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资治通鉴》
司马迁《史记》以后,历代修撰多采用断代,而罕作通史,只李延寿以南北朝历代年祚短少,地域隔绝,始混合而成南北朝史。其后上继司马迁者,为司马光。司马光字君实,陕州夏县人。仁宗时中进士,神宗时仕至翰林学士,后以论新法,与王安石不合,求出外,居洛阳。哲宗时,召为门下侍郎,元祐元年卒。其所著《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三家受命为诸侯,下至五代之末,共十六朝,一千三百六十二年。其与《史记》不同之处,则《史记》为纪传体,而《资治通鉴》为编年体也。司马光之意,盖欲上接《春秋》:
初,光患历代史繁重,学者不能综,况于人主。欲上自战国,下迄五季,正史之外,旁采他书,关国家兴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依左氏传体为编年一书,名曰《通志》。遂约战国至秦二世,为八卷以进。英宗悦之,命续其书,置局秘阁,以刘恕、赵君锡同修。四年十月己酉初御迩英,甲寅初进读,赐名《资治通鉴》。(《治平资治通鉴事略》)
是光初撰之书,原名《通志》,其《进通志表》亦言:
臣少好史学,病其烦冗,常欲删取其要,为编年一书,力薄道悠,久而未就。今兹伏遇皇帝陛下丕承基绪,留意艺文,开延儒臣,讲求古训。臣有先所述《通志》八卷,起周威烈二十三年,尽秦二世三年,《史记》之外,参以它书,于七国兴亡之迹,大略可见。文理迂疏,无足观采,不敢自匿,谨缮写随表上进。(《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光上《通志》及受命续修皆在英宗时,至治平四年进讲时,则英宗已卒,神宗已即位,赐名《资治通鉴》及为作序,皆神宗时事也。光之嗜好史学,盖出于天性:
生七岁,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指,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宋史·司马光传》)
自谓:“好史学,多编辑旧事。”(《上始平公述不受知制诰启》)其编《资治通鉴》也,盖先为丛目而后更创为长编,李焘《进续资治通鉴长编表》中谓:
司马光之作《资治通鉴》也,先使其寮采摭异闻,以年月日为丛目,丛目既成,乃修《长编》。唐三百年范祖禹实掌之,光谓祖禹,《长编》宁失于繁,无失于略,今《唐纪》取祖禹之六百卷,删为八十卷是也。(《文献通考·经籍考》引)
公与宋次道书曰:某自到洛以来,专以修《资治通鉴》为事,于今八年,仅了得晋、宋、齐、梁、陈、隋六代以来奏御。唐文字尤多,托范梦得将诸书依年月编次为草卷,每四丈截为一卷,自课三日删一卷,有事故妨废则追补;而前秋始删到今,已二百余卷,至大历末年耳。向后卷数又须倍此,共计不减六七百卷,更须三年方可粗成编;又须细删,所存不过数十卷而已,其费工如此。
盖先为丛目,而后删成长编,再加以删节,方成本书;以唐代而论,所取不过十之一也。所以张新叟言:“洛阳有《资治通鉴》草稿盈两屋,黄鲁直阅数百卷,讫无一字草书。”(《文献通考·经籍考》)即长编之稿也。
编纂时期,司马光先在开封,后居洛阳,由今本《资治通鉴》每卷所题官衔推测之,约可知各纪完成之年份。李攸《宋朝事实》:“自治平三年置局,每修一代史毕,上之。”因进书时间各不同,故所题官衔亦相异。周、秦两纪各题权御史中丞,此治平四年事也。《前汉纪》题翰林学士,《后汉纪》《魏纪》皆题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以上皆神宗熙宁三年以前居开封时所修。《晋纪》卷一至卷三十二题判西京御史台,卷三十三以至书末皆题提举嵩山崇福宫,又据《与宋次道书》:“某自到洛以来,专以修《资治通鉴》为事,于今八年,仅了得晋、宋、齐、梁、陈、隋六代以来奏御。”则《隋纪》以上,皆由熙宁三年至元丰元年所作;而《唐纪》以后,皆元丰元年至七年所作,居洛阳以书局自随时也。
