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云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辑

丙戌(一六四六)秋七月乙巳朔

唐王世子琳源生。群臣表贺,有「日月为明,止戈为武」之语;王大称赏。大赦覃恩,手诏进郑芝龙泉国公、郑鸿逵漳国公,郑氏厮养俱得三代诰;撰敕及织轴者,日不暇给。寻改芝龙平国公、鸿逵定国公。

所知录」云:元子生而唇缺。

御史钱邦芑疏云:『元子诞生之辰,正浙东新破之日。同盟且应见恤,剥肤益复可忧。臣以为举朝是同仇共愤之秋,非覃恩受赏之时也;其覃恩不宜太优、爵赏不宜太滥。若铁券金章徒以锡从龙之旧,则将来恢复疆土,何以酬汗马之劳?非所以重名器、劝有功也』!不报。

释田辟于狱。辟崎岖楚、粤间,卒抗节死。

礼部缴进贵州试录二十册。

唐王授梁朝锺兵科给事中(朝锺,字未央,号车匿;番禺人。崇祯壬午举人,癸未一榜)。

是时大清兵所过野无青草,诸内院及从政官无从得食。阮大铖所至,必罗列肥鲜,邀诸公大畅其口腹;争讶曰:『此从何处得来』?则应之曰:『小小运筹耳;我之用兵不可测度,盖不啻此矣』!其中有黑内院者,满人;喜文墨。大铖教以声偶;令作诗,才得押韵协律,即拊掌击节赞赏其佳。黑大悦,情好日笃。诸公固闻其有「春灯谜」、「燕子笺」诸剧,问能自度曲否?即起执板,顿足而唱,以侑诸公酒。诸公北人,不省吴音。乃改唱戈阳腔,始点头称善;皆叹曰:『阮公真才子也』!每夜,坐诸公帐内剧谈;听者倦而寐有鼾声,乃出。遍历诸帐,皆如是。诘朝天未明,又已坐入帐中,聒而与之语,或诵其枕上诗。诸公劳顿之余,不堪其扰;皆劝曰:『公精神异人,盍少睡休息之』!大铖曰:『我生平不知倦,六十年如一日也』。及诸公起,鼎烹悉陈,复人人皆餍饫;盖预饬庖人已夜备矣。

大清兵破衢州,鲁王镇将张鹏翼死之;唐王巡按王景亮、推官邓岩忠皆自缢,知府伍经正赴井死。

绍兴兵败,诸军相继溃散;鹏翼拒守甚坚。标下副将秦应科等为内应,城破;鹏翼与弟鹏飞俱被执,大骂至断舌,声犹不绝,同时脔死(鹏飞,字耀宇,武举人;历官前锋左都督府右都督)。

乐安王、楚王、晋平王皆被杀。

光禄寺席自修被刺死(自修,字二如,江宁人;万历壬子举人。官衢州府检校,升任未去)。

鲁王至舟山,使熊汝霖见黄斌卿,谕以驻跸意;斌卿拒不纳。王自往城下,斌卿望见麾盖,即发炮石、火器;王惊退,浮海走南澳。

毛有伦奉鲁王元妃张氏并世子至舟山。

郑芝龙回安海,帝将出赣;而郝永忠迎驾之兵方至韶州,大清兵已陷衢州。

大清兵破台州,鲁王督饷御史沈履祥避山中;被获,死之。

台州冯苏为乱兵所杀,视同时被杀有未绝头者,魂凭之苏;因名苏,字更生,别字再来。后于丁酉、戊戌联捷,官永昌司理,陷于吴逆;得脱,历官刑部侍郎。

唐王召鲁王兵部侍郎钱肃乐。

礼部议:会试定于十月,移文各省、各府。

擢杨畏知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南;以巡抚胡兆文为总督。王闻畏知力抗贼,故有是命。

张献忠闻大清兵入蜀,大惧;弃成都,走顺庆。

二十五日(己巳)

唐王御门,诏谕群臣焚其迎降书二百余封。

时群臣朝罢将退,帝命内臣捧出匣,覆以黄帕,置御前;谕群臣曰:『朕本无利天下心,为勋辅诸臣拥戴在位。朕布袍、蔬食,晓夜焦劳,有何人君之乐!祗是上为祖宗、下为百姓,汲汲皇皇,惟恐负诸臣拥戴之初心。今观诸臣大非初意;昨关上主事搜得闽中出关迎降书二百余封,今具在此。朕不欲知其姓名,命锦衣卫官检明封数,捧至午门前对众焚之。班内诸臣宜亦有之,朕俱不问;有之者,当从此改心易虑。其本无者,益宜矢志竭力,毋贰初心也』!帝长身丰颐,无须;着黄布袍。声如洪锺,辞气慷慨:举朝感动。

择日出赣州。

福京太仆寺卿甘惟爃上疏乞休;帝谕之曰:『同一去国,太平无事,人竞进而已;乞休,则为恬退。国运多艰,人致身而已;思去,则为规避:此义人臣所素知者。降惟爃一级,以警偷惰』。

升梁朝锺国子监察酒;固辞,复授司业。

八月甲戌朔

唐王将幸赣州,特诏宣郑芝龙商留守事宜;芝龙不至。先是,王因首辅何吾驺言,决意幸汀入粤。而芝龙力请旋跸福京,且云『倾家相助可四百万,固守关门,敌难飞渡』!王不听。芝龙归,又令继母赴行在,力言于中宫;又不听。至是,大清兵已辐凑关外,而王尚驻延平。

鲁王宁国公王之仁载其妻、妾并两子妇、幼女、诸孙尽沉于蛟门,捧取敕印北面再拜,投之水;峨冠登岸,百姓骇愕聚观。之仁从容入见内院洪承畴曰:『之仁系前明大帅,不置身波涛,愿来投见,死于明处』!承畴接以优礼,命薙发;不从。

吴易乡人周瑞复聚众长白荡,迎易入其营。

十一日(甲申)

大清兵攻仙霞关,阮大铖从;僵赴石上死。

贝勒驻衢州,有旧抚田兵及方兵、郑兵号三家兵,或离、或合,留驻废营;逶迤南行,所至劫掠,或挟妇女坐山头,呼卢浮白,漫衍岭界者。五四日后,关门无一守兵,亦无一敌兵,寂然如平时。又数日,清兵数十骑按辔过岭,不费一矢。然清兵过关,或由建、或由汀、或由福宁,俱走山谷间道,出其不意;不必尽走仙霞岭也。

阮大铖随诸内院驻衢,面忽肿;诸内院语耿献忠曰:『阮公面肿,恐有病,不胜鞍马之劳;可蹔驻衢,俟我辈入闽取建宁后相迓耳』。献忠以语大铖;大铖惊曰:『我何病!我年虽六十,能骑生马、挽强弓,铁铮铮汉子也。我仇人多,此必有东林、复社诸奸徒潜在此间;我愿诸公勿听』!已又曰:『福建巡抚已在我掌握中;诸公为此言,得无有异意耶』?献忠复诸内院;诸内院曰:『此老亦太多心!我知甚东林、复社与渠有仇;既如此,即同进关可也』。于是偕之行。抵关下,骑皆按辔,缓行上岭。大铖独下马,徒步而前;左牵马,右指骑曰:『何狞也!我精力百倍于后生』。盖示壮以信其无病也。言讫,鼓勇先登。诸内院至仙霞最高处曰五通岭,见大铖踞坐石上。呼之骑,不应;以鞭掣其辫,亦不动;视之,已死矣。急命置轝,火焚其尸。家僮固请留尸归葬,诸内院畀以二十金,下岭求棺;行数十里外无居人,三日后得一扉,募土人移之下,则悉以溃烂虫出矣。

十五日(戊子)

