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金日磾、赵充国是武帝晚年、宣帝早年间的重臣。霍氏盛世,势倾朝野。

第一节霍光①

受遗诏辅政

霍光(?—前68),字子孟,西汉河东郡平阳县(今山西临汾西南)人,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异母弟。他的父亲霍仲孺是平阳县的一名县吏,因事出入平阳侯家,与侯家侍婢卫少儿相爱,生下去病。不久,霍仲孺吏毕归家,娶妻,生子霍光,从此与卫少儿不相往来。后来少儿妹卫子夫入宫立为皇后,卫氏满门富贵,去病亦以皇后姊子得到武帝的重用,在抗击匈奴战争中屡立战功,官至大司马、骠骑将军。去病自知生父为霍仲孺。适值出征匈奴,道经平阳,及派遣官吏迎接霍仲孺至官舍相见,认了父亲,“大为买田宅奴婢而去”。出征归来,经过平阳,乃携带霍光西至长安,这时霍光年仅十余岁,武帝以为郎官,稍迁为诸曹侍中。去病死后,霍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甚见亲信”。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戾太子刘据(武帝长子)被江充陷害致死,武帝以次子燕王刘旦及其弟广陵王胥多过失,不堪继承皇位,爱少子弗陵,欲立之;但弗陵年幼,须由大臣辅政。他观察周围群臣,唯有霍光最可信赖,而且老成持重,能够担当起托孤重任,于是,命宫廷画工画周公辅成王朝见诸侯像以赐光。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武帝游五柞宫,病危,霍光随侍右侧,涕泣问道:“如有不讳,谁当嗣者?”武帝说:“君未谕前画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光让金日磾,日磾不肯。武帝乃下诏立弗陵为皇太子,以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受遗诏辅政;又以桑弘羊为御史大夫。次日,武帝病逝,太子即位,是为昭帝。

专断政事,破除“谋反”

昭帝即位时,才八岁,霍光以大司马、大将军录尚书事,主持全国政务,“政事一决于光”。武帝遗诏封霍光为博陆侯,金日磾为秺侯,桀为安阳侯。不久,金日磾病死,由霍光与上官桀共同辅政。他们之间有着姻亲关系,光女为桀子上官安妻,彼此之间原本亲密无间,光有事,由桀代其处理政事。但过了不久,两人关系逐渐紧张起来。上官安有女,年方五岁。安贪图禄位,请求霍光把他的女儿送进宫去,许配昭帝为后。霍光以外孙女年纪太小,没有同意。上官桀父子又求鄂邑长公主相助,由长公主出面主持婚事,立上官安女为昭帝后,封安为桑乐侯、骠骑将军。上官桀父子对长公主十分感激,请求霍光封长公主的姘夫丁外人为侯,光不肯,又为之求官,光又不许,因①本节主要取材于《汉书·霍光传》,凡引此传文字不另加注。

此,上官桀父子和长公主都怨恨霍光,企图与之争夺权力。

此时,自以为年长又未得立为帝的燕王刘旦,常怀怨望之心;御史大夫桑弘羊为他的子弟求官不得,也怨恨霍光。于是,上官桀父子便同长公主、桑弘羊串通一气,勾结燕王刘旦,策划发动政变,先除掉霍光,然后废黜昭帝,立燕王旦为帝。燕王答应事成后封上官桀父子为王。上官安则图谋事成后杀燕王而立其父。

元凤元年(公元前80年)八月,上官桀等令人以燕王名义上书攻击霍光“专权自恣”,说他有三大罪:第一,谓其到长安东郊广明乡检阅、考试郎官和羽林军将士练武情况时,擅自使用天子外出时的礼仪,“道上称(跸),太官先置”;第二,谓其赏罚不公,“苏武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还乃为典属国,而大将军长史(杨)敞无功为搜粟都尉”;第三,谓其擅自增加大将军幕府的校尉名额,不报告朝廷。并称:燕王请求到京城来保护皇帝,防止奸臣作乱。这封奏章乘霍光休假之机呈了上去。昭帝虽只十四岁,却能识别贤愚,明辨是非,他以为霍光到广明都试不到十日,燕王远在数千里外,“何以知之”,乃召见霍光。光入,免冠顿首谢罪。昭帝说:“将军冠,朕知此书诈也,将军无罪。”后来上官桀及其党羽又在昭帝面前攻击霍光,昭帝发怒说:“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

