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杞、宋,是周初异姓诸侯的封国。他们是以古帝王后裔的身份受封的。这是“兴灭国、继绝世”的传统的体现,也是扩张政治影响的措施。《史记·陈杞世家》说:“周武王时侯伯尚千余人。”象这样多的人,后世可考者已没有几个。而周初封建的过程,可能也包含有某种程度的过程。

第一节 陈、杞

陈的建国及其灭亡

武王克殷,找到了虞舜的后裔妫满,封之于陈(今河南淮阳),是为胡公。妫是他的姓。相传,舜居于妫水转湾的地方。因此以妫为姓。妫水,在今山西永居,《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记载陈的祖先虞阏父的事迹说:“昔虞阏父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赖其利器用也,与其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陈既为舜后,可能有陶器工艺的传统。解放前,考古学者认为印纹硬陶就是江淮流域的文化,而在丰镐地区也同样有印纹硬陶的发现,这或者就是由陈带去的陶器工艺。这还是一种推测,尚待考古学的进一步证明。

古代在江淮以北,今河南山东之间,以及苏北沿海,曾经散布着许多不同的古老的氏族部落,如颛顼之族、偃嬴之族、淮夷之族,以及尧舜禹夏商的后人。陈的北方邻近有夏后的杞,商后的宋,西南有徐楚等。周统治者把亡国之余的人民分封于这个区域,是有它的政治意义的。在陈的西北面还有一个姬姓的郑国,它是西周末由关中迁徙过来的,居于今河南新郑。在春秋时期,陈蔡遭遇和命运几乎相同,它们都不断受到郑的侵扰,而最后都为楚所灭。《左传》,襄公二十五年,郑子产在伐陈后向晋“献捷”的时候,历叙陈郑之间的关系,实际就是郑对陈的侵略和干涉的过程。晋责问郑何故“侵小”。子产也自认不讳,却反问晋国,如不“侵小”,你晋国如何能成为强国。

春秋时期,陈蔡邻近,互通婚姻。陈桓公(公元前749—前707年)的母亲就是蔡国的女儿。他本人是蔡的外甥。陈桓公时,公子佗五父就是亲郑派。他曾经向陈桓公劝谏说:“亲仁善邻,国之宝也。君其许郑”①。这是公元前717年的事。当时,郑提出与陈友好的表示,而桓公不许。公子佗五父因此对桓公说了这番话。陈桓公说:“宋卫实难,郑何能为?”则桓公是亲蔡派,他以“宋卫实难”拒绝了陈佗五父的劝谏。桓公一死,陈佗乘国人暴乱之际即位,是为厉公。据说厉公本来也是蔡出。他即位后,常常到蔡国去,竟为蔡人所杀。桓公的儿子跃继立,五月而卒。其弟林继位,是为庄公。庄公在位七年卒,少弟杵臼立,是为宣公。陈国的这段历史,反映了它内政的不稳定。而子产在对晋献捷时所说“我又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庄(公)、宣(公),皆我(郑)之自立”,也可见陈国的政局实际上是在郑国的操持之中。不久,这一局面发生了变化。楚自武王即位后,已开始强大,而郑却①《史记·陈杞世家》以陈佗五父为两人,今据《左传》改正。又《史记》于厉公外,另有利公,厉利音同,利公当是厉公之误。

中衰。陈的内政外交也不能不受晋楚的影响。这时,陈蔡郑宋等小国只有采取谁强就服谁的办法,摇摆于晋楚之间。

陈宣公时,杀太子御寇而立嬖姬之子款,因而国内又发生混乱。陈公子完投奔齐国,自称田氏。这时正当齐桓公称霸。完受到桓公的礼遇,做了“工正”。工正与虞阏父之为周陶正相似。春秋晚期田氏在齐国得势,后来终于取代了姜齐的政权。

