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云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辑

戊戌(一六五八)、大清顺治十五年(永明王永历十二年、鲁王监国十三年)春正月戊戌朔

永明王永历在云南,鲁王在金门。

帝封巩国公白文选为巩昌王、鄂国公马进忠为汉阳王。

封冯双礼为庆阳王,马惟兴、马宝、贺九仪俱进爵为公。其伪德安侯狄三品、伪岐山侯王会、伪荆江伯张光翠以党附孙可望,降爵有差。

马玉云:『定国以黔、蜀、辰、沅诸镇将皆孙可望所设,悉调赴云南,核其功罪:所善者如双礼、进忠封王,惟兴封叙国公,宝封淮国公,九仪封广国公;所恶者俱降级夺爵。永历左右皆定国心腹,正睥睨尊大;而大清兵三路至矣』。

慈溪国学生魏耕上书郑成功,请乘南风便,直入京口(耕,字雪窦)。

三月戊戌朔

大清兵三路入云、贵。

帝命匡国公皮熊以原爵镇守贵阳。

沐天波知国势已去,自分身殉社稷;使诸子分赘于各土司,冀存先人之祀于万一。时镇将纷纷升赏进爵,议及天波;天波辞曰:『吾世受国恩,未有所报;宁敢望新秩乎』!

刘文秀追孙可望时,获其骑一;自言『曾为可望内使,在滇时奉令密窖银两、金犁于内殿。昨令臣随行者,恐臣发其窖也。今既败去,愿首报,以为兴王之资』。文秀还滇,奏之;帝令晋、蜀二王面同起窖,果于后宫石台下获银二十九万两,金犁一、重五百两。二王奏:『留供御用』;帝谕:『留济军饷』。

赠恤前滇黔总制范矿。初,矿驻贵州;孙可望入滇,遣李定国与之盟,约共扶王室。矿开陈大义,且曰:『可望扶明,我则奉之;渝盟,我则杀之』!及定国入粤西,可望逼凌君上;矿以忧愤死。帝追悼之,故下部议恤。

赠恤严起怛、杨畏知、张载述、刘尧珍、吴霖等。

复龚彝原官。

郑成功会师浙海,以前少司马张煌言为监军;北抵羊山。山故有龙祠,海舶过者致祭必用生羊,即放羊于山;久而孳息日繁,见人恬不畏避。军士竞执之,时天朗波平,忽怪风猝至,海舶自相摐击;义阳王溺死。于是返旆。

夏四月丁卯朔

大清由蜀入者,自三陂取遵义;由楚者,自镇远抵黔;由粤者,抵独山州。

大清命吴三桂挂平西大将军印,与定西将军固山额真墨侯勒根虾由四川出,宁南靖寇大将军宗室罗托由湖广出,征南将军固山额真赵布太由广西出,三路取贵州。

初三日(己巳)

大清师吴三桂与勒根虾率兵至合州,杜子香以轻舟哨至合江;合江水面宽阔、波涛汹涌,三桂挥兵跨马涉江,子香不能支,分水陆奔逃。三桂遂由铜梁、壁山、来凤、白石进发,入重庆。以永宁总兵严自明与新设重庆总兵程廷俊留守重庆,调陕西炮火裕城守。

马玉云:『时蜀、楚界中,如房、竹、归、巴、大昌、大宁有塔天保、郝摇旗、李来亨、袁宗第、党守素、贺珍,施州卫有王光兴,长寿、万县有刘体纯、谭诣、谭弘、谭交、向希尧,达东有杨秉胤、徐邦定等,连兵分守;三桂俱不之问,直指贵州。李定国既败孙可望兵,自以为无他患,武备尽弛;高绩与郎官金简进谏曰:「今内患虽除,外忧方大;伺我者顿刃以待两虎之毙!而我且酣歌漏舟之中、熟寝爇薪之上,能旦夕安耶?二王老于兵事,胡泄泄如此」!定国见疏,愬之王前颇激;王拟杖二臣以解之,朝士多争不可。移时不能决,而三路败书至;定国始逡巡引谢,二臣获免(简,字万藏;绩乡人)』。

十三日(己卯)

吴三桂搭浮桥渡黄葛江,历东溪、安稳、新站、夜郎,抵石壶关。大清封可望顺义王,可望献滇、黔地图于大清;大清取滇、黔,险隘要害、行军设伏悉按图而入。

二十四日(庚寅)

