲焉得刚」也。向非蒙难而正其志,乌能以自盖哉!

明钱谦益请即家开局修史,不许。

明许罪废诸臣输银复官。

戊申(二十五日),明左良玉举兵反。

初,黄澍之被逮也,阴讽将士哗,欲索饷南京;澍复日以清君侧为请。良玉念所将皆乱人降卒,幸假天子声号相縻系;恐东下则散走不可复制,未之许也。无何而北来太子事起,中外皆驩哗;又李自成兵日逼,良玉心动。澍乃召三十六营大将与之盟;良玉方沉吟未决,中一将拂衣起曰:『疑事毋成!若主帅必不动者,某等请自行之』。良玉不得已,乃称奉太子密诏,入诛奸臣马士英。驰檄曰:『盖闻大义之垂,炳于星日;无礼之逐,严于鹰鹯。天地有至公,臣民不可罔也。奸臣马士英根原赤身,种类蓝面。昔冒九死之罪,业已侨妾作奴、屠发为僧;重荷三代之恩,徒尔狐窟白门、狼吞泗上。会当国家多难之日,侈言拥戴劝进之功;以今上历数之归,为私家携赠之物。窃弄威福,炀蔽聪明。持兵力以胁人,致天子闭目拱手;张伪旨以詟俗,俾臣民重足寒心。本为报仇而立君,乃事事与先帝为仇,不止矫诬圣德;初因民愿而择主,乃事事拂兆民之愿,何由奠丽民生?幻蜃蔽天,妖■〈莫上〉障日。卖官必先姻娅,试看七十老囚、三木败类,居然节钺监军;渔色罔识君亲,托言六宫备选,二八红颜变为桑间濮上。苏、松、常、镇,横征之使肆行;檇李、会稽,妙选之音日下。江南无夜安之枕,言马家便尔杀人;北斗有朝彗之星,谓英君实应图谶。除诰命赠荫之余无朝政,自私怨旧仇而外无功能。类此之为,何其亟也!而乃冰山发焰,鳄水兴波;群小充斥于朝端,贤良窜逐于崖谷。同己者性侔豺虎、行列猪豭,如阮大铖、张孙振、袁安勋数十巨憝,皆引之为羽翼,以张杀人媚人之赤帜;异己者德并苏、黄、才侔房、杜,如刘宗周、姜曰广、高弘图数十大贤,皆诬之为朋党,以快如虺、如蛇之狼心。道路有口,空怜「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谣;神明难期,最痛「立君由我,杀人何妨」之句。呜呼!江、汉长流,潇、湘尽竹,罄此之罪,岂有极欤!若鲍鱼蓄而日膻,若木火重而愈烈。放崔、魏之瘈狗,遽敢灭伦;收闯、献之狝猴,教以升木。用腹心出镇,太尉朱泚之故智,殆有甚焉;募死士入宫,宇文化及之所为,人人而知之矣!是诚河山为之削色,日月倏焉无光;又况皇嗣幽囚,列祖怨恫。海内怀忠之人,谁不愿食其肉;敌国向风之士,咸思操盾其家。本藩先帝旧臣,招讨重任。频年疾心痛首,愿为鼎边鸡犬以无从;此日履地戴天,誓与君侧豺狼而并命。在昔陶八洲靖石头之难,大义于今炳然;迄乎韩蕲王除苗氏之奸,臣职如斯乃尽。是用砺兵秣马,讨罪兴师;当虫下郑畋讨贼之军,意裴度蔽邪之语:谓朝中奸党尽去,则诸贼不讨自平;尚左右凶恶未除,则河北虽平无用。三军之士戮力同仇,申明仁义之声闻,首严焚僇之隐祸;不敢妄杀一人以伤天心,不敢荒忽一日以忘王室。义旗所指,正明为人臣子不忘君父之心;天意中兴,必有间世英灵天翼皇明之运。泣告先帝,揭此心肝。愿斩贼臣之首,以复九京;还收阮奴之党,以报四望。倘惑于邪说、诖误流言,或听奸臣之指挥、或树义兵之仇敌,本藩一腔热血,郁为轮囷离奇;势必百万雄兵,化作蛟螭妖孽。玉石俱,焚之祸,近在目前;水火无情之时,追维心痛。敬告苦衷,愿言共事。呜乎!朝无正直,谁斥李林甫之奸!国有同心,尚怀郑虎臣之志。我祖宗三百年养士之德,岂其决裂于佥壬;大明朝十五国忠义之心,正宜暴白于魂魄。速张殪虎之威,勿作逋猿之薮!然董卓之腹,膏溢三旬;藉元载之厨,椒盈八百。国人尽快,中外甘心』(考曰:此檄见「明季遗闻」。又「甲乙史」与「甲乙编年」载檄云:『马士英蛮獠无知,贪狼背义。挟异人为奇货,私嫪毐以种奸;欺虾■〈莫上虫下〉之不闻,恣鹿马以任意。不难屠灭皇宗,遂敢戕戮太子。效胡濙之名访邋遢,既不使之遯于荒野;踵钱宁之即讯大千,又不容其毙于深宫。