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宗二

庚寅淳化元年春正月戊寅朔,御乾元殿受册尊号。曲赦京城系囚,改元。赵普以病免朝谒。疾笃,三上表致政。上不得已,以普为西京留守兼中书令。

二月,国家因唐制,建昭文、史馆、集贤院于禁中,昭文、集贤置大学士、直学士,史馆置监修国史、修撰、直馆,昭文亦置直馆,集贤又有修撰、校理之职。名数虽异而职务略同。赐诸路印本《九经》。令长史与众官共阅之。登州二县饥,诏赈之。

三月,诏尚书省四品、两省五品以上,每二人共举常参官一人充转运使;员外郎以上二人于京朝官内举一人充知州、通判。自赵普罢,吕蒙正以宽简居相位,辛仲甫从容其间,政事多决于王沔。沔聪察敏辩,善敷奏,有适时材用,然性苛刻,不以至诚待人,群官谒见,必甘言以啖之,皆喜过望。既而进退非允,人胥怨矣。夏四月,夏州败李继迁。五月,令刑部置详覆官六员,专阅天下所上案牍;勿复遣鞫狱,置御史台推勘官二十人,并以京朝官充。若诸州有大狱,则乘传就鞠。辞日,上亲谕曰:『无滋蔓,无留滞。』咸赐以装钱。还必召见,问以所推事状,著为彝制。凡满三岁,考其殿最而黜陟之。国初,钱文曰『宋元通宝』,又改铸淳化元宝钱,上亲书其文,作真、草、行三体。自后每改元,必更铸,以年号元宝为文。

六月丙午,罢中元、下元张灯。

八月,令左藏库籍所掌金银器皿之属毁之。有司言中有制作精巧者,欲留以备进御。上曰:『将焉用此?汝以奇巧为贵,我以慈俭为宝。』卒皆毁之。

冬十月,以钱若水为秘书丞、直史馆。若水初佐同州,有富民家小女奴逃亡不知所之,女奴父母讼于州,命录事参军鞫之。录事尝贷钱于富民,不获,乃劾富民父子数人共杀女奴,弃尸于水中,遂失尸,罪皆应死。富民不胜拷掠,自诬服。若水独疑之,留其狱。一旦诣知州,屏人言曰:『若水所以留其狱者,密使人访求女奴,今得之矣。』知州惊曰:『安在?』若水因密送女奴于知州,乃垂帘引女奴父母问曰:『汝今见女,识之乎?』对曰:『安有不识也?』即从帘中推出示之。父母泣曰:『是也。』乃引富民父子,悉破械纵之,其人号泣不肯去。曰:『微使君赐,则某灭族矣。』知州欲为之论奏其功,若水固辞曰:『若水求狱事正,人不冤死,其论功,非本心也。且朝廷若以此为若水功,当置录事何地耶?』知州叹服,上亦闻其名。会寇准荐若水文学高第,召试学士院,而命以同州观察推官。

十二月。时群臣升殿奏事者既可其奏,皆得专达于有司,颇容巧妄。左正言、直史馆谢泌请自今凡政事送中书,机事送枢密院,财货送三司,覆奏而后行。诏从泌请,遂着力定制,中外所上书疏亦如之。

辛卯淳化二年春正月,置内殿崇班等职[1]。

二月,上修正殿颇施彩绘,左正言、直史馆谢泌上疏谏曰:『悉去采绘,涂以赭垩。』赐泌金紫而迁之。泌谢曰:『陛下从谏如流,故臣得竭诚。如昔唐末有孟昭图者,朝上疏谏,暮不知所在。如此,安得不乱?』上动容久之。

闰二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三月,上以岁旱蝗,手诏吕蒙正等曰:『元元何罪,天谴如是!盖朕不德之所致也。卿等于文德殿前筑一台,朕将暴露其上,三日不雨,卿等共焚朕,以答天谴。』翌日而雨,蝗尽死。五月,置诸路转运使。秋七月,上谓三司使李惟清等曰:『夫货财所以济用度,或取之不以其道,违朕惠养庶民之意,岂能召和气乎?当共务均节,无致厚敛于下。』

八月,置审刑院于禁中,以枢密直学士李昌龄知院事,兼置详议官六员,凡狱具上奏者,先由审刑院印讫,以付大理寺、刑部断覆以闻,乃下审刑院详议申覆,裁决讫,以付中书,当者即下之,其未允者,宰相复以闻,始命论决。

九月,上尝谓近臣曰:『屡有人言储贰事,朕颇读书,见前代治乱,岂不在心目?盖诸子冲幼,未能成人之性,所命僚属,悉择良善之士。至于台隶辈,朕亦自拣选,不令奸险巧佞在其左右。读书听书,咸有课程。待其成长,自有裁制。何言事者未谅此心耶?』于是度支判官宋沆等五人伏阁上疏,请立许王元僖为皇太子,词意狂率。上怒甚,将加窜殛,而沆又吕蒙正之妻族,蒙正罢为吏部尚书。以李昉张齐贤同平章事。庚子,以王化基为御史中丞,献《澄清略》,言五事,其一复尚书省,曰:『国家立制,动必法天。尚书省上应天象,对临紫垣,六卿拟喉舌之官,郎吏应星辰之位。夫三司使额乃近代权制,请废三司,止于尚书省设六尚书分掌其事。』其二曰谨公举,其三曰惩贪吏,其四曰省冗官,以为一州郡设监临事务朝官及臣等数倍于旧,乞行裁减。』其五曰择远官。上嘉纳其言。以枢密副使张逊知枢密院事,温仲舒、寇准同知院事,知院之名自此始。

十月,翰林学士承旨苏易简续《翰林志》二卷以献,上嘉之,赐诗二章,纸尾批云:『诗意美卿居清华之地也。』易简愿以所赐诗刻石,昭示无穷,上复为真、草、行三体书书其诗,命刻之。因遍赐近臣,又飞白书『玉堂之署』四大字,令中书召易简付之,榜于厅额。上曰:『此永为翰林中美事。』易简曰:『自有翰林,未有如今日之荣也。』左谏议大夫韩丕起寒素,以冲淡自处,不奔竟于名官,上嘉命之,命丕守本官知制诰,为翰林学士。

十一月,诏自今内殿起居日,复令常参官两人次对,阁门受其章。知制诰范杲数致书宰相,求入翰林为学士,献《玉堂记》请备其职。上恶其躁竟,终不使居内署,出知濠州。以知制诰毕士安为翰林学士。初,执政欲用右谏议大夫张洎,因对言:『洎文学久次,不在士安下。』上曰:『极知洎文学资任不下士安,第德行不及耳。』执政乃退。

吕中曰:翰苑之官,一文章之士为之足矣。然范杲以躁竞不兴,张洎以乏德行不与,郭贽以乏时望不与。盖翰苑乃储才之地,岂可轻授哉?异时杨亿不草册后之制,刘均不草相谓之制,则我朝涵养培植之功亦多矣。

上以入阁旧图承五代草创,礼容不备,于是命史馆修撰杨徽之等讨论故事,乃别为新图。十二月朔,遂行其礼于文德殿。苏易简于本院会韩丕、毕士安、李至、杨徽之、梁周翰、柴成务、吕祐之、钱若水、王旦、潘慎修、王著、吕文仲等观御飞白书『玉堂之署』四字并三体书诗石[2],上闻之,赐上尊酒,太官设盛馔,至等各赋诗以记其事,宰相李昉、张齐贤、参知政事贾黄中、李沆亦赋诗以贻易简,易简悉以奏御。上谓宰相曰:『苏易简以卿等诗什来上,斯足以见儒墨之盛,学士之贵也。』女真言契丹绝其朝贡之路,请击之。诏不许,其后遂归契丹。

吕中曰:夷狄之自相攻乃中国之利,而中国使夷狄攻夷狄,则夷狄得以要功于中国矣。以女真之请伐契丹太宗犹不之许。宣和乃航海通女真以伐契丹,是何不度德、不量力耶!

