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

林则徐日记》道光十八年(一八三八年)记,林在湖广总督任,奉诣晋京,十月十一日由武昌起身,至十一月初十才到达北京,这在当时算非常快的,也足足走了一个月。当年最快的传递紧急公事的驿马,有所谓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就是一站一站地倒替着用快马飞奔传递,最快一昼夜八百里,不要说比现在飞机,连一般汽车也无法比了。

现在由武昌去北京,如坐飞机,一个多钟头就到了。可是在过去,却没有那么方便,不要说坐骡车或骑毛驴进彰仪门的时候了,即使有了火车,坐火车去北京,也不是十分方便的。据说光绪末年京汉铁路刚刚修好时,火车只在白天开,晚上不开。如由汉口到北京,第一天到驻马店,第二天过黄河,住新乡,第三天到顺德府(邢台),第四天足足走一天才能到北京。虽然比林则徐的时代快了许多倍,但与现在还是不能比的。直到三十年代初,仍然很慢,那时如果由上海坐火车到北京,先要坐到南京下关,然后乘船渡江到浦口,再由浦口坐津浦路到天津,然后再坐京奉铁路(后来改称北宁铁路)的天津到北京段,才能到达北京,最快也得两天半的时间,如果按钟点计算,大约在五十个小时左右了。

北京最早有铁路是光绪二十二年(一八九六年)的事。北京到汉口的铁路创议于光绪三年,至一八九六年借比利时款修建,最早车站设在卢沟桥,称卢汉铁路。京津铁路的车站在马家堡又叫马家铺,在北京永定门东南,离永定门约六华里。华学澜《庚子日记》四月十七日记他由北京乘火车回天津的情况道:

黎明起,食点心毕,赴马家铺,何贵从焉。至则初次车已将开,何贵急买票来,坐未定,即行。车中人不少,强半赴保定者,巳正抵津,乘洋车到家。

他由津回京时,《日记》中说:“买头等车票三,候京车来附以行。抵马家铺。申祥驱车来接。”申祥是他的车夫,但并非开小汽车来,而是赶着骡拉轿车来接。

当时正是义和团拳民进北京的前夕,那时北京到天津的火车,似乎很随便,既能随便开加车,也能随便停车,可见当时是很乱的了。就是这种混乱的火车,也只是到天津,到保定。北京往其他方向的交通,还主要依靠畜力,大车、轿车、驮轿等了。四川高枬《高给谏庚子日记》五月二十四日记云:“雇车五辆,价十五两二钱,送三媳诸女等过昌平。”这车自然是大车或轿车,昌平很近,不过一天的路程,而每辆要三两的代价,如按实物折合,同现在租小汽车的价钱差不多,比起火车来,那不知要贵多少。因为是交通工具落后,不要说做大官的同一般人差不多,号称太后老佛爷的那拉氏,她也无法快走。这个老太婆,在八国联军侵入北京那天的破晓前,仓惶出逃,也只坐了一辆破骡拉轿车,到了延庆州(当时是直隶州,现在是县)才换坐了延庆州官的轿子,一行逃到怀来时,光绪坐的是驮轿,这些在怀来县知县吴渔川所著《庚子西狩丛谈》中记得很清楚。八十多年前的旧事,顺便提提,也可作为北京交通史上的掌故。

车站

火车是现阶段的主要长途交通工具,对于一般群众来说,还是关系十分密切的。北京的门户,通向四面八方,每日进进出出,还是以火车站的旅客为最多。由庚子以后,北京陆续通向各地的火车,有京汉,通汉口,转正太路到太原,转陇海路到洛阳、西安;有京奉,可直到沈阳,在天津转津浦到浦口,过江到南京、上海;有京张,到张家口,后又延伸到大同、绥远,前后三四十年,规模大致如此。这些铁路的始发站北京火车站,由上世纪末直到近年,也发生过许多次的变化,最早是马家沟,又叫马家堡、马家铺,那时铁路不能修到城里来,怕破了北京城的风水,现在人看了也许失笑,也许奇怪,这是历史的隔阂,实在很难理解当时人对铁路的看法了。庚子二月北京民谣云:“芝麻酱蘸白糖,鬼子就怕董福祥。福祥足,两头峭,先杀鬼后拆铁道。”多少可见当时人对铁路的心理。今天来说记得马家堡车站的人,恐怕是凤毛麟角了。其后本世纪初,有了前门东、西站。四十年代,西车站取消,只剩前门站,记得这两个车站的人,那还是很多的。直到壮丽的北京车站造成,前门东站才取消。这是北京车站本世纪中的变化。