上官桀等见上告的计谋不行,乃密谋使长公主置酒请光,伏兵格杀之,因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长公主家舍人之父稻田使者燕仓知道这个密谋,告诉他的上司大司农杨敞,杨敞畏事不敢揭发,以告谏大夫杜延年,延年以告霍光。这年九月,上官桀父子、桑弘羊、丁外人等皆以谋反罪处死,并诛灭其宗族。长公主、燕王旦自杀。这次政变被粉碎后,霍光“威震海内”,昭帝对他更加信任,直至昭帝成年以后,仍令霍光照旧主持政务。终昭帝之世,一直由他执政。

废昌邑,立宣帝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昭帝病逝,没有后嗣。武帝之子唯有广陵王刘胥在,群臣属意于广陵王。霍光素知刘胥多过失,为武帝所不用,犹豫不决。他听了一个郎官“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少可以”之言,决意立武帝孙昌邑王刘贺。刘贺狂纵荒淫,动作无节,政事失当①。

霍光见昌邑王荒淫无道,非常担忧,向大司农田延年问计,延年说:“将军为国柱石,审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选贤而立之。”并说古代伊尹相殷就有“废太甲以安宗庙”的先例。霍光深以为然,就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合谋,召集公卿大夫会议于未央宫。会上,霍光说:“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群臣听了惊愕失色,不敢吱声。田延年离席按剑,要求霍光不能辜负武帝的委托,应当实行废立,以安社稷。又以威胁的口吻说:“今日之议,不得旋踵。群臣后应者,臣请剑斩之。”霍光表示同意。议者皆叩头说:“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于是,霍光与群臣进宫谒见太后,具陈昌邑王刘贺“荒淫迷惑,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奏请太后下诏废刘贺为庶人。

昌邑王被废后,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商议迎立新君。当时武帝的子孙,①参考《汉书·武五子传》。

齐王刘闳早死,没有后嗣;广陵王刘胥多过失,前已不用;燕王刘旦以谋反自杀,其子孙不在当议之列;近亲唯有武帝长子故太子刘据之孙病已在民间,号皇曾孙。光禄大夫丙吉以皇曾孙“至今十八九矣,通经术,有美材”①,上书霍光请立之。杜延年“亦知皇曾孙德美,劝光、安世立焉”②。霍光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在这年九月会同公卿大臣上奏太后立皇曾孙为帝,是为宣帝。宣帝即位后,下诏褒扬霍光“安宗庙”之功,增封爵邑一万七千户,连同以前所封共二万户;另外,先后“赏赐黄金七千斤,钱六千万,杂缯三万匹,奴婢百七十人,马二千匹,甲第一区”。自昭帝时至宣帝初年,霍光子弟亲属皆任朝廷要职,总揽兵权,党亲连体,相据于朝廷。一时之间,贵盛无比。霍光的夫人霍显还不知足,又欲使其小女成君“奇贵”,令人毒死许后,送女入宫,立为皇后,声势更加显赫。后来霍显把毒害许后之事告知霍光,霍光非常惊恐;但始终不敢揭发。

霍氏之祸宣帝即位后,霍光曾经请求归政,宣帝谦让不受,令一切政事“皆先关白光”。光每朝见,宣帝“虚己敛容,礼下之已甚”,对他非常敬重。宣帝初即位时,谒见高庙,霍光骖乘,帝心里严畏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天子“从容肆体,甚安近焉”。可见宣帝对于霍光敬而畏之。