壬辰淳化三年春正月,令常参官各举京官一人充升朝官,令宰相以下至御史中丞各举朝官一人为转运使。又诏所举京官除三司、三馆、职事官已升擢者不在荐论,其有怀才外任,未为朝廷所知者,方得奏举。诏诸道转运使自今厘革庶务,平反狱讼,漕运金谷,成绩居最及有建置之事果利于民者,所在州、府、军、监每岁终件析以闻,非殊异者不得条奏。

二月乙丑朔,日有食之。盐铁使魏羽言:『诸州茶盐主吏多负官课,请行决罚。』上曰:『当案问其实,若水旱灾沴致官课亏失者,非可加刑也。帝王者,为天下主财尔。卿等司计,当以公正为心,无事割削,勿令害民而伤和气焉。』

三月,上御崇政殿覆试合格进士。先是,胡旦、苏易简、王世则、梁颢、陈尧叟皆以所试先成擢上第,由是士争习浮华,尚敏速,或一刻数诗,或一日十赋。将作监丞莆田陈靖上疏请糊名考校,以革其弊。上嘉纳之,于是召三省、两馆文学之士始令糊名考校,第其优劣,以分等级。内出《卮言日出》赋题,试者骇异,不能措词,相率扣殿槛上请。会稽钱易时年十七,日未中,所试三题皆就。言者指其轻俊,特黜之。得汝阳孙何以下凡三百二人,并赐及第,五十一人同出身。上谕之曰:『尔等各负志业,中我廷选。效官之外,更励精文翰,勿坠前功也。』辛丑,又覆试诸科,擢七百八十四人,并赐及第,百八十人出身。就宴,锡御制诗三首、箴一首。上谓宰相曰:『天下至广,籍群材共治之。今岁登第者及千余人,皆朕所选擢。此等但能自检,情美替而归,则驯致亨衢,未易测也。』时诏刻《礼记﹒儒行》篇赐近臣及京官受任于外者,并以赐何等,令为座右之诫。初,内殿策士,例赐御诗以宠之。至陈尧叟,始易以箴,用敦勉励。暨孙何,则诗、箴并赐,时论荣之。上复命医官集《太平圣惠方》一百卷,以印本颁天下。

夏五月,上以久愆时雨,忧形于色,谓宰相曰:『亢阳滋甚,朕恳祷精至,并走群望而未获嘉应者,岂非四方刑狱有冤滥、郡县吏不称职、朝廷政治有所阙乎?』因遣常参官十七人分诣诸路按决刑狱。己酉,雨,宰臣相率称贺。上曰:『朕孜孜求理,视民如伤,内省于心,无所负矣。而久愆时雨,盖阴阳之数也。朕所忧者,在狱吏舞文巧诋,计臣聚敛掊克,牧守不能宣布诏条,卿士莫肯修举职业尔。』李昉、张齐贤及贾黄中、李沆惭惧拜伏退,上表待罪。上曰:『中书庶务,卿等尤宜尽心也。』昉等复上表称谢焉。

六月,有蝗自东北来,蔽天,经西南而去。上谓宰相曰:『朕素不识此虫,群飞而过,其势甚盛,必能害及田稼。朕忧心如捣,亟遣人驰诣所集处视之,卿等何策可去?』悉对曰:『虫螟因旱乃生,频雨则不能飞。为灾与否,亦系岁时。圣心焦劳,忧念黎庶,固当感通天地。臣等职在调燮,伏增惭惧。』是夕大雨,蝗尽殪。时京畿大穰,物价至贱。辛卯,遣使臣于京城四门增价以籴,令有司虚近仓以贮之,命曰『常平』,以常参官领之,俟岁饥则减价粜与贫民,遂为定制。

吕中曰:常平者,欲其常常而使平也。然领以常参官,则其终不免有州县移用之弊。至于景德,始以司农领之,稍重其权矣。然出入之时,由县而州,由州而提刑,由提刑而司农,文移回报,动涉累月,不免有失时之忧,此所以启王安石置提举之官也。岂知提举官置而青苗行,仓法坏矣。

秋七月朔,置三司都勾院,命右谏议大夫张佖判之。乙巳,太师、赠尚书令、真定忠献王赵普卒。上闻,谓近臣曰:『普事先帝与朕最为故旧,能断大事。向与朕尝有不足,众人所知。朕君临以来,每待以殊礼,普亦倾竭自效,尽忠国家。社稷臣也!』

吕中曰:赵中令欲决大事,则读《论语》一书至终日。李文靖亦尝为宰相,如『节用爱人,使民以时』两句,终身行之。圣人之言,其有益于人也如此。一M论语》也,张禹以之而误成帝,何晏以之而祸西晋。书惟在人善用耳。

《大事记》曰:谏北伐一疏,有以沮贪功之辈;论彗星一疏,有以破谄谀之言。而以上亲决庶狱,察见隐微,相率称贺,则近于谀,令李符告廷美怨望,则近于讦矣。然能推吕蒙正之晚辈,称吕端之为台辅器,皆得其用。蒙正质厚宽简,记人才于夹袋之中,荐人可使朔方,三问而三不易,百官皆称其职。吕端持重识大体,锁王继恩于阁内而大计以定。真宗即位,掷帘升履,审视然后降拜。其胆略如此,此皆得人之效也。

八月,诏征终南山隐士种放,辞以疾不至。放以肄习为业,学者多从之。诏使征之,其母恚曰:『常劝汝勿聚徒讲学,果为人知,不得安处。』放遂称疾不起。上喜其高节,不夺其志。

九月,群臣奉表加上尊号曰『法天崇道明圣仁孝文武。』上曰:『但时和岁丰,万姓阜康,朕之愿也。溢美之号,亦何尚焉?』凡五上表,终不许。上幸秘阁观书,赐从臣及直馆阁官饮。既罢,又命皇城使王继恩召马步军都虞候傅潜、殿前都指挥使戴兴等宴饮,纵观群书。上意欲使武将知文儒之盛也。

冬十月,诏诸道知州、通判、厘务京朝官令录、判司簿尉等有治行尤异、吏民畏服、居官廉恪、莅事明敏、斗讼衰息、仓廪盈羡、寇盗剪灭、部内肃清者,委本道转运使以名闻,并驿置赴阙,亲问其状旌赏之。反此者亦具奏,当行贬斥。上虑中外官吏清浊混淆,莫能甄别,命户部侍郎王沔、度支副使谢佖、秘书丞王仲华同知京朝官考课,吏部侍郎张宏、户部副使高象先、膳部员外郎范正辞同知幕职州县官考课,号曰磨勘院。

吕源曰:太平兴国六年九月,诏应京朝官将命出入及滿受代归阙者,宜令中书舍人郭贽、膳部郎中知杂滕中正、户部郎中雷德骧同考校劳绩及铨量材器,候外任有阙,中书下其名,类能以授之。至雍熙二年五月,命御史中丞刘保勋,十月,命右谏议大夫雷德骧皆同知京朝官考课。太宗谓宰相曰:『朕前者于班籍欲选一人为河北转运使,而臣僚既众,不能尽识,亦不知其履行,自令德骧具臣僚历任功过之迹引对取旨。既得渐识群臣,可以择才委任,且使有官业者乐于召对,负瑕累者耻以顾问,惩悉劝善,于是在焉。』至淳化三年,又命王沔等,既以前政预选,建言:『应京朝官殿犯,令刑部件供,报以赃私公罪,分三等;又京朝官所陈历任殿最,敢有隐没漏落者,并除籍为民,刺问有司。而受请托隐蔽其殿罚不以报者同其罪。』初,沔罢参知政事,捧诏求见上,涕泣不愿离左右,遂委以同知京朝官考课,条奏节目,自谓清真,希求再用,物论甚哗。又以御史中丞王化基同知考课,王沔、张宏皆故辅,以至中宪、杂端,皆任以此,而初降诏旨考校劳绩,铨量才器,然后引对。是太宗建此一司,而人君黜陟之所系。

十一月,礼仪使苏易简上言曰:『圣朝亲祀圜丘,以宣祖、侑神作主,此则符圣人大孝之道,成严父配天之仪,恭惟太祖皇帝光启丕图,以圣授圣。谨按唐永徽中,以高祖、太宗同配上帝。望将来亲祀郊丘,奉宣祖、太祖同配。其常祀孟春祈谷,孟冬神州,季秋大享,以宣祖崇配。冬至圜丘,夏至皇地祗,孟夏雩祀,以太祖崇配。』诏从之。分左藏库为左右藏各二库,右藏受之,左藏给之,俟右藏既盈,即复以给。

癸已淳化四年春正月朔,亲享太庙。辛卯,合祭天地于圜丘,以宣祖、太祖升配。

二月,以磨勘京朝官院为审官院,幕职州县官院为考课院。时金部员外郎谢佖言磨勘之名非典训也,故易之。

富弼曰:太宗初置京朝官磨勘院,以考其功过,定其殿最而升降之;差遣院以括其远迩,别其次序而任使之。则是磨勘之设,专责实效。今之审官,日掌簿书,定先后之次、一吏之职耳,升降黜陟,盖无预焉,失审官求贤之意矣。

