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字玉绳,宜兴人。万历四十一年(1413)他会试、殿试都是第一名,被授予修撰,当时他才二十来岁。他美丽自喜,与同年生员冯铨相友善。天启年间,他升为左中允,掌司经局事务。不久他以少詹事之衔掌南京翰林院事务。
庄烈帝即位后,把他召回任礼部右侍郎。延儒性格警敏,善于揣测皇上意旨。崇祯元年(1628)冬,锦州部队哗变,督师袁崇焕请拨给粮饷。皇上御临文华殿,诏各位大臣来问计,他们都请求发给内府钱物。延儒揣度皇上心意,独自建议道“:关门原来是防敌的,现在却是用来防自己的军队。宁远哗变,就给他们粮饷,锦州哗变,又要给他们粮饷,这样做各边镇将会纷纷效尤。”皇上说“:卿认为应该怎么办?”延儒说:“事情紧迫,不得不发。但应当求得长久之策。”皇上点了点头,颁旨责备群臣。几天后,皇上又召问大臣,延儒说:“军饷莫如粮食重要,山海关不缺粮食,缺银而已。为什么哗变?一定另有隐情。怎么知道这不是因为骄横的武弁煽动士卒胁迫袁崇焕呢?”皇上正怀疑边防将领要挟,听延儒这一说非常高兴,从此属意延儒。
十一月,大学士刘鸿训被罢免,皇上命廷臣公推继任人选,廷臣因为延儒名望轻而没有选他而将成基命、钱谦益、郑以伟、李腾芳、孙慎行、何如宠、薛三省、盛以弘、罗喻义、王永光、曹于汴十一人的名字列上。皇上因延儒不在其中,非常怀疑。后来温体仁攻击钱谦益,延儒帮助他。皇上于是更加愤怒,黜退钱谦益,将廷臣公推的那些人全部罢去不用。二年三月,皇上在文华殿召延儒来谈话,漏下几十刻后他才出来。这次谈话很秘密,无法得知。御史黄宗昌弹劾延儒的生平秽行,御史李长春论奏他独自与皇上谈话之非。延儒请求罢免,皇上不许。南京给事中钱允鲸说“:延儒与冯铨关系很深,现在延儒掌权,肯定要为逆党翻案。”延儒上疏辩解,皇上优诏褒扬他。这一年十二月,京师有警报,皇上特旨任延儒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第二年二月他加封为太子太保,改任文渊阁大学士。六月,温体仁也入阁。九月,成基命退休,延儒于是成了首辅。不久他被加封为少保,改任武英殿大学士。
温体仁一同拜相后,专务谄媚,皇上心意逐渐转向了他。而温体仁表面上曲意谨慎地取媚延儒,暗地里却想夺他的位置,而延儒还不知道。温体仁和吏部尚书王永光图谋起用逆案名单中的王之臣、吕纯如等人。有人对延儒说:“他们将要翻逆案了,而人们却归咎于您。”延儒愕然。正好皇上问到王之臣,延儒说:“如用王之臣,那也可以为崔呈秀平反了。”皇上醒悟了,停止了这一计划。温体仁更想排挤延儒。四年(1631)春,延儒的姻亲陈于泰获廷对第一名,受到任用的大同巡抚张廷拱、登莱巡抚孙元化也都与他有私交,当时人们议论纷纷。他的子弟家人都横行于乡邑,其家乡的百姓烧了他的家,挖掘其祖先坟墓,他因此被言官弹劾。他的哥哥素儒冒锦衣卫名籍,被授以千户,他还用家人周文郁为副总兵,这更为言官诋毁。