刘文秀卒。

文秀疽发于背,帝亲临问;病笃,上遗表云:『敌兵日逼,国势日危;臣请入蜀,就十三家之众出营陕、洛,庶几转败为功』云云。帝嘉之。及卒,命以亲王礼葬。文秀仪度温雅,柔和谨慎。入滇之初,曾屠武定;既而悔之,自是不妄杀一人。

刘文秀既卒,李定国以蜀自益;委朝政于袭铭、金维新,加派兵饷、卖臣鬻爵,旧人怨叛、边警日迫,而定国不之觉。

有西安人贾自明者,自言识天文、地理、阴阳、象纬、遁甲之事,兼能制木牛、流马、火攻诸具;又精驱遣风雷之术。常往来秦、蜀山中,招集义旅。因见王气在滇、黔,故变服至贵州。刘文秀一见,以为异人,荐诸李定国;定国荐诸朝,拜雷击将军。试其火器,殊效。又制遮牌挡木,行营用之;周匝连环,屹如长城。定国因遍取铁工、木工,征求夫役。自明亦妄自尊大,过朝士不为礼;靳统武遣人阴杀之。后知为洪承畴所遣为间谍者;以告定国,定国讳焉。

孙可望导三路兵进攻;报至行畿,上下震恐。李定国虑可望熟识险隘,而各汛守皆可望旧人,悉更调之;使其将刘正国、杨武守三坡、红关诸险要以防蜀,使马进忠等驻贵州。

二十五日(辛卯)

大清吴三桂抵红关,刘正国由水西逃奔云南;将军郭李爱、刘董才、王明池、朱守全、王刘沧、总兵王友臣等以官兵家口并象降于大清兵。

三十日(丙申)

遵义军民府降于大清。

大清兵出湖广者自镇远抵黔,马进忠等逃奔云南;安顺巡抚冷孟銋遣标骑飞章告急,李定国不及援,贵阳遂陷。孟銋被执,洪承畴待以宾礼,诱之降;孟銋曰:『宁为明鬼留香,不作叛人遗臭』!乃送觉罗贝勒军前;孟銋不为屈膝,遂被害。皮熊走水西。

五月丁酉朔

帝遣周金汤航海,进封郑成功为延平郡王;成功遂议大举攻金陵。

十一日(丁未)

吴三桂袭破将军杨武于开州之倒流水。

水西宣慰使安坤、酉阳宣慰使冉奇镳、蔺州宣慰使奢保受等降。

兴宁伯王兴受李定国指,回绥阳。其子友臣已先降于大清兵,遂亲诣军前缴敕印;吴三桂厚赏之。

六月丁卯朔

晋王李定国上表出师,传檄会兵。

「残明纪事」云:初,大清兵下贵州,庆阳王冯双礼连疏请兵救援,晋王亦欲出兵。时大清兵来疲敝,洪承畴致书绐定国,以缓其师;定国信之。及月余,兵马强壮,遂三路进取;报至,定国始悔堕承畴之术。

李定国自任当黔路,移镇安顺;以白文选当川路,移镇七星关。发夫运粮,天雨泥泞,挽负不前;辄鞭之至死,冤号载道。

汉阳王马进忠卒。

赠冷孟銋兵部尚书,荫其子之旭世袭锦衣卫佥事;遣文安侯马吉翔谕祭。

郑成功议攻金陵;甘辉曰:『将军攻漳、汀三载不下,四越南澳无成;今奉天子命,空国而起,为破釜沉舟之计。事之济否,在此一举。今顺风扬帆,旬日外可抵旅顺;以偏师缀皮岛,而以正兵捣其老巢,可立破。彼居中原未久,老酋皆有怀土之思;闻建州破,必皇皇无固志。我鼓行入山海,大势瓦解;天下可传檄而定也:此上策也。次则径泊天津,收其积聚;劲兵收京,势如风雨。北都坐困非策,必有面缚衔璧者;中原豪杰响应,可以遏勤王之师。若由淮入江以图金陵,即使速破,亦支撑东南半壁而已:厥为下策』。成功不能用,且欲先谒孝陵、再图北伐。

秋七月丙申朔

郑成功举兵攻金陵,以黄廷为大提督,留守两岛;余俱从行,甲士十七万、习流五万、习马五千、戈舡八千、铁人八千。铁人者,周身披甲,画以朱碧彪文;陈于行首耸立,视马足斫之。至浙江,攻陷乐清等县;次阳山,暴风漂没八千余人,成功幼子溺死。