马家铺车站是在本世纪初没有了的。为什么没有?这里引一条资料。仲芳氏《庚子记事》十月初九日记云:

马家堡火车站自被义和团焚毁,竟成一片荒郊,今英国将津京铁路修齐,改在天坛为火车站。昨出永定门,见印度兵将城楼迤西城墙拆通一段,铁道接修进城,千百人夫大兴工作,不日即可安齐,便开火车矣。

这是庚子时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时的情况。后来北京有西车站和东车站之设,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仲芳氏同书中一九○一年阴历五月十一日记云:

保定府至京铁路,车站在正阳门外西月墙,每日火车来往,直抵西门洞。今天津至京铁路,自马家堡分道,由永定门迤东墙缺口进城,绕天坛后,穿行崇文门瓮洞,直抵正阳门外东月墙停车,车站即在东城根。

这就是北京火车站,由城外马家铺迁到前门的伊始,不过当时火车虽已经通到前门,而西太后那拉氏和光绪这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由西安回到北京,即所谓“回銮”时,仍旧是在马家堡下的火车,又由马家堡坐轿进永定门回宫。据仲芳氏《庚子记事》是日记云:“皇太后皇上及妃嫔王公并随扈大小文武百官,由保定府起銮,坐火车至马家堡,乘轿进永定门还宫。沿途俱有马军门、姜军门大兵并八旗满、蒙、汉各营骑……保护。……一路并不静街拦人,任人瞻仰……各处看热闹之人,男妇老幼填塞跸路,拥挤难行,真千古未有之奇观也。至此可谓大劫过矣。”大概当时马家堡车站虽遭焚毁,其他设备尚齐全,前门草创伊始,或许还不能使用。也可能因是洋人所修,为国家体面,不去用它,才仍在马家堡下车。不过自此以后,马家堡车站年久废弃,至今知者很少了。

庚子以后,北京火车通到前门。当时北京东车站是京奉,后叫北宁、京张,后叫平绥路局的车站,由天津和张家口方向来的车都在东车站上下。京汉路局的车是在西车站上下,去保定、石家庄、汉口,再转正太路去山西太原,都是在西车站。那时由京绥线来的火车过了南口要到清华园站之后,进入北京郊区,由西直门经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东便门、崇文门再到前门车站,谓之环城铁路。它从西北到北京,进入西车站很方便,而偏偏要绕圈子到东车站停车,这就不知是什么原因了。

前门修东、西两车站之初,尚有“瓮城”,即在前门城楼和箭楼之间,还有个小城。民国二年,朱启钤做内务总长时,由平汉路局的德国工程师鲁克格大修前门箭楼,拆去了瓮城,在前门城楼左右两侧各开两个门洞,现在前门箭楼还可以看那时的痕迹,即箭楼两侧的砖墙上,有两大块用水泥抹成的建筑装饰,这种风格,是西方式的,这就是西方工程师经手的痕迹了。瓮城拆除后,使车站前空场开阔,便利繁忙的交通。

前门瓮城虽然早就拆掉了,但哈德门、宣武门的瓮城还保留了很长一个时期,似乎是直到四十年代初才拆去。印象最深刻的是三十年代初,我随母亲坐平绥路火车来北京,由西直门环城铁路慢慢绕过来到了崇文门,清清楚楚地看见瓮城,火车从东西面穿过,坐在车中透过玻璃窗,既可看到北面有门楼的崇文门,又可看到南面没有城楼的城门,铁栅栏外面门洞前的人群和车辆。而今回想起来那一个个面孔似乎还在眼前呢!