五年(1632)正月,叛将李九成等攻陷登州,囚禁孙元化。侍郎刘宇烈指挥军队无功,言官都指责延儒庇护刘宇烈。于是给事中孙三杰、冯元飙,御史余应桂、卫景瑗、尹明翼、路振飞、吴执御、王道纯、王象云等人,屡次弹劾延儒。余应桂还说延儒收巨盗神一魁的贿赂。而监视宦官邓希诏和总督曹文衡上奏相互攻击,词语连及延儒。给事中李春旺也论延儒应该解职。延儒多次上疏辩解,皇上虽想慰留他,但这些情况也使他不得不心动。过后延儒令陈于泰上书陈述四项时政,宣府太监王坤承温体仁的旨意,径直弹劾延儒庇护陈于泰。给事中傅朝佑说宦官不应当弹劾首辅,轻视朝廷,他怀疑有奸邪之人与王坤勾结,副都御史王志道也这么说。皇上大怒,将王志道除名,延儒都无法救他。温体仁又唆使给事中陈赞化弹劾延儒“亲近武弁李元功等人,招摇撞骗。陛下特恩停止用刑,而李元功以为是延儒的作用,向囚犯索要贿赂酬谢。而延儒甚至视陛下为羲皇上人,出语悖逆。”皇上怒,将李元功投进诏狱,并究问陈赞化这些话是从哪儿得到的。陈赞化说是从上林苑典簿姚孙渠、给事中李世祺处得到的,而副使张凤翼也道出延儒所说的话。皇上更加愤怒。锦衣卫统帅王世盛拷打李元功,但他什么也没承认。案情上呈后,王世盛被降五级,令他究治这件事。延儒希望温体仁帮助他,但温体仁没有答应,反而暗中将与延儒交好的人撤掉,延儒于是处境大困。六年六月他称病请求回乡,皇上赐给白金、彩缎,派行人官为他护行。温体仁便成了首辅了。
当初延儒乡居时,颇与东林党人交往,与姚希孟、罗喻义交好。他陷害钱谦益后,遂仇视东林党。到他主持会试时,所选的张溥、马世奇等人才,又都是东林党了。这时他回乡,因为失势,内心很羞愧。而温体仁更加骄横,过了五年才离去。他去后张至发、薛国观相继当国,他俩与杨嗣昌等人都以嫉妒闻名。一时间像郑三俊、刘宗周等正人,都得了罪。张溥等人很忧虑,劝延儒说:“您如果再出来做宰相,改易前辙,可重新获得贤名之声望。”延儒以为然。张溥的朋友吴昌时为此去结交皇上近身宦官,冯铨又助他策划。正好皇上也很想念延儒,而薛国观也正好败了,十四年(1641)二月皇上遂下诏起用延儒。九月,延儒到达京师,重任首辅。不久他加封为少师兼太子太师,进升为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延儒被召回后,张溥等人以几件事要挟他。延儒感慨说道:“我当锐意去做,以答谢诸公。”入朝后,他全部反温体仁之辈所实行的弊政。他首先请释放欠漕粮和白粮的农户,免去民间拖欠的赋税,凡遭战乱破坏和岁荒之地,减免当年应交的两税;苏州、松江、常州、嘉兴、湖州等府发大水,允许以明年的夏麦代替漕粮交纳;宽宥犯戍边罪以下的人,让他们都得回家;恢复被连累的举人的资格,增加取士名额,以及召回因提意见而被贬职的李清等人。皇上都欣然听从了。延儒又说:“老成名德之士,不可轻易弃掉。”于是郑三俊任吏部尚书,刘宗周掌都察院,范景文任工部尚书,倪元璐佐理兵部,这些人都是从废籍中被起用。其他如李邦华、张国维、徐石麒、张玮、金光辰等人,都布列于九卿。释放关在狱中的傅宗龙等人,给已故的文震孟、姚希孟等人赠官。中外人士一致向他致贺。一次闲暇时侍奉皇上,皇上谈到黄道周,当时黄道周正贬戍辰州,延儒说:“道周气质稍有点偏狭,但他的学识和操守都还可用。”蒋德瞡请将黄道周移到近地戍守。延儒说:“皇上想用就马上用他,何必移戍?”皇上即日就恢复了黄道周的官衔。他因事开释的做法,多像这样。