群小罗织,比燕啄而已深;中犴幽囚,视雀探而更惨。李沾威拷,何如崔季舒拳殴!王铎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谤。岂先帝不足复留种,既沉其弟,又灭其兄;将小朝自有一番人,既削其臣,并翦其主。嗟乎!安金藏之不作,丙定侯之已亡。附会成群,谁敢曰吾君之子?依违欲了,咸称曰的系他人。临江之当乱虎,是可忍也?子舆之遇蟒毒,尚何言哉!良玉受恩故主,爵忝通侯;宁无食蕊之思,讵忘结草之报!愿偕义士,共讨天仇。严虎豹之亟驱,风云气愤;矢鹰鹯之必逐,日月光明。郿坞丰盈,应有燃脐之祸;渐台高拥,难逃切舌之灾』云云。按此檄专指北来太子事,不及其它;且「挟异人为奇货」数句,指斥弘光。故袁继咸斥良玉云:『先帝旧德不可忘,今上新恩亦不可负』;乃约改檄为疏,是此檄后废不用也。故「甲乙史」云:『远近传播,惟京中噤口』;当是此檄未至南都也。附志之)。复驰疏云:『窃见逆贼马士英出自苗种,性本凶顽。臣身在行间,无日不闻其奸邪。先帝皇太子至京,道路汹传陛下屡发矜慈;士英以真为假,必欲置之死而后快其谋。臣前两疏,望陛下从容审处;冀士英夜气稍存,亦当剔肠悔过,以存先帝一脉。不意奸谋日甚,臣义不与奸贼共天日矣!臣已提师在途,将士眦目指发,皆欲食其肉。臣恐百万之众,发而难收,震惊宫阙;且声其罪状,正告陛下。仰祈刚断,与天下共弃之。自先帝之变,人人号泣;士英利灾擅权,事事与先帝为仇。「钦案」先帝手定者,士英自翻之;「要典」先帝手焚者,士英复修之。思宗改谥毅宗,明示先帝不足思,以绝天下报仇复耻之心:罪不容于死者,一也。国家提衡文武,全恃名器鼓舞人心。自贼臣窃柄以来,卖官鬻爵,殆无虚刻;都门有「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之谣。如越其杰以贪罪遣戍,不一年而立升部堂;□□以贪污绞犯,不数日而夤缘仆少;袁宏勋与张道浚皆诏狱论罪者也,借起废径复原官。如杨文骢、刘泌、王燧以及赵书办等皆行同犬彘或罪等叛逆,皆用之于当路。凡此之类,直以千计,罄竹难书:罪不容于死者,二也。阁臣司票拟,政事归六部;至于兵柄,尤不容兼握。士英已为首辅,犹复掌枢,是弁髦太祖法度;又引腹心阮大铖为添注尚书,以济其篡弒之阶。两子枭獍,各操重兵以为呼应;司马昭复生于今日:罪不容于死者,三也。陛下选立中宫,典礼攸关。士英居为奇货,先择其尤者以充下陈;而又私买歌女寄养阮大铖家,希图进选。计乱中宫,阴谋叵测:罪不容于死者,四也。陛下即位之初,恭俭神明;士英百计诳惑,进优童艳女损伤盛德。每对人言,恶则归君:罪不容于死者,五也。国家遭此大难,须宽仁慈爱以收人心;士英自引阮大铖以来,睚眦杀人,如周镳、雷演祚等煅炼周内,株连蔓引。尤其甚者,借题「三案」,将生平不快意之人一网打尽,令天下士民重足解体:罪不容于死者,六也。九重秘密,岂臣子所敢言!士英遍布私人,凡陛下一言一动无不窥视;又募死士窜伏皇城,诡名禁军,以观陛下动静,曰「废立由我」:罪不容于死者,七也。率土碎心痛号者,先帝殉难,皇子幸存;前此定王之事(考曰:时有言定王南来,士英遣人沉之河者。见「野史」),至今传疑未已。况今皇太子授受不明,士英乃与阮大铖一手握定,抹杀的确识认之方拱干而信串通朋谋之刘正宗。不畏天道神明、不畏二祖列宗、不畏天下公议、不畏万古纲常,忍以先帝已立十七年之嗣君,为四海讴歌狱讼所归者,付之幽囚。天昏地惨,神人共愤。凡有血气者,皆欲寸磔士英、大铖等,以谢先帝。此非臣之私言,诸将士之言也;非独臣标将士之言,天下忠臣义士、愚夫愚妇之公言也。伏乞陛下立将士英等肆诸市朝,传首四方,用摅公愤。臣等束兵计刻以待,不禁大声疾呼,激切以闻(考曰:此疏见「甲乙史」)。