洋车

科学进步,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机器代替了人们的各种劳动,使人们从劳累中解脱出来,这是现代人的幸福。但是有时机器总不及人们的双手灵巧,这样当前世界上又在进一步制造同人近似或者一样的机器,就是风靡一时的机器人了。看见报纸上登载日本机器人拉洋车的照片,感到十分有趣,照片上那个拉车的机器人,如果不看它那钢铁制的两条腿,只看上半身,那就真像一个真人了。看着这张照片,我不禁想起了老舍笔下的祥子来。那苦命的骆驼祥子,是五十多年前的牺牲品,时代毕竟在前进,今天居然有了能拉洋车的机器人,祥子有灵,也许会咧嘴一笑;但也许更加发愁,因为机器人会拉洋车,他就更没有生意了。

祥子是二三十年代中,北京洋车夫的化身,老舍先生把种种不幸集中到他身上,而他不过是那时北京数以几万计的洋车夫中的一员。由清代末年直到“七七事变”之后,洋车在北京存在了差不多五十多年,其中有自用车、包月车、散车、专拉东交民巷洋人的车、专拉妓女的华丽的车,而多少万人又赖以作为养命之源,这是一个历史的陈迹,这些在老舍的《骆驼祥子》中都作了生动的描写。“祥子”在国际上也出了名,不但翻译成许多国家的文字,而且早在若干年前,好莱坞就曾经计划把他搬上银幕。虽然未成为事实,但一个时期宣传得也很热闹,不少人都还记得这桩事。后来又改编成舞台剧、电影《骆驼祥子》在上演,可见社会上的人还是没有忘记祥子的。

洋车在北京最早叫“东洋车”,因为它是由日本传来的,看日本所拍明治时代的影片,不少地方都会出现拉洋车的镜头。曾风靡一时的日本电视片《姿三四郎》,那英俊诚实的姿三四郎,就是拉洋车的,虽然他的结局也是悲剧,但他的遭遇要比祥子好得多了。

日本的洋车,是谁发明的,就不知道了。因为它在构造上有力学原理,使之坐上人之后,利用重量的压力促使车轴向前滚动,减轻了拉车人的牵引力,这种构造,是受了近代物理学影响的产物,估计是明治前后的东西。最早的洋车,轮子只是一个铁圈,没有橡皮。走在石子路上,自然十分颠簸。十九世纪末,北京东交民巷所谓外国“使馆特区”,开始有了洋车,但仅有几十辆,中国人使用洋车,在北京大概最早还是由宫中兴起的。看《花随人圣盦摭忆》中引用光绪十六年(一八九○年)王仁堪写给李经方的信中云:

中元北海放灯,以红绿纸剪花若叶,粘木片,插短烛,翌晨入直,醉纸泪蜡,拍浮水面,苑内火车站,以数十人牵挽之,若冰床然。两宫出入,多乘东洋小车,制如沪上,惟黄幄朱轮耳。

王仁堪是光绪丁丑状元,福建人,做过镇江、苏州知府,这时他在北京做京官。所说“两宫”,即光绪和那拉氏,在宫中都坐洋车,那拉车的自然是太监了,可以想见当年刚刚时兴洋车时的情况。后来庚子时,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洋车就多了起来。仲芳氏《庚子记事》记九月间天安门里的情况说:“大车、轿车、东洋车亦任意来往驰骋。尘土障天,车声震耳。”

大约从一九○一年起,北京洋车就多起来了。直到四十年代结束,洋车渐近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三轮车。洋车前后在北京存在了五十多年,这里面该有多少不幸的祥子呢?