皇上给延儒的礼仪特重,他曾在岁首之日面向东对延儒作揖,说:“朕将天下之事托付给先生。”随后还对其他阁臣作揖。但延儒实是匹庸驽,没有才略,而且还贪婪。当边境丧师,李自成残掠河南,张献忠攻破湖北、四川,天下大乱之时,延儒没能做出任何筹划。他用侯恂、范志完督师,但都败事,延儒毫无忧色。而他的门下客盛顺、董廷献借他的权势,因缘为奸。他还信用文选司郎中吴昌时和给事中曹良直、廖国遴、杨枝起、曾应遴之辈。
吴昌时,嘉兴人。有才干,颇为东林党效力奔走。但他为人沉默而高傲,交通厂卫,把持朝官,同朝的人都恨他。行人司副熊开元在朝廷上弹劾延儒纳贿的情状,触怒了皇上,他与给事中姜采都被廷杖,投进诏狱。左都御史刘宗周、佥都御史金光辰因为救熊开元、姜采而被罢免,尚书徐石麒又因救刘宗周等人被罢免。延儒都不救,朝臣的议论都归咎于他。正值吴昌时借年例将十余名言路官员出为外官,言路大哗。掌科给事中吴麟、掌道御史祁彪佳弹劾吴昌时挟势弄权,延儒很不安。
当初,延儒上奏罢去厂卫的缉事人员,京都人民非常高兴。不肖的朝士因为通贿赂,而厂卫因为失权,都怨延儒。他又因轻视同官陈演,陈演恨之入骨。执掌锦衣卫的骆养性,本是延儒所推荐,骆养性狡猾阴狠背叛了延儒,与宦官勾结,刺探延儒的阴事。十六年(1643)四月,大清兵抢掠山东,回军时到达近畿,皇上很忧虑。大学士吴生生正奉命处理流寇,延儒不得已自请督师。皇上很高兴,颁下手敕,奖给他召虎、裴度,赐给章服、白金、文绮、上驷,还给他金帛赏给部队。延儒驻扎在通州,不敢交战,只与幕帐下的宾客饮酒娱乐,而每天传书奏捷,皇上便赐给玺书褒奖和鼓励他。他侦察到大清兵离去,便说敌人退走了,请求让兵部讨论给将吏定功过。回朝后,他缴上敕谕,皇上即令他收藏,以记载他的勋劳。论功,加封他为太师,庇荫儿子为中书舍人,赐给银币、蟒服。延儒辞去太师,皇上答应了。几天之后,骆养性和宦官全部揭发了他们刺探到的军中之事。皇上于是大怒,谕告府部诸臣责备延儒蒙蔽圣上,推诿职守。他的事皇上多不忍说,只令公正检查。陈演等人一同上书救他,延儒坐在草席上待罪,自请戍边。皇上还颁下温旨,说他“尽心报国,始终不渝”,让他乘驿车回去,赐给路费一百金,以表彰他保全优礼之意。到大臣们的建议上呈后,皇上又传谕说延儒功多罪少,下令免议。延儒遂回了家。
延儒走后,给事中郝纟同上疏请除奸,这指的是延儒。皇上不听。山东佥事雷演祚弹劾范志完,也牵涉到延儒。随后御史蒋拱宸弹劾吴昌时有数万赃私,大抵也牵连到延儒,而主要是说吴昌时交通宦官李端、王裕民,泄露机密,以重贿着手,常预先拿着温旨去告人。给事中曹良直也弹劾延儒十大罪。皇上非常愤怒,御临中左门,亲自审问吴昌时,折断了他的胫骨,但吴昌时什么也没承认,皇上更怒不可解。蒋拱宸当面揭发他交通宦官,皇上也察出他的行迹,于是将他下狱,判了死罪。皇上这才有意要诛杀延儒。当时,薛国观被赐死,说是吴昌时害他,他的门人魏藻德刚入阁,受到皇上宠爱,很恨吴昌时,便与陈演共同排挤延儒,而骆养性又散布蜚语。皇上于是命全部削夺延儒的官职,派缇骑逮捕他入京。当时原辅臣王应熊被召回,延儒知道皇上十分愤怒,便在中途停宿,等王应熊先入京,希望他为自己求情。皇上知道了,王应熊刚抵京,便命他回去。延儒到京后,被安置在正阳门外的古庙中,他上疏请求怜悯,皇上不许。法司请将他遣去戍边,同僚也申救,皇上都不许。这年冬十二月,吴昌时被押到市场处死,暴尸街头,勒令延儒自尽,并将他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