地节二年(公元前68年),霍光病危,宣帝亲临光家问候,光上书谢恩,请求以国邑三千户分封其兄霍去病之孙霍山为侯,宣帝立即令丞相御史大夫照办,并拜光子霍禹为右将军,以慰其意。光卒后,宣帝和太后(霍光外孙女上官后)亲自临丧,葬礼非常隆重,发材官、轻车、北军五校将士送葬,自长安至茂陵,络绎不绝。葬后,谥光为宣成侯,封霍山为乐平侯,以奉车都尉领尚书事;光子霍禹袭爵为博陆侯。不久,又封霍山兄霍云为冠阳侯。霍光死后,“霍氏骄侈纵横”。光妻显“广治第室”,霍禹、霍山“亦并缮治第室”,霍云也是游猎无度。御史大夫魏相上书,以为霍氏倚仗权势,“骄奢放纵”,应当“损夺其权”。宣帝“自在民间闻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后来又听说霍显毒死许后,乃采纳魏相的建议,罢免霍光女婿度辽将军、卫尉范明友等人的兵权,改任文职;霍禹虽被任为大司马,而罢其屯兵官属,也是有职无权。霍显、霍禹、霍山、霍云等见权势被夺,又恐宣帝追究许后被毒事,“于是,始有邪谋”。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霍显、霍禹、霍山、霍云、范明友等密谋发动政变,先杀死丞相魏相、平恩侯许广汉,然后废黜宣帝,立霍禹为帝。尚未发动,即被人告发,霍云、范明友皆自杀,霍显、霍禹及其他霍氏亲属皆被处死,“与霍氏相连坐诛灭者数千家”。自武帝以来贵盛一时的霍氏家族终于遭到灭族之祸。

①《汉书·丙吉传》。

②《汉书·杜延年传》。

第二节金日磾

谨慎而受信用

金日磾(前134—前86年),字翁叔,匈奴族人。原本匈奴休屠王的太子,因其父休屠王曾作金人祭天,故汉武帝赐其姓金氏。他是西汉封建政权中少数民族的代表人物,是汉武帝最亲信的大臣之一。

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春、夏,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大军两次出陇西郡,击匈奴右地(今甘肃河西地区),斩获颇多,获得匈奴休屠王用来祭天的金人,俘获匈奴王侯贵族数十人。浑邪王、休屠王听到单于“欲诛之”的消息,合谋投降汉朝,后来休屠后悔,浑邪王杀之,遂率领自己的部下和休屠王的部下降汉。汉武帝令霍去病处置匈奴降众,把降卒留居边塞,设属国以处之。至于投降的王侯贵族则派人护送到长安。这些人都得了赏赐和封爵,或封侯,或封官,唯有金日磾同他的母亲休屠王阏氏,因为休屠王后悔投降的缘故,都以罪被罚为官奴婢,日磾被分配到宫中饲养马匹。当时他年方十四岁。

过了几年,武帝到宫中游宴,带着不少的妃嫔、宫女,检阅宫中饲养的马匹。金日磾等数十名养马人牵着马匹经过殿下接受检阅时,别人都偷看殿上的贵人,唯独日磾走过殿下时目不斜视。武帝见他身材魁梧,仪容庄重,饲养的马匹又很肥壮,惊异地询问之,日磾如实奉告。武帝当即提拔他为管理宫中养马的马监。后来逐渐升迁到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之职。

金日磾升任扈从皇帝的高官后,小心谨慎,未尝有过失,武帝“甚信爱之,赏赐累千金,出则骖乘,入侍左右”。武帝周围的皇亲贵戚多暗中嫉妒,说:“陛下妄得一胡儿,反贵重之!”武帝听说,反而更加宠信他。