是日,焚武昌东下;自汉口达蕲州,火光接天者二百余里。劫巡抚何腾蛟与俱,置之别舟,以副将四人守之;舟次汉阳门,乘间跃入江,四人惧诛,亦赴水。腾蛟漂十余里,至竹簰门,渔舟救之起,则汉前将军关壮缪庙也。家人怀印者亦至,相视大惊;觅渔舟,忽不见。远近谓腾蛟得神佑,益归心焉。

徐鼒曰:自「公羊」有『赵鞅取晋阳之甲,以逐君侧恶人』之说,而后世称兵向阙者托之。尝读尹起莘「纲目发明」曰:『后世有假晋阳之事以为胁制之举者,皆「春秋」之所诛而「纲目」之所谓反者也』。此义行,则贼乱之徒无以借口为举兵之端,而反叛之祸庶乎其可熄矣!

明以钱继登总理两淮盐法兼理江防,罢巡盐御史(考曰:「南都甲乙纪」作钱维登,误也。继登字龙门,嘉善人,万历丙辰进士)。

壬子(二十九日),我大清兵取明颍州,复取明太和。

刘洪起奏:『北兵势如破竹,恐为南京之忧』。王永吉奏:『徐镇孤危,何以保江北?乞饬史可法、卫允文共保徐州』。马士英不应。

明加李本深左都督,提誓高杰标下军马。

初,杰所将皆秦人,于四镇中最强,朝廷以冲地委之。自李本深等弃汛奔还,而提督之命久不下,将士无固志。我兵自大梁以南如入无人之境,破蒙城,逼淮、徐,江南震恐。乃诏从史可法议,以本深为左都督,领兴平诸将。可法疏云:『臣受命督师,无日不以国事为念;而人情难协,事局纷更。睢州大变之后,又有维扬之扰;外侮未御,内衅方深。拥节制之虚名,负封疆之大罪,窃自悲也。先是,提督之命未下,高营将士汹汹,臣不得不容之以镇静。李本深患痈未起,臣不得已先将镇臣胡茂贞北发矣』。

明遣使册封琉球国王。

明摄巡抚四川事马干复重庆。

干,昆明人,崇祯癸酉(一六三三)举人,知四川广安州。夔州告警,巡抚邵捷春檄干摄府事。献忠攻围二十余日,固守不下。会督师杨嗣昌兵至,围始解;擢川东兵备佥事。成都陷,龙文光死,蜀人共推干摄巡抚事。檄副将曾英击走贼将刘廷举,复重庆。是时干已为督师王应熊所劾,而道阻诏命不至,干行事如故焉。

徐鼒曰:已革职矣,犹曰摄巡抚四川事何?明干之无罪也。

明松潘副将朱化龙、同知詹天颜复龙安、茂州。

明王应熊、樊一蘅遣兵复叙州。

应熊奉命督师办蜀寇,而诸郡惟遵义未破,应熊入居之;缟素誓师,传檄讨贼。总督樊一蘅适至,命诸郡旧将会师大举。起甘良臣为总统,副以侯天锡、屠龙。合参将杨展、游击马应试、余朝宗所携溃卒三万人,于是年三月攻叙州,斩贼数千级;走伪都督张化龙,复其城。冯双礼来争,又败之;孙可望来援,相持一月。一蘅粮尽,退屯古蔺州,展退屯江津。贼乃截朱化龙于羊子岭;化龙率番兵冲击,贼惊溃遁去。

