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田王葆心撰

山砦秩官列传

山砦列女传

山砦秩官列传

宋一鹤李希沆孙自一梁梦卜白乃忠(周有德、汪洋识等)沈寿岳唐世熙陈策张登衡魏时光

宋一鹤,宛平人。为诸生,究心兵事。崇祯三年,举于乡,授教谕;以荐,迭官东昌同知。巡按御史禹好善以知兵荐,授兵部员外郎;旋改汝南兵备道,驻信阳。时熊文灿督师,主抚议;旋以败诛,杨嗣昌代之。以一鹤能,荐之;擢巡抚湖广。时湖广贼为诸将所逼,多窜入四川;一鹤以云南军移镇当阳,中官刘元斌以京军移荆门相掎角。左良玉等大破贼于玛瑙山,一鹤叙功,增俸。遣副将王允成、孙应元等大破贼汝才五大营于丰邑坪,斩首三千余级;嗣昌署一鹤荆楚第一功。献忠陷襄阳,与革里眼、左金王等东萃黄州、汝宁间;一鹤移驻蕲州,焚舟遏贼渡。贼移而北,一鹤又断横江,贼不敢渡。嗣昌卒,丁启睿代,启睿破献忠于麻城,会一鹤及凤阳总督朱大典、安庆巡抚郑二阳蹙贼左金王、老回回等于潜山、怀宁山中;一鹤又督参将王嘉谟等追破左金王、争世王、治世王于灯草坪,斩首千八百级。十五年,遣部将陈治等合江北兵,破贼于桐城、舒城。一鹤起乡举,不十年秉节钺,廷臣不能无忮,御史卫周胤上疏丑诋一鹤;一鹤屡建功,然亦往往蒙时诟。嗣昌父,名鹤;一鹤投谒,自署其名曰「一鸟」,楚人传笑之。一鹤亦连疏引疾;帝疑其伪,下所司严核。先以襄阳陷,夺职戴罪;至是,许解官侯代。趋救汝宁,汝宁城已陷;十二月,襄阳、德安、荆州连告陷。一鹤趋承天,护献陵。陵军栅木为贼积薪烧之,烟窨纯德山;城穿,一豉而登。犯献陵,毁禋殿,守陵巡按御史李振声、总兵官钱中选皆降;遂攻承天,岁除。明年正月二日,有以城下贼者,城陷;一鹤自经。

李希沆,字鼎武,庆阳人;进士。崇祯间,黄冈知县。清廉好士,胆识过人。时流寇肆掠,希沆严守备。有警,辄单骑佩刀先驰,邑中义勇从之,追逐披靡;民赖以安。

孙自一,字澄如,河南光山人(「通志」作光州人;「楚宝」作光山,与此同);进士。崇祯间,黄冈知县。清介有惠政,士民爱之。献贼之乱,自一方解饷军门;及归,城陷,乃与邑诸生王之经结砦大骑山,保残民,图恢复。时乱离倥偬,民有争讼,必取决;赋税输山中,无或后者。会贼掠梅家湖,自一率乡勇五百人往救;力战,死之。贼退,民求其尸,面如生,印犹在握;因藁葬湖岸(详「明史」)。国朝乾隆四十一年,赐谥节愍。

梁梦卜,广东三水人。崇祯末,襄阳推官,权黄安知县。邑新残破,抚字招徕,遗黎复聚。时军兴,征发不时;梦卜以书谕山砦父老,无不流涕急转输。邑治毁于寇,梦卜葺宇以居,榜曰「德风」。虽当倥偬之时,犹躬亲校士;首拔张希良,咸以为知人。后罢官,卒于汉上。

白乃忠,字迩事,四川江津人;举人。梁志仁殉节,乃忠任罗田知县。时邑里残破,井野萧条;乃招集流亡,谋于众曰:贼氛未靖,守御当严。募民有勇力者,分为七营;简阅练习,步伐整齐。贼至,躬冒矢石,辄击败之。计前后同主簿周有德、都司李懋官等,县绅则王■〈火鼎〉与汪日升、胡一溪、龚应奎、胡存忠、胡一定、盛世彦、王辉、刘继盛、王固统等,自八年至十年前后大小十一战,斩贼首满天飞、王林冲等;于时民获安堵。复于戎马倥偬时,重修邑志。才兼文武,在任五年,治绩丕着。厥后又有知县汪洋识者,与士绅盛世彦、周明伟、胡一定、萧熹、王增、余弥纶等数十人,于贼来掠时,往往越境蹑追,恢复所过地方;如蕲水、黄冈、商城各属乡镇,常以捷闻:时崇祯十六年也。以献贼破武昌,派伪知县至治城;遁去。