《通鉴》之作,盖上继《春秋》,胡三省谓:“左丘明传《春秋》止哀之二十七年,赵襄子惎智伯事;《通鉴》则书赵兴智灭以先事。以此见孔子定《书》而作《春秋》,《通鉴》之作,实接《春秋左氏》后也。”(《胡注序》)其言是也。至于助光修书者,皆一时史才之选。据邵伯温《闻见录》称:“《通鉴》以《史记》、前后《汉》属刘攽,以唐逮五代属范祖禹,以三国历九朝至隋属恕(刘恕)。”《文献通考·经籍考》谓:“公子康公休告其友晁说之曰:此书成盖得人焉。《史记》、前后汉则刘贡父(攽),三国历九朝而隋则刘道原(恕),唐迄五代则范纯甫(祖禹)。”其说与邵相同,惟全祖望对此颇有异说,在其《通鉴分修诸子考》中言:
胡梅磵曰:温公修《通鉴》,汉则刘攽,三国迄于南北朝则刘恕,唐则范祖禹。此言不知其何所据,然历五百年以来,无不信以为然者。予读温公《与醇夫帖子》,始知梅磵之言不然。帖曰:“从唐高祖初起兵修《长编》,至哀帝禅位止。其起兵以前,禅位以后事,于今来所看书中见者,亦请令书吏别用草纸录出,每一事中闲空一行许,以备翦黏。隋以前与贡父,梁以后与道原,令合修入《长编》中,盖缘二君更不看此书;若足下止修武德以后天祐以前,则此等事迹,尽成遗弃也。”观于是言,则贡父所修,盖自汉至隋,而道原任五代明矣。盖贡父兄弟尝著《汉释》,而道原有《十国纪年》,故温公即其平日所长而用之,而梅磵未之考也。(《鲒埼亭外编》)
今考刘恕之子刘羲仲所著《通鉴问疑》,专记载刘恕与司马光在史局中讨论修《通鉴》各事。其中所论多三国至南北朝史,似邵伯温、司马康及胡三省所言未尝无据。刘恕为英宗治平三年司马光奏请同修《资治通鉴》之一人,另一人赵君锡未来,故最初佐修者只刘恕一人。司马光对其史学深为推服,尝曰:“前世史自太史公所记,下至周显德之末,简策极博,而于科举非所意,故近岁学者多不读,鲜有能道之者。独道原笃好之。为人强记,纪传之外,闾里所录,私记杂说,无所不览;坐听其谈,衮衮不穷,上下数千载间,细大之事如指掌,皆有稽据可考验,令人不觉心服。”及温公罢相,刘恕亦告归南康,虽职仍属于书局,而身未在洛阳,只熙宁九年曾往洛阳与司马光商议修史事,后旋于元丰元年病卒。则熙宁四年以后,虽曾参与修书,而并未与司马光朝夕相对。但刘恕除五代史外,并曾研究南北朝史,在《司马温公文集》中亦有其明证:
若与将沈约、萧子显、魏收三志,依《隋志》篇目删次补葺,别为一书,与《南》、《北史》、《隋志》并行,则虽正史遗逸不足患矣。不知道原肯有意否?其符瑞等皆无用,可删。后魏《释老志》取其要用者,附于《崔浩传》后;《官氏志》中氏族附于宗室及代初功臣传后,如此则《南史》更无遗事矣。今国家虽校定摹印正史,天下人家共能有几本,久远必不传于世。又校得绝不精,只如沈约《叙传》,差却数板亦不寤,其它可知也。以此欲告道原,存录其律历、礼乐、职官、地理、食货、刑法之大要耳,不知可否,如何如何?(《与刘道原书》)
至于刘攽,在司马光居洛时,曾知曹州等处并为京东转运使,史称其知曹州,治尚宽平,盗亦衰息,必不能常居书局中。盖二刘皆参与纂修魏晋南北朝长编事,特其时间先后不同,故司马康、胡三省所言与温公致范醇夫帖子,遂有歧异之处。至于五代,刘恕尝著《十国纪年》,故最初以五代长编归之;等于刘攽曾有《两汉刊误》之作,故以两汉属之。至元丰元年,刘恕卒时,修得部分只隋以前,《五代纪》尚未进呈,故又嘱范祖禹加以整理。此司马康所以谓唐迄五代则范纯甫,而帖子又谓梁以后与道原,皆有其原因在也。总而论之,第一段战国至东汉刘攽;第四段五代,先由刘恕,后由范祖禹;此种情形虽属推论,然去真象当不过远。至于全祖望谓:“温公平日服膺道原,其通部义例,多从道原商榷。”(同上文)则笃论也。