有司言油衣帟幕破损者数万段,欲毁弃之。上令煮浣,染以杂色,刺为旗帜数千,以示宰相。李昉等奏曰:『陛下万机之外,圣智高远,事无小大,咸出意表,天生五材,陛下兼而用之;物有万殊,陛下博而通之,虽在细微,无所遗弃,固非臣等智虑所及。』

三月。初,何承矩至沧州,即建屯田之议。会临津令黄懋亦上书,请于河北诸州兴作。乃以承矩为制置河北缘边屯田使,以懋为大理寺丞,充判官,发诸州镇兵万八千人给其役。是年八月,稻熟。始承矩建水田之议,沮之者颇众,既而种稻又不熟,群议益甚,几罢其事。及是,承矩载稻穗数车,遣吏部送阙下,议者乃息。自是苇蒲赢蛤之饶,民赖其利。

吕中曰:国家初都河南,则以河北为藩篱,藩篱固则门户固矣,此富弼因契丹议地,所以请备河北也。自庆历、熙宁以后,朝廷备御之具常详于西,略于北,西戎虽无警,而常严备以待之;北狄之隙稍平,则上下晏如也。河北、陕西皆宿重兵,而西师独强者,非西强于北,盖西戎尝有康定之叛,故其动则御之,静则防之。又自熙宁、绍圣、元丰、崇宁皆用兵于西,师独冠天下。北狄为金缯所啖,日月既久而和好如故,河北之备稍缓,所以启女真深入之谋也。

五月,诏诸道转运副使、知州、通判、知军监等各于所部见任职幕州县官内举吏道通明及儒术优茂者各一人。丙午,张洎赴翰林。上谓近臣曰:『学士之职清切贵重,非他官可比,朕常恨不得为之。』废京朝官差遣院,令审官院总之。钱若水、刘昌言同知审官院,考覆功过,以定升降,皆其职也。又以苏易简、王旦等同兼知考课院,凡常调选人,流内铨主之;奏举及历任有殿最者,考课院主之。并吏员而省司局,议者咸以为当。从易简之请也。戊申,诏罢盐铁、度支、户部等使,三司但置使一员、判官六员、推官三员,从马应昌之议也。以盐铁使魏羽判三司。

六月,以柴禹锡为宣徽北院使,知枢密院事刘昌言为右谏议大夫,同知院事、右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吕端守本官参知政事【、右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吕端守本官参知政事。杰案:此段为衍文】。命魏庠、柴成务同知给事中事,凡制敕有未便宜,准故事封驳以闻。

七月。先是,上召广南转运使向敏中归阙,擢工部郎中。一日,御笔飞白书敏中及虞部郎中张咏姓名付宰相曰:『此二人,名臣也,朕将用之。』左右因称其材。己酉,并命为枢密直学士。苏易简直禁中,以水试欹器,属小黄门宣事密奏而不识其名。及晚朝,上曰:『卿所玩,得非欹器耶?』易简曰:『然。乃江南徐游所作。』即取至便坐。上亲较试,再三嗟赏。易简进曰:『臣闻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器盈则覆,物盛则衰。愿陛下持盈守成,慎终如始。固万世基业,则天下幸甚!』通进银台司旧隶枢密院,凡内外奏覆文字,必关二司,然后进御。向敏中上言:『台司多受远方疏,不报恐失事机。请别置局署,命官专莅,以防壅遏。』从之,诏以宣徽北院厅事为通进银台司,命敏中及张咏同知二司公事,凡内外章奏案牍,谨视其出入而勾稽焉。月一奏课,事无大小,不敢有所留滞矣。发敕司旧隶中书,寻令银台司兼领之。

九月,以给事中封驳隶通进银台司,应诏敕并令向敏中、张咏详酌可否,然后行下。时张永德为并代都部署,有小校犯法,永德笞之至死。诏按其罪。咏封还诏书,且言:『永德方任边寄,若以一小校故摧辱主帅,臣恐下有轻上之心。』不从。未几,果有营兵胁讼军候者,咏复引前事力言,上改容劳之。

吕中曰:自张咏封还诏书,而后之为给事中者始敢于封驳。自田锡奏议鲠直,而后之任言责者始敢于尽言。讲官振职自孙奭始,三司振职自陈恕始。人才虽盛于景德、庆历之时,而实胚胎涵育于今日耳。

秋七月初雨,至是不止,庐舍多坏。上以阴阳愆伏,罪由公府,切责宰相李昉及参知政事贾黄中、李沆曰:『卿等盈车受俸,岂知野有饿殍乎?』昉等惭惧拜伏。黄中出,语人曰:『当时但觉宇宙小,一身大,恨不能入地耳!』

冬十月,尚书左丞张齐贤出知定州。齐贤自言母孙氏年八十五,抱羸疾,不愿离左右。上悯然许之。齐贤在相位时,每入谒禁中,上叹其寿考有令子,多赐手诏存问,别加锡与,搢绅以为荣。齐贤寻遭母丧,水浆不入口者七日,自是日啖粥一器,终丧,止食脱粟饭。先是,大名府豪民有峙刍茭者将图厚利,诱奸人潜穴河堤,岁仍决溢。知府事赵昌言命径取豪家廪积以供用,由是无敢为奸利者。属河决澶州,浸府城,昌言索禁旅佐其役,或偃蹇不进,昌言怒曰:『府城将垫,人民且溺,汝辈食厚禄,欲坐观耶?敢不从命者斩!』众股栗趋事,不浃辰而城完。上嘉之,降玺书奖谕。自端拱以来,诸州司理参军皆上躬自选择,民有诣阙称冤者,立遣台使乘传案鞫,诸路提点刑狱司未尝有所平反。诏悉罢之,归其事于转运司。右仆射平章事李昉、给事中参知政事贾黄中、李沆、左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温仲舒并罢守本官,以吏部尚书吕蒙正守本官、平章事。蒙正初为相时,金部员外郎张绅知蔡州坐赃免。或言于上曰:『绅洛中豪家,安肯受赇?乃蒙正未第时匄索于绅,不能如意,致其罪耳。』上即命复绅官,蒙正终不自辨。未几罢相。会考课院得绅旧事实状,乃黜之,于是蒙正复为相。上谓曰:『张绅果实犯赃。』蒙正亦不谢。翰林学士承旨苏易简为给事中、参知政事。易简由知制诰为学士,年未满三十,在翰林八年,特受人主之遇,复绝伦等。李沆后人,在易简下,及先参政,乃以易简为承旨,锡赉与参政等。上意欲遵旧制,遂正台席,且俟稔其名望,而易简以亲老急于进用,因召见,颇言时政阙失。沆等罢,即命易简代之。易简母薛氏入禁中,上命之坐,问何以教子,遂成令器。对曰:『幼则束以礼让,长则训以《诗》、《书》。』上顾左右曰:『今之孟母也。非此母不生此子矣!』以枢密都承旨赵镕为宣徽北院使,枢密直学士向敏中为左谏议大夫,并同知枢密院事。丁丑,以赵昌言为给事中、参知政事。京畿民牟晖击登闻鼓,诉家奴失豭豚一。诏令赐千钱偿其直,因语宰相曰:『似此细事悉诉于朕,亦为听决,大可笑也。然推此心以临天下,可以无冤民矣。』上曰:『清静致治,黄老之深旨也。夫万物自有为以至于无为,无为之道,朕当力行之。至如汲黯卧治淮阳,宓子贱弹琴治单父,此皆行黄老之道也。』吕蒙正曰:『老子称治大国若烹小鲜。夫鱼挠之则溃,民挠之则乱。今之上封事议制置者甚多,陛下渐行清静之化以镇之。』上曰:『朕不欲塞人言。狂夫言之,贤者择之,古之道也。』

十一月朔,日南至。御朝元殿受朝。上孜孜为治,每旦御长春殿受朝听政,罢即御崇政殿决事,比至日中,尚未御食。谢佖上言,请自今前殿听政毕,且进食,然后御便殿决事。上不答。尝谓左右曰:『寸阴可惜,苟终日为治,百年之内,亦无几尔,可不勉乎?』