齐桓公时,陈蔡亲楚。桓公伐蔡侵楚,给召陵之盟。在回师时,陈大夫辕涛涂害怕齐师过陈扰乱,故意劝导桓公从“东道”去伐淮夷。由于路途险恶,齐师怨之。桓公于是执陈辕涛涂。这可见陈当时是亲楚的。

晋文公称霸时,陈在对外关系上摇摆于晋楚之间。由于陈在地理上更邻近于楚,这就更多地加重了亲楚的倾向。后来,吴强起来,陈又摇摆于吴楚之间,而仍以受楚的影响为大。

公元前598年,陈灵公与其大夫孔宁、仪行父淫于夏姬,陈灵公为夏姬之子夏征舒所杀,陈国内乱。楚庄王乘机伐陈,杀了征舒,以陈为县,而占有它。由齐出使回来的申叔对庄王劝谏,这才使陈得复国,并迎陈灵公太子午于晋,立为陈君,是为成公。陈成公之立,郑也可能从旁出了力。晋国作为中原的霸主,也不得不对陈表示保护。

公元前568年,陈背楚盟。第二年,楚共王借此代陈。是年,成公死,子哀公弱立。楚以陈丧罢师。哀公三年(公元前566年)楚再围陈未免。公元前534年,陈内部发生争乱,哀公自尽而死,司徒招立留为君。楚灵王听到陈内乱的消息,使公子弃疾伐陈。陈君留奔郑。楚灭陈,使弃疾为陈公。公元前529年,弃疾杀灵王而代之,是为平王。平王初立,欲缓和楚与诸侯间的关系,于是立陈故太子师之子吴为陈侯,是为惠公。陈亡至惠公立“空纪五岁”。惠公为了继续哀公,仍上溯五年,以哀公死之次年(公元前533年)为元年。

公元前505年,陈惠公卒,子怀公即位。这时,吴已开始强大起来。吴破楚,召陈怀公。怀公召集国人征求意见。他说:“欲与楚者右,欲与吴者左”①。怀公本有意灭吴,因国人反对,只好假托有病未到吴国去。过了四年,吴复召怀公,怀公惧,终于朝吴。吴因其前不往,留怀公,死于吴。陈立怀公之子越为湣公。公元前496年,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公元前489年,吴复伐陈。陈告急于楚。楚昭王来救,吴师罢兵去。公元前486年,楚伐陈。公元前478年,楚惠王杀陈湣公。陈亡。

杞的迁国及其灭亡杞,是夏禹的后裔,是从商至周还保留下来的小国。甲骨文中有“杞”

字,作为地名,与商(今河南商丘)相距不远。还有一片卜辞,称“杞侯”。杞于夏灭之后,似仍然是殷商的诸侯。《史记·陈杞世家》说夏禹之后“殷时或封或绝。周武王克殷纣,求禹之后,得东楼公,封之于杞”。杞地,在今山东省诸城、安丘一带。西周时期有两个杞,河南的杞和山东的杞。山东之杞是杞之老家。《史记·陈杞世家》说:东楼公生西楼公,西楼公生题公,题公生谋娶公。谋娶公当周厉王①《左传·哀公元年》。

时。谋娶公生武公。

东楼公、西楼公之名,与牟娄一名有关。

牟娄始见于《左传》隐公四年经文:“莒人伐杞,取牟娄”。依此则牟娄是杞的一个地方。以今地求之,在诸城西南四十里。《诸城县志》定牟娄为二地,谓县西南有牟山,地名牟乡:同时另有娄乡。其实,二地都是“牟娄”所分出。《陈杞世家》说“东楼公生西楼公”,楼即娄之别写。与其说东楼公生西楼公,倒不如说它分化为二族,一名东楼公,一名西楼公,似更符合历史事实①。