其撰书也,以书局自随,至神宗元丰七年,凡十九年始奏上;其所采用之书,“正史之外,杂史至三百二十二种”。《进资治通鉴表》)可谓博而得要矣。
《资治通鉴》优长之点,在其能贯穿一千余年之事,成为有系统的编年通史;并且其文字前后一致,虽杂取各书,然皆由司马光削修,故其文字等于一手所作。
在本书以外,光更撰有《资治通鉴目录》三十卷、《资治通鉴考异》三十卷,皆属本书之附录。《目录》等于表,“盖《通鉴》一书,包括宏富而篇帙浩繁。光恐读者倦于披寻,故于编纂之时,提纲挈要,并成斯编,使相辅而行,端绪易于循览。其体全仿《年表》,用《史记》、《汉书》旧例,其标明卷数,使知某事在某年,某年在某卷,兼用《目录》之体;则光之创例,《通鉴》为纪志传之总会,此书又《通鉴》之总会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唐以前史家多注意文字,而疏于考证,至刘知几提倡以后,历史考证学至宋而大兴,如吴缜之批评《新唐书》、《新五代史》是也。自著成一书,而加以考证以说明去取之原因,此种方法自《资治通鉴考异》始。“其间传闻异词,稗官既喜造虚言,正史亦不皆实录;光既择可信者从之,复参考同异,别为此书,辨正谬误,以祛将来之惑。”(《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其书本单行,至胡三省始将之分入于注中。此外光又以《资治通鉴》全书浩大,而目录无首尾,另著《通鉴举要历》八十卷,即《通鉴》之节本也。此书今已不存。
胡三省,宋末人,注解《通鉴》,历三十年之久。初依《经典释文》例作《广注》九十七卷,后失其书,中经寇乱,屡失屡注,后始写成定本,名为《资治通鉴音注》,始以《考异》及所注者散入《通鉴》各文之下。《通鉴》文字繁而含义博,贯串颇难,胡氏于礼乐、天文、地理、历法诸大端,尤致其详审;对于温公著书之用意,尤能明其重要处,世称为《通鉴》之功臣,亦若颜师古之于《汉书》。胡氏为宋遗民,入元不仕,隐居而殁,故注中尤注意夷夏之防。在胡氏以前,宋人已有注《通鉴》者,司马光门人刘安世有《音义》十卷,久已不传。南宋时通行者有史炤《资治通鉴释文》三十卷,书极简陋,胡氏识为只知用《广韵》以注释是也。为辨此书,胡氏另有《资治通鉴释文辨误》十二卷,其中有与《音注》互相发明处,亦有能互相补充处,皆足为读史者启发之助。
司马公以为《春秋》之文不可删改,故《资治通鉴》开始于战国初年;刘恕于是更采以前古文,成《通鉴记》十卷,《目录》五卷。
第二节 《续资治通鉴长编》等书
温公修成《资治通鉴》以后,编年体史书重振,后人多有仿为之者,大体可分为四类:即(一)《续资治通鉴长编》一类,搜集宋代各种史料成为一书,以备修续《通鉴》者之采择。(二)用温公体例而续原书,如各家《续通鉴》是也。(三)变更温公体例而改编原书,如《资治通鉴纲目》是也。(四)改编年为兼记事,如《通鉴记事本末》是也。兹逐节述之。
(一)《续资治通鉴长编》一千零六十三卷,李焘所撰。“焘博极群书,尤究心掌故,以当时学士大夫各信所传,不考诸实录正史自为说,因踵司马光《通鉴》之例,备采一祖八宗事迹,荟粹讨论,作为此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李氏自谓:“所纂集义例悉用光所创立,错综铨次,皆有依凭。顾臣此书,讵可便谓《续资治通鉴》,姑谓《续资治通鉴长编》可也。”(《文献通考·经籍考》引李焘《进书表》)李氏对此书,用力极勤,按周密《癸辛杂识》称:“焘为《长编》,以木厨十枚,每厨抽替匣二十枚,每替以甲子志之;凡本年之事,有所闻必归此匣,分日月先后次第之,井然有条。”及进上,凡分四次:第一次所进者,起太祖建隆至开宝凡十七卷;第二次由太祖建隆至英宗治平末共一百零八卷;第三次治平以后至高宗建炎总二百八十卷;第四次所上,将以前所写者重新写尽,共九百八十卷。更以文字繁多,为易检寻起见,另并为《举要》一书,共六十八卷。盖其著作垂四十年方始成书。其所采用除实录正史以外,史料多至数百种。