赣围急,雩都孙仲奎率乡勇输粮入城,复率乡兵援之。

唐王命建四忠祠,祀江西死难曾亨应、黄端伯、萧汉、李大觉,以曾筠、徐蜚英配享。时有王锡者,亦同死难;并敕礼部予谥以表之。

赠亨应太常寺正卿、筠仪制司主事。

世子琳源薨,谥「庄敬」。

削黄斌卿伯爵,以久驻舟山未有寸功也。

温州破,瑞安诸生邹钦尧、永嘉诸生邹之琦俱赴水死。

医生倪舜年正襟危坐磁缸内,命人掩覆,朗声诵经死。

王瑞柟避入山中,有欲荐之出者。乃拜辞家庙,从容入室自缢死。

乐清贡生章靖难,恭毅公纶之裔也;闻永嘉陷,衣巾拜文庙,跃入泮池死。

督师何腾蛟令湖南道副使陈象明征饷广西(象明,字丽南,东莞人;崇祯元年进士)。

十七日(庚寅)

大清兵长驱直入,郑为虹急还浦城,纵士民出走,自守空城;无何被执,与给事中黄大鹏并死之。

闽溃兵先奔者,随路焚掠。至建宁,大鹏、为虹闭城发仓库犒之,驩呼而去;一郡独全。

大清兵至,百姓再四请为虹出降;为虹执不可。拥见贝勒,迫之跪,不屈。贝勒嘉其节,不忍杀,且劝薙发;为虹曰:『负国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亏,我生何用!宁求速死,发不可断也』!明日复见,责输饷;为虹曰:『清白吏,何从得金』!百姓争欲代输赎其死;为虹曰:『民穷财尽,乌乎可』!因喷血大骂。贝勒令斩之,为虹大喊奋跃,夺刀自刺其胸,不死;遂见杀。百姓为立祠。其仆陈龙与标下中军游击源(失其姓)、浦城千户张方明及子都司张翘鸾、都督洪祖烈俱死。贝勒驻浦城,衢州陆太守、方国安及各属知县降者悉入谒跪拜;独大鹏绯袍、纱帻,挺立众中。贝勒异而问之;曰:『前任龙游知县、今金衢道黄大鹏也』!贝勒曰:『汝既降矣,何不跪』?曰:『我大明忠臣,何得跪尔』!贝勒曰:『汝不畏死乎』?曰:『畏死,当无是言矣』!贝勒大怒,命割其舌;大鹏喷血大骂,触阶死。浦城人立庙祀之。

杨文骢退至浦城,为追骑所获;与监纪职方主事孙临俱不降,被杀(临,字武公,桐城人;兵部侍郎晋之弟)。

文骢父子三人同日殉难。临字克咸,负文武才略,自号飞将军;又别字曰武公。有妾葛嫩,字蕊芳;金陵名妓也;同时被执。主将欲犯之,嫩大骂,嚼舌碎,含血喷其面;将手刃之。克咸见嫩抗节死,乃大笑曰:『孙三今日登仙矣』!亦被杀(「板桥杂记」)。

兵部职方主事熊秉,南昌人,崇祯己卯举人;亦死于浦城。

张献忠入西充之凤凰山。

献忠自言今岁有大劫,不利;欲入武当山修行,俟劫运过,当复横行天下。乃营于西充之凤凰山(「蜀难叙略」)。

唐王改授陈邦彦职方主事,监广西狼〔兵〕援赣州。王读邦彦「政要三十二事」,伟之即其家授监纪推官;未任,举于乡。至是,以苏观生荐,改授(邦彦号岩野)。

二十一日(甲午)

唐王在延平闻仙霞关失守,仓猝走汀州;宫眷皆骑,犹载书十余摃以从。随行者:何吾驺、朱继祚等;路振飞追赴不及。

时曾后肩舆舣舟河干,顾从官曰:『刘宫人有娠,好护持』!就道,词旨慷慨。使遭时隆盛,虽鸡鸣黄鸟,曷以加兹!妃媵狂奔,有一舸而数人者、有一骑而三人者;花钿翠冠零落荆莽,犹作龙头凤尾形也,伤哉(「闽游日记」)!

留兵部侍郎曹履泰与延平知府王士和居守。

二十三日(丙申)

大清兵截援赣水师于江,焚巨舟八十,死者无算;罗明受遁还,舟中火药戎器尽矣(一作尽失)。于是两广、云南军不战而溃,他营亦稍稍散去;城中仅汪起龙、郭维经部卒四千余人,城外仅水师后营二千余人。参将谢志良拥众万余驻雩都不进,杨廷麟调广西狼兵八千人踰岭亦不即赴。会汀州破,人情益震惧。

二十八、二十九两日广营、滇营相继溃,城外东南竟无一卒。

赣城被围日久,守兵皆惫。元吉矫情镇物,且厌苦诸军糜饷无用,皆遣散去;而万发祥、王其宖等犹捐金犒师,回环巡视。

二十四日(丁酉)

帝至顺昌。

大清兵至(一作人),延平知府王士和死之。时警报迭至,士和召父老告之曰:『我虽一月郡守,当与城存亡;若等当速去,无使数万生灵尽膏斧锧』!众泣,士和亦泣;退入内署,谓友人曰:『吾一介书生,数月而忝二千石;安敢偷生』!其友劝止之;正色曰:『君子爱人以德,姑息何为』?从容正衣冠,闭户投缳死。

敌兵薄城下,士和欲呼民丁背城一战;民丁纷纷砍门出。士和书绝命词于壁,更衣执笏,燃香置几,南向俯首呼「万寿」者三;移几东向,呼祖、呼父者三。命子宗翰拜,次第与幕客交拜。取二十日中太守所得金列案上,予门隶郑富、袁忠、刘兴等各二锭,幕客苏殷民、余东壁父子及一厮亦如之。复呼袁忠、刘兴前,长揖;嘱忠护吾尸、兴护宗翰。将就缢,同知汪某叩门入,欲商所之;士和叱曰:『只合一死,此外岂容他念!不能然者速去,无混我事』!汪失色而出,士和入西厢缢。敌骑冲入内堂,下马谛视,知太守死,拥宗翰谒其帅;有五人列坐于地,中一人年可十八、九称千岁者,左旁则土池、右旁则杨田,余二人称固山。土问宗翰云:『百姓甚称而父好官,惜死矣!今以郡事属汝』!宗翰曰:『曲荷生全,感且不朽!然亡肉未冷,得旦夕望先人垄,世世衔公侯恩』!杨曰:『延平万山如画,任卜吉坏;何必恋江西八尺土』?宗翰以母、弟在家,理无端主,虔恳如初。土听之,命步卒两人持小艇之延城。时郡守已委济南赵某,给数舟载柩归(士和,号未艾)(「壶山集」)。

大清帅贝勒命李成栋攻汀州;成栋先至上杭,克之。福京讹传大清兵入闽,有「留发不留人,留棺不留屋」之语;大家富室移棺郊外,城中如洗。

二十七日(庚子)

王之仁就戮于西市。

帝至汀州。

大清兵踵至建宁,知府杨三畏、延平道赵秉枢一路迎降。随征御史王国翰以警急闻;王怒,欲杖之。

二十九日(壬寅)

大清兵掩至,称扈跸兵;直入行宫。从官奔散,唐王与曾妃俱被执;给事熊纬死之。

大清兵六人伪称邵武差役,抬饷三鞘解赴军前者;帝命贮库,六人者安置行宫之左城隍庙。一日,而大清兵抵汀,钱邦芑缒城遁。二十九日辰刻,大清兵十六骑临城,司门者急闭关;而前解饷六人已砍杀司门千户矣。合兵止此二十二人,横行城中。给事中熊纬方趋朝遇之,知是北兵,大骂;被杀。副将吴之蕃(一作都督周之蕃)中箭,堕马死。帝与后被执,司礼监王至道、尚衣监邓某迎敌死。司饷户部主事蔡某及二仆俱被执杀,何吾驺及从官俱散去。

「所知录」云:帝在汀州,忽有十数骑叩城门曰:『我扈跸兵也』!门者纳之。直入行宫,见一黄衣者,射杀之。或云卫臣张致远貌类帝,代之死;帝不知所在。「五小史」云:『代死者为唐王聿钊』。

按唐王名聿■〈金粤〉,非聿钊,是时监国福州,未尝从征也;安得代之死!