初二日(丁酉)

新津侯谭弘、仁寿侯谭诣、涪侯谭文帅舟师攻重庆,败还。

大清命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罗铎尼自都门统领大兵入黔,仍分三路进取云南;撤宁南靖寇大将军回荆州弹压。

大清军出广西者征南将军赵布太与提督线国安抵独山州。

二十八日(癸亥)

大清定西将军墨侯勒根虾以病卒于遵义。

大清使至军,传谕:『克取贵州,如云南机有可乘,大兵马匹行得,即乘势进取,不必候旨;如大兵马匹疲弱,候安远大将军到日(即信郡王),三路进取云南。宁南靖寇大将军驻贵州,俟开服云南回荆州』。

李定国军阻雨不前,日行三十里,人心惶惑。至关岭,刑牲祭汉前将军祠;定国沥酒誓曰:『定国奉命出师,不以身殉社稷佐中兴者,神威当截其头』。誓毕,命诸将皆誓;既盟而饮,还营。

冬十月甲子朔

大清兵三路俱集,信郡王奉命自北至,会于杨老堡;戒期入滇。

初五日(戊辰)

李定国扼鸡公背,图侵贵州;遣别将守七星关,抵生界立营,窥遵义以牵蜀。

定国受黄钺,同公侯伯将军冯双礼等悉众扼盘江,踞鸡公背;巩昌王白文选与将军伯窦名望等四万余众守七星关,抵生界,离遵义一日程。

马玉云:『前此数月,三桂驻遵义、赵布太驻独山州、信郡王在武陵,惟宁南驻贵州。当大兵未合之际,定国观望逡巡;杨老堡订期进兵,刻日饮马昆明,定国始秉钺而出,事机已失矣』。

十一月甲午朔

十二日(乙巳)

大清兵吴三桂统大兵及援剿左路镇总兵沈应时、右路镇总兵马宁等自遵义出师。

白文选自生界退守七星关。

十二月癸亥朔

初二日(甲子)

我大清兵出遵义,由水西取乌撒;守将弃七星关,走沾益。

七星关两山壁立,水势汹涌;其水下流至以烈,从山下伏流以泻于不可穷诘之区。山上树木参天,名曰天生桥;即飞猿不能渡也。吴三桂用乡导,于水西苗猓地方以烈安营;由天生桥抄乌撒军民府,扼七星关大路。白文选侦知,弃七星关,走可渡桥;复焚桥,走沾益州,思奔云南。李定国败于安隆之罗炎河、凉水井,撤寨遁归。

定国以信郡王兵至,退回盘江;又报赵布太军锋甚锐(一作恶),自领部众堵御。连败于安龙之罗炎河、凉水井,踉跄奔归;而各勋镇见定国兵败,各散去。

淮国公马宝降于大清。

大清兵入安隆。

谭弘、谭诣、谭文再攻重庆,复溃还。

十五日(丁丑)

永明王将出奔,行人任国玺独请死守;下廷议。李定国等言:『行人言是。前途尚宽,今暂移跸,卷土重来再图恢复未晚』。

时北兵三路会于曲靖,帝集群臣议所之。黔国公沐天波请走迤西,帝从之;遂率宫眷、群臣走永昌,从之者数十万人。

土官岑继本(一作继禄)导北兵深入,李定国使怀仁侯吴之圣御之;败绩。定国还师拒战,连败;大营、妻子俱失散。

李定国谕滇民避兵云:『本藩在滇多年,与尔人民情均父子。今国事颠危,朝廷移跸,势难同尔等偕行。恐清兵一至,杀掠淫污猝难逃避;尔等宜乘本藩未行之时,各速远避,毋致自误贻戚』!于是城内外哭声鼎沸,携负狼奔。时已征贮秋粮,定国谕各营不得焚烧仓廪;恐清师至此无粮,徒苦我百姓(或曰帝谕定国勿烧故也)。

敕沐天波宣谕缅甸;发官旗,沿途征兵开路迎扈。

艾承业与狄三品谋劫驾事泄,李定国亲率兵殿;承业等不敢追而罢。

驾至碧鸡关,兵民塞路,哭声振地;帝谕住辇立起,手扶沐天波,回顾城中宫阙,挥涕曰:『朕行未远,已见军民如此涂炭!以朕一人而苦万姓,诚不若还宫死社稷,以免生灵惨毒』!谕毕,大哭。天波奏慰,李定国飞骑亦至;共请前发,以慰众心。帝乃就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