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七死后,大书房里增加了不少的住民。最早的要算是礼房的利宾夫妇,他们于父母去世后将原住房给了仲翔,自己带领了子女搬到外边来了。随后来的是中房慰农的两个儿子,寿恒字月如,小名泰,寿升字日如,小名升,他们和利宾都是周氏十四世,在那辈里是年长者,月如居首,利宾第二,日如比鲁迅稍小,但也不出前五名吧。

中房第十二世有名叫春农的,有三个儿子,叫作念农慰农忆农。慰农一派单独留住在老台门里,到他夫妇去世之后,下一代的人便放弃了老屋,也并到新台门来,这大概是大家没落的照例的初步。慰农人颇精明,但也是赋闲在家,与伯宜公很谈得来,族中有婚丧等事,常被委托照料,慰农总管,伯宜公则动文笔,曾见过他给“孝子”代做的一两篇祭文草稿,可惜现在都已散失了。有一年忆农结婚,请他们陪“亲送舅爷”,看看花烛时刻将到,两人还是在吃酒谈天,并无准备着衣帽陪客的意思,新郎发急去催促,说婚姻大事,岂可迟误,他们听说回答道:“你尽管大事,于我们何干,”反而更是悠然的吃起酒来了。结果是忆农说了好些好话,才哄得两人放下酒杯,去换衣服,这一件事附属于伯宜公轶事之部。曾听鲁老太太说过,所以流传下来的。

慰农平时为人精干,也稍严刻,但很有些例外。每逢祖先忌日,本家都聚集与祭,他目光炯炯的坐在厅上,看见小辈有不到的,便要问连元或是阿张为什么不来。仲翔不平,反问道:“阿泰来了么?”他没法只得答说:“他是在阳家弄。”慰农太太姓孙,原是阳家弄的大族。他又极喜打牌,那时还没有马将牌,只有一种大湖,就是上海称为挖花的。他的工夫不差,但打牌多输,他并不计较,因为他所喜欢的是打牌,目的并不在钱上边。有一回他照例的输,可是忽然看见桌上发出来的牌中间有了六张“白拳头”,即是普通骨牌中的幺五,这显然是有弊了,因为白牌是只有四张的,可是他并不发怒,只说不再玩了,这一副有弊的牌的输赢他还是照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