沈寿岳,字巨山,南直宣城人;崇祯庚午举人。以公事,与其县尹陈某忤,几中之。为海州学正三年,士风大振。时楚为剧贼所躏,残毁破坏;故县尹陈某已入谏垣,以前憾,举为罗田知县。县,楚之尤残者也;雉堞不完,民无百家。寿岳极意附循劳徕,蠲逋息征;民以渐苏,归者接道。适陈某以给谏督饷楚中,用旧憾,督罗饷更棘;身自按罗,面责寿岳。寿岳与争曰:以残罗之民,呻吟疮痍,气息未属;何力以输官税!为之令者,亦何处行其催科敲扑乎?此征之亦逋,不征亦逋。征而逋,令罪而民毙;不征而逋,令罪而民完:均之罪也。而独以完吾民,令之所愿也。陈某为之动容,卒拜疏蠲罗赋。寿岳复以与骄弁悍卒争法纪,不能俯首低颜,几以身殉;投劾归家。安宗立,山东开府王潆荐分巡登莱道海防佥事;南都陷,归。己亥,郑成功海师入,寿岳法服具仪,不期而会者数百人;郡守潜遁。师退,守归,而罗织致之死。死时,白气冲起。明遗民徐枋铭其墓(案吴氏「绥寇纪略」称:寿岳死蕲、黄之乱;殊未核。考寿岳于南都陷,以布衣起义死。从弟寿民及寿岳第四子麟生,均明亡不仕,为江左忠节世家。梅村殆因其弟而传误,兹据徐俟斋「居易堂集」书之。寿岳以生聚惠罗人,是其行政亦与山砦有关者也。故列入之,并补方志缺佚)。

唐世照,字伯闇,广西灌阳人;举人。崇祯末,蕲州知州。性明敏,习勤劳。流寇隔里眼窜踞青山乡,民多流离。世照于附近通衢掘壕筑险,分住流民;日夜巡警,寇不敢窥。寻以劳瘁卒。

陈策,江西人,贡生。万历间,判蕲州。黄梅贼首梅镗、詹三汉倡乱,入州境,踞柴家山;策从知州徐希明会官军剿贼。策奋勇突贼巢,贼钩之,遂被执;胁降,不屈,死之。

张登衡,字埜心,广西桂林人;举人。崇祯末,以蜀令移广济知县。招集士民,于大江洲上防御流寇。胥吏素惮威严,思乘乱为不轨,歃血私盟立营,以义勇为名;士绅侦知,恐变作,约州民立保定营以防之。登衡晏然,若弗闻者。时天旱,步祷;诸奸见久无督过,意登衡出,必随后行香江北庙;奸党皆从。登衡预与保定营长密计,忽锣,督众擒其魁数十人,投江中;余党以靖。

魏时光,江西新建人。崇祯九年,任广济典史。善舞双刀。团练排兵三百人,赴蕲州高山铺,设险御贼。贼至河口,惮不敢渡。已而,贼间道掩至;时光匹马挥刀,与贼斗。贼环攻之,靷断被执,不屈死。事闻,赠广济主簿,予恤,祀名宦。国朝乾隆四十一年,赐谥烈愍。