后科臣吴其靁疏有云:『旧辅何吾驺领兵驻关,闻清兵至即遁;清兵即假何兵旗号进汀州,城中未之知也。半夜,卒起犯驾』。

或云:陈谦之子六御为父报仇,帅数骑追帝及之汀州。时帝将入赣,因锦衣王承恩待家眷,留驾缓发一日。或曰:曝龙凤衣,迟行一日,故及于难。然谦子六御蒸其父妾,行同禽兽;岂是报父仇之人!且父被君诛,何称报仇也?

职方主事王之栻死之(之栻,武进人;忠烈章之子)。

国子祭酒赖垓死之;御史王国翰及子都督同知凉武俱死之。

上饶杨问中死于延平(问中,吏部侍郎瑞洁公子;由恩荫,历官知府)。

曾樱挈家避海外中左卫。

大学士路振飞走居海岛。

林兰友挈家遁海隅。

工部尚书郑瑄逃归。

大学士熊开元弃家为僧,隐苏州之灵岩山;卒。

开元受法于灵岩继公,号蘗庵和尚。

御营总兵胡上琛奔还福州,谓家人曰:『我世臣,不可苟活;为我釆毒草来』!妾刘蕙年甫二十,愿同死。上琛喜曰:『汝幼妇,亦能死耶』!遂整冠带,与刘拜辞天地、祖宗,共饮药酒死。

上琛,字逢圣,号席公;直隶人。祖燕山卫指挥,升福州右卫;上琛袭职,折节读书。唐王立,升锦衣卫;扈从延平死,年三十有八。

钱肃乐赴唐王召,甫入境,王被执;遂居海坛山釆山薯为食。

吕大器至汀州,汀已失;奔广东。

朱天麟至广东闻变,又走广西,入安平土州。

张家玉募兵惠、潮,说降山贼数万,将赴赣州之急;闻汀州之变,乃归东莞。

督师何腾蛟闻王被执,大恸;厉兵保境如平时。

揭重熙解兵入山。

重熙闻北兵入关,提兵援福州。又闻帝赴赣,倍道趋赣;为大清兵掩击,大溃。

九月甲辰朔

苏观生移置南安;闽中急,不能救。

大清兵至福州,从北门入;城中百姓十留一、二,父老仍鸠各铺羊酒郊迎贝勒。贝勒驻扎洪塘沙洲,出谕安民,禁兵士不得入城肆掠;分职任官,悉如旧制。初,郑芝龙列大炮于洪塘,泊舟南岸,福州城守尚固;大清兵别由山径竟达省城,遂克之。

福州缙绅俱遁山谷,惟尚书某独出跪沙中竟日;贝勒不为礼,徐乃令去,曰:『尔官在明朝,若是大乎!兹不便用也,速去』!

初三日(丙午)

上游巡抚吴春枝遁入山寺,或有劝之走者;曰:『岂有堂堂抚臣而怕死者耶』!复率乡勇赴敌死。

尚书曹学铨、通政司马思理自缢死。

学佺闻驾已离延津,即削发入寺为僧;而永福黄文焕率子琪逐县令,伐山开道至延平迎贝勒。适贡生齐巽、中书张份、僧不空鸠众起兵,遇大清之挂示安民者,辄杀之。仓卒无饷,乃率无赖三十余人抵寺中,强学佺;学佺曰:『倾囊充饷,予非所吝;奈时势已至此何』!巽等苦求之;学佺恻然曰:『与其留与儿孙用,不如先为国家;成败利钝,非予所知。请诸君勉之』!遂倾囊与之。巽等延学佺至帅府;琪报贝勒至,巽等遂各逃散。学佺呼家人告语曰:『今日吾尽节之日也』!遂沐浴、正衣冠,缢于中堂。

思礼自缢不死,遁至海上归鲁藩。

艾南英卒于延平,罗万藻哭而殡之。

南英自缢于僧舍,惟一女为尼。

林垐闻王被执,大恸;走匿山中。

大清兵进剿湖贼,马士英与长兴伯吴易等俱被擒获;诏俱斩之。

方逢年以蜡丸书通闽,搜得之;诛死。

易败走至武塘陂,被执;作绝命词七章,死。嘉善倪曼倩亦被执死。

觚剩」云:易自吴江兵败,乘小舴艋遁匿嘉善钱氏园中,日夜酣饮痛哭,不发一言;为逻卒(一作者)执送武林,军门谕降,不从,竟磔于市。

按「明史」奸臣传:士英与易俱斩矣。复云:野乘载士英遁至台州山寺为僧,为我兵所获;大铖、国安先后降。寻唐王走顺昌,我大兵至,搜龙扛,得士英、大铖、国安父子请王出关为内应疏,遂骈斩士英、国安于延平城下;大铖方游山,自触石死,仍戮尸云。瞿氏「逸史」则云:『士英、国安至杭,贝勒待之厚,两人遂擒鲁王妃及眷属以献;贝勒复诱两人使尽携眷属、爱将、锐卒入域中驻扎。月余,贝勒治宴,袭执其将领四十八人同时就戮;械两人至闽,囚之一室。士英日吟诗消遣;一日,引入洪塘,与总兵数人俱被戮。时有黑气从西南来,以为诸臣被惨戮,犹有天变云』。「闽游月记」云:『延、顺间以搜索龙扛,破家陨命者十室而九。迨启扛中,得五人连名请驾出关一疏,查在降后;恶其反复,故加诛戮。五人者:冯、阮、国安父子、方逢年也』。「甲乙事案」云:『士英渡江后,黔兵逃散,乃潜居天台寺中。其家丁缚之献于贝勒,贝勒数其恶,诛之;剥其皮,实之以草。时有对云:「周延儒字玉绳,先赐玉、后赐绳,绳系延儒之头,死同狐狗之尸;马士英字瑶草,家藏瑶、腹藏草,草里士英之皮,腐作犬羊之□』。「南略」云:『贝勒得疏,出视士英及二方,遂骈斩之,悬其首于黯淡滩;妻子给赐兵丁』。夫士英之死,「明史」已歧两说,而野乘所载更纷纷不一,不能悉录;究不知谁说为确也。故举其异同者三、四,以俟核实。

沙定洲之党王翔、李日芳攻陷蒙化。

大清兵攻赣州西门,已登城;督师万元吉及杨文荐、袁从谔督死士斫堕之。

初八日(辛亥)

大清兵入泉州,德化县知县陈光晋降。

大学士蒋德璟绝食死。

当夫大清兵之未入泉也,郑芝豹先至,闭城索饷。诸绅不应者,即枭其首;缚亲家母于庭,抵暮得数万。又具火手五百人,将尽焚城中屋宇;以饷未足,迟至明日。俄报固山兵将至,乃奔安平。

初九日(壬子)

唐王妃曾氏至九泷投水死。

按「三藩记事」云:『后与帝骈斩于汀州』。「南略」云:『俱斩于福州』。「谈往」云:『帝与后及从官械至福州,贝勒令斩帝于市;后不食死』。未知孰是?

