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生是败落大家子弟的另一派,与五十四七等截然不同,在他的生活上没有什么谜,他简直的是没有法子生活。起初有一个时期在药铺里当伙计,那是义房的仲翔伯 等人替他弄到的职业。药铺名叫泰山堂,开在东昌坊口的西南角,店主人名申屠泉,本是看风水的,有了一点钱就开了药铺,他的拜年名片上写这个姓名,地方上只知道他是申屠,更知名的是诨号“矮癞胡”。他的特征是矮,胡只是有普通的胡须而已,癞则是秃发,并非腊梨头,这诨号三字相连,大抵只要有一二特征,这名称就应用得上,所以在广思堂里也有这名称的塾师,那或者只可以说是副牌吧。

桐生这药铺伙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的,他不认识什么字,更不必说那些名医龙蛇飞舞的大笔了,他替人家“撮药”不会弄错么?我们小时候买玉竹来当点心吃,到泰山堂去买,桐生倒也不曾拿错过,却是因为本家的缘故,往往要多给些,这在他是好意,不过我们也要担心,假如药方里有麻黄,他也照样的多给了,那岂不糟么?话虽如此,他在药铺里倒并不曾弄出什么麻烦来过,只是药铺自身出了问题,所以他不能不连带的歇业了。申屠在家里忽然被外边抛进来的一块砖头打破了脑袋,主人死了,那个小店自然也就只好关门了。

他的别的职业是行商。仲翔给他募集一点钱,买了一套卖麻花烧饼的家伙,又替他向东昌坊口西北角的麻花摊担保,每天付给若干货色,至晚清算,如有短欠,由保人归还。祠堂里饮胙有坐位的长辈之中,有一个便是卖麻花烧饼的,所以这种行业虽小,却也是有名誉的。桐生卖了几时,倒也规规矩矩的,但是他有一个小毛病,便是爱喝老酒,做卖买得来的利润只够糊口,有时喉咙太干了,他就只好将付麻花摊的钱挪去给了酒家,结果要保人赔一天的钱,有时还把竹篮也卖掉了。这种事情有过二三次之后,大家觉得不是办法,只好中止,但是想不出别的方法来,于是他的行商也便因之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