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者曰:权臣之为物,果为利于国耶?抑为病于国耶?应之曰:权臣时而利国,时而病国,要其对于君主,则病多而利少也。今试以正当之训诂为“权臣”二字下界说,则国中受委任 (注:其委任或受之自君,或受之自民) 之大吏 (注:或中央大吏 或地方大吏) ,有独立之威权,而不被掣肘于他人者是也。故专制国有权臣,立宪国亦有权臣。专制国之权臣,尽人所能解矣。立宪国之权臣,则如德国大宰相是也[ 德国大宰相兼联邦参事会 (Bundesrat) 之议长,联邦参事会即帝国国会之上院,以立法机 关而兼行法,其下院,则民选之议会 (Reichstag) 是也。故上院 之议长 (即大宰相) 不以下院之多数少数为进退。国法学者谓德 国大宰相其地位恰如君主国之君主云 ],英国大宰相亦是也 (英 国大宰相以下议院之多数少数为进退,故宰相恒为议院多数党所拥 戴。英之下议院有无限威权,英人常云“巴力门无事不可能为,所 不能者除是使女变男,男变女耳”。巴力门既有此威权,则其多数 拥戴之大宰相亦有此威权,自不待言) ,故谓权臣必病国者,曲士之论也。虽然,在专制国之权臣,则往往利少而病多,以故欲行完全圆满之专制政体者,不可不取权臣而摧灭之。此实凡专制国之君主所愿望而不能几者也,能之者惟今日之中国。
试即中国权臣之种类而分析之,为表如左(下):
综观历朝史乘,权臣柄政时代,殆居强半,然其种类亦大有变迁,直至本朝最近数十年间,而其迹殆绝。夫所谓无权臣者,非指雄主在上,群下最戢之时代言也。若彼者,权臣之形影虽暂伏匿,而可以产育权臣之胎卵,固仍在也。必也其君主虽童騃耄昏荒淫庸暗,而仍不闻有权臣,必也其国内虽棼乱狼藉废弛愁惨,而仍不闻有权臣。若是者,真可谓之无权臣也已矣。若是者,非专制政体进化达于完全圆满之域,不克有此。
吾推原中国权臣消长之所由,其第一原因,则教义之浸淫是也。孔子鉴周末贵族之极敝,思定一尊以安天下,故于权门疾之滋甚,而经传中矫枉过直之言,遂变为神圣不可侵犯之天经地义。如所谓“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臣无有作福作威”,所谓“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所谓“人臣无将,将而诛焉”,皆据乱世救敝之言,而二千年来君臣权限之理论所由出也。此外,法家道家与儒教中分天下,至其论治术,则皆以抱一于上、鞭箠群下为政治之大原。汉兴,叔孙通、公孙弘之徒,缘饰儒术以立主威;晁、贾人豪,和合儒法;武帝表六艺黜百家,益弘此术以化天下。天泽之辩益严,而世始知以权臣为诟病。尔后二千余年,以此义为国民教育之中心点,宋贤大扬其波,基础益定,凡缙绅上流束身自好者,莫不兢兢焉,义理既入于人心,自能消其枭雄跋扈之气,束缚于名教以就围范。范蔚宗《后汉书》论张奂、皇甫规之徒,功定天下之半,声驰四海之表,俯仰顾盼,则天命可移而犹鞠躬狼狈,无有悔心,以是归功儒术之效,诚哉然也。若汉之武侯,唐之汾阳,近今之湘乡、湘阴、合肥,皆隐受其赐者也。若是者,取权臣之根本的观念而摧陷之,以减杀其主观的权力,厥功最伟矣。
其第二原因,则全由于客观的,即君主之所以对待其臣是已。今更分论之。
前表列次权臣八种,而在中央政府者与居六焉,故宰相地位之变迁与权臣之消长,最有密切关系。汉制,宰相副贰天子,与天子共治天下,而非天子之私人。故《汉官》曰:“宰相于海内无所不统。”《汉仪》曰:“天子为丞相起,天子为丞相下舆。”以邓通之骄横,而丞相申屠嘉坐府按召之,天子不能庇也,立命斩戮,天子舍代为哀免之外,无他术也。相权尊严,可见一斑。揆当时之制,其宰相与今立宪国之宰相殆几相近 (谓比较的相近 耳) 。盖君相之间,所去不过一级 (黄梨洲《明亮待访录》引《孟 子》“天子一位,公一位,君一位,卿一位”之言,谓天子非截然立 于群僚之上,其论实本于历史,非特理想也) ,君主亦不得不加严惮焉。君主之侵相权,自汉武始。初,秦制少府遣吏四人,在殿中主发书,谓之尚书 (少府乃九卿之一,而尚书又少府所遣,则其 职秩之微甚矣) 。