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头最热闹的时候当然是祭灶的那一天。祭灶的风俗南北没有多大差异,只是日期稍有前后,道光时人的《韵鹤轩杂著》中记玄妙观前茶膏阿五事,虽有官三民四乌龟廿五之说,大概实际上廿五是没有的吧。乡下一律是廿三日送灶,除酒肴外特用一鸡,竹叶包的糖饼,“雅言”云胶牙糖,“好听话”则云元宝糖,俗语直云堕贫糖而已。又买竹灯檠名曰各富,糊红纸加毛竹筷为杠,给灶司菩萨当轿坐,乃是小孩们的专责。那一天晚上,一家老小都来礼拜,显得很是郑重,除夕也还要接灶,同样的要拜一回,但那是夹在拜像辞岁的中间,所以不觉得什么了。

具体的说来,百草园祭灶顶热闹的一回,大概是光绪壬辰或是甲午那年吧。那一天,连鲁迅的父亲伯宜公一年三百六十日不去灶头的也到来行礼,这是很希有的事,在小孩们看了是极为希奇而且紧张的。上边所说年代也略有依据,因为如鲁迅自己所说,癸巳的冬天在亲戚家寄食,几乎被当作讨饭,伯宜公于丙申年去世,乙未的冬天病已经很不轻了,所以可能的年代只有乙未前的甲午,或是癸巳前的壬辰,再往前推也还可以,但庚寅辛卯已在今六十年前,记忆恐怕有点模糊,所以不敢的确的这么说了。

这以后的一次明了的印象,要一跳好几年,到了十九世纪的末了,即是庚子年了。那时鲁迅已在南京的学堂,放年假回家来,在祭灶的那一天,做了一首旧诗,署名戛剑生,题目是“庚子送灶即事”。诗云:

“只鸡胶牙糖,典衣供瓣香。家中无长物,岂独少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