十二月。初,殿中丞梁鼎知吉州,民有萧甲者豪猾为民患,鼎暴其凶状,杖脊黥面,徙远郡。上赏其强干,代还,赐绯鱼,特以犀带赐之,且记其名于御屏,于是为三司右计判官。

甲午淳化五年春正月朔,上制《元旦》、《除夕》诗各二章赐近臣,俾之属和。上语蒙正曰:『夫否极则泰,物之常理。晋、汉兵乱,生灵凋丧殆尽。周祖自邺南归京城,士庶皆惧掠夺,当时谓无复太平日矣。朕躬览庶政,万事粗理,每念上天之贶致此繁盛,乃知理乱在人。』蒙正避席曰:『乘舆所在,士庶走集,故繁盛如此。臣尝见都城外不数里饥寒而死者甚众,未必尽然。愿陛下视近以及远,苍生之幸也。』上变色不言。蒙正侃然复位,同列咸多其抗直。他日,上欲遣人使朔方,谕中书选才而可贵以事者。蒙正退,以名上,上不许。他日又问,复以前所选对,上亦不许。他日又问益急,蒙正终不肯易其人。上怒,投其奏书于地曰:『何太执耶?必为我易之!』蒙正徐对曰:『臣非执,盖陛下未谅尔。』因固称其人可使,余不及。『臣不欲用媚道妄随人主意以害国事。』同府皆惕息不敢动,蒙正搢笏,俯而拾其书,徐怀之而下。上退,谓亲信曰:『是翁气量我不如。』既而卒用蒙正所选。复命大称旨,上于是益知蒙正能任人,而嘉其有不可夺之志。

吕中曰:古之君子有志天下者,莫不以致天下之贤为急,故必旁咨博采,取之于无事之时,而剸烦治剧,用之于有事之日。吕文穆之荐人可使朔方,所以三问而三不易者,盖其夹袋有册子,每四方人谒见,必问其有何人才,随即疏之,故朝廷求贤,取之囊中而已。此谓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李顺据成都,僭号大蜀王,四出侵掠,北抵剑关,南距巫峡,郡邑皆被其害焉。灵州及通远军皆言赵保吉攻围诸堡寨,侵掠居民,焚积聚。上闻之怒,命李继隆为河西兵马都部署,尹继伦为都监,以诛保吉。甲戌,上始闻李顺攻劫剑南诸州,命王继恩为西川招安使,率兵讨之。军事委继恩制置,不从中覆。吏部尚书宋琪上书言边事曰:『臣顷任延州节度使判官,经涉五年,虽未尝躬造夷落,然常令蕃落将和断公事,岁无虚月,戎夷之事,熟于闻听。长兴四年,夏州李仁福死,有男彝超擅称留后,当时诏延州安从进与李彝超换镇,彝超据夏州固不奉诏。臣又闻党项号为小蕃,非是勍敌,若得出山布阵,止劳一战,便可荡除,深入则馈运艰难。穷追则窟穴幽邃,莫若缘边州郡分屯重兵,俟其入界侵渔,方可随时掩击,非惟养勇,亦足安边。凡乌合之徒,势不能久利。于速斗以骋兵锋,莫若持重守疆,以挫其锐。彼无城守,众乏糇粮,威赏不行,部族分散,然后密令觇其保聚之处,预于麟、府、鄜、延、宁、庆、云、武等州约期会兵,四面齐进,绝其奔走之路,合势击之,可以剪除无噍类矣。仍先告谕诸军:击贼所获生口资畜,许为已有。如此,人百其勇也。』奏入,上密写其奏,令李继隆、王继恩等择利而行。

二月朔,上始闻成都陷,召宰相谓曰:『岂料贼势猖獗如此。』遂命勤州刺史王果帅兵趋剑门,崇仪使尹元帅兵由峡路以进,并受王继恩节度。李顺分遣数千众北攻剑门,成都监军宿翰领麾下投剑门,与都监上官正兵合,遂迎击贼众,大破之,斩馘几尽,余三百人奔还成都。顺怒其惊众,悉命斩于城东门外。初,考功郎中姚坦为益王府翊善,坦好直谏,王尝作假山,召僚属置酒共观之,众皆褒叹其美,坦独俯首不视。王强使视之,坦曰:『但见血山,安得假山?』王惊问其故,对曰:『坦在田舍时,见州县督税,上下相急剥,里胥临门捕人,父兄子弟送县鞭笞,血流满身,愁苦不聊生。此假山皆民租赋所出,非血山而何?』时上亦为假山,未成,有以坦言告于上者,上曰:『伤民如此,何用山为?』命亟毁之。王每有过失,坦未尝不尽言规正,宫中自王以下皆不喜。左右乃教王称疾不朝,上日使医视之,逾月不瘳。上甚忧之,召王乳母入宫问王疾增损状。乳母曰:『王本无疾,徒以翊善姚坦检束王起居,不得自便。王不乐,故成疾尔。』上怒曰:『吾选端士为王僚属者,固欲辅佐王为善尔。今王不能用规谏而又诈疾,欲使朕逐去正人以自便,何可得也!且王年少未知出,此必尔辈为之谋耳。』因命捽至后园,杖之数十。召坦,慰谕之曰:『卿居王宫,为群小所嫉,大为不易。卿但能如此,无患谗言,朕必不听也。』

吕夷简曰:爱憎之不察,为害深矣。妹喜恶鄂侯,谗于桀而脯之。妲己恶比干,谗于纣而剖之。骊姬恶申生,谗于献公而杀之。靳尚恶屈原,谗于楚而逐之。绛、灌恶贾谊,谗于文帝而疏之。甚者李林甫谗杀太子,二王及其朝臣韦坚、李邕辈又逐太子妃韦氏、良娣杜氏。呜呼!爱憎之不察,为害如此。且小人之心险如山川,毒如豺虎,微失其意,则无所不至。人君不能明之,则谗人得行,善人罹患,可为痛惜者也。太宗明宫人之诈计,知姚坦之见憎,虽尧舜之聪明,殆不过是。

三月,以大理评事陈舜封为殿直。舜封父为伶官,舜封举进士及第,任望江主簿。转运使言其通法律,宰相以补廷尉。属因奏事言辞颇捷给,举止类倡优,上问谁之子,舜封自言其父。上曰:『此宰相不为国家澄汰流品之所致也。』遂命改秩。赵保忠闻李继隆将兵来诛赵保吉,乃先携其母及妻子、卒吏避野外,上言已与保吉解仇,乞罢兵。上怒,命继隆移兵击保忠,保忠反为保吉所图,夜袭保忠帐,保忠仅以身免,走还城中。初,保忠遣赵光嗣入贡,光嗣颇输诚款,迁礼宾副使。保忠既还,光嗣执之。丁丑,开门纳王师。继隆入夏州,擒保忠,槛送阙下。保吉引众遁去。

四月,诏以赵光嗣为夏州团练使。削保吉所赐姓名复为李继迁。上以夏州深在沙漠,本奸雄窃据之地,欲隳其城,因问宰相建置之始。吕蒙正等曰:『自赫连筑城以来,颇与关右为患。若遂废毁,万世之利也。』乙酉,诏隳夏州故城,迁其民于绥、银等州,分以官地给之。丁巳,王继恩至成都,擒贼帅李顺及伪枢密使计词、吴文赏等。丙寅,赵保忠至自夏州。丁卯,以保忠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封宥罪侯。戊寅,御书一幅曰:『公务刑政,惠爱临民,奉法除奸,方可书为劳绩,本官月俸并给实钱。』又别书三十余幅,赐大理正尹玘等人一通,召知审官院钱若水等,谓曰:『中有奉法除奸之语,恐不晓者因而生事,可语之曰:除奸之要,在乎奉法,故有是言也。』若水出,召尹玘等一一谕之。

五月。王继恩之克剑州也,马知节实为先锋。继恩恶知节不附己,遣守彭州,配以羸兵三百,彭之旧卒悉召还成都。贼十万众攻城,知节率兵力战,自寅至申,众寡不敌,士多死者。逮暮,慨然叹曰:『死战乎,非壮夫也!』即横槊溃围而出,休于郊外。黎明救兵至,遂鼓噪以入,贼众败去。上闻而嘉之,授益州钤辖。王继恩拔成都,而郭门十里外犹为贼党所据,伪帅张余复啸聚万余众攻陷嘉、戎、泸、渝、涪、忠、万、开八州,开州监军秦传序死之。六月,其子奭溯峡求其父尸,比至夔州,船覆而死,世以父死于忠,子死于孝。奏至,上嗟侧久之,录传序次子煦为殿直。高丽国王治遣使来乞师,言契丹侵掠其境。上以夷狄相攻盖常事,秋七月,厚礼其使而归之,高丽自是绝不复朝贡矣。

八月,殿中丞李虚己上表献诗,自陈祖母年八十余,喜闻其孙申循吏之目。上喜甚,赐以五品服,改知遂州,赐钱五十万以遗其祖母。翌日,对宰相言曰:『已与五十缗。』吕蒙正曰:『前所赐盖五百缗。』上曰:『此误也。』然不可迫。虚己纯孝笃谨,家极贫,虽一时误恩,人以为殆天赐也。以剑南招安使、昭宣使王继恩为宣政使、顺州防御使。先是,继恩有平贼功,中书建议欲以为宣徽使。上曰:『朕读前代书史多矣,不欲令宦官干预政事。宣徽使,执政之渐也。』因命翰林学士张洎、钱若水议别立宣政使名,序立在昭宣使上以授之。

