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言初与种世衡善,及持父丧,世衡遗以汝州田十顷。辞,弗受。使者在涂而世衡卒,乃以还其子诂。诂遵父命不承田,遂芜废者三十年。元丰中,邻人告官。移文二家,皆弗取。郡守刘斐言诸朝,愿以田给州学,朝廷嘉之,卒还种氏。昌言名闻,位至给事中。夫世有争邻畔蹞步之田,至相纷竞。甚者,兄弟宗族斗讼,谛不肯已,遂为世仇者,亦闻种张之事乎?

  政和中,何执中为首台,广殖赀产。邸店之多,甲于京师。时有以旧印行吉观国所试“为君难”小经义,称为上皇御制者,人竞传诵。会大宴,伶官为优戏相谓曰:“官家万几之暇,何所为?”曰:“不过燕乐尔!”曰:“不然,亦如举子作文义。”问:“何以知之?”遂举“为君难”义,诵一过,乃以手加额,北向赞叹说:“圣意匪独俯同韦布之士留神经术。仰见竞竞图治,不安持守之深意,天下幸甚。”又问:“宰相退朝之暇何所为?”曰:“亦作文义。”问:“何义?”曰:“为臣不易义。”乃批其颊曰:“日掠百二十贯房钱,犹自不易?”■盖俚语以贫■〈宀娄〉为不易也。

  绍兴乙卯,夏大旱。车驾在临安府,诏禁屠宰,以祷雨。谏议大夫赵霈上言曰:“自来断屠,止禁猪羊,而不及鹅鸭。请并禁止。”中书舍人胡寅曰:“一疏无二百言,而用字以十数。况谏议乃及此乎?闻虏中统兵者号龙虎大王。脱或入寇,宜以鹅鸭。”谏议拒之,时人以为名对。

  《归田录》载,梅舜俞受敕修《唐书》。语其妻曰:“吾之修书,可谓胡孙入布袋矣。”妻应声对曰:“君于仕宦,可谓鲇鱼上竹竿耶?”闻者以为善对。大观中,薛肇明知上皇御制诗有曰:“欢声似凤来衔诏,喜气如鸡去揭竿。”韩子仓戏为更之曰:“窘如老鼠入牛角,难似鲇鱼上竹竿。”时谓的对,尤胜于梅。

  李端行,字圣达,毗陵人。崇宁间,太学屡中魁选,声名籍甚。大观丁亥岁,与诸路质士群试,李士英作魁,圣达第二。意不中之。尝曰:“天下清气无南北之异,但吴中清气十分钟于人。河朔清气为鹅梨占了八分。”以士英河内人故也。士英■〈口御〉之。其后士英拜相,圣达方为太傅,坐小累罢,坎凛失志而死。

  薛肇明谨事蔡元长。至戒家人避其名。宣和未,有朝士新买一婢,颇熟事。因会客,命出侑尊。一客语及京字,婢遽请罚酒。问其故,曰:“犯太师讳。”一座骇愕。婢具述先在薛太尉家,每见与宾客会饮,有犯京字者,必举罚。平日家人辈,误犯必加叱詈,太尉脱或自犯,则自批其颊,以示戒。

  王将明作《贺复燕云表》,以“昆夷维其喙矣!”对:“燕民悦则取之。”郑达夫特为领枢密院事,亦用上句,而以“周公方且膺之”为对语。王曰:“相公属对甚的。”因举己对曰:“此是当家者。”

  王荆公在蒋山。一日,有传东坡所作表《忠观碑》至。介甫反覆读数过,以示坐客,且云:“古有此体否?”叶致远曰:“古无之。要是奇作。”蔡元庆曰:“直是录奏状耳,何名奇作?”介甫笑曰:“诸公未之知尔,此司马迁二五世家体。”

  章圣朝,冯守信为步军指挥使,遇郊礼。其弟欲以己子冒为守信子,以助高荫。守信不可,曰:“吾自行伍,蒙上拔擢至此,愧无以报称,奈何欺君?”是岁,并其子不荫,以明于弗无所爱。予近见士大夫,仕至通显,以兄弟之子冒己子,而受高荫者多矣!恬不为非,人亦不以为怪讶也。甚者,以他人而为己之有服亲,以冒异姓恩泽者,闻守信之风,盍知愧乎?