论曰:吾列山砦诸豪,而叙次诸守土秩官以彰厥绩,何也?曰:取其与山砦有关系也。明季仕风,官贪吏污极矣。因贪污而致流贼,因流贼而苦我孑遗,并以毒及官吏;其时人民固不幸矣,即官吏又何幸焉!然苟克力反其贪污之行,未尝不可拒流贼,因以保我生民者。昔人有言:治始于州县;固不我欺也。且末造之民,凋瘵呻吟;苟非求助于官力,曷克相与以有成。当夫避地仓皇,井宅散为飞灰,老弱转乎沟壑。于此有人焉,相妪而相依,安良而除莠;内筹生集,外捍虎狼;以友助收其涣群,以束伍列诸险隘。与之更始,生业能安;安得不亟亟引而进之耶!十步尚有芳兰,时危乃见节义;安得谓明季遂无好官吏也耶!比而数之,诸秩官者,如宋一鹤,则为山砦所仰承之人也;如孙自一,则与山砦合而一矣。若梁梦卜,则以文告激动山砦矣。若许文岐,则近接山砦之人而思有所图矣。若李希沆、若白乃忠,则奋其杀贼之志,而山砦相与应声矣。若唐世照、若沈寿岳,则苏山砦民人之元气者也。若陈策、若汪洋识,则剿除肆虐我砦民之凶酋者也。若张登衡,则联义团以拒不轨之匪类者也。若魏时光,则安圉出疆、守险拒寇,终以致命遂志者也。乌乎!世乱之循绩可淹而终不可淹者也,亡国之义心有沮丧、仍有不丧者也。诸君子者,其先既不载重宝走北都以交欢于温体仁、周延儒诸人,其后复不稽首南京为马士英、阮大铖之奴而货取高位,其终复不克走桂林、滇南结交严起恒、马吉翔、李国泰、庞天寿而高陟国封,宜其官之终于此也。宜乎,上者仅保性命、韬晦山林,下者且与守土同殉也;而其名则与潜之大别山、江淮之五蛮水,永永同其并峙而长流也。有志之士,宜其终不欲以目前之浮云而障我生平之素志也(国初,李嗣邺为「马吊说」,称弘光之败,成于马士英;永历之败,成于马吉翔。马氏用而国亡,故豫吊之也。亡国大事,而于樗蒲恶戏中觇之;李氏工于滑稽也哉!乌乎!明之亡也,李氏称马吊为亡国之戏;后之继明相与助国亡者,吾亲见今人所谓麻将之戏,亦有为亡国奴戏文字以决之者——见长白某君「也是集续编」。吾又何暇为明哀也欤)!

山砦列女传

黄冈:郭氏靖氏万氏易氏殷氏张氏夏氏刘氏某氏及子妇杜氏易氏易女

蕲水:吴氏李氏及子妇周氏姚氏

麻城:邹氏罗氏及子妇王氏周氏

黄安:王氏刘氏赵氏秦氏某氏周氏周氏彭女

罗田:胡氏汪氏胡氏李氏

广济:唐氏张氏刘氏徐氏

蕲州:吴氏。

郭氏,易为祉妻。与崇祯十六年在郡城死烈节妇郭氏,故姊妹也。贼袭山砦,郭氏被执,不屈;贼怒,挞之毙,复刃剚之。子时弧,同遇害。

靖氏,举人魏师田妻。师田没于京邸,靖氏依父科元避寇山中。科元合家死,靖氏藏石窟,得免。抚孤成立,守节四十余年卒。

万氏,靖天锡妻。天锡没于小崎山兵难,万氏年十九,携孤必纯得脱,又遗腹生子嘉植;并教之,成诸生。

易氏,李尔常妻、易道位女。贼袭山砦,易氏泣谓母曰:与其受辱生,毋宁洁身死!自投悬崖而毙。

殷氏,汪鼎臣妻。姑与夫避贼山砦,砦破,被杀。殷氏值母疾,归省;闻之,布奠江滨,号泣投江死。

张氏,王躬靖妻。年二十三,躬靖殉山砦之乱;张氏闻讣,曰:吾夫忠义不屈死,吾何以生为!遂焚香叩首入室,自缢死。

夏氏,诸生熊兆圣妻。避献贼乱于白云山砦;砦破,夏氏投水死。

刘氏,包明文妻。避贼峦蒙山砦;砦破,贼执明文,刘氏泣请以身代,明文得逸去。贼欲逼之,愤骂而死。

某氏,举人汪建遇母;杜氏,建寓妻。建遇母与子妇避贼白云山砦;砦破,母投岩死。杜氏泣,属建遇潜逃;建遇未肯。杜曰:君虑妾为贼污耶?请先死以明妾志。亦投岩死。

易氏,诸生何际时妻。避贼龙井砦;贼索深箐中见之,骂贼死。

易女,易道光女;字熊友嘉仲子某,养于熊。贼袭白云砦,熊子被杀;女愤骂号哭,贼攒剌之死。

——右黄冈列女。

吴氏,诸生郭管虞妻、武昌县贡生吴如揆女。流贼破砦,杀管虞,虏吴氏;氏恸哭愿与夫同死,遂杀于管虞尸侧。

李氏,诸生南有杞妻;周氏,南之杰妻。李氏于崇祯十年流贼破砦被执,促之上马;厉声大骂,贼乃刺杀。后以子之杰贵,赠孺人。周氏于崇祯十六年,亦以烈殉。后以之杰继妻高氏子梦班贵,赠宜人。