金日磾之母平素教诲两个儿子(日磾与其弟金伦)“甚有法度”,对他们要求严格。武后听说,甚为嘉奖。日磾母死后,武帝令画工画其形于甘泉宫。日磾每次扈从武帝到甘泉,见其母像必拜,涕泣尽哀而去。日磾有两子,为武帝弄儿,经常陪伴武帝。有一次,弄儿从后拥抱武帝颈项,日磾见而怒视之。弄儿走,且啼说:“翁怒”。武帝对日磾说:“何怒吾儿。”后来弄儿长大,在殿下与宫人游戏,日磾望见,“恶其淫乱”,遂杀弄儿。所杀的弄儿,就是日磾的长子。武帝听说弄儿被杀,大怒。日磾叩头谢罪,说明他所以杀弄儿的缘故。武帝听了,深受感动,更加信赖日磾对他的忠诚。由此亦可见他的小心谨慎。

擒马何罗武帝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侍中、仆射马何罗与其弟马通因戾太子事件惧诛而谋反。金日磾发现马何罗兄弟情态异常,怀疑他们有异志,暗中监视他们的行动。何罗也察觉日磾在监视他,不敢贸然行动。这时,武帝巡游林光宫(秦宫,在甘泉宫旁),日磾小病卧于殿中休息处。何罗兄弟乘机夜出,杀掉使者,发兵。第二天早晨,武帝尚睡眠未起。何罗等人尚未入宫。日磾正准备上厕所,感到情况异常,立即坐到武帝卧室前。一会儿,马何罗袖中藏刀前来,见到金日磾,脸色变了,快步欲入卧室,被室中乐器撞倒。①本节主要取材于《汉书·金日磾传》,凡引此传文字不另加注。

日磾得以抱住何罗,大声高呼:“马何罗反!”武帝闻声惊起,左右侍从人员拔刀直取何罗。武帝深恐格斗中误伤日磾,制止之。日磾挟住何罗的头颈,把他摔倒在殿下,随即将其绑起来,恶惩之。

武帝赐出宫女,日磾“不敢近”。帝欲纳其女入宫为妃,日磾亦不肯。

受命辅政武帝病危时,召见金日磾与霍光等人,嘱其辅佐少主,封日磾为车骑将军。

昭帝即位后,按武帝遗诏,以讨马何罗功封日磾为c侯,日磾固辞,不受封。昭帝始元元年(公元前86年),日磾病危,霍光再申武帝遗命,封日磾为侯。接受封爵的第二天,日磾病逝,谥为c敬侯。日磾死后,其子金赏承袭侯位,为奉车都尉,次子金建为驸马都尉,并为昭帝所宠信。宣帝即位后,赏为太仆,列于九卿。日磾弟金伦早死,伦子安上,宣帝时封侯,后来子孙贵盛。

第三节赵充国(附辛武贤)

“通知四夷事”

赵充国(前137—前52),字翁孙,陇西上邽(今甘肃天水西南)人,后来迁徙到金城令居(今甘肃永登西)。他起初是骑兵,因是金城郡良家子,善于骑射,补为羽林军士,侍卫皇帝。为人“沈勇有大略,少好将帅之节,而学兵法,通知四夷事”。

汉武帝时,赵充国以假司马身份随从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击匈奴,被匈奴骑兵所包围。汉军几天吃不到食物,死伤者很多,赵充国与一百多个壮士冲出重围,李广利带兵跟随其后,终于脱身。赵充国身上二十多处受伤,李广利向皇帝报告这个情况,皇帝下诏召见。武帝亲自察看他的伤口,颇为感叹,任他为中郎,迁为车骑将军长史。

汉昭帝时,武都郡的氏族人闹事,赵充国以大将军护军都尉的身份带兵平定了此乱,升为中郎将,带兵屯守上谷郡,又调回朝廷任水衡都尉。

在拥立宣帝的过程中,赵充国参与了霍光的定策,因此封为营平侯。本始年间(公元前73—前70年),为蒲类将军,带领三万多骑兵,出酒泉击匈奴。他本当与乌孙合击匈奴于蒲类泽,乌孙先期至而去,汉兵没有赶到。他带兵出塞一千八百多里,西去候山,杀虏数百人,掠畜七千多①。返朝后为后将军、少府。匈奴发动十多万骑兵向汉塞开来,打算侵扰汉朝边区。匈奴人题除渠堂投降汉朝后说起这个情况,汉朝就派遣赵充国统领四万骑兵驻守缘边的五原、朔方、云中、代郡、雁门、定襄、北平、上谷、渔阳等九个郡。匈奴单于听到这个消息,领兵退去。汉即罢兵。