兵部右侍郎叶廷秀披缁为僧,匿迹山寺而殁。

十五日(戊午)

唐王死于福州。

原任鸿胪寺主簿段尚经办事营中,启贝勒以礼葬之。

鲁王叛将张国柱率定海舟师攻舟山,其弓箭手甚骁勇。黄斌卿念陆战不能胜之,乃使百姓乘城;而身率水师出战海洋三日夜,不能当国柱。张名振水营将阮进精水战,以四舟冲国柱营;秋涛方壮,乘之发炮,国柱大败,仅以身免。斌卿获其楼舡百号,声势益振。

大清兵下漳州,知府金丽泽以城降;仍任旧职。

南丰诸生谭渭破家集众,与永宁王故将闻人天祥、冯柏攻拔新城;与大清兵战败,渭死于横村,天祥被执不食死,柏亦死。

朱继祚奔还其乡。

继祚与黄鸣俊俱械至福州见贝勒,继祚勒令致仕;鸣俊授五品官,以老疾辞免。

傅鼎铨往宁都借兵于田海忠,不应;因集乡兵复宜黄,驻兵于乐安。

冬十月癸酉朔

唐王太仆寺卿傅云龙集恢复(?),杀知府金丽泽。大清兵袭执之,露刃勒降;云龙力求死,乃戮之。云龙至漳时,即以其母托友人陈秀;至是,秀经纪其家,护其丧以归。

鲁王镇倭将军王鸣谦至舟山;黄斌卿诱击之,尽并其众。

初四日(丙子)

赣州破。时赣州被围已久过半年,守陴者悉懈。初三日,有缒城出;大清兵获之,以为乡导,夜由小南门登城。督师等鼓励乡勇巷战,互有胜负;总兵刘天驷率家丁十余人力战,杀敌数人。黎明,兵大至;阁部杨廷麟走城西投水死,尚书郭维经与姚奇胤入嵯峨寺自焚死,总督万元吉赴水死。先是,元吉禁妇女出城,其家人潜载其妻缒城出(一作去),元吉遣飞骑追还,捶其家人;故城中无敢出者。及城破,部将拥元吉出城;元吉叹曰:『为我谢赣人,使阖城涂炭者我也!我何可独存』!遂赴水死。右都御史杨文荐病困不能起,执送至南昌,绝粒死。湖西分巡道彭期生冠带自缢死。职方主事周瑚被砾死。通判王明汲、编修兼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吏部主事龚棻、户部主事林奇、兵部主事王其宖、黎遂球、柳昂霄、鲁嗣宗、钱谦亨、中书舍人袁从谔、刘孟鍧、刘应试、推官署府事吴国球、监纪通判郭宁登、临江推官胡缜、赣县知县林逢春皆被害(一作戮)。乡官卢观象尽驱男妇大小入水,乃自沉死。举人刘曰佺偕母弟、妻妇、子侄同日死。参将陈烈数力战,众以其弟已降大清,疑之;烈益奋勇疾斗。及见执,其弟劝之降,不听;顾谓赣人曰:『今日方知我无贰心也』!乃就戮。傅鼎铨退隐山中。

北兵登城,郭维经、康范生促水师发炮;连遣四十八门,皆裂,城遂陷。纵火三日乃熄,阖城煨烬。

阁部杨廷麟赴清水塘死;大清游击贾熊叹曰:『忠臣』!以门四扇为棺,瘗之南门外。万元吉正巾帻投贡江死,二妾率群婢投井死。

新喻符泝中,崇祯丁丑进士;提学广东。道经赣城,因留共事。城将破,元吉令速去;不可。至是,与兄述中同死。

监纪推官涂□鼎被执死。子弘佑,先以督战死;弘祉,以救父死。妻与女孙、婢妾俱赴井死。

医官王省素与子诸生铨同死。

参将程其功战死南门吊桥。

王其宖巷战死,死于炮;王其窿自刎死。觅其尸,其宖无首、其窿无身。

南安理刑吴永孚,休宁人;长宁知县谢阳复,江宁人:俱赴洋江口死。

卢观象与友周世光约共死池水;至是,命子芃及妻妾、男妇四十余口先入池,世光亦携幼孙至,观象携手而没。

马平知县谢赞与子胤绣、侄胤斗衣冠北向再拜,阖门死。

世袭赣州卫千户孙经世语两弟纬世、纮世曰:『我家簪缨世冑,若窜伏村落,何以报国恩』!遂阖门自焚。

监纪军务聂邦晟同子士燫(一作爌)、士焕、妻刘氏,阖门百口死。

刘曰佺,崇祯壬午举人,大理丞;思诲子奉母,避地需岩。见赣围急,请于母曰:『赣城十万户效死守;我家世受国恩,不与其难,何以见及君父』!乃奉母及全家俱入城。城破,阖门死之。

钱谦亨,新喻人,崇祯己卯举人;入忠诚社,同守赣城。城破,死之。其子昆与同邑诸生萧瑛之子佩募兵,为大清高安令捕诛。

王明汲,金坛人;自缢于夜山寺。万发祥,新喻人,崇祯癸未进士(?)。

安福举人刘明保,赴铁柜塘死。诸生彭曰趣,死万寿官。

诸生谢明登同妻罗、子佛生赴池水死。袁汝健阖门被杀。郭其昌抱母主绝粒死;妻范氏号泣三日死。段之浑亦死。

贡生杨万言率妻子赴水死。

赣县书工赵廷端曰:『我沾朝廷恩泽,起家万金,当死国难』!遂赴池水死。

赣州府学廪生刘兆太,字方公,宁都人;不薙发,被执,用铁钉随其额上纲巾边四围钉入而死。刘同升长子孟钦,亦完发不屈死。

监纪庄以莅之弟某撞石死。

兵曹于斯昌、副将汪起龙被戮。

乡约谢敏登同妻杨及孙俱赴井死。

诸生董缵卿与子麒兆、正宸、正朝俱死。冯复京同妻张盥洗焚香拜祖先,左右对缢死。

宁都曾嗣宗,字符声;以三千金助饷。城垂破,杨廷麟令之归;嗣宗曰:『临危而去,丈夫不为也』!遂死之。

阳丽大携妻赴清水塘死。余学义以母年老未敢死,母曰:『汝名「学义」为何』?乃先闭户自缢。学义遂赴水死,妻锺从之;子妇邱携二子亦殉。徐余庆率男妇十余人赴祥应坊塘中死。

军吏周葵、陈君猷闭门积薪自焚。

金之杰巷战,杀数人;归,携妻陈赴水死。

福建织工熊国本亦与忠诚社,积赀募众,自成一旅;至是,被执。大清所置令某,故明孝廉也;叱之曰:『尔织人,何知义』?国本曰:『织人不应为义,举人顾当为不义耶』?令惭甚,即令引出斩之。

义娼祈祈在敌营中见其旧交某被俘,遂自刎死。

中书舍人范康生同杨文荐俱执送至南昌,获释。

信丰李陈玉、刘稚升退避黄田,雩都孙仲奎保砦自守。

雩都破,训导吴重明绯衣坐堂上,被执;死。诸生李翔卿以不薙发见捕,或谕之『薙发可免』!翔卿曰:『人孰不自爱;然今日既得死守,岂敢宛转求生』!及庭讯,语不逊;被戮。

雩都李逢月,天启辛酉举人;保发入山。捕之,扼吭而死。

唐王职方司员外郎彭昆,宁都人,杨廷麟门人也;廷麟以子属之。及大清兵围宁都,锟以廷麟子转属于某;与妇李氏同缢死。

安福诸生陈涣,字涟且;避迹高滩。大清兵自袁州掠其地,涣踞坐石桥愤骂;以兵临之,骂益厉,遂被杀。殓之日,发际高出三寸许如指。其弟藻,字昭令;弃职远引(原官州同知)。

苏观生闻汀、赣俱破,退入广州。监纪主事陈邦彦劝观生疾趋惠、潮扼漳、泉,两粤可自保;观生不从。

十四日(丙戌)

永明王由榔称监国于肇庆。由榔,神宗孙、桂恭王常瀛第四子也。天启七年,恭王就封衡州。崇祯十六年张献忠陷衡州,王由永州入粤西,寄食苍梧。南都不守,在籍尚书陈子壮奉王监督(一作国),会唐王聿键自立于闽,议遂寝。是年,王薨于苍梧。王二子,长安仁王■〈木爱〉由病卒。本年秋八月,大清兵下汀州,唐王被执;粤中总督丁魁楚、巡抚瞿式耜、巡按王化淳(一作澄)与旧臣吕大器、李永茂、晏日曙、汤来贺、董天闳、朱〔治〕涧、周鼎瀚、方以〔智〕、朱容藩、林佳鼎、程源等议所立,乃共推永明王。桂太妃王氏曰:『诸君何患无君;吾儿仁柔,非拨乱才也。愿更择可者』!魁楚等请益坚,遂迎王入肇庆监国。

