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上海市民正处于极严重的鞭鞑下,伪储备券的购买力一天天急剧下降,黄金、股票,每天都涨停板(逐日涨起百分之十五),停板后的所谓场外交易,投机者早按照着下一天再涨停板的预测价格做买卖,其他物价当然无一不跟着飞涨。除从事投机买卖者之外,一般市民都吃不饱肚皮。普通中上级居民,极少能每日吃饭的,一般都是吃粥或面,而且绝没有把握能顾到十月以后怎样过活。普通中上级职员的薪给津贴大抵为伪币十万元左右,而米价则涨到八十万至一百万元一石,月薪收入不够一个人的食米。要离开上海呢,火车轮船都挤得要命,等上三四天还买不到票,黑市不仅加上几十倍,更有许多人行李钞票被骗被抢,弄得留不下,去不得。

九月九日苏联向日本宣战了,这一消息震奋了所有中国人,而敏感的上海人则更为兴奋。因为苏联红军的威力,在击溃希特勒德国的战争中,已给上海人民以极深的印象。设备最简陋的苏联俱乐部,每逢放映苏联战争影片,无论那一场都挤得满坑满谷;苏联的参战,第一足以断定日寇即将迅速失败,第二足以粉碎日本军阀凭借大陆作战的企图。特别是第二点,从极残酷的战祸恐怖中拯救了上海人民,所以说不出的高兴。

十日同盟社突然广播日本接受波茨顿宣言的消息,但只开了一个头,没有继续下去。而美国旧金山的广播则把日本要求保留天皇以为接受波茨顿宣言的条件等等,全部都说了出来,重庆中央社则大播送各地热烈庆祝胜利的消息。虽然上海民间的收音机都已割去短波,但秘密保留短波的还有不少,所以日本投降的消息马上传遍全市。

日本在上海的陆海军,态度向来是不一致的,虹口一带所谓“海军保甲区”,日本海军当局允许居民庆祝,于是每一家都兴高彩烈地悬挂国旗,燃放爆竹,而林逆柏生所主持的伪中华日报投机出了一张“和平号外”,把同盟社和重庆中央社的广播,拉杂刊载,市民抢着购读。苏州河以南的闹市,马上也接着悬旗放爆竹,百十万人民都拥到马路上,跳着叫着,说不出形容不出的高兴。特别是在南京路上,挤得人山人海,每一辆载着日人的汽车过去时,大家把瓜皮掷上去,平时威风凛凛的日本人抱着头东躲西闪。特别是对着制服戴军帽的日本人,群众把他拖下车来,请他尝一尝八年来他们对中国人所惯使的耳光滋味。有的则把军帽拉下来在脚底下踩几下。这样,稍稍发泄一下八年来所郁积的怨气。平时凶狠如虎狼的日本军人,在群众的怒潮下吓得哼也不敢哼一声。

但日本陆军并不同意把这一消息发表,日本在沪陆海军及大使馆事务所所合组的“弘报局”通知各伪报:“下午九时有正式新闻发表;除此以外不许刊载一字。”到了九时,又通知要十一时发表;十一时又通知要十二时;十二时却说“不发表了”。于是十一日的各伪报上没有一字记载,只有伪秘书长罗逆君强发表了一篇劝告大家“镇静”的文章。

马路上站满了武装的日军,依然骄倨地镇压民众,若干国旗都被敌军扯下了。伪中华日报的总编辑杨逆回浪,则因擅出“和平号外”而被日本宪兵队捉去。其他因议论日本投降而被捕的也时有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