祥子

我读老舍先生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如果摆老资格,我应该是第一代读者,因为我是在《宇宙风》上连载时读的。其后由人间书屋印成书出版,已是“七七”之后了。

我读《骆驼祥子》的时候,也正是认识不少祥子这样朋友的时候。那时我家租房住在西城一所大院子中,院中不少教授都备有自用车,大门口还经常停着四五辆等座的车。开初我是一个由乡下出来刚读初中的孩子,常常在大门口玩,他们看我是乡下来的,常常笑我怯,又逗我玩,告诉我不少老北京的知识,这样就熟悉了起来,一两年之后,我和这些洋车夫便成了朋友,常在门口和他们聊天,看他们擦车,我也就懂得了谁家车好,谁家车份大,谁家铜活地道等等,于是我读起《骆驼祥子》来,就格外感到亲切,真像读朋友的传记一样。

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中叶,正是北京洋车最多的时候。根据当时所发牌照数目,知道是最多的年份,约在十万辆左右。当时北京人口接近二百万,几乎每二十人就有一辆洋车。最早的洋车,大多由日本直接进口,后来在天津和北京都有了自制洋车的车行。当年“车行”这个概念,有两个意义,一是老板拥有洋车若干辆,出租给车夫,以吃“车份”,也叫“车厂”,如《骆驼祥子》中刘四爷开的便是。一是制造洋车的“车行”,不过大部分都是很小的工厂,自制车箱、喷漆,以钢材锻打车轴,钢皮弯轮圈、电镀,加配各种铜饰件等。这种车行都开在崇文门外打磨厂、东珠市口一带。洋车要“弓子软”是最重要的,即车箱下钢簧的弹力性能好,人坐上去震动频繁,拉起来才既快又省力。车跑起来,拉车人不需用手攥车把,只用虎口压着车把杆,不要让车把翘起就行。拉跑车全靠这两根车把杆,行话叫作“拐棍”,因为没有这两根车杆的弹力,车是不能跑的。车上若是没有重量,就更跑不动了。在二三十年代中,一辆崭新的高级洋车,售价在一百到一百二十银元之间,合一两二钱多黄金,按现在的价钱算,并不是很便宜的。

无锡程颂嘉《宝砚斋遗稿》记民国四年到北京教育部开会并游览,所记洋车价格云:“北京人力车夫重财而轻路,自前门至魏家胡同,约五六里,有铜元十二枚,足餍其欲。至教育部,则非七八枚不可。”“雇人力车往游颐和园,去西直门外四十里,言明全日车资十六吊,即铜元一百六十枚……人力车夫良乡人,沿途告余良乡之水患,人民流亡之苦,在京拖车一日,需缴车租警察捐大洋四角,平日南北奔驰,所入亦仅一元,或尚不及一元。除缴捐外,家有五口,恃以生活,故状殊狼狈云。”三十年代大体亦如此,自己如有车,就不必缴车份了。

当年北京一等阔人家中,除马车、汽车之外,总要有一两辆漂亮洋车,车箱后钉一个铜牌子,上刻“某宅自用”,用来送少爷上学或小姐看戏。有的还不止一辆,如张恨水金粉世家》中所描写的某宅,自用车就有一号二号之分。三十年代中北京大专学校的教授、讲师中,几乎没有一位没有包车的,有的车夫年轻力壮,像祥子一般,有的则是用了几十年的老人。如康南海的女婿,英国剑桥老留学生罗昌老先生,七十多岁了,拉他的一位车夫也五六十岁。一辆洋车,慢慢地拉着他出和平门到师大去讲叔本华和狄更斯。这都是几十年的老伙伴了,北京人好念旧,主仆相处都讲究推诚厚道,这就是所谓“北京味儿”。不是吃东西的味,而是做人的“味儿”。

北洋军阀混战时,由农村流浪到北京城的人很多,拉洋车谋生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则是沦为城市贫民,这里头清代的旧旗人占大多数。因为清代“八旗”子弟那时有个规定,即不能种地、经商,不能随便离京四十里定居,只能做官、当兵。如果家境贫寒,无官可做,无兵可当的,为了谋生,便入了一个行业,就是当车把式赶轿车,这在清末的小说中都描写过。辛亥后,又没有了钱粮,骡拉轿车也少了,这些人便只好去拉洋车。我有一个拉洋车的朋友,名叫德禄,是“正红旗”,舅舅、外甥都以拉洋车为生。不过他比祥子遭遇要好,后来甥舅二人都改行做小买卖了。旧时代去远了,让我们永远记着祥子这个历史人物吧。