常瀛,神宗七子,庶出;以万历二十九年封桂王。张献忠陷衡州,王率宫眷走西粤,世子、宫监、宫人船只阻于永州府浮桥下。贼从陆路追至,安仁、永明二王被执;令伪湖南道押赴衡阳。伪道者徐姓,即衡阳人;密启二王云:『臣系新科举人,为贼所逼至此。已遣报桂殿下,自有兵来救驾,王毋恐』!先是,桂王至桂林,即遣人侦视。得徐姓启报,遂同靖江王与广西总兵杨国威等飞调狼兵七万兼程而下;于十二月恢复永州,二王得脱。献忠闻永州不守,知粤西有备,遂弃楚入蜀。十七年三月,桂王父子、君臣会集桂林,惟世子及五子、六子访无消息。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郑封、总兵杨国威等会议:『桂藩系朝廷亲王,今遭贼难至此,宜条处钱粮安置。但桂林有靖江藩,不便同城;湖南残破,不可骤回本国。惟有梧州一府,请先行迁跸,就近支粮;然后会题请旨』。桂藩如请。六月,桂藩始至梧州,忽报福王监国喜诏,哀诏继来。开读烈皇帝罹难之惨,桂王伏地大恸,绝而复苏,遂至不起;薨于苍梧,葬于藤县北。桂藩薨后,二王资囊搜括殆尽;且地方日见摇动,仓廪空虚,藩府妃嫔、僚属、宫眷尚千余人供用不足。而安仁性残刻,于兄弟不亲;凡永明王衣食之需每求用王兄,多不如意。本年九月,安仁王病薨;时福京已陷,丁魁楚、何腾蛟、瞿式耜等合疏请永明王监国,而王犹在衰绖中。诸臣迎王,王三让,太妃王氏固辞;群臣请益力,乃允。

「所知录」云:永明为贼所获,系道州。将送诸贼营,疾作;贼语王:『当以何日愈始行』?王慢应之曰:『二十四』。至二十三日午刻,忽传大兵至;王以为贼兵至也。已见贼众登陴,则广西征威将军杨国威遣其旗鼓将焦琏领兵四千救王,攀城而登;贼大溃。琏入城觅王,得之;破械而出。挟掖马上,王不能骑;贼众至,琏负之行里许,渡河得免。湖南巡按御史刘熙祚遣人护送至粤西。

安仁王薨,王当袭位;隆武语廷臣曰:『永明,神宗嫡孙,正统所系。朕无子,天下当属永明』。

初,瞿式耜入谒,见王姿表非常,且多瑞兆,心窃异之;乃与肇庆知府朱治■〈忄间〉谋迎至肇庆。汀州报至,式耜倡议以王贤明仁孝,为神宗嫡孙;以贤、以亲,宜正大位。遂与宗室容藩及丁魁楚、方以智、吕大器等合词迎请。

东明闻见录」云:桂王有六子:长、次死于贼。三子封安仁王,英明特达,才略过人,有知人鉴;尝曰:『居安可寄社稷、临难不夺大节者,惟司马瞿公一人而已』。一日,宴客罢,夜半疾作;急召式耜,付以后事。顾永明王曰:『国家事,一听瞿先生处分』。闽变之后,丁魁楚不守雄还肇,式耜谓之曰:『天下可一日无君乎?公制府,带甲五岭;宁坐视颠危耶!请急议监国』。乃相与迎王梧州。

安仁王一日遣内监周明押衣箧四,送永明舟中;王大喜。启视,皆赭黄袍,别无可常御者;王大愠。周明启曰:『愿王勿烦恼!暂且收贮。静听天命有归,自有服御之日』。

桂王葬于藤县,守冢者每见五色云封之;因启贺。传童谣云:『五色云,覆王坟;归南土,永自明』。

永明王以丁魁楚为东阁大学士兼戎政尚书,吕大器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右侍郎掌部事,李永茂请终制,王化澄以下进爵有差。

王化澄副都御史、郑封通政使、朱治■〈忄间〉右副都御史。

以何腾蛟为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

加章旷兵部右侍郎。

进堵胤锡兵部尚书,总制如故。

以王坤为司礼监太监。坤,即肇基,原名弘祖;本先朝旧珰。自南都陷,入闽:隆武屏不用。至是,宫府草创,内臣无习知宫禁事者;监国因留为司礼秉笔。左右导卫遂信任之,而外廷亦夤缘以进。

瞿式耜疏言:『草昧之初,惟养圣德、修纲纪、慎政教、挽人心、布威武、起用人望、招徕贤俊为首务』。盖汲汲为奄人窃柄预虑也。

以洪天擢巡抚高、雷、廉、琼四府。天擢,歙人,丁丑进士;官广东布政司。恃拥戴功,自择其地;即以都察院副都御史衔写敕与之,驻高州。

十六日(戊子)

赣州报至,丁魁楚与司礼监王坤仓卒奉王奔梧州;瞿式耜力争,不得。

式耜曰:『今日之立,为祖宗雪仇耻,正宜奋大勇以号召远近;且东人不靖,苟或自懦,外弃门户、内衅萧墙,国何以立』!不听。

揭重熙收散卒还攻抚州,不克;中军洪深殁于阵。兵士仅存千人,走金溪;金声桓蹑之,纵兵大掠。孝廉张冠玉之母吴氏与娣姒皆早寡,掖姑出;遇卒拔刀劫,姑惊仆地。吴夺其刀,以身蔽姑;呼曰:『宁杀我』!卒怒,杀吴。次劫娣姒,娣姒骂不绝曰,亦被杀;而姑竟得免。

邵长蘅曰:『旴江邓炅之言曰:「两烈妇之死,死于金卒;而阶之厉者,实中丞揭也」。又曰:「于国家无济,而于乡邻大有祸」。以是为中丞罪。斯言也,决天下后世忠义之防;使偷生苟免、全躯保妻子富贵之徒皆可自诩明哲,而开门乞降,卖君父以求荣者且得以保境安民论功矣』!

鲁王泊舟外洋;会永胜伯郑彩至舟山,遂奉之入闽。

黄斌卿出师窥崇明,败绩;以周瑞救,得还。

吕大器辞官入蜀。

魁楚与大器争管戎政,不协;大器因王幸梧,自请留守肇庆,未允。由梧而韶、由韶入柳,召之不出,不与登极大典。

十一月癸卯朔

弘光帝及太子、潞王凶问至,鲁王遥上帝谥曰「赧皇帝」、太子谥曰「悼皇帝」、潞王谥曰「闵王」。

故大学士傅冠寓居门人泰宁汪亨龙家,亨龙执以献有司;不屈,被戮于汀州。血渍地久而犹鲜,汀人叹其忠。

冠被亨龙之仇家所执,非亨龙执之也。被执时,作书以骸骨托汀州士民,并述其奔窜囚执之事甚详。

初二日(甲辰)

唐王弟聿■〈金粤〉自立于广州,称号曰「绍武」。

丁魁楚等议立永明王,苏观生在广州,欲与同事;魁楚素轻观生,且欲专定策功,虑其旧相居己上,拒不与议。吕大器亦以其非两榜,叱辱之;观生愠甚。适唐王弟聿■〈金粤〉嗣为唐王者与大学士何吾驺自闽至,南海关捷先、番禺梁朝锺首倡「兄终弟及」之议;观生遂与吾驺及布政司顾元镜、侍郎王应华、曾道唯等拥立王,就都司署为行宫。