九月,李继迁窜于漠北,遣其弟延信奉表待罪,且言违叛事出保忠,愿赦勿诛。上喜,召见延信,面加慰抚,锡赉甚厚。壬申,以襄王元侃为开封尹,改封寿王。上谓寿王曰:『夫政教之设,在乎得人心而不扰之耳。得人心莫若示之以诚信,不扰之无如镇之以清静。推是而行,虽虎兕亦当驯狎,况于人乎?《书》云:「抚我则后,虐我则仇。」信哉斯言也。尔宜诫之。』以左谏议大夫寇准参知政事。上因谓宰相吕蒙正曰:『寇准临事明敏,今再擢用,想益尽心。朕尝谕之以同德者,事皆从长而行,则上下鲜不济矣。』上以蜀寇渐平,下诏罪己。初命钱若水草诏,既成进御,上笑曰:『朕为卿润色,可乎?』因命笔亲窜数字,皆引咎深切,尤为精当。诏辞略曰:『朕委任非当,烛理不明,致彼亲民之官,不以惠和为政,管榷之吏,唯用刻削为功。挠我烝民,起为狂寇。』又曰:『念兹失德,是务责躬。改而更张,永鉴前弊。而今而后,庶或警余。』先是,苏易简荐张咏可属西川事,诏咏知益州。于是始命赴部。上曰:『西川乱后,民不聊生。卿当以便宜从事。』是月,张咏始至益州。先是,陕西课民运粮以给蜀师者相属于路,咏亟问城中所屯兵数,凡三万人,而无半月之食。咏访知民间旧苦盐贵,而私廪尚有余积,乃下盐价,听民得以米易盐,民争趋之,未逾月,得米数十万斛,军士欢言:『前所给米皆杂糠土,不可食。今一一精好,此翁真善干国事者。』咏闻,喜曰:『吾令可行矣。』时四郊尚多贼垒,王继恩日务宴饮,官支刍粟饲马,咏但给以钱。继恩怒,咏曰:『公今闭门高会,刍粟何从而出?若开门击贼,何虑马不食粟乎?』继恩乃不敢言。继恩尝送三十余辈请咏治之。咏悉遣令归业。继恩怒。咏曰:『前日李顺胁民为贼,今日咏与公化贼为民,何有不可哉?』咏计军食可支二岁,乃奏罢陕西运粮。上喜曰:『乡者益州日以乏粮为请,咏至未久,遂有二岁备,此人何事不能了?朕无虑矣!』

吕中曰:莫难于除盗,尤莫难于盗已去之后。故既命继恩以讨之,复命张咏以抚之,始威终惠,两得之矣。抑继恩宦者,使之掌兵,得无陷李唐之弊政耶?然继恩虽有功而不敢骄,虽不与宣徽而不敢怨,太宗盖有以处之也。其与童贯握重兵在外而朝廷无以制之之道异矣。使当时不知所以制之,愚恐无夷狄之骄,亦必有宦官之祸矣。

十一月,上遣张崇贵持诏谕李继迁。先是,翰林学士钱若水撰赐赵保忠诏云:『不斩继迁,存狡兔之三穴;潜疑光嗣,持首鼠之两端。』上大喜,谓若水曰:『此四句正道着我意。』及是又草赐继先诏,略曰:『既除手足之亲,已失辅车之势。』上御笔批其后云:『依此诏本极好。』若水家因宝藏之。丁卯,大雨雪,群臣称贺。

十二月戊寅朔,司天言日当食。至是阴雪蒙蔽,自旦及中而散,群臣称贺。贺日不食盖始此。王继恩御军无政,张咏恐军还日或有意外之变,乃密奏请遣腹心近臣可以弹压王师者,亟来分屯师旅。

乙未至道元年春正月朔,德音改元。度支判官陈尧叟、梁鼎上言,请于陈、许、邓、颍暨蔡、宿、亳至于寿春,用水利垦田,必可致仓廪充实,省江淮漕运。上览奏,嘉之,即遣皇甫选、何亮往诸州按视,经度其事。契丹大将韩德威诱党项自振武入寇,永安节度使折御卿率轻骑邀击之,大败其众于子河汊,遣使奏捷。上谓左右曰:『朕常诫边将勿与争锋,待其深入,则分奇兵以断其归路,从而击之,必无遗类也。今果如吾言。』初,赵赞自京兆罢归,以赞为度支都监。有郑昌嗣者与赞亲,比累迁盐铁都监。二人既得联职,恣所为皆不法。诏削夺赞官爵,并一家配隶房州;昌嗣责授唐州团练副使。既行数日,并以所在赐死,中外莫不称快。诸州奏案类有官典盗用库物者,上谓近臣曰:『夫人之善恶,在乎原情。假如官典私窃军物,虽至钜万,止一盗尔,亦何富于民政哉?若党庇俭人,稔成奸恶,以兹蠹政,其为盗大矣!』

二月甲申,命宰相及群官分于京城寺观祷雨,又命中使分祀五岳。故事御署祝版,王禹偁请自今更不御署。上曰:『朕为万民祈福,桑林之祷,犹无所惮,至于亲署,又何损乎?』

三月朔[3],诏以官仓粟数十万石贷京畿及内郡民为种。有司请量留以供国马,上曰:『时雨既降,土膏初起,民无种则不能尽地利。但竭廪以给之,至秋月百倍之获。国马食以刍藁可矣。』

四月戊子,诏:『自今参知政事宜与宰相分日知印,押正衙班。其位砖先异位,宜合而为一,遇宰相、使相视事及议军国大政,并得升都堂。』先是,赵普独相,太祖特置参知政事以佐之。其后普恩替,始均其任,既而复有厘革。吕端初与寇准同列,及先任宰相,虑准不平,乃上言:『臣兄余庆任参知政事日,悉与宰相同。愿复故事。』上特从其请,亦以慰准意云。上谓宰相曰:『自春不雨至今,并走群望而未获嘉应,岂狱犴之际颇有冤系乎?』即日命侍御史元玘等四十四人乘传分往诸道案察刑狱[4]。翌日,御崇政殿,亲决京城诸司系囚,获原宥者数百人。因谓宰相曰:『刑罚者,不得已而用之。能不失有罪而得中道者,斯为难矣。』后二日,大雷雨,街中水深数尺。乙巳,知通利军钱昭序表献赤乌、白兔各一,云:『乌禀阳精,兔昭阴瑞。报火德蕃昌之兆,示金方驯服之征。』上谓侍臣曰:『乌色正如渥丹,信火德之符矣。』翰林学士王禹偁兼知审官院及通进银台、封驳司,制敕有不便,多所论奏。开宝皇后之丧,群臣不成服,禹偁与宾友言:『后尝母天下,当遵用旧礼。』或以告,上不悦,禹偁罢知滁州。禹偁尝为李继迁草制,继迁送马五十疋。禹偁以状不如式却之。及在滁州,或言其买马亏价者。上曰:『彼能却继迁五十疋马,顾肯亏价哉?』参知政事寇准奏曰:『近者边上易署主帅,增修甲卒,深合事宜。』上曰:『天下庶政日新,滔滔如流水。朕固不怠于听断。至于疆场戎事,既安危所系,亦皆是朕一一躬自筹度,预为制置,以防其渐。若临事仓卒,则无及矣。』因语及用将帅,上曰:『将帅材略固不求其备,但量其能而用之。上自节麾,下至二千石,第其功效而授之,微劳尽甄,下情必达。下情必达,则无猜贰之嫌;微劳尽甄,则无觖望之衅,所以各务忠孝而固禄位,悖乱不得而萌也。』太康县获玄兔以献,吕端等曰:『玄者,北方之色。兔者阴类,中国阳也,将有远人向化,受冠带于阙下,昭邦家之庆,以致太康者乎?』

六月,诏募民请佃诸州旷土,使为永业,仍蠲三年租,三年外输三分之一。州县官吏劝民垦田之数悉书于印纸,以俟旌赏。

八月朔,荆湖转运使何士宗上言:『望自今执政大臣出领外郡,应合申转运司公事,只署通判以下姓名。』上谓宰相曰:『大臣品位虽崇,若出临外藩,即转运使所部。要系州府,不系品位。此朝廷典宪,未可轻改也。宜仍旧贯。』壬辰,制以开封尹寿王元侃为皇太子,改名恒。诏皇太子兼判开封府。自唐天佑以来,中国多故,不遑立储贰,斯礼之废,将及百年,上始举而行之,中外胥悦。初,参知政事寇准自青州召还入见,上曰:『朕诸子孰可付神器者?』准曰:『惟陛下择所以副天下之望者。』曰:『元侃可乎?』对曰:『非臣所知也。』上遂以元侃为开封尹,改封寿王,于是立为太子。