其书卷数,诸书所记各不相同,《宋史·艺文志》作一百六十八卷。《文献通考·经籍考》亦同。但据李氏《进书表》则九百八十卷,《总目》十卷;加以《举要》六十八卷,《总目》五卷;四种通计一千零六十三卷,以上两书所记不相符合。《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则以为中有子卷,一千零六十三卷乃统子卷而计之,此可备一说。或者《宋史》及《文献通考》之一百六十八卷,实系一千零六十三卷之误,未可知也。因其卷帙最多,当时艰于传写,书坊所刻本及蜀中旧本,已有详略之不同;又神、哲、徽、钦四朝之书,乾道中,只降秘书省依《通鉴》纸样,缮写一部,未经镂版,流播日稀。自元以来,世鲜传本。清徐乾学始获其书于泰兴季氏,只一百七十五卷,仅至英宗治平而止。后四库馆更据《永乐大典》中所载,抄录神、哲两朝,总分为五百二十卷:徽、钦两朝尚阙,即现行刻本也。(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李氏意原在成长编,以待将来之修史,其进书时所称“宁失于繁,勿失于略”是也。北宋史料之详赡,盖无逾于此书矣。
(二)《中兴小纪》四十卷,熊克撰。排比南宋高宗朝事迹,按年月为次,名曰小纪,以别于官书之日历也。其书虽不如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之详备,然所原引朝章典故、草野私记,贯穿颇有条理。《宋史·艺文志》尚载有所著《九朝通略》一百六十八卷,今已失佚。
(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二百卷,李心传撰。述高宗朝三十六年事,盖以上接续《资治通鉴长编》。其书“以国史日历为主,而参之以稗官野史、家乘志状、案牍奏议、百司题名,无不胪采异同,以待后来论定,故文虽繁而不病其冗,论虽歧而不病其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其书至元修《宋史》时已不可见,惟《永乐大典》中载录,四库馆仍以原第析为二百卷。其书名《文献通考》作《系年要记》,《宋史·艺文志》作《要录》,四库馆遂据《永乐大典》所题,称为《要录》。
(四)《三朝北盟会编》二百五十卷,徐梦莘撰。“莘嗜学博闻,每念生靖康之乱,思究见颠末,乃网罗旧闻,荟粹同异,为《三朝北盟会编》。自政和七年海上之盟迄绍兴三十一年,上下四十五年,凡敕制诰诏国书、书疏奏议、记序碑志,登载靡遗,帝闻而嘉之,擢直秘省云云。今其书抄本尚存,凡分上中下帙,上为政宣(徽宗政和、宣和)二十五卷,中为靖康(钦宗)七十五卷,下为炎兴(高宗建炎、绍兴)一百五十卷,其起讫年月与史所言合;所引书一百二种,杂考私书八十四种,全国诸录十种,共一百九十六种,而文集之类尚不数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其书所引见,原文无所去取,亦无论断,盖是非同异互存,以备后人之采择,其法至善也。考金宋之关系及南北宋之交之政治措施,史料之丰富,盖无逾于此书也。凡所记载以年月为次,属于编年体;因只记宋与金之交涉战争等,又近于纪事本末,可谓介于二种体裁之间者。
第三节 诸家续《资治通鉴》