  杜祁公为守。兖州石守道卒于郡,恶之者谓介伪死而北走胡。以诏核实。祁公会僚属,语之。众不敢当。时龚辅之为掌书记,抗言曰:“介平生遒谅,有是耶?愿以阖族保其必死!”祁公悚然探怀中奏稿,示之曰:“老夫既保介矣,君年少,见义必为,岂可量哉!”今世居下位而能执义抗言如辅之者固难,其人,而为郡守奖人之言以成就其美名如祁公者,未之见也。

  张乖崖公常言,见事有三难:能,一也;见而欲行,二也;当行必果,三也。前辈于事,精思如此,是所以大过人也。又云:事无大小,皆须用智。智如水也,不流则腐。若凡一日不用智,临大事之际,宁有智来?予每佩服斯言。

  欧阳文忠公谓谢希深曰:“吾平生作文章,多在三上: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可以属思耳!”

  《因话录》载:韩仆射皋,病小疮,令医傅膏药。药不濡。公问之。医云:“天寒,膏硬。”

  近岁,许冲元将知西京。有一属禀事云:某预钱若干,已有指挥许将来春充预买钱。冲元厉声叱之曰:“许将如何作(则故切)得预买钱!”其人始悟触讳,跟踖谢过而退。又元厚之知杭州,一吏呈公事云:合依元降指挥。厚之徐拱手,缓声曰:“元降何尝指挥?”吏惶恐。厚之曰:“尔误也。”不之罪。

  钱中道帅太原。一日,武官谒见,叙旧,累数百言而退。钱语坐客曰:“适来官人,口不称名,但称贱迹不已。欲面折之,便是要人避己名也。”客问:似乎门下有旧。钱曰:旧识其公。客曰:某亦识之,佳士也。钱曰:“只那老贱迹。”一坐皆笑。

  太宗朝,王济主漳州龙溪簿。时福建诸郡输鹳翎为箭羽。既非常有之物,而官司督责甚急,民间苦之。济辄以便宜喻郡民,用鹅翎代之。因附驿以闻诏。可其请,施及旁郡,民咸德之。

  宋汝霖泽政和初知莱州掖县。时户部下提举司科,买牛黄以供在京惠民和剂局合药用。督责急如星火,州县百姓竞屠牛以取黄。既不登所科之数,则相与敛钱,以赂上下胥吏丐免。汝霖独以状申提举司,言牛遇岁疫,则多病,有黄。今太平之久,和气充塞县境,牛皆充腯,无黄可取。使者不能诘,一县获免。无不欢呼感戴者。

  裴谞为史思明所得,伪授御史中丞。时思明残杀宗室,谞阴缓之,全活者数十百人,此事见《谈宾录》。靖康之变,金人尽欲得京城宗室。有献计者,谓宗正寺玉牒取有籍,可据以取,则无遗矣。虏酋立命取籍。苍黄间,玉牒所有吏已持至南薰门亭子矣。会虏使以事暂还,此夜惟监交物官数人在焉。户部邵泽民溥其一也,遽索视之,每揭三二板则掣取一板,投之火炉中。叹曰:“力不能遍存之,得预名被燕者可以免。计一籍中掣取而者亡虑十二三。俄顷,虏使至。吏举籍以授之,遂按籍以取,凡京城宗室获免者皆泽民之力也。而人多不知,予因阅裴谞事故志之。

  京城既陷,虏遣使籍帑藏,至军器库,点阅兵仗,时莫寿明以内相为馆伴。因白:自念两朝和好,当载戢干戈,载櫜弓矢。虏使应声曰:“我曹脚转后不请云左属櫜鞭右执鞭弭与君周旋。”〔此处疑有脱漏〕

  吕汲公在相位,其兄进伯,自外郡代还。相与坐东府堂上。夫人自廊下降阶趋众,以二婢掖侍而前。进伯遽曰:“宰相夫人不须拜!”微仲解其意,叱二婢使去。夫人独拜于赤日中,尽礼而退。进伯略不顾劳。闻者叹服其家法之严。

  何■当京城已陷,虏人入视帑藏、仓庚。时有胡思者为司农卿,其诸仓米麦数白■。既复,■送至厅事傍,遽属言曰:“大卿切勿令乱量。”思应曰:“诺。”至客次,方悟其戏。盖语有“胡思乱量”也。时谓宰相如此,何以服百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