初,观生奉隆武命至广东募兵,至南雄;及汀州陷,奔回广州。过三水,闻永明王监国而己不与议,遂不至肇庆;肇庆诸人亦以观生叶南雄,撤兵擅归,不令与议。会唐王浮海至广,镇将林察迎之海上;吾驺亦自汀逃回,遂相与拥王入广州监国。或谓观生曰:『永明监国诏已颁发,天下知有新君矣。今复蹈靖江故辙,速外氛;二百里间立两帝,自树内梗。三百年国纪,人披其叶而我刈其根,奚止不利于孺子王耶』!不听。

即日,封苏观生建明伯,掌兵部事;进何吾驺等秩有差。

擢关捷先吏部尚书,与顾元镜、王应华、曾道唯并拜东阁大学士,分掌诸部。时仓卒举事,治宫室、服御、卤簿,通国奔走,夜中如画。不旬日,除官数千;冠服皆假诸优伶。

召南海霍子衡为太仆寺卿(子衡字觉商,万历中举人;官袁州知府)。

招海上郑、石、马、徐四姓盗,授总兵官;与肇庆相拒。

「粤事记」云:苏观生立绍武于广州,一月之内,郊天、祭地、幸学、大阅等巨典按日举行;二、三文武,覃恩数次,举朝无三品以下官。七门以外,号令不行。

南海陈子壮沮观生无立聿■〈金粤〉,不听;退居邑之九江村。

子壮致书瞿式耜,请趋兵东下,立馘观生。

初六日(戊申)

永明王擢陈邦彦兵科给事中。苏观生遣邦彦入贺而别立聿■〈金粤〉于广州,邦彦不知也。夜二鼓,王遣中使十余辈召邦彦至舟中,王太后垂帘,坐王西向、丁魁楚侍、语以广州;邦彦请『急还肇庆正大位,以系人心;命南雄劲卒取韶制粤东,十郡之七而委其三于唐王代我受敌,从而乘其敝』。王大悦,立擢兵科,赍敕还谕观生。

王问邦彦东事;对曰:『彼弱我强,以战则非计;彼曲我直,以和则无名。北师已迫,观生若惧,当求和于我;如其不然,粤东十郡,我据其七而使彼以三代我受敌,不亦可乎?且天潢之序,固应属王;不如早正大位,以系人心』!魁楚等然之;始定议奉王还肇庆登极。

唐王户部尚书姜一洪徒步次兴国榔木村,去赣百余里;仰天叹曰:『嗟乎!天意如此,偷年何为』!遂赴水死。诸生锺国士哀之,与榔木庵僧了缘为含殓如礼。

十一日(癸丑)

唐王给事中吴闻礼避地张村,为大清兵所执;胁之降,不从,死之。家人购其首归,双目炯然;合诸身,良久乃瞑。

刘孔昭标将胡来贡泛海至舟山,黄斌卿击杀之(来贡,常熟人)。

斌卿怯于大敌,而勇于害同类。

揭重熙次王洞,间行至安东、金贵诸砦,令联络以待;而身为日者装,入南昌以觇虚实。

郑芝龙降于大清。

芝龙退屯安海,楼船尚五、六百艘;以前通款洪承畴之讯未得要领,犹豫不敢迎降。又自以先撤守关兵,无一矢相遗,有大功于清;而两广素属部下,若招以自效,两广总督可得。大清贝勒知泉州乡绅郭必昌与芝龙厚,令必昌招之;芝龙曰:『我非不欲忠于大清,恐以拥立唐王为罪耳』。会大清固山韩某兵逼安海,芝龙怒曰:『既招我,何相逼也』!贝勒乃切责固山,令退军三十里;贻书芝龙曰:『吾所以重将军者,以将军能立唐藩也。人臣事君,苟有可为,必竭其力;力尽而事不可为,天命已去,则当幡然乘时以建不世之功:所谓识时务者在俊杰也。若将军无辅立之举,吾何所重于将军哉!且两粤未平,所藉于将军者不小;今铸「闽广总督印」以待将军,其即来面商地方人材及取两广事宜』!芝龙得书大悦,劫众议降。其子成功痛哭力谏,诸将多不愿降;周崔芝涕泣谓芝龙曰:『崔芝海隅亡命耳,无所轻重;所惜者,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朝堕地为天下笑!请得效死于前,不忍见公之有此也』。抽刀自刎;芝龙起而夺之,然终不听。或劝芝龙:『鱼不可脱于渊;且。北人无信,如马士英、阮大铖、方国安、逢年辈皆倾心投诚,卒皆骈首就戮』亦不听;遂进降表。过泉州,大张播告夸投诚之勋;持贝勒书招摇,欲官者即议价。于十一月十五日至福州,朝见贝勒,握手甚欢,折箭为誓,痛饮二日;芝龙赂遗,不可胜计。忽夜半,拔营起,挟之北行。从者五百人,皆拘于别营,不得见;对面作家书书封,但称大清恩德,嘱其家世世勿忘。已谓贝勒曰:『北上面君,乃芝龙本愿。但子弟拥兵海上,素非驯良;脱有不测,我且奈何』?贝勒曰:『即有之,无与汝事;且亦非我虑所及也』。遂行。狎客陈鼎随之去。

十八日(庚申)

永明王自立于肇庆,称号「永历」。

以府署为行宫;以明年丁亥为「永历元年」。

尊父桂王为「端皇帝」,太妃王氏为「孝正皇太后」、马氏曰「慈宁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

颁诏大赦,升赏有差。

遥称唐王为「思文皇帝」。

随发隆武皇帝哀诏。

亲定文武衙门联络勋镇。

特谕不设东厂、不选宫人。诸臣朝罢,喜相谓曰:『凤准龙颜,果中兴主也!不设东厂、不选宫人,为始政之最美』。

太妃复召对群臣,谕曰:『今朱家皇帝,仅存此一线,缵承大统。愿诸先生尽忠竭力辅相之』!文武百官拜谢感泣,各图自奋;颇有中兴气象。

召王锡衮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不出。

卦浔梧总兵李明忠为武靖伯,升冯耀为总兵;叙拥戴功也。

二十四日(丙寅)

鲁王次中左所。时郑芝龙既降,并令郑彩执王以献;彩不可。匿王,而以甬夷貌似者服王衣冠,坐舟中;谓守者曰:『事若急,则缢死以示之』!会芝龙北去,乃已。

永明王使给事中彭耀、主事陈嘉谟赍敕赴广州谕苏观生;被杀。耀,顺德人;奉使,即过家拜先庙,托子于友人。至广州,以诸王礼见,备陈天潢伦序及监国先后,语甚切至;因历诋观生诸人。观生怒,执杀之;嘉谟亦不屈死。

耀谓观生曰:『上神宗嫡派,奕然灵光;大统已定,谁敢复争!且闽、虔继陷,强敌日引兵西下,势已剥肤;不协心戮力为社稷卫而同室操戈,此袁谭、袁尚所以早并于曹瞒也。公受国家重恩,乃贪一时之利,而不顾大计;天下万世,将以公为何如人耶』?观生大怒,杀耀于市;即日,集兵向肇庆。

陈邦彦抵广州,闻使臣彭耀被杀,乃遣从人授苏观生敕而自以书与观生,晓以利害;遂变姓名,入高明山中。

邦彦劝观生与魁楚并力,勿国中自斗,贻渔人利。

永明王以兵部右侍郎林佳鼎、佥事夏四敷督兵赴三水,苏观生以番禺人陈际泰督师拒之,战于三水;际泰大败而还。

时王化澄代丁魁楚总督,庸懦且怀观望,林佳鼎请代;化澄出,遂命佳鼎以原官督诸军东下(佳鼎,福建人;丁丑进士)。

十二月癸酉朔

郑成功起兵。芝龙既降,其家以为可免暴掠,遂不设备。大清兵至安海,大肆淫掠。成功母,日本国长琦王族女也;亦被淫,自缢死。成功大恨,用夷法剖母腹,出肠涤秽重纳之而后殓。发丧后,遂与所善陈辉、张进等起兵。会文武诸臣于烈屿,设高皇帝位,定盟恢复。竖旗,书「杀父报国」,称明年为「隆武三年」。移置南澳,军声颇振。