羌族的动向这时,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出使到了羌族,羌先零部落酋长向他表示要北渡湟水,到汉民不种田的地方畜牧。义渠安国向朝廷报告这个情况。赵充国弹劾义渠安国奉使失职。从此以后,羌人依照以前的话,擅自渡过湟水,当地汉朝的郡县长官不能禁止。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先零部落与各个羌族部落酋长二百多人“解仇交质”,订立盟约,打算共同侵扰汉朝地区。宣帝知道了这事,问赵充国如何对策,赵充国指出,羌人为患,一是羌族原来各部落互相攻击,易于控制,但近几年来他们“解仇合约”,共同反汉;二是羌族与匈奴早就打算联合;三是羌族还可能“结联他种”,即与其他种族联合。所以他提出“宜及未然为之备”的建议。过了一个多月,小月氏部落的羌侯狼何果派人到匈奴借兵,打算攻击鄯善、敦煌,以切断汉朝与西域的通道。赵充国估计事情不那么简单,需要深谋远虑。他向朝廷提出建议:一是加强军事上的边防;二是离间羌族各部落而侦探其预谋。

于是汉朝两府(丞相、御史)又推荐义渠安国出使诸羌,了解其动向。

义渠前去,召集先零部落的头领三十多人,以为他们都有逆而不顺之罪,全部斩首。调兵镇压先零之民,杀了一千多人。于是羌族各部及归义羌侯杨玉等都很震恐,离开其地,劫掠其他小族部落,犯汉边塞,攻城邑,杀长吏。①本节主要取材于《汉书·赵充国辛庆忌传》,凡引此传文字不另加注。①据《汉书·匈奴传》。

义渠安国以骑都尉身份带领三千骑兵守备羌人,被羌人所击,损失惨重。他领兵退到令居,向皇帝报告。时为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春天。

赵、辛对羌策略之分歧这时赵充国已七十多岁,宣帝以为他老了,派遣御史大夫丙吉去问谁可以为将,赵充国很自信地回答:“无逾于老臣者矣。”宣帝又派人去问:“将军度羌虏何如,当用几人?”赵充国答:“百闻不如一见。兵难隃度,臣愿驰至金城,图上方略。”意思是说,用兵不能远离战场空想,而要亲临前线观察,然后作出对策。他要求宣帝交给他任务,不必担忧。宣帝笑着答应了。赵充国到了金城,集结了一万骑兵,打算渡过黄河,又恐被羌人截击,就在夜间派遣三支小分队骑马衔枚先渡,渡后安营置阵,到了天明,全都完毕。于是大部队依次全都过渡。羌人百来个骑兵前来,出现在汉军近旁。赵充国说:“吾士马新倦,不可驰逐。此皆骁骑难制,又恐其为诱兵也。击虏以殄灭为期,小利不足贪。”命令汉军不要攻击。派遣骑兵到四望峡中放哨,知道没有羌骑。夜间带领汉军上了落都山,召集各个分队的校司马,对他们说:“吾知羌虏不能为兵矣。使虏发数千人守杜四望峡中,兵岂得入哉!”赵充国用兵,“常以远斥候为务,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壁,尤为持重,爱士卒,先计而后战”。他来到设在金城的西部都尉府,“日飨军士,士皆欲为用”。羌骑多次前来挑战,赵充国命令坚守而不出兵。捉到的俘虏供认羌人内部各个头领互相埋怨说:“语汝毋反,今天子遣赵将军来,年八九十矣,善为用。今请欲一斗而死,可得邪!”这说明羌人畏惧赵充国之用兵,因而内部发生了矛盾。