关于杞的历史,《左传》还有一点关于它的“迁国”情形的记载,可供考索。《左传》隐公四年经文,杜注云:桓六年,淳于公亡国,杞似并之,迁都淳于。僖十四年,又迁缘陵。

襄二十九年,晋人城杞之淳于,又迁都于淳于。

淳于也是山东境内自古保留下来的小国。淳于的合音为州,故史书亦作州(今山东安丘)。大概殷周之际。杞自河南迁回故地,与山东诸城的杞合并为一。这时,它已相当强盛,所以它把邻近的淳于灭掉了。淳于,史称姜姓,而杞是姒姓,所以这是一件有关不同氏姓之间的斗争,时为公元前706年。

公元前646年,杞又自淳于迁于缘陵(今山东昌乐县东南十余里)。《左传》于是年说:“诸侯城缘陵而迁杞焉”。按去年《传》云:“淮夷病杞”,杞此次迁国似是因为遭到淮夷(徐莒等国)的侵扰。王献唐认为,淮夷距杞太远,可能淮夷当为潍夷,因为它正在潍水流域上。缘陵(昌乐)在诸城的北面,相距亦不远。这次杞迁缘陵,是在齐桓公称霸时进行的。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云:(鲁)仲孙羯会晋荀盈、齐高止、宋华定、卫世叔仪、郑公孙段,曹人、莒人、滕人、薜人、小邾人城杞。

此事在公元前544年距杞迁缘陵已一百零二年。这时,齐霸已衰落。晋与杞有通婚关系,晋平公的母亲是杞国君的女儿,平公是杞的外甥。杞不甘心受齐的压迫,因此它请求晋国的援助。鲁也是常遭到齐的压迫,所以鲁也请求晋国为盟主召集齐宋等诸侯国家,共同帮助杞国于淳于建城,建城就是建国。陈杞都是商周时代被保留下来的国家。陈国在今河南淮阳,与杞本相邻近。陈自敬仲完作为客卿自陈至齐,后来终于取代了齐的政权。杞自河南迁往山东故国,几经迁徙,而渐衰微,至战国时终于被楚所灭。时在公元前445年,楚惠王四十四年,陈亡在公元前478年,杞亡在陈亡之后三十四年。①参阅王献唐《山东古国考》。

第二节 宋

宋的建国和它的宗族关系

宋,是殷商贵族微子在周初受封的国。当殷纣时,微子和箕子、比干都看到殷前途的危险,分别向纣进谏。纣不能采纳,反把比干处死,把箕子囚禁。微子知道殷的危机,已无能为力,他离开了殷的朝廷,不再说话了。微子,名启,姓子,是殷帝乙的长子,纣的庶兄。箕子,是纣的诸父,一说是纣的庶兄。比干也是一位王子①。三人的攻治表现不同,而孔子一并加以推崇,说“殷有三仁焉”②。

武王克殷,微子亲谒军门,表示顺从。武王恢复了他的官职。箕子也在囚禁中被释放出来。武王问箕子,殷为什么会灭亡。箕子没有回答③。后来,武王问箕子以天人常伦之道。相传,《尚书》中的《洪范》篇就是箕子的答复。但《洪范》似出于后人的依托,不是箕子本人所作。武王封箕子于朝鲜,不以臣礼相待。《后汉书·东夷传》称,箕子在朝鲜传播文化和田蚕技术,其后裔传四十余世,延续至于汉朝初年。