黄斌卿闻王朝先飘泊定关,贻书三往招之。朝先渡横水洋,斌卿部将朱玫、陆伟劫之;朝先跳水免,妻子俱死。斌卿以朝先为标将。

初二日(甲戌)

苏观生遣大将林察率海盗数万人与林佳鼎战于海口,佳鼎战殁。佳鼎,故粤中监司,与察同姓相善。察使群盗诈降,佳鼎信之,乘胜追至三山口。乱作,全师皆覆,佳鼎同夏四敷赴水死;肇庆大震。

海盗乘东南风作,用火器焚佳鼎舟。佳鼎与四敷登岸陷泥淖中,全军覆殁;武靖伯李明忠仅以数十骑免。

永明王擢吴炳为兵部右侍郎(炳,宜兴人;万历末进士。崇祯中,官江西提学使副使,流寓广东)。

升焦琏为参将。王素德琏;用破靖江王功,命为参将。

内批:升王化澄兵部尚书。化澄原任广东巡按御史,骤升两广总制;林佳鼎代化澄督兵出,则晋化澄兵部右侍郎掌中枢印。会吕大器去官,墨敕升化澄兵部尚书:皆王坤之为也。瞿式耜疏言:『化澄诚贤,有廷论;斜封墨敕,何可为例!请补部疏,尚可塞幸进之门』。

命严起恒兼督湖南军饷。

起恒官衡永道;升户部右侍郎,督饷湖南,饷无匮乏。

进吏部文选司主事吴贞毓为郎中。

初五日(丁丑)

苏观生得陈邦彦书,犹豫累日,欲议和;会林佳鼎兵败殁,不果。

大清兵由福建下潮州、惠州,长吏皆降;即用其印移牒广州报无警,苏观生信之。

自昔两广在籍缙绅,必与三司、两院通关节。己未以后,香山何吾驺主之;辛未,以潮阳辜朝荐主之(一作归里),每事与吾驺角。然吾驺势大,朝荐弗胜也;愤甚。迄今八月,大清兵取闽,尚无入广之令。朝荐思得首功于大清以压吾驺,乃亲往福州献下广之策;盛言三月之功,可达桂林。固山李成栋听之,遂发兵;与佟养甲由漳河袭潮州,降大盗陈耀,遂破惠州。

和平城破,知县李信与其二子泓远、淑远俱死之(信,李春芳曾孙)。

永明王御史童琳疏参御史周光夏越资序题差用,私乱台规非法;命廷杖琳。瞿式耜力救,得免。

以王化澄代林佳鼎督师。

苏观生治广,务粉饰太平为事;而委任关捷先及梁朝锺。捷先由进士历官监司,小有才,便笔札;朝锺举于乡,善谈论,三迁至祭酒。有杨明竞者,潮人,好为大言,诡称精兵满潮、惠间,可十万;即特授惠潮巡抚。朝锺语人曰:『内有捷先、外有明竞,强敌不足平矣』!观生亦器此三人,事必咨之。有梁鍙者,妄人也;观生才之,用为吏科都给事中。与明竞大纳贿赂,日荐用数十人。观生本乏猷略,兼总内外任,益昏瞀;招海盗捍御,其众白日杀人,悬肺肠于贵官之门以示威,无敢呵问,城内外大扰。

永明王起召李永茂为大学士;未几,罢。

帝进永茂大学士,以守制不入直;有旨夺情,专知经筵事。永茂疏荐十五人,王坤辄以己意斥山西道御史刘湘客;永茂怫然曰:『朝廷方以启沃资永茂,永茂以十五省人才进,非私也;而去之,是言不信也,敢知经筵事乎』!即解舟去。瞿式耜疏言:『大臣论荐,新朝盛事;司礼辄去取其间,无以服御史,何以安大臣』!不听。

升何兆宁为总兵官。

大清兵至汉中,以刘进忠为乡导,至盐亭界。是日大雾,张献忠晓行至凤皇陂,猝遇大清兵,中矢坠马逃,伏积薪下;大清兵擒出,斩之。贼降及败死者二、三十万。

大清肃王为帅,问刘进忠曰:『张献忠逃匿何所』?进忠曰:『在顺庆之金山铺,为西充、盐亭之交境;去此千四百里,疾驰五昼夜可及』。献忠以进忠守朝元关,殊不为意。大清兵前驱至,犹未信;进忠与善射者入其营,指示之曰:『此献忠也』!一矢中额;献忠讶曰:『果然』!逃伏积薪中。执近侍询之而得,遂曳出斩之』(「诛巢新编」)。

按献忠之死,其说不一。「纪事本末」云:『献忠病死蜀中』。有云:『炮击死于成都』;有云:『与大清兵战于成都,箭中喉死』;有云:『养子孙可望鸩之死』。惟「绥寇纪略」则云:『遇大清兵,射死盐亭』;与「明史」同。

「北略」云:孙可望形容短小而力甚大,性好杀,精悍强忍人也。微时为盗,系狱苏州。张通判某勘之,一见知其非常人,欲脱之,喻之走;可望谢曰:『吾罪甚大,杀人者数矣;不可去也』。张再四遣之,终不去。乃阳以可望解北,以二百金分授二卒,命中途释之;卒还,各笞十免究。可望遂投献忠寨,以功授伪游击;复为义子,赐张姓。献忠得狂疾,将士离心;将死,调可望曰:『吾今日欲传位』。时诸将在侧,乃召五岁儿至,手刃之;语可望曰:『今天下大乱,此事未可知。子尚幼,无用;倘异日有人辅之,必与汝争,则事败矣。故吾杀之,以一兵权』。

由是,可望遂为大帅,鸩杀献忠。

献忠既殪,剜其心,色若髹。呼犬食其尸,犬去尸丈许,旋惊反走匿;狺声如泣,数日不敢出。饿鹞飞下,将近,即折而逝。魂化为黑虎,不知所从来,突出啮杀人;迹之,不复见。横尸处生草,叶芒刺如针;触人肌,痛甚于螫,溃见骨』。

「蜀难叙略」亦云:『献贼心色纯黑』。

川中自遭献忠乱,列城内杂树成拱;狗食人肉,锯牙若猛兽。虎豹日啮人死,轻弃去,不尽食也。民逃深山中,草衣木食,久遍体皆生毛。

时荒城遗民几百家,日报为虎所暴;有不满数十日而一县之民俱食尽者。叙州人逃入深山,久之,麋鹿无异。见官军,以为献贼复至也,惊走上山;步如飞鸟,追之莫及。

张献忠屠蜀,几尽;间有余生者,白画见■〈矞鬼〉,千百为群。人恐,但呼「献忠至」,即散去。人孤寂,亡匿山中。夜孤寂,伐木燃之;鬼辄呼其类,环人就火。人潜纳巨竹于火中,烧竹节,声发如炮;鬼走,遥唾之。依然人言,非鬼啸也(李翰业)。

十一日(癸未)

永明王补侯时伟吏部主事(时伟,公安人,崇祯中进士;历官吏部考功主事)。

鲁王次长垣。

上饶徐敬时□永丰之九仙寨,与大清兵相拒者,救之以标将杨文死(?)。敬时知不济,作绝命词四章,北面再拜,自缢死(敬时,崇祯丁丑进士)。

贼党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李定国等率残兵南奔,骤至重庆;曾英出不意,战败死于江,贼遂陷綦江。王应熊避之,退走永宁山中;范文光保境如故。

张献忠既死,其伪将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白文选、冯双礼悉溃,而南陷綦江。

侯官郭符甲起兵,大清兵攻之;帐下五百人皆战死,符甲亦遇害。五百人浮尸海上,符甲独屹然不动;郑成功葬之海岛(符甲,崇祯十六年进士)。

十五日(丁亥)