吕中曰:东汉、李唐所以有女主、宦官、外戚之祸者,以立天子之权尽出其手,虽李固、杜乔、裴度、郑覃之徒不能正之也。准之一言,真万世法,不徒见于景德澶渊之一役也。

《龟鉴》曰:太祖以天下授太宗,尧授舜之盛举也。太宗之定策寿王,得无贤于舜授禹之事乎?噫,禹不传贤而传子,吾孟子尝断斯事矣。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使传贤而可以久焉,禹盖先后世而为之也,何至有辞于来世哉?而况少年天子,百姓相庆,真杜稷主,神器有归。寇莱公自青州召还,上亦谋及储贰事。准对曰:『臣观诸子,惟寿王得人心,可以副天下之望。』则是真宗之立,亦出于大臣之议论、庶民之推戴,而非出于太宗之私心也明矣。矧实护名贤,历陈忠孝,师傅重任,深戎顺从,捕翼元良,养成德性,李沆、李至等与有力焉。呜呼!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均之为圣人也,均之为天下得人也。

准尝奏事切直,上怒而起,准攀上衣请复坐,事决乃起。上嘉叹曰:『此真宰相也。』又语左右曰:『朕得寇准,犹唐太宗之得魏郑公也。』以李至、李沆并兼太子宾客,见太子如师傅之仪。上谓至等曰:『朕以太子仁孝贤明,立为储贰,以固国本,当赖正人辅之以道。卿等可尽心调护,若动皆由礼,则宜赞成;事或未当,必须力言,勿因循而顺从也。』

九月。是岁。汴河运米至五百八十万石。上因问近臣汴水疏凿之由,张洎退而讲求其事以奏。且曰:『大禹疏凿,以分水势;炀帝开甽,以奉巡游。虽数湮废,而通流不绝于百世之下,终为国家之用,其上天之意乎?』

冬十月,上增作九弦琴、五弦阮,别造新谱二十七卷,俾太常乐工肄习之,以备登荐。乙酉,出琴、阮示群臣,且曰:『琴七弦,今增为九弦,曰君臣、文武、礼乐、正民心。则九奏克谐而不乱矣。阮四弦,今增为五,曰金、木、水、火、土,则五行并用而不悖矣。』

十一月,上阅武于便殿,卫士挽弓有及一石五斗者,矢二十发,绰有余力,因谓近臣曰:『方今寰海无事,美才间出,悉在吾彀中矣。』又令骑兵、步兵各数百东西列阵,挽强彀弩,视其进退,发矢如一,容止中节。上曰:『此殿廷间数百人尔,犹兵威可观,况堂堂之阵,数万成列者乎!』

十二月,上以时和年丰,寇盗剪灭,顾谓宰相等曰:『国家自近岁以来水旱作沴,河西、蜀川相继叛乱,百姓嗷嗷然。朕为其父母,中心忧念,无须臾之安,由是内修政纪,救万民之愁疾;外勤戎略,定三边之狂孽。以至有司常职、米盐细事,朕亦不惮劳苦,并躬亲成断,遂致上天悔祸,否极斯泰。巴蜀余妖,窜伏黔水;继迁丑类,穷蹙沙漠,而又普天之下,九谷咸登,塞北江南,红粟流衍。朕岂望才经灾歉之后,便睹兹开泰,深自庆慰也。』吕端等相率称贺。诏内外文武臣僚及诸色人:『自今起请制置事,须有益于国、无损于民,乃得闻奏。如施行后显有利济,当议旌赏。如亏损公私,亦重行朝典。』

丙申至道二年春正月己酉,亲享太庙。辛亥,合祭天地于圜丘。上以文物仗卫之盛逶迤布濩,极望无际,因诏有司画为《南郊图》。

二月朔,赠司徒、谥文正李昉卒。上尝谓近臣曰:『昉本以文章进用,及居相位,自知才微任重,无所弥纶,但忧愧而已。』先是,遣使采访川峡诸州守贰之能否,多不治者,独知夔州袁逢吉、知遂州李虚己、通判查道、知忠州邵晔、知云安军薛颜等七人以称职闻,皆赐诏书奖谕。

夏四月,先是,五品以上官皆摄太祝。上谓宰相曰:『膏粱之族,官勋固已崇贵,子孙仕宦者多至四五人,每覃庆,中书皆授摄官,未几即补正员,不十数年,遂通闺籍。此甚弊政,亟宜革之。』乙未,诏自今止赐同学究出身依例赴选集。

吕中曰:用人以世唐虞三代法也,非以豪异俊秀之才俱出于公卿大夫之族,盖以仁义道德之教素行于圣贤明哲之家。自汉以下,公卿之家法既不如古,而朝廷教课国子之法一切废弃,此任子之法所以弊,而我太祖、太宗与范、富诸人所以载抑而不恤也。

五月,李继迁帅万余众寇灵州。司天中官正韩显符言:『荧惑犯舆鬼,秦、雍之分。国家当有兵在西北。』冬官正赵昭益言:『犯舆鬼,中积尸,秦分野有兵,人民灾害之象。』上语宰相等曰:『天文谪见如此,秦地民罹其殃。朕旦夕念之,不遑宁处。』辛亥,上降手诏曰:『灵州孤绝,救援不及,贼迁猖獗,未就诛夷。宜令宰相吕端、知枢密院事赵镕等各述所见利害来上。』吕端等言:『臣等共为一状述其利害。』张洎越次奏曰:『吕端等备位廊庙,缄默而不言,深失谋谟之体。』端曰:『洎欲有言,不过揣摩陛下意尔。』壬子,洎上疏言:『灵武封壤,必不可以即时保守;灵武士伍,必不可以深入应接。』上初有意弃灵武,既而悔之。及览洎奏,不悦,却以付洎,谓之曰:『卿所陈,朕不晓一句。』洎惶恐流汗而退。上乃召同知枢密院事向敏中等,谓之曰:『张洎上言,果为吕端所料,朕以其疏还之矣。』

七月,参知政事寇准罢为给事中。先是,郊祀行庆,中外官吏皆进秩,准遂率意轻重,其素所喜者多得台省清秩,所恶者及不知者即叙进焉。冯拯因上疏极言,并及岭南官吏除拜不均凡数事。既而准入对前殿,上语及冯拯所诉事,准犹力争不已。上先已厌准,因叹曰:『雀鼠尚知人意,况人乎!』遂罢之,寻出知邓州。

闰七月,诏:『自今中书门下只令宰相押班知印,其参知政事,殿庭别设砖位,次宰相之后,非议军国政事不得升都堂,祠祭、行香、署敕并以开宝六年六月庚戌诏书从事。』盐铁使陈恕峭直守公,性靡阿顺,每便殿奏事,上或未察,必形诮嚷,恕敛版踧踖,退至殿壁,负墙而立,若无所容,俟上意稍解复进,确执前奏,终不改易。如是或至三四。上察其忠亮,多从其议。尝御笔题殿柱曰:『真盐铁陈恕。』当时言称职者,亦以恕为首焉。

吕源曰:陈恕在太宗淳化四年,自盐铁使入为参知政事,继罢政。至四年十月,乃除三司总计使。后复三部,以恕再为盐铁使,至真宗咸平四年正月始罢。祖宗时,三司权重,几亚二府,日造榻前,故陈恕、丁谓、李士衡、田况皆通晓财用,有名于时,而陈恕已参大政,自淳化、咸平两朝十年主领计司。

八月,审官院引大理寺丞宣城高惠连面授朝官。上欲肃清中外,临轩亲择官吏,如有绩用而无私累者,必加奖擢焉。

九月,夏州、延州行营言:『两路合势破賊于乌白池,贼首李继迁遁去。』先是,上部分诸将攻讨,李继隆自环州,范廷召自延州,王超自夏州,丁罕自庆州[5],张守恩自麟州,凡五路率兵抵乌白池,皆先授以方略。继隆遣其弟继和驰驿上言,请自青冈峡直抵继迁巢穴。上怒曰:『汝兄如此,必败吾事矣。』因手书数幅切责继隆。继隆已便宜发兵,不俟报。行十数日,不见虏,引兵还。独王超、范廷召至乌白池,与贼遇,大小数十战,虽频克捷而诸将失期,卒困乏,终不能擒贼焉。时超子德用年十七,为先锋,部万人战铁门关,斩首十三级。及进师乌白池,得精兵五千,转战三日。虏既却,德用曰:『归师过险必乱。』乃领兵先绝其险,下令曰:『敢乱行者斩!』虏蹑其后,望其师整,不敢近。超抚其背曰:『王氏有子矣!』上初以方略授诸将,先阅兵崇政殿,列阵为攻击之状、刺射之节,且令多设强弩,及遇贼布阵,万弩齐发,贼无所施其技。矢才一发,贼皆散走。凡十六战而抵其窠穴,悉焚荡之。