明武进士杨展诛献贼伪官于犍为,遂复嘉定。

展与曹勋同守成都,被缚,断索跃入江,泅水至嘉定。而贼已改嘉定为府,乃潜入犍为,杀伪令以起事,袭嘉定;州人开门纳之。又曹勋起黎州,与展声势相应和焉。

明副将曾英、参政刘鳞长大破献贼兵于多功城。

刘廷举之弃重庆走也,求救于献忠;献忠顾刘文秀曰:『杨展不足忌,重庆要害地,不可失也』。命文秀水陆并进。英、鳞长自遵义使部将李占春逆之于多功城,与于大海并力夹击,文秀大败;其别将攻嘉定者亦大挫恤。贼怒,坑其大营兵三千人于大仪县。占春,泾阳人;大海,项城人:皆英腹心将,以勇闻。英之成功,二人之力也。

明雅州知州王国臣叛降于献贼。天全六番招讨使杨之明、进士宗室朱奉■〈金伊〉、举人郑延爵起兵拒贼,败绩;皆死之。

国臣,西安人。初通闯将马爌,继又归于献忠。与下川南道胡寅不睦,将执以与贼,寅逃入土司高克礼家;而土司杨姓者与高世仇,互仇杀。杨之乔者,又欲因乱弒兄之明以降贼,遂执胡寅并家口数十人送献忠杀之。之明等合谋起兵,与贼战于雅州飞仙关,兵败被杀。延爵收兵再战,殁于阵。

明黎州宣慰司马京及其弟亭起兵讨献贼。

初,贼以蜀人易制,惟黎、雅间土司难于骤服,用降人为招诱,铸金印赍之。马京者,汉将马岱后也,年十六;掷印于地,誓不屈。伪游击苗某赴黎、雅任,京密调番众与亭攻之,擒伪弁七十余人;斩之演武厅,祭旗讨贼。

明马京、马亭以土千户李华宇、指挥丁应选、守备杨起泰兵大破献贼兵于雅州,斩其伪帅;遂复黎、雅二州。

京兄弟起兵,令白通使及白寰翠招致富庄头人姜、黄、柰、李、蔡、包、张七姓子弟。土千户李华宇者,年十八矣;亦率众至,京即以七姓畀之。而海棠堡指挥使丁应选、宁越守备杨起泰以观察胡恒之檄,引兵入援。闻恒死,遂与京兄弟合,得兵万余;与贼大战于雅州龙观川,杀数千人,阵擒伪帅方总兵,斩之。余贼遁还,遂复黎、雅。京少年好酒色,踰年竟卒。

明四川民共起诛献贼伪官。

时四方兵大起,揭竿纠集,取贼所置守、牧、令、判;或刺于庭、或投之水火,一时殆尽。

献贼大杀其伪官。

贼厌苦朝会,掷所御冠,足踏之;索大帽着之,乃快。创为生剥人法;皮未去而先绝者,刑者抵死。伪兵部龚完敬以道不治,用前法刲剔,实以藁,衣冠以徇于市。伪祭酒某以生辰受诸生礼达十钱,诛法亦如完敬;召诸生集而观之。孙可望之有事于汉东而还也,伪官连名状迓之于郊。可望不敢隐,献忠怒其沿故朝陋习,棒杀二百人。或有以戮朝士太甚为言者,献忠笑曰:『文官怕没人作邪』?伪官尝朝会拜伏,呼獒数十下殿,獒所齅者,引出斩之,名曰『天杀』;人莫得而测也。右相严锡命家在绵州,献忠过之,见其宅第壮丽,斩之。

献贼大杀四川绅士。

初谓蜀人易制,渐以出兵数败,士众反复;攘袂瞋目,有咀嚼蜀人之心。会朝天关获诸生颜天汉等通自成表,怒谓阖境俱反。诡云选举,乡绅不至者孥戮之。既集,则令由东门入、西门出,尽斩之。诡称试士于贡院,设长绳离地四尺,身过绳者,驱至西门外青羊宫杀之;凡二万二千三百人,弃笔墨如邱冢。惟二士年幼,不及绳,留作书记。又诡称试武生而无马,命取己马之狞劣者使骑;发巨炮,合营呼噪以应之。马惊人堕,蹂为肉臡;贼抚掌大笑(考曰:自复重庆而下,惟复叙州是三月事;余事先后无可考,姑以类附之。「蜀碧」亦同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