赵充国之子右曹中郎将赵卬,带领一支队伍到了令居。羌兵出动截断这支汉军的粮道,赵卬向皇帝报告。皇帝下诏将八校尉与骁骑都尉、金城太守联合搜捕山间的羌兵,以打通粮道。

起初,羌族部落头领靡当儿派遣弟弟雕库来向都尉报告先零部落谋反,过几天果然反汉。雕库那个部落的人有一些混在先零部落中,都尉就把雕库留下作为人质。赵充国以为此人无罪,就让他回去告诉该部落头领说:“大兵诛有罪者,明白自别,毋取并灭。天子告诸羌人,犯法者能相捕斩,除罪。斩大豪有罪者一人,赐钱四十万,中豪十五万,下豪二万,大男三千,女子及老小千钱,又以其所捕妻子财物尽与之。”意思是,汉军前来是诛羌族中有罪的人,区别对待,你们不要互相勾结,应当立功赎罪,还可论功行赏。赵充国是想凭威信招降K、■部落及被掳掠者,瓦解羌族联合之谋,待其松懈时击破之。

这时宣帝已调发六万人。酒泉太守辛武贤上奏,提出建议:郡兵都守备在南山,北边空虚,势不可长久。现在敌兵朝夕侵扰,土地寒苦,汉军之马不能过冬,驻守在武威、张掖、酒泉等地有一万多骑兵,马匹大多羸疲。可以增加马的饲料,以七月上旬赍三十日粮,分兵并出张掖、酒泉,合击在鲜水上的K、■等部落。羌人以畜产为生命,现在都已离散,汉军分兵出击,虽不能全诛灭之,只要夺了他们的畜产,掠了他们的妻子,然后退兵,冬天再次出击,大军频繁打击,羌人必定丧胆。

赵充国策略的成功宣帝把辛武贤的奏书交给赵充国,命他与校尉以下知羌事者博议。赵充国以为辛武贤之策不妥,他与长史董通年上书认为:辛武贤打算轻引上万的骑兵,分为两道出张掖,纡回千里之路。以一马驼负三十日粮食,大约米二斛四斗,麦八斛,还有衣装兵器,实在难以追击。辛辛苦苦到了目的地,羌人必然根据这种情况以定进退,稍稍退去,逐水草,入山林。汉军再深入,羌人随即占据汉军前后险要之地,切断粮道,势必有伤危之忧,为夷狄所嘲笑,千年也不得挽回。而辛武贤以为可夺羌人畜产,掠羌人妻子,这只是空话,不是什么好策。再说武威县、张掖日勒县都当北塞,有通谷水草。我们估计匈奴与羌族必有预谋,打算大举侵扰,希望能阻塞张掖、酒泉以断绝汉朝与西域的交通,所以那里的郡兵尤不可调发。估计先零部落首为反叛,其他部落是被迫胁从,所以赵充国等建议:欲捐K、开暗昧之过,隐而勿章,先行先零之诛以震动之,宜悔过反善,因赦其罪,选择良吏知其俗者拊循和辑,此全师保胜安边之策。

意思是,对羌族各部,应当根据主谋与胁从的不同情况区别对待,严惩主谋者,宽恕胁从者,选择了解羌俗的良吏抚慰羌民,这才是万全之策。宣帝将其上书发给群臣议论。公卿议论者都以为先零部落兵马强盛,而且倚仗K、开部落的协助,难以对付,不先破K、开等部落,就无法打击先零。这种意见完全与赵充国之策相反。

宣帝于是任侍中乐成侯许延寿为强弩将军,任酒泉太守辛武贤为破羌将军,发下玺书嘉纳其策。同时发书给赵充国,指责他迟迟不肯用兵,不顾士兵艰苦,不计国家开支;告诉他朝廷已按辛武贤之策行动;命令他“引兵便道西并进,虽不相及,使虏闻东方北方兵并来,分散其心意,离其党与,虽不能殄灭,当有瓦解者”。并说天道顺当,出兵必胜。