大清兵袭广州执聿■〈金粤〉,苏观生自缢,祭酒梁朝锺、太仆寺卿霍子衡等死之;聿■〈金粤〉与周、益、辽等二十四人俱被杀。聿■〈金粤〉视学,百官咸集;或报清兵逼,观生叱之曰:『潮州昨日尚有报,安得遽至此!妄言惑众,斩之』!如是者三,而清兵已自东门入;观生始召兵搏战,兵精者皆西出,仓卒不能集。观生走梁鍙所问计;曰:『死尔!复何言』!观生入东房、鍙入西房,各拒户自缢。观生虞其诈,稍留听之;鍙故扼其吭,气涌有声,且推几仆地,久之寂然。观生信其为死,遂自经。明日,鍙献其尸出降。朝锺闻变赴池,为邻人救出;自经死。聿■〈金粤〉方事阅射,急易服踰垣匿王应华家;俄缒城走,为骑所获。馈之食,不受;曰:『我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人地下』!投缳而绝。何吾驺与应华等悉降。霍子衡召妾莫氏及三子应兰、应荃、应芷,语之日:『「礼」:「临难毋苟免」。若辈知之乎』?三子皆曰:『惟大人命』!子衡援笔,大书「忠孝节烈之家」六字悬于中堂;易朝服北向拜,又易绯袍谒家庙,先赴井死,妾从之。应兰偕妻梁氏及一女继之,应荃、应芷偕妻徐氏、区氏又继之,惟三孙得存;有小婢见之,亦投井死。

李成栋选精骑三百,宵夜西行。过增城县,潜入花山,命前锋十人以青白布里头,作洋舡舵工状;直至广州布政司前紫薇牌坊下,于人丛中去布露辫发,挥刀大呼。止杀一人,而满城奔溃。十人分守各门,昼夜巡视。第三日,三百□骑方至。时观生潜匿酒肆,有于箧中见「文渊阁臣印」;索其一醉,不与。报知巡缉,立擒之;观生慨然曰:『吾以一布衣登两朝相位,死亦何憾』!质问时,一语不答:遂杀之。绍武只身假作卖旧衣人,欲出城,不识乡路;貌复寝怪,识者无敢藏匿。为内阁中书某所指,卖银十两;副将杜永和擒之,并周、益、辽等二十四王并杀于布政司前双门下。梁朝锺自刎死。百姓俱薙发归顺。时四姓盗联■〈舟宗〉海上,花山光林亦拥众数万;水陆交讧,民不聊生。

何吾驺既降,乞修「明史」,李成栋许之;因署于门曰「纂修明史何」。时人因有「吾驺修史,真堪羞死」之谣。

南海邝露抱所宝古琴,不食死。

番禺梁万爵,字天若,唐王时举人;见城破,曰:『此志士尽节之秋也』!赴水死。

万爵,官行人。

南海郭瑶,字季文,参将邦英之子;官守备。北兵射之,瑶以肘三落其矢。被执,见佟养甲;养甲故与瑶同隶袁崇焕麾下,解其缚,署为都司。

十八日(庚寅)

黄毓祺、徐趋侦江阴无备,率壮士十四人袭之;不克,趋被执。毓祺复逸去,避江北;其子大湛、大洪被收,兄弟争死。而毓祺以敕印事发,逮系江宁狱。将刑,其门人告之期;命取袭衣自殓,趺坐而逝(毓祺好学有盛名,精释典)。

宁都诸生刘泰兆,字方公;约里人为大全会,激奋忠义。事不集,徙居钓峰。北兵过其地,乡人尽走,泰兆独衣冠当门立;兵曰:『汝何人』?答曰『我天朝廪膳生也』。『何不薙发』?曰:『薙发,即非天朝人也』。兵杀之。

张肯堂飘泊海外。

肯堂自唐王死,转徙海上;出私财募兵,与周崔芝共事。

二十日(壬辰)

永明王拜陈子壮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广东、福建、江西、湖广军务。会广州失守、聿■〈金粤〉被执死,子壮止不行。

子壮力辞不赴,以丁魁楚秉揆故也。

王坤疏荐海内硕卿数十人,吏科给事中刘鼒等疏论内臣不得荐人;帝怒,叱逐鼒等。瞿式耜言:『司礼抑人不可,荐人更不可』。力持之;乃止。

何腾蛟奏改傅作霖为监军御史;题萧旷为总兵官,管黎平参将事(旷,武昌诸生;为刘承胤坐营参将)。

偏沅巡抚陈荩率滇将赵印选、胡一青□觐,晋印选、一青都督少保;各谢恩率兵还汛。初,印选等至江西,与高进库战,袭其老营,尽杀其父兄、妻子;进库忿,战益力。滇军大溃,印选等走湖南依阁部何腾蛟。

李占春、于大海收残卒二千奔涪州,刘文秀遣其党卢名世疾攻之;占春败。大海在忠州知力不支,放舟出夔、巫入楚。

鲁王总兵钱达航海至闽,忠孝伯郑成功承制授达破卤将军。

二十三日(乙未)

北帅李成栋传檄各郡县,别遣将徇南、韶而自下肇庆。

永明王侍郎御史李绮疏参丁魁楚十大罪:欺君误国、玩兵害民、败群乱常、罔神蔑誓并丧身辱祖;若不改辙,覆亡立候。面帝朗诵。魁楚引罪,帝慰谕之。明日,有旨:『李绮降三级调外』(绮,字友三,松江人,庚辰进士;官琼山知县。永明登极,授西台。时广州已破,知永历必走,扈从甚难;因疏参魁楚,冀罢职。及得旨,喜极;即解维入廉州)。

内批:改户部郎中周鼎瀚为给事中。瞿式耜争曰:『鼎瀚历俸深,且有拥戴功,应升卿寺;今破例而改,非升也』。然鼎瀚志在给事,卒为给事。

二十五日(丁酉)

广州报至,王坤请王西幸避之;瞿式耜方视师峡口,亟返肇庆力挽,坤不从。乃升朱治■〈忄间〉为两广总督,守肇;奉王走梧州。

式耜曰:『我兵水陆麇至,三水可上下搤也』。争之不得,请身留肇庆。宗人府朱容藩曰:『左右所恃,惟式耜一人。式耜留守,上行益孤』。亦不许。式耜部署毕,疾趋梧州,帝已过梧而西。

王意欲幸楚,时班行皆楚、蜀人,亦劝王行;王意遂决。

治■〈忄间〉,字子晦,浙江举人;有文誉。崇祯时,官肇庆府同知。

明督师王应熊卒于毕节卫。

孙可望陷遵义。

龙门破,里人廖翰标以二幼子托从父,从容自缢(翰标,天启中举人;官江西新城知县)。

潮州山寨私拥赵王,北帅佟养甲、李成栋遣兵攻之;王即自归,薙发居孝光寺。会陈子壮致启于王,启未达而事泄;降北广州知府陆元玑受佟、李指,逼之。至元妙观,勒令投缳死。

二十六日(戊戌)

帝驾小艇上西峡。

丁魁楚深结太监王坤,得为首辅;用旧旗鼓苏文聘为内阁办事中书,昼夜出入计直,百司分给文武凭札。得广州警报,绝不示人。以事干者,现银减价四、五,诱人多就。有琼崖参将白斌托礼科李用楫之弟来营升总兵;来初受中书,见时事日非,且闻广信,因而观望。斌在海外,犹未及知;恐来为之不力,且禀揭直达魁楚促早就,云具名礼在中书李来处,来不知也。魁楚忽于暮夜遣人索斌贽,示禀揭,勒逼如数;来填八酒器、五十金。二十五日,朝见谢恩者,犹趋锵殿陛。忽肩舆出城,掠小艇驾上西峡,喧传帝已去矣;于是文武纷逐,各不相顾。侍郎汪光室与李来同舟,力众竞进;不知邻舟为帝座,几为触没。惟魁楚舂容雅度,绝不惶遽;渐移资入舟,瞠目而视,反若局外观者。盖魁楚于拥戴时早自为计,今且有异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