《讲义》曰:西事之兴,出于吾国之寡谋。盖自太平兴国之七年,李继捧以地来献、且欲密迩王室而式化厥训焉,不令兄弟交相为疮。于是地斤之泽有人矣。朝廷之区画、地里之险要,彼实知之。静言其由,谁执其咎?三族之陷未几,而三窟之计已就,其患未有纪极也。已而继捧就擒,继迁效顺,辅车之势虽失,而唇齿之计已成。戎狄无厌,乍臣乍叛,何可以中国待之哉?由是西征之志锐然矣。鄜州节度之不奉诏,吾不为之辱;灵州、环庆之率众入寇,吾不为之沮;张洎愿弃灵武之奏,吾不为之疑。却分诸将,五路进兵,方略之授,阵图之示,崇政射刺之阅,圣策先定,必有大功。乌白池九月之胜,直可犁西夏之庭而扫其穴矣。

冬十月,诏以池州新铸钱监为永丰监。先是,饶州有永平监,兵匠多而铜锡不给,知州马亮请分其工之半,别置监于池州。诏从之。于是岁增铸钱数十万缗。

十一月。先是,淮南十八州军,其九禁盐,余则不。商人由海上贩盐,官倍数取之。至禁地,则上下其直。民得商盐之贱,故贩者甚众,至有持兵器往来为盗者。发运使杨允恭奏请悉禁之,而官遣吏主其事。诏从之。允恭又请令商人先入金帛京师及扬州折博务者,悉偿以茶,自是鬻盐得实钱,茶无滞货,岁课增五十万八千余贯。

十二月,有司言:『凤州出铜矿,定州出银矿。请置官掌其事。』上曰:『地不爱宝,当与众庶共之。』不许。是岁,大有年。丁酉至道三年正月,以户部侍郎温仲舒、礼部侍郎王化基并参知政事,给事中李惟清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张洎罢为刑部侍郎。时边境多事,上垂欲相仲舒而罢吕端,不豫,乃止。

二月辛丑,上不豫,始决事于便殿。是月,供奉官、两浙转运司承受公事刘文质入奏,察举部内官高辅之、李易直、艾仲孺、梅询、高贻庆、姜屿、戚纶等八人有治迹。并降玺书褒谕。上曰:『文质善于采听,特迁西京作坊副使。』

三月癸巳,上崩于万岁殿,参知政事温仲舒宣遗制。

《龟鉴》曰:曾公巩尝曰:『造邦受命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又曰:『保世靖民为帝,太宗德未有盛焉。』呜呼!太祖未尝无德,而言功不言德,愚是以知功之高。太宗未尝无功,而言德不言功,愚是以知德之盛。

直【杰案:真之误】宗即位于柩前。初,太宗不豫,宣政使王继恩忌上英明,与参知政事李昌龄、知制诰胡旦谋立楚王元佐,颇间上。宰相吕端问疾禁中,见上不在旁,疑有变,乃以笏书书『大渐』字,令亲密吏趣上入侍。及太宗崩,继恩白后至中书,召端议所立。端知其谋,即绐继恩使入书阁,捡太宗先赐墨诏,遂锁之,亟入宫。后谓曰:『宫车晏驾,立嗣以长顺也。今将奈何?』端曰:『先帝立太子政为今日,岂容更有异论?』后默然。上既即位,端平立殿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群臣拜呼万岁。

夏四月,制曰:『先朝庶政,尽有成规,务在遵行,不敢失坠。然而纂图伊始,惧德弗明,所宜拔茂异之才,开谏诤之路,抚绥鳏寡,惠复疲羸。庶几延宗社之鸿休,召天地之和气。』癸卯,宰相吕端加右仆射。甲子,太子宾客李至为工部尚书,李沆为户部侍郎,并参知政事。工部侍郎郭贽出知大名府。贽翌日求对恳辞,上曰:『朕初即位,命贽治大藩而不行,则何以使人?』卒遣之。

吕夷简曰:刚健中正,乾之体也。尊严用成,君之道也。苟乾不能制坤,君不能使臣,則上下乱矣。壮哉太祖之贬赵逢,真宗之遣郭贽,信乎其英断矣!

辛亥,以工部郎中、史馆修撰梁周翰为驾部郎中、知制诰,著作郎,真集贤院杨亿为左正言,馆职并如故。故事,入西阁皆中书召试,惟周翰不召试而命焉。李应机者尝知咸平县,上以寿王尹开封,遣散从以帖下县,有所追捕。散从恃王势,欢呼于县庭,应机怒曰:『汝所事者,王也;我所事者,王之父也。父之人可以笞子之人。』杖之二十。散从走归,泣诉于王。王嘉其谅直,及即位,擢应机通判益州事,召之登殿,谓曰:『朕方以西蜀为忧,故除卿此官。此未足为大任也,卿第行勉之,有便宜事,密疏以闻。』应机至州未几,有走马入奏事。应机使谓曰:『有密疏欲附走马入奏。』走马怒,强应曰:『诺。』明日,使人请。应机曰:『疏不可与人传也,当自来受之。』走马虽怒甚,意欲积其骄横之状具奏于上,乃诣应机廨舍,受其疏以行。既至升殿,上迎问曰:『李应机无恙乎?有疏来否?』走马愕然失据,即对曰:『有。』因探其怀出之。上周览,称善数四,因问应机在蜀治行如何。走马踧踖转辞,更称誉之。上曰:『汝还语李应机,凡所言事皆善,已施行矣。更有意见,尽当以闻。蜀中无事,行召卿矣。』顷之召入迁擢,数岁中至显官。应机为吏强敏而贪财,多权诈,其后上亦察其为人,浸疏之。己未,宰相吕端上大行皇帝陵名曰永熙。知制诰胡旦责授安远节度行军司马。旦与王继恩等邪谋既露,而旦草行庆制词,语复讪上,故先绌之。

五月,诏御史台告谕内外文武群臣:『自今人君有过,时政或亏,军事否臧,民间利害,并许直言极谏,抗疏以闻。』诏以:『国家大本,足食为先。今亿兆至蕃,未闻有九年之蓄。』令两制议致丰盈之术以闻。又诏三司:『及兹岁稔,大为市籴,以实仓廪。』罢江淮发运使、诸路转运使司承受公事,朝臣使臣悉召赴阙。上初听政,务从简易也。李昌龄责授忠武节度行军司马,王继恩责授右监门卫将军、均州安置,胡旦削籍、流浔州。寻诏中外臣僚曾与继恩交结及通书疏者一切不问。上谓辅臣曰:『宫中嫔御,颇多幽闭。朕已令择给事岁深者放出之。』吕端等曰:『陛下践祚之初,首行此令,宾哲王之懿范也。』翰林学士承旨宋白上大行皇帝谥曰神功圣德文武,庙号太宗。诏天下勿复献珍禽异兽及诸祥瑞。工部侍郎、同知枢密院事钱若水罢为集贤院学士、判院事。先是,太宗为若水言:『士之学古人官,遭时得位,纡金拖紫,跃马食肉,前呼后拥,延赏宗族,此足以为荣矣,岂得不竭诚报国乎?』若水曰:『高尚之人,固不以名位为光宠。忠贞之士,亦不以穷达易志操。其或以爵禄荣遇之故而效忠于上,中人以下者之所为也。』太宗然其言。及刘昌言罢,太宗问赵镕等曰:『见昌言否?』镕等言:『屡见之。』上曰:『涕泣否?』曰:『与臣等言。多至流涕。』若水曰:『昌言实未尝流涕,盖镕等迎合上意尔。』吕蒙正罢,太宗又谓若水曰:『人臣当思谒节以保富贵。蒙正前日布衣,朕擢为宰相。今退在班列,想其目穿望复位矣。』若水对曰:『蒙正虽登显贵,然其风望亦不为忝冒。且蒙正固未尝以退罢郁悒,当今岩穴高士不求荣爵者甚多,如臣等辈,诚不足以自重。』太宗默然。若水因自念人主待辅臣如此,盖未尝有秉节高迈、不贪名势,能全进退之道以感动人主故也。将俟满岁即移疾。会太宗晏驾,不果。上即位,若水以母老请解机务。章再上,乃得请。召谢便殿,命坐。上问:『近臣谁可大用者?』若水言:『中书舍人王旦有德望,宜任大事。』上曰:『此固朕心之所属也。』若水好汲引后进,推贤重士,胸中豁如也。上每见吕端等,必肃然拱揖,不以名呼。端等再拜而请,上曰:『公等顾命元老,朕安敢上比先帝?』又以端肤体宏大,宫庭阶所颇峻,命梓人为端纳陛。