赵充国受到皇帝指责,并不放弃己见,他以为将军带兵在外,虽受诏命,只要能安国家,就应按便宜行事。于是上书表面上承认过错,实际上进一步陈述用兵利害,说:侵扰者乃先零羌,而不是K羌。“今置先零,先击K,释有罪,诛无辜,起一难,就两害,诚非陛下本计也。”先零羌为主谋,深恐汉军到来而K羌、开羌背约,如果汉军“先击K羌,先零必助之”,以“坚其约,合其党”,这样,必然耗费巨大,旷日持久。最后说:“于臣之计,先诛先零已,则K、开之属不烦兵而服矣”,如果马上进兵,“诚不见其利”。宣帝很快地采纳了赵充国之策。

赵充国领兵到了先零羌所在地。先零羌因长久驻于一地,思想上松懈,突然看见汉军大部队到来,抛弃车辆辎重,打算渡过湟水,道路险隘,赵充国缓慢地驱逐之。有人说逐利宜速不宜迟,赵充国说:“此穷寇不可迫也。缓之则走不顾,急之则还致死。”果然,羌人赴水溺死者数百人,投降及斩首五百多人,获得马、牛、羊十万余头,车四千多辆。汉军到了K羌地区,命令不得烧毁住所损害农牧。K羌知道这个消息,高兴地说:“汉果不击我矣。”他们的头领靡忘派人来说:“愿得还复故地。”赵充国报告这个情况,还未得到答复。靡忘亲自前来,赵充国招待饮食,让他回去告谕K众。护军以下的军官对这件事都有争议,有说对于这种反虏,不可放他回去。赵充国说:“诸君但欲便文自营,非为公家忠计也。”意思是,你们都是从自己方便考虑,而不是忠于国家的打算。他的话还未说完,答复的玺书已到,命对靡忘以将功赎罪论。后来K羌竟不烦兵而平定。

屯田“十二便”

那年秋天,赵充国病了,宣帝给他书说:听说你有病,年老加疾,万一去世,我很担忧。现在诏令破羌将军辛武贤到你的驻地,担任你的副手,赶快趁此天时大利,将士锐气,定于十二月击先零羌。你如果病很严重,就驻守不动,只让破羌将军辛武贤、强弩将军许延寿领兵前去。这时羌众来投降者已一万多人。赵充国估计他们必定动摇,打算安排骑兵屯田,以待其敝。奏书还未送上去,正好得到命令进兵的玺书。中郎将赵卬害怕起来,派人劝告赵充国说:如果奉命出兵,破军辱国,将军守之还可。现在有利而您病,又何必争议?“一旦不合上意,遣绣衣来指责将军,将军之身不能自保,何国家之安?”赵充国叹息说:何以说话如此不忠!如果朝廷早用我的建议,羌患还能到这种程度?往昔推举可以使羌之人,我推举辛武贤,丞相和御史却荐举义渠安国,以致羌事搞坏。金城、湟中的谷物每斛八钱,我劝说司农中丞耿寿昌,籴二百万斛谷,羌人就不敢乱动。耿中丞只申请籴一百万斛,结果只得四十万斛。义渠安国再次出使,耗去谷一半。失此二策,羌人所以敢于叛逆。“今兵久不决,四夷卒有动摇,相因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羌独足忧邪!吾固以死守之。”意思是,只可设法固守,不可轻举妄动,如果“四夷”猝然起兵,那就不只是羌患了。于是奏上了屯田书。在屯田书中,赵充国提出两点建议:一、我带的兵马,消耗粮、盐、草等数量巨大,“难久不解,徭役不息”,还可能发生其他变故,而且羌患“易以计破,难以兵碎”,所以我以为“击之不便”。二、在临羌至浩亹一带,罢骑兵,招募民众,“缮乡亭,浚沟渠”,进行屯田。只以少数骑兵卫护屯田者,“益积蓄,省大费”。