成王时期,平定武庚叛乱后,周以微子代武庚,以奉殷之先祀,抚殷之遗民,国于宋,宋有今之河南闻邱,微子甚得殷遗民的拥戴。

微子之后与箕子之后,同属于殷商系统的宗族。《史记·殷本纪》称殷商系统的宗族,尚有来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这都是“以国为姓”,可已不详考。《潜夫论·志姓氏》记子姓的宗族,有孔氏、祝其氏、韩(幹)献氏、季老男氏、巨辰经氏、事父氏、皇甫氏、华氏、鱼氏、而董氏、艾岁氏、鸠夷氏、中野氏、越椒氏、完氏、怀氏、不第氏、冀氏、牛氏、司城氏、网氏、近氏、止氏、朝氏、教氏、右归氏、三■氏、王(壬)夫氏、宜氏、微氏、郑氏、目夷氏、鳞氏、臧氏、虺氏、沙氏、黑氏、围龟氏、既氏、阮氏、据氏、砖氏、己氏、成氏、边氏、戎氏、买氏、尾氏、桓氏、戴氏、向氏、司马氏,凡五十一姓。依汪继培为《潜夫论》所作笺注,这些姓氏,差不多都可明确其属于宋国内部的宗族系统。在别的诸侯国里,如齐,如楚,都有一些贵族的氏姓,但依文献所记,都不及宋国之盛。这些氏姓,都代表贵族间不同的政治势力,是以血缘为本位的政治体制之显著的特点。与宗族制度相联系,宋的君位继承制不同于周制。周自周公以后,是以嫡长子继承为主,而宋则是兄终弟继和父死子继的两种制度并行,这还是殷人的旧俗。

春秋初年,宋穆公在位(公元前728—前720年),他继承了其兄宣公。

宣公临死前,亲自对穆公说:“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天下通义也。”当时,穆公坚持不肯,推让再三,才接受下来。他在位九年,临终前,召集群臣到面前说:“先宣公舍太子与夷而立我,我不敢忘。我死,必立与夷。”他要让位给他的侄子,而群臣坚决要立公子冯,即他的长子。穆公说:“毋立冯,吾不可以负宣公。”后来穆公死后,终于遵照穆公的意见立宣公之子与夷,是为殇公。但殇公在位不满十年,却为华督父所杀,孔父也一同受害。由此①《史记·宋微子世家》及三家注。以下依据《世家》者,不一一另注。②《论语·微子》。

③《史记·殷本纪》。

看来,宋国在春秋初还是父死子继与兄终弟及并行的,他们还认为这是“天下之通义”。

宋殇公在位时,大司马孔父执政,太宰华督父和孔父争权。他在国中散布谣言说:“殇公即位十年中间,对外战争十一次,民不堪命,这都是孔父执政不好的缘故。”他这样一说,国人也都怨恨孔父。公元前710年,华督父率领国人叛乱,杀死了孔父和殇公。因为与夷短命而终,故谥号为“殇”。这次叛乱是宋国戴族中华氏专政的开始。

穆公子冯在郑,宋人立冯为君,是为庄公。这时宋国颇强,常常干涉卫、郑的内政而发生战争。如华督执政时,他曾经执郑国执政者祭仲,并强迫他立突为郑君。

庄公死后,闵公即位,子鱼执政。公元前690年,南宫万弑闵公,国内大乱,诸公子纷纷逃出国外。国人杀南宫万的弟弟南宫牛,立闵公弟御说为桓公。南宫万逃奔陈国。陈人用计捉往了南宫万,把他杀死,然后把尸送还宋国。

公元前652年,宋桓公病危。他照例也召集大臣前来开“顾命”会议。

太子文表示愿意让位给哥哥目夷(氏)子鱼(名),子鱼坚决不肯,只做了司马,而由太子兹父即位,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宋襄公。他于齐桓公死后,企图重整霸业。当时子鱼和国人都说:“这是宋祸的前兆”。或者说:“宋是亡国之余,失去了天命(指殷商)就不可能再恢复了的。”但是宋襄公不顾力量,也不顾形势,却硬要去干,结果闹出了许多笑话。