姚氏,诸生南士华妻、大学士姚明恭侄女。明季,贼破砦,夫被掳;痛哭号救,贼以兵威之。姚氏曰:吾以得死为幸!遂被杀。

——右蕲水列女。

邹氏,王山甫妻、名胜大思直之女(?)。贼至,邹氏先与夫约曰:我若为贼掳,誓必死!恐尸久难认,我以耳环裹脚带内为记。夫识之。崇祯戊寅二月,砦破,贼掳邹氏及子女各一;邹氏力持子女骂贼,贼怒,举其子女撞石而死。邹氏骂愈厉,贼以木桩钉氏腹而死。后九日,夫往寻尸,果不能认;忽记邹氏言,解其脚带,有耳环在焉。见者哀之。

罗氏,诸生梁镇妻;王氏,梁孟孙妻。崇祯乙亥,寇至,镇与孟孙均外出,罗氏携王氏避乱于鸣山。贼获罗,勒之上马;罗氏曰:吾士人妻也,岂为贼妇!延颈受杀。王氏见姑死,曰:吾岂独生!贼亦杀之。后人埋其尸于山麓。

周氏,举人王山玉继妻。崇祯壬午七月,流贼破砦,周氏露宿小舍,产一男,日呕血数升。旋被执,周氏骂不绝口;贼怒,杀之。无血,颈上有刀痕二,白如练。

——右麻城列女。

王氏,韩琮妻、诸生三辅女。幼通书史,尝刲股救母,以孝闻。崇祯乙亥,贼袭风水山,琮父子俱被害;王氏受重伤,死而复苏。兄弟舁入城,医治乃痊。时年二十九,誓不再适。居夫家,惟破屋数椽、瘠田数亩,以一婢女自随。织絟终日,以给衣食;足不出户庭。守节四十五年,卒。

刘氏,丁遂妻。夫没,守节历三十余年。明末流贼破砦,刘氏扃户将雉经;贼击户,刘氏叱曰:我节妇,不可以面目见贼!贼捽户入,解其悬;乃以头击贼,被乱刀刺死。家有二犬,守其尸数日,不食死。子斯昌,诸生;时简,廪生。

赵氏,夫没(佚其名),守节;避贼风水砦。贼纵火焚之,赵氏伏二子于墙隙中,以身捍火;火洞两腋,终不释手,母子俱死。

秦氏,江至衡妻;生子女各一。年二十四,夫卒,誓死不贰。明季族豪觊产,秦氏力持,不为摧折。流氛方炽,秦氏避居同姓西砦。人多欲逃,秦氏训子弟与家仆曰:与其独奔遇贼死,何如同聚一处,有险可恃乎!众矢守御,卒赖以全。孤夭,抚孙密,成诸生;叹曰:书香有托,可瞑目报先人矣。年七十八,卒。

某氏,诸生秦珩妻。适珩甫十月,避寇山砦。砦破,姑被执;同姒李氏往救。厉声骂,贼刃毙之,无血痕。殓时,神色不改。

周氏,卢之懔母。崇祯末,骂贼死。

周氏,光禄吴士伸继妻。生而端凝;归吴,事孀姑孝。嗣随夫宦金陵,扶姑榇归葬,寓风水山砦。适流贼攻甚急,周氏遂投缳;遇救,复苏。贼入,骂不绝口,被贼碎首死。贼退,其子收殓遗骸,见周氏颜色如生。报经抚军,奖以额;以时多故,请旌未果。

彭女,诸生彭世济女。幼字司理卢经年,及笄未嫁。贼至,随父避乱砦中。会贼攻砦急,女自刎,父置之乱草中,砦随溃。世济入水,恍见其女牵之而渡,遂得生。次日,具棺殓之

——右黄安列女。

胡氏,诸生方应尊妻。避贼至赤剥岩砦,闻夫殒,痛哭投岩而死。

汪氏,兵部尚书王■〈火鼎〉继妻。■〈火鼎〉领四十八砦义军,转战庐州;军败,夫妇均被执。至南京,军中将有辱之者;汪氏骂曰:我何如人?尔何如人?敢辱我!不屈,从夫死;子光富殉之。

胡氏,岁贡王烻妻。流寇扰罗田,破砦堡。胡氏被执,将辱之;骂曰:尔以我夫若子皆何如人?而敢逼我!贼怒,持刃相向,将以死挟之;胡氏夺刀自刎死。贼相骇,叹曰:此真义烈也。

其宛若中有李氏者,乡饮宾熉之室。值流贼焚掠村舍大索,家人争入堡;李氏避不及,贼执之,怒骂不辍。贼断其右手及左足,举火焚其庐;李氏在火中,犹呼曰:砦众至矣!贼惊走,火随灭而李死。至今壁间人形宛然,除不去;佥谓义烈之气不泯也。