宣帝复书问:如果实行罢骑兵而屯田之策,“虏当何时伏诛?兵当何时得决?”要求再申明理由。赵充国申诉说:羌人与汉民一样,都有“避害就利,爱亲戚,畏死亡”之心。如果罢骑兵而屯田,“顺天时,因地利”,胜利在望。羌众已经动摇,前后来降者万余人,听了宣传而归相告谕者凡七十人次,这是解决羌患的实情。同时,还提出留兵屯田“十二便”:步兵九校,吏士万人,留屯以为武备,因田致谷,威德并行,一也。又因排折羌虏,令不得归肥饶之坠,贫破其众,以成羌虏相叛之渐,二也。居民得并田作,不失农业,三也。军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岁,罢骑兵以省大费,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谷至临羌,以示羌虏,扬威武,传世折冲之具,五也。以闲暇时下所伐材,缮治邮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乘危侥幸,不出,令反叛之虏窜于风寒之地,离霜露疾疫瘃遂之患,坐得必胜之道,七也。无经阻远追死伤之害,八也。内不损威武之重,外不令虏得乘间之势,九也。又无惊动河南大开、小开使生它变之忧,十也。治湟陿中道桥,令可至鲜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从枕席上过师,十一也。大费既省,徭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

他以为“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所以要求朝廷采纳其策。

宣帝复书提到,屯田不一定能解决羌患,大开、小开还可能与先零联合,要求赵充国认真考虑然后再次报告。赵充国又报告说:先零羌所剩精兵不多,“失地远客,分散饥冻”,K、开、莫须等部落离叛。汉军屯田,搞好战备,以逸待劳,“内有无费之劳,外有守御之备”,故胜利在望。“且匈奴不可不备,乌桓不可不忧”,今久转运烦费,专给于一方,颇为“不便”。

赵充国报告每次送上朝廷,皇帝都交给公卿议论。赞成赵充国之策者,起初“什三”,“中什五,最后什八”,足见赞成者越来越多。丞相魏相说:“臣愚不习兵事利害,后将军(指赵充国)数画军策,其言常是,臣任其计可必用也。”这表达了当时大臣们对赵充国的信服。宣帝于是答复赵充国,肯定了他的计策。但宣帝因辛武贤、许延寿多次建议出击,又担心赵充国屯田可能受到侵扰,于是采取折衷之法,“两从其计”,诏令辛武贤、许延寿与赵印等出击,只取得小利;而赵充国不出兵,“所降复者得五千人”,也获了利。于是又诏令罢兵,只留下赵充国负责屯田。

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五月,赵充国估计羌众伤亡及投降者甚多,力量削弱,请求罢屯兵。得到皇帝的允准,于是振旅还朝。

友人浩星赐迎接赵充国时说:将军朝见时应当归功于出击的辛武贤、许延寿二将,“如此,将军计未失也”。赵充国说:“吾年老矣,爵位已极,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后法。老臣不以余命一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卒死,谁当复言之者?”他还是把原意作了回报。宣帝肯定了他的计策,让辛武贤复为酒泉太守,赵充国复为后将军卫尉。

这年秋天,羌若零等部落共斩先零大豪犹非、杨玉之首,不少部落首领率众来降。汉朝予以安抚,“初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

诏令推举可以任护羌校尉之人,时赵充国已病,四府推举辛武贤小弟辛汤。赵充国立即起奏:“汤使酒,不可典蛮夷。不如汤兄临众。”这时辛汤已拜受节,有诏更用临众。后来临众病免,五府又举辛汤,辛汤“数醉酩羌人,羌人反叛”,果如赵充国之言。

起初,辛武贤与赵卬谈话,赵卬说起车骑将军张安世所为不中皇帝之意,皇帝打算杀他,是赵充国为其解说才得以免。等到赵充国回朝报告军事时,辛武贤罢归原官,怀恨在心,就上书告发赵卬泄漏省中之语。赵卬“下吏自杀”。

赵充国要求退休,回了家。朝廷议论“四夷”问题,还常常参与兵谋。

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去世,终年八十六岁,谥为壮侯。

赵充国以功德“与霍光等列,画未央宫”。成帝追美赵充国,曾召黄门侍郎扬雄称颂之。扬雄有“在汉中兴,充国作武”的颂词,歌颂赵充国在西汉中兴中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