宋襄公图霸失败宋襄公是一个想继承齐桓公的霸业而终于失败的人。当他在位的时候,宋与郑都相当强大,但毕竟土地小,人口少,要想使整个中原诸侯都听命于他,是很困难的。公元前641年,宋襄公把滕文公捉住,这是一个姬姓小国(在今山东滕县)的国君。又在“泚睢(地名)之社”举行祭祀,使鲁国的附庸邾文公把鄫子作为人祭的牺牲。《左传》僖公十九年说“欲以属东夷”,就是使东方诸侯国家服属于宋,以来为霸主的意思。古代山东鲁国睢水泗水一带散布着许多氏族部落,宋作为殷商之后,春秋时还保存着一些原始的野蛮的风俗习惯,如人殉与人祭。但春秋时,包括宋国在内,也有一些开明的人对于这些原始野蛮风俗已表示反对了。当时司马子鱼就劝谏宋襄公说:“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御之?”他的意思是说:六畜不相为用,在祭祀马神时就不用马作牺牲。这大概是图腾所谓“禁忌”。小事,就是小的祭祀,不用牛、羊、豕等“大牲”。他还说,民,是神的主人。既然如此,那么用人作为牺牲,自然是神所不能接受的。司马子鱼已经具有这种开明的进步思想,确是很难得的。但是习惯势力,旧的礼教,往往不是一下子能够消除的,宋襄公就是属于后一类人。解放以后,曾经在今江苏铜山发现一处由人工堆成的巨石,左右两块巨石相对而立,上面复以一块更大的巨石。遗址上有许多碎乱的人骸,大都被砍去了头。考古工作者认为这就是殷商时期的社,并且可能就是“次睢之社”。《左传》昭公十年说:“(鲁)平子伐莒,取郠,献俘,始用人于亳社。”这“始”字显然是不正确的,因为人祭人殉由来已久,在殷墟的遗址里已有大量的发现了。《左传》昭公十一年说:“子灭蔡,用隐太子于冈山。”用,就是用作牺牲的意思。这就是说,楚国也有这种风俗。宋、杞都是“亡国之余”,在战国诸子书里,往往以宋、杞为愚蠢的笑料,如“守株待兔”、“杞人忧天”等等。虽然事情未必如此,而东夷部落的确保留着较多的氏族社会制度和习惯。时代进步了,所以被人视为笑料。公元前639年,宋襄公举行鹿上之盟(今安徽太和)。《左传》说:“以求诸侯于楚”,就是使楚承认宋为霸主。楚人许之。公子目夷说:“小国争盟,祸也,宋其亡乎!”他已经感到亡国之祸快要发生了。次年,前638年,终于发生宋楚之间的泓之战。

公元前638年春,郑文公朝楚。夏,宋襄公即伐郑,就因为郑朝楚的缘故。楚人当然不肯罢休。楚成王也立刻发兵救郑,攻伐宋国。大司马子鱼又谏襄公说:“天之弃商久矣!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已!”宋襄公不听。宋为商的后人,故可通称。冬,宋人及楚人战于泓(在今河南拓县)。宋人的队伍已经整整齐齐排列好,等待楚兵的到来。楚人渡河。司马子鱼说:“彼众我寡,及其未即济也,请击之!”公说:不可。楚兵渡河后,尚未整理好队列,子鱼请再出击。宋襄公不允。直到楚人阵成,宋襄公才使出击。结果宋师大败,襄公的屁股上也受了伤。国人都怪襄公。襄公说:“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子鱼批评了襄公,襄公不以为然。不久,宋襄公死,宋的霸业也就此结束了。宋襄公的活动,曾受到人们的讥讽,但司马迁却说:春秋讥宋之乱,自宣公废太子而立弟,国以不宁者,十世。襄公之时,修行仁义,欲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汤、高宗(武丁),殷所以兴,作《商颂》。襄公既败于泓,而君子或以为多(赞美、肯定之意),伤中国缺礼义,褒之也。宋襄公有礼让也。

这对于宋襄公是采取肯定态度的,大概是在礼让上肯定他的言行一致,肯定他“修行仁义”,而不从军事上的成败立论。司马迁所谓君子之“多”,《公羊传》僖公二十二年有此说。

长期不安定的局面宋襄公图霸失败以后,宋长期处于不安定的局面。在国内,宗族间的斗争连续不断。在对外关系上,也要不断依违于晋楚之间。这种情况在别国也不少,但宋却表现得更为强烈。