续《资治通鉴》之作,明、清两代共有四书:即薛应旂《宋元资治通鉴》一百五十七卷,王宗沐《宋元资治通鉴》六十四卷,徐乾学《资治通鉴后编》一百八十四卷,毕沅《续资治通鉴》二百二十卷。薛、王两书皆不为人所重视,章学诚代毕沅与钱辛楣论续鉴书:“陈、王、薛三家续宋、元事,乃于辽、金正史束而不观,仅据宋人纪事之书,略及辽、金继世年月,其为荒陋,不待言矣。”徐、毕两书亦以续鉴方式记载宋、元史者,徐书且附有考异。然因熊克、李心传诸史尚未由《永乐大典》辑出,而《续资治通鉴长编》流传者又非全书,故对北宋事迹援引未备;然徐乾学方掌大清一统治局,所见宋、元旧方志甚多,又得当时名儒万斯同、阎若璩等人为助,故其体裁颇有可观,远胜于前两书。毕沅遂根据其书增加乾隆时新流传诸史料而更加详备,然对元代记载则其贫乏与徐书相同。书虽由毕沅署名,而其实则多他人所作,其中以邵晋涵为主,邵氏亦乾隆年间有名史学家也。然章学诚对此有异说,谓今刻本系毕沅门客所定,摒弃邵稿而未用,见《文史通义·邵与桐别传》。
至清代陈鹤撰《明纪》六十卷,夏燮《明通鉴》九十卷、《附记》六卷,皆用《资治通鉴》体裁续修明代事。《明纪》尚有《考异》十三卷,但未刊。陈氏去取谨严,乾嘉时人考证方法固如是也,但有时嫌其过于简单;夏氏《附记》专为记明福王等事。
第四节 《通鉴纲目》
(一)《通鉴纲目》五十九卷,朱熹撰。据其序例,对撰书之用意,语焉甚详:“温公《通鉴》既成,又撮其精要之语,别为《目录》三十卷,并上之。晚病本书太详,目录太简,更作《举要历》八十卷以适厥中,而未成也。绍兴初,故侍读南阳胡文定公始复因公遗稿,修成《举要历补遗》若干卷,则其文愈约而事愈备矣。……今辄与同志,因两公四书,别为义例,增损隐括,以就此篇。盖表岁以首年,而因年以著统;大书以提要,而分注以备言。使夫岁月之久近,国统之离合,辞事之详略,议论之同异,通贯晓析,如指诸掌,名曰《资治通鉴纲目》。”盖《资治通鉴》仿《左传》而作,《通鉴纲目》则仿《春秋》,所谓纲等于《春秋》,所谓目等于《春秋》三传。此书虽名为朱熹所作,但只《凡例》一卷出于手定。其纲皆门人依《凡例》而修,其目则全以付赵师渊。据陈景云《纲目订误》,谓赵师渊一人独任其采节,岂能悉审;况又非身侍讲堂,随事讨论,每纂成若干卷寄呈,而朱子复书,往往云未暇观也,则分注未必尽经朱子之目矣。由此可知,纲目所述未见尽合朱熹之意,其书主要意旨,在于书法以示褒贬,而尤注意正统之观念。比如《资治通鉴》,汉以后为魏,而纲目则改帝蜀,以示不与魏正统。盖宋时为《春秋》研究极盛之际,各家著述斐然,尊王攘夷之说亦因此而兴起。故前有欧阳修之《新五代史》,而后有《纲目》,其思想盖一贯也。
(二)《宋九朝编年备要》三十卷,陈均撰。按:《文献通考·经籍考》列有《皇朝编年举要》三十卷、《备要》三十卷,另有《中兴编年举要》十四卷、《备要》十四卷。据《直斋书录解题》:其书大抵亦仿《通鉴纲目》,举要者,纲也;备要者,目也。与《通鉴》所不同者,据事直书,不加褒贬。现所存者只《备要》一书,朱彝尊谓较王宗沐、薛应旂诸续《通鉴》为善。另有《两朝纲目备要》十六卷,不著撰人姓氏,记光宗、宁宗两朝事,即续陈均书者。陈书材料取自《续资治通鉴长编》,此书则本于两朝实录。虽不皆名纲目,然两书皆属于纲目一类也。
后人续《通鉴纲目》者亦有之,如《续编》二十七卷记宋元事,为明商辂等撰;《通鉴纲目三编》记明事,为清乾隆朝官修,皆是也。
第五节 《通鉴纪事本末》
宋以前史家所用不过纪传、编年二体,考刘知几《史通》虽称六家,但仍总归二体。但纪传一体,时有一事而重见于数篇之弊;而编年之法,则一事首尾常隔越数卷,或难于寻考;因此袁枢乃自出新意,始创纪事本末一体。枢,南宋孝宗时人,因司马光《资治通鉴》区别门类,每事各详首尾,始于三家分晋,终于五代周世宗之征淮南,共二百三十九目,合成四十二卷。孝宗淳熙三年,诏严州刻版,朱熹亦称其书,门目离合之间,皆有微意。由袁书起,纪事本末一体遂并纪传、编年而鼎立。后人仿者颇多,如明陈邦瞻《宋史纪事本末》等是也。列表于次:
(摘自《中国史学史》,中华书局,2010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