秋七月,御崇政殿,召端等访以军国大事、经久之制。端陈当世急务皆有条理,上甚嘉之。令诸路转运使更互赴阙,询以民间利病。吏部郎中、直集贤院田锡应诏上疏曰:『臣切闻去年九月十九日未时,永兴、环州、庆州、延州、清远军、隰州同日同时六处地震,洎灵州送粮草回来,死者十有余万。议者即云地震已应于此,臣则未以为然。动之方位既在关辅,岂无在下者辄动乎?关辅若有寇盗弄兵,则臣虑西川复保剑关之危,南方复恃重江之险,闽中、越中、淮南、湖南岂无见利忘义之人?岂无幸灾乘便之辈?』上乃出其疏示吕端等曰:『卿等详酌行之。』九月,以曹彬为枢密使兼侍中,罢旄钺。户部侍郎同知枢密院事向敏中、给事中夏侯峤并为枢密副使。上谓之曰:『近密之司,典领尤重。必素有名望,端亮谨厚者处之,乃可镇静而责成。彬以耆旧冠枢衡之首,敏中与峤佐助之,兵机边要,有所望矣。』敏中明辨有才略,遇事敏速。先是西北用兵,敏中专主谋议,至于二边道路、斥堠走集之所,莫不周知。峤仕藩府最旧,故首加擢用焉。左正言、直史馆孙何表献五议,上览而善之。其一参用儒将,曰:『古谓元戎无不统摄,爰自近代,又有供军粮料、随军转运之目,使者往返,托称上旨,动必中覆,实戾成算。陛下于文儒之中择有方略之士,试以边任委之,勿使小人挠其权。监阵、先锋之类悉任偏将,受其节度。』其二申明太学。曰:『国家必欲开孤进之路,辟至公之门,莫若使寒隽之士由乡里以升闻,世禄之家自成均而出仕。太学不得补庶人之子,神州不得贡卿士之门。郡县皆按旧典,重立学官,精加课试,公与荐延。』其三厘革迁转,曰:『躬祀圜丘,诞敷霈泽,无贤不肖,并许叙迁。今之班簿,台省、宫寺凡八百员,若十年之内肆赦相仍,必恐京僚过于胥徒,朝臣多于州县。』其四议复制科,其五议复乡饮。监察御史王齐上疏陈十事,一、择左右,二、分贤愚,三、正名器,四、去冗食,五、加俸禄,六、谨政教,七、选良将,八、分兵戎,九、修民事,十、开仕进。其略曰:『守小谨者似德,与怯懦者似恕,容奸恶者似仁,蕴谄谀者似恭,恣倾险者似智,好诋讹者似直,植朋党者似义,肆苛刻者似忠,贪禄位者似勤。若斯之流,虽愚而类贤,用之则速乱之基也。』又曰:『官多则事烦,吏多则民残。欲事不烦,莫若省官;欲民皆安,莫若省吏。』又曰:『官多俸薄,莫若俸厚而官少。衣食既足,廉耻自兴。』刑部员外马亮上疏言:『陛下初政,军赏宜速,而所在不时给。请遣使分往督视。又州县逋负至多,赦书虽为蠲除,而有司趣责如故,非所以布宣德意也。国朝故事,以亲王判开封府,地尊势重,疑隙易构,非保亲全爱之道。契丹仍岁内寇,河朔萧然,请修好以息边民。』凡四事。比部员外郎刁衎上疏言:『私赏无及于小人,私罚无施于君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开谏净之门,塞谗佞之口。无以春秋鼎盛而耽于逸游,无以血气方刚而惑于声色。』

冬十月,陈、宋州并言:先贷民钱千万令市牛。价纳外所负尚多,许随来岁夏秋税输送。诏悉从之。

十一月,复分三司勾院为三,命官各判之。以太常丞王钦若判三司都催欠凭由司。钦若初为亳州判官监仓,天久雨,仓司以谷湿不为受,钦若悉命输之仓,且奏:不拘年次,先支湿谷。太宗大喜,手诏褒答,因识其姓名。及开封府以岁旱蠲十七县民租,时有飞语闻上,言所蠲放皆不实。太宗不悦,诏选官阅实,亳州遣钦若行。钦若覆按甚详,抗疏乞全放。上即位,于是擢用,因语辅臣曰:『当此时,朕亦自惧。钦若小官,独敢为百姓伸理,此大臣节也。』母宾古谓钦若曰:『天下宿逋,自五代迄今,理督未已,民病不能胜。』钦若即夕命吏治其数,翌日上之。上大惊曰:『先帝顾不知耶?』钦若徐曰:『先帝固知之,殆留与陛下收天下心尔。』诏工部侍郎钱若水修《太宗实录》。若水举官同修。李宗谔与焉。上曰:『自太平兴国八年已后,皆李昉在中书日事。史策本凭直笔,若子为父隐,何以传信于后代乎?』除宗谔不可,余悉许之。是月,有司言:『冬至祀圜丘,孟夏雩祀,夏至祭方丘,请奉太宗配。上辛祈谷,季秋大享明堂,奉太祖配。上辛祀感生帝,孟冬祭神州地祗,奉宣祖配。其亲郊圜丘,奉太祖、太宗并配。』诏可。

十二月,诏诸路转运使申饬部下令长劝课农桑。先是,上访宰相以灵武事宜。参知政事李至上疏言:『灵州不可坚守,万口同议。且彼之户口四千有余,今则不盈数百矣。彼之租课四十五万二千有余,今则无孑遗矣,安可复守之?』于是李继迁遣使修贡,求备藩任。上虽察其变诈,时方在谅暗,姑务宁静,因从其请,复赐姓名。上初命翰林学士宋湜草保吉制。湜知上意必欲归其事于太宗,因进辞曰:『先皇帝早深西顾,将议真封。属轩鼎之俄迁,建汉坛之未及,眷兹遗命,实付眇躬。尔宜望弓剑以拜恩,守封疆而效节。』上甚悦。初,刑部郎中、知扬州王禹偁准诏上疏言五事,其一曰谨边防、通盟好,使辇运之民有所休息;其二曰减冗兵并冗吏,使山泽之饶稍流于下;其三曰艰难选举,使入官不滥;其四曰沙汰僧尼,使民无耗;其五曰亲大臣、远小人,使忠良謇谔之士知进而不疑,奸俭倾巧之徒知退而有惧。疏奏,即召禹偁还朝,既用其策,以夏、绥、银、宥、静五州赐赵保吉。翌日,命禹偁守本官,复知制浩。

吕中曰:以真宗继太祖、太宗之后,兵未至多,吏未至冗,僧牒未鬻而缁黄亦未炽也,而王禹偁言之。贻谋之初,冗官之员未多,小人之迹未萌,而王齐言之。当时私赏未至于及小人,私罚未至于施君子,声色游逸之事何有也?而刁衎言之。岂忧治危明,职当然耶?景德、祥符以后,王钦若唱神道设教之说,丁谓唱大计有余之议,而天书降矣。当时岂复有禹偁、田锡之言哉?

是岁,始定为十五路:一曰京东路,二曰京西路,三曰河北路,四曰河东路,五曰陕西路,六曰淮南路,七曰江南路,八曰荆湖南路,九曰荆湖北路,十曰两浙路,十一曰福建路,十二曰西川路,十三曰峡路,十四曰广南东路,十五曰广南西路。

 

校勘记

[1]崇班  原作[宗班],据《长编》卷三十二、《宋史﹒太宗纪二》改。

[2]吕佑之  原作『吕佐之』,据《宋史》卷二九六本传改。又,『潘慎修』,原作『潘谨修』,据《宋史》卷二九六本传改。

[3]三月朔  此下『诏以官仓』至『上言臣兄』凡一百七十三字,原本无,直接『余庆任参知政事日』,句不通,月日亦误,显系脱简。兹据《长编》卷三十七补。

[4]四十四  《长编》卷三十七作『十四』。

[5]丁罕  原作「丁空』,据《长编》卷四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