宋襄公图霸失败以后,晋国成为华夏诸侯所公认的霸主。城濮之战,就因楚成王围宋,宋求救于晋而发生的。结果是晋胜楚败,宋、卫等小国就倾向晋国。但是楚始终是长江流域的强国,宋、卫等国又不得不采取“二亲”政策,即楚强则亲楚,晋强则亲晋。宋的内政也不得不受外交路线的影响。这一点,宋和郑国是差不多的,但又有不同,郑国执政始终在“七穆”的掌握之中,即使有斗争,不象宋国那样剧烈。春秋中期,郑国出现了一个著名的政治家子产,主张改革,而宋国的子罕尽管也很有政绩,但始终是一个保守的贵族。

宋襄公死,其子成公立。十七年,成公弟御杀太子及大司马公孙固而自立。不久,宋人又杀御而立成公少子杵臼,是为昭公。史书上说:“昭公无道,国人不附”,其实,他却是很有政治抱负的,要想集权于君主,除去群公子的势力。乐豫说:“不可!公族,公室之枝叶也,若去之,则本根无所庇荫矣。”公子之族就是公族,它正象大树的枝叶一样,枝叶去了,则“本根”就“无所庇荫”了①。昭公没有听从他的意见,穆、襄之族终于率“国人以攻公”,杀公孙固、公孙郑于公宫。公元前610年,接着又发生公子鲍之乱。

公子鲍长得很美,据说前宋襄公夫人很爱他,却被拒绝。但是她有政治野心,尽力支持公子鲍篡夺昭公的君位。司城意诸(人名)支持昭公,劝他出国避难。昭公绝望地说:“不能(意即不能和睦)其大夫至君祖母(襄夫人)及国人,诸侯其谁能纳我?”

宋国发生饥荒,公子鲍把自己家里的粮食拿出来赈济国人。凡年自七十以上,都无不馈赠,还增加“珍异”。他天天进出于“六卿”之门,对城中的“材人”(指战士),无不和他们交往。凡是桓族以下的族人,他没有不照顾的①。

公元前611年,昭公出猎时,襄夫人派人攻杀昭公,于是公子鲍即位,是为文公。晋作为盟主前来责问。听说宋已立新君,只好承认这一事实。次年,昭公子又联络文公母弟须及武氏之族作乱。文公很快地把他们平定下来。武、穆等族逃到国外。从此,宋国展开了戴、桓之族间更剧烈的斗争。

这时,楚国正当庄王在位,国势强盛。公元前607年,楚命郑伐宋。宋败,华元被俘。宋以兵车百乘,马四百匹赎回华元。华元就是华父督的后人,属于戴族。

公元前598年,楚伐陈,诛夏征舒,陈几乎亡国,宋也愈来愈感到楚的威胁。公元前597年,楚为了救郑,发生邲之战,楚胜,楚的国势达到了顶点。同年,楚围郑,郑穆公亲自袒着狗牵着羊向楚降服。公元前595年,楚国使者经过宋国,没有向宋借道,宋因此执楚者。楚大怒,发兵包围宋国,从九月开始,到次年二月。宋城中粮尽,到了“析骨而炊,易子而食”的悲惨程度。宋华元夜见楚将子反。庄王问他城中的情况,华元据实以告。楚王说:“我国军队也只有二天的粮食了!”于是罢兵。

公元前595年,宋华元奔走调停于晋、楚之间,结“弭兵”(停止战争)之盟。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华元专政。司马荡泽攻杀太子肥,并准备杀华元。华元将奔晋,鱼石劝阻他,只到黄河边上就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杀死了司马荡泽(桓族),立共公的少子成,是为平公。

公元前586年,楚共王伐宋彭城(今江苏徐州)以封左师鱼石。这是楚国对宋内政的粗暴干涉,因而引起晋国为首的诸侯的顾虑。次年,晋率诸侯攻伐鱼石,鱼石被诛。晋和诸侯以彭城复归于宋。