——右罗田列女。

唐氏,潘龙跃妻。崇祯十三年,避贼灵杲山;贼至,加刃龙跃颈,索钱。唐氏跪泣,乞以身代夫,不许;女巽大跪泣,乞以身代父,不许。唐氏知夫不免,投于塘;女从之。贼怆然释其夫。

张氏,王凝鼎妻。避贼于殷家冲砦;砦破,投波斯洞岩下死。月余,子秉钺收殓,面如生。秉钺,后任贵州卫守备,以张氏死事闻;国朝顺治中,赠恭人。

刘氏,太仆卿吴敏师妻。遇流贼,投水死。

徐氏,赵家鼎妻。死节赤砦。

——右广济列女。

吴氏,诸生李具庆妻、广济太常卿吴亮嗣女。明季贼陷蕲城,吴氏之翁兵备道树初不屈死,夫兄延庆次子及吴氏所生五子俱死;具庆亦被创。吴氏方有妊,从积尸中乘间掩诸尸,负具庆以窜;途中产子之瑨,裹以行。贼平,收葬诸骸骨,复还旧业;皆吴氏力也。

——右蕲州列女。

王氏,诸生秦在妻;麻城人。时北山周承谟倡乱麻城,在从之;王氏泣谏曰:汝必欲为此,当早备一棺,使吾母子寝处其中,勿俟祸及也!在不听。官兵至,王氏携八岁子奔砦求避;众不纳,谓其子日:汝父为逆,谁肯相容?王氏复奔至田间,以刃刺其子,遂自刎,俱死。随一婢名桃儿,亦大呼自刎;见者无不泣下。

唐氏,熊启之妻,麻城人;唐法扬女。及笄,有东山降人李有实强委禽;父弗许,遂适熊。其归宁也,有实邀于路;唐氏不屈,曰:宁为刃下鬼,不为反贼妻!有实怒,刃之;骂不绝口死。

徐氏,诸生周煊妻,麻城人;知州徐志尹姊也。顺治己丑,居卫生堡。值流贼,煊逃出;徐氏阴藏小刀。堡溃,嘱仆负幼子急行;遂自刎死。

论曰:乌呼!吾循绎吾蕲、黄山砦诸列女死节事,而叹正气不绝于衰微、大道不遗于幽曲也。当时顾宁人恢张东汉节义也,岂非以隐悼明遗节义之盛!而南宋以降,吾华妇女重开一新天地;自国史以至方志,其以节义显者,麻列至不可纪极。即以至短之岁月如山砦、不完备之人物如山砦,特一时仓皇避地,出其偷活之念,求庇于俄顷耳;非有储养之素也。而诸女丈夫于此争百年于一刻者,举皆赖于平昔名教之灌输焉。当山砦盛时,其烈士固皆怀必死之志;其家人相依者,亦皆抱贞一之节,不肯与歌舞新国者苟同。此吾表山砦而不欲遗列女之由,亦愈以章明诸烈士义声之周浃;至于妇人孺子,亦均与之从容含笑入地。如王■〈火鼎〉夫妇、王靖躬夫妇、李树初翁妇,是其例矣。东汉盛节义而史中始传列女事,固有同符者。吾考东汉名士之目,明季以东林、复社代之。当时吾黄之入官者,多通声气于东林;为诸生者,多示同心于复社。孔尚任演明季小说至极其名节于优倡之贱,咸欲得正人归之(包世臣书「桃花扇传奇」后,最能见其深处);而况山砦中诸家人,大都搢绅儒流之家室者乎?举人王一翥妻樊氏骂贼曰:我天下名士妻!诸生樊维清妻吴氏击贼而言曰:吾父按察使,吾夫名士。徐一三妻毕氏骂贼曰:我夫与父兄,皆何如人?诸生郭巩妻柴氏骂贼曰:余冢累世清德!其武弁萧甲妻郑氏作诗,至以立志如张别山勖其夫:皆当时死节于山砦外者也。而山砦中则梁梦孙妻王氏曰:吾,士人妻也,岂为贼妇!王■〈火鼎〉妻汪氏曰:我何人?尔如何人!敢辱我!丁遂妻刘氏曰:我节妇,不可以面目见贼!其铮铮佼佼与劲霜烈日争光洁,何让彼砦外诸嘉淑也哉!夫至名教尊于巾帼、名士固于结褵,安怪当日酝酿此山砦一时义烈也欤!然可异者,如诸生秦在妻王氏不附周承谟之役、唐法扬之女不肯作配李有实为妻,则又耳目移易后之行;而本朝之克抚有天下,端兆此矣。亦附着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