冰床

北京冬天的冰,的确给人增添了不少乐趣,同时也给人增加了一种便利,冰上行的冰床就是其中的一种。冰床是利用冰的坚固与光滑,创造发展的一种适应冰上行走的交通工具。在北方冬天过后,踩着河上的坚冰就过去了,比夏天蹚水、凫水方便得多。看外国电影,西伯利亚冬天用马和狗拉雪橇,在冰雪上奔跑,速度很快,坐在上面腿上盖着大皮褥子,也十分潇洒。按,“橇”字最早见《史记·夏本纪》中,注称是泥上工具,看字形,好多“毛”,恐怕那时冰上也要用的。如果这样,那么我国的冰上交通工具,也是很古的发明了,这就是后来明、清两代北京的冰上滑行交通工具冰床。

俗语道:“冷在三九,热在三伏。”又道:“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在北京,一入春王正月,河上的冰就开始消融,凡是冰上的一切玩艺都要收起来了,但在三九寒天,河里的水却是承受着很大的重量。古语说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其实春冰消融时,比薄冰还危险。冬季河冻之后,冰仅厚二寸,人马便可在上面奔跑;春季开河时,冰虽厚有一尺,人也不敢往上踩。脚一踩上去,真像踩在“冰激淋”上一样,马上就会陷下身去。这时在冰上奔驰了一冬的冰床,也就开始休息起来,再无用武之地了。不过冬天它风行于冰上的那阵,在历史上是出过风头的。清初魏坤《倚晴阁杂抄》记云:

凌床,今京师在处有之,一人挽行,滑如帆驰。闻明时积水潭尝有好事者联十余床,携都蓝酒具,铺氍毹其上,轰饮冰凌中,亦足乐也。

其中所说明时积水潭故事,即刘同人《帝京景物略》中所记的:

冬冰坚冻,一人挽小木兜,驱如衢,曰“冰床”,雪后集十余床,分尊合,月在雪,雪在冰,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东南人自谢未曾有也。

刘同人的文章写得真漂亮,这几句就是一片空灵,使人读了真有沁人肺腑之感。几十年前冬天常坐的冰床,路线是北海五龙亭到漪澜堂和什刹海后海南岸到北岸。二者相比较,五龙亭、漪澜堂等处,溜冰的人太多,冰床没有什么意思。倒是后海,虽然只是交通工具,坐一趟只三五大枚(即铜元),但两岸行人稀少,空气清冷,望着那岸边树上的积雪,西北王府高墙瓦垄中的积雪,西北一痕淡淡的西山影子,坐在“冰排子”上,迎着凛凛的寒风,哈着冽冽的冷气,这种感受,江南人士是无法领略的,炎方朋友更无法想象了。

冰床的具体制造,乾隆时汪启淑《水曹清暇录》说得很清楚。据云:

冰床,形类矮炕,趺坐颇适。炕足微裹以铁,一人曳之,其行如飞。太液池金鳌、玉 皆有之。然惟部曹办事人员方得乘坐。至于外城护城河中,更可搭附,其价颇廉,可省赁车税马之费也。

这则简单的记叙,既记了冰床的形状、制造,又记了宫中和一般冰床的区别。

冰床是很有它的实用价值的。戴璐藤阴杂记》云:“东便门至西便门,三冬冻合,设拖床坐人,比车较省。”东便门到西便门十二华里,实在说坐冰床不但比坐车较省,而且比坐车速度还快呢。所谓“急于车马”,“其捷如飞”,虽然没有现在在电视中的滑雪快,但比骡车那要快多了。只是比较简陋,无法和轿车和外国雪橇比了。

清人写冰床的诗很多,但是很少有好的。这里举两首竹枝词以见一斑吧:

城下长河已冻坚,冰床仍着缆绳牵。

浑如倒拽飞鸢去,稳便江南鸭嘴船。

十月冰床遍九城,游人曳去一毛轻。

风和日暖时端坐,疑在琉璃世界行。

前一首是文昭《紫幢轩集》的,后一首见杨静亭《都门杂咏》市廛门,均可从中想见当年冰床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