在晋、楚长期的争霸战争中,宋、郑等小国的负担是很沉重的。因为大国出兵作战,小国要陪着出兵,供应赋役。所以宋、郑早已有弭兵的要求。这时宋国向戍和晋国赵文子、楚国令尹子木都很熟悉,探知他们也有弭兵的意思。公元前546年,在宋举行第二次弭兵之盟。楚国子木提出,除秦、楚以外,“晋楚之从交相见也”。晋赵文子表示同意。因此原来服属于晋、楚的小国诸侯,自结盟之后,对晋楚都要互尽义务。这样对诸侯小国来说,不是减轻负担,而是增加负担。但是从此晋楚之间的大战终于停止,在四十年间晋楚没有发生战争。但楚国对江淮流域的小国战争更加剧了。

①《左传》,文公七年。

①《左传》,文公十六年。

这时宋国内部贵族的斗争并未停止。先是华氏(戴族)与向氏(桓族)

的斗争。华氏败后,接着又发生向魋的暴乱。向魋也是桓族成员,故又称桓魋。桓魋之乱平定后,戴族中的乐氏、皇氏、灵氏出来组织执政班子。《左传》说:“于是皇缓为右师,皇非我为大司马,皇怀为司徒。灵不缓为右师,乐茷为司城,乐朱鉏为大司寇。”这是由清一色的戴族贵族掌握政权。

但是这时宋景公宠用大尹(陪臣、家臣之类,失名),一切政事都须经过大尹传达,因而又引起国人的不满。公元前469年(鲁哀公二十六年)六卿联合国人驱逐大尹出国。《左传》因此说:“三族(即乐、灵、皇)共政,无相害也。”暂时平静无事。不久,就进入战国了。

宋的衰亡战国以后,宋国贵族之间依然不断发生斗争。据《韩非子·说疑》篇说“戴氏取宋”,韩非把它和三家分晋、田氏代齐相提并论。战国以后,宋国的政权已经由于氏直系而变成戴氏旁氏了。

戴族中有乐、皇、灵三族,乐氏则又是三族中最负声望者。《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记载:郑子皮饩国人粟,宋司城子罕“请于平公,出公粟以贷,使大夫皆贷。司城氏(即子罕)贷而不书,为大夫之无者贷”。晋叔向闻之曰:“郑之罕(子皮)宋之乐(即子罕),其后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国乎?民之归也,施而不德,乐氏加焉,其以宋乎降乎?”这足证春秋末已有人预言戴族乐氏,即子罕,将要代宋。他们为了获得国人的拥护,推翻公室,而振贷国人的贫穷者。他的这种手段和宋公子鲍,郑子皮(罕氏)、齐陈氏、宋乐氏都是一样。晏婴对齐景公说:“大夫不收公利”,而上面这些人恰好都是“收公利”者。

公元前487年,宋灭曹。接着,宋郑又连续作战。这不是宋的强大,而是它的回光返照。当时有“宋聋郑昭”的说法,意思是说宋的反应比郑来得迟钝。这是有些根据的。公元前375年,韩已灭郑,而宋至公元前286年才被灭于齐,反而要比郑亡晚一百余年!

战国中期,秦齐成为东西对峙的两大强国。宋齐邻近,齐取宋较易,而齐国总不敢轻易下手。这是因为它如果先灭宋,就会破坏六国之间,特别是齐秦之间“均衡”的形势。公元前288年齐终于把宋灭亡了,因此引起秦、韩、赵、魏、燕五国合纵攻齐。燕国为了报复齐伐燕的旧仇,作战特别出力。齐如削弱,则燕的安全比较有了保证。所以燕乐毅的军队一直攻入临淄,连下七十余城,几乎灭亡了齐。从此战国形势发生一大变化,而宋国终于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