及汉武游宴后庭,始令宦者典事尚书,而外廷之权渐移于宫中。其末年以霍光领尚书事,光薨,子山继之,山败,张安世继之,宰相实权始在尚书矣。其所以由宰相而忽移于尚书者,何也?汉制宰相,必经二千石 (郡国守相) ,中二千石 (九卿) ,著有政声者,历御史大夫 (宰相之副也) ,乃得为之。其位高,其望重,苟以节操自持者,虽天子亦不得干以私,汉武惮焉,乃任用己之左右近习,能奉承意旨者,使潜夺其权,则尚书之所以重也。然自霍氏以后,尚书一职移至外廷,浸假而其位之尊、望之重与前此之宰相等 (霍光以大将军领尚书事,其后, 张安世以车骑将军,王凤以大司马,师丹以左将军领之。后汉章帝 时以太傅赵熹、太尉牟融并录尚书事,盖为三公之兼官矣。和帝时 以太尉邓彪为太傅,录尚书事,且班在三公上矣) ,又非复天子之所得而私矣 (《汉官仪》云:“尚书令主赞奏事,总领纪纲,无所不 统,与司隶校尉、御史中丞朝会,皆专席坐。”京师号曰三独坐, 盖后汉制也) ,于是乎复移而入于中书 (政权由尚书入中书,自 魏晋始,然西汉之末实已有之。《汉书 · 萧望之传》云:“元帝时, 中书令弘恭、石显秉势用事,权倾内外。望之奏言中书政本宜以贤 明之选,更置士人。”是中书有实权之明证也,时望之方录尚书事 也。又《霍光传》言:“光夫人显及禹山云等,言上书者益黠奏封 事,辄下中书令取出之,不关尚书。”然则中书侵权自宣帝时而已 然矣。要之,著著由外廷以移于内侍而已) 。魏晋以后,尚书令徒拥尊号,而不掌实政,几等于汉之三公 (史称:荀勖久在中书, 参赞朝政。及迁尚书令,人有贺者,勖怒曰:“夺我凤凰池,诸公何 贺焉!”) ,中书令、监,始为真宰相矣 (魏黄初中,以刘放为中 书监,孙资为中书令,并掌机密。中书监自此始) 。南朝齐、梁以后,复以侍中对掌禁令。逮乎初唐,逐以尚书、中书、门下谓之三省,而尚书令、中书令、侍中为三省长官 (侍中者,门下省长 官也) 。拟于三公,罢师、傅、保、丞相、太尉诸官,悉不置,三省长官名实并为宰相,自唐始也。夫尚书、中书令在西汉时为少府官属,与太官、汤宦、上林诸令,品列略等耳 (侍中则但为 加官) 。在东汉时犹属少府,铜印墨绶,秩稍增仅乃千石,其去公卿甚远,或至出为县令,其卑微也若此。而顾以之总百揆掌机要何哉?无他,君主以是为我弄臣,可以无所尊严,无所忌惮云尔。故三公之阶不撤,然不过徒塞时望,敬而远之,宰相之职偶置,则皆权臣篡弑时虚经之阶级也 (东汉末置丞相,曹操为之, 其三公则杨彪、赵温辈也。魏末置丞相,司马师、昭为之,其三公 则王祥、郑冲辈也) 。观此而宰相一职,与权臣之关系,可概见矣。唐制,三省长官,既为真相,而秩犹三品 (大历中乃升正二 品) ,天子与宰相之位阶相距盖悬绝,其于《孟子》“君一位,卿一位”之义,去之愈远矣。然且以太宗尝为尚书令,臣下避不敢居,改以其属官仆射为尚书省长官,宰相之秩益卑。然且以其职望之隆,又非复天子之所得而私也,故不轻以授人,复以其他官更卑秩更小者尸其实权。于是有中书门下平章事、同中书门下三品参知政事参预朝政诸名 (同中书门下三品者,因三省长官, 即仆射、侍中、中书令也,皆秩三品也。不欲实除敌曰同之,其后 虽一品、二品官亦加此名,盖可笑也) 。一言蔽之,则君主远其所敬畏者,而任其所可狎弄者云尔。及于宋,而尚书令、侍中、中书令位益崇重,至班在太师上,然亦不复除授矣,此又汉魏废丞相不置之遗技也 (宋制,以三省长官秩高,不除,故以尚书令 之贰,左右仆射为宰相,而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以行侍中之职,右 仆射兼中书侍郎,以行中书令之职,而别置侍郎以佐之) 。唐初,实权在三省,至高宗时始分其职于北门学士,元宗时又移于翰林学士,既稍稍内迁矣。中叶以后,置诸司使,皆中官领之,而枢密使参预朝政,实与宰相分权,学士、中书皆承其下流,昭宗以降,其职始移于外廷 (时大诛宦官,宫中无复奄寺,故命蒋元晖 为之,枢密使移于朝臣,自兹始) 。五代因之,枢密使皆天子腹心之臣,日与议军国大事,其权重于宰相。盖唐末之枢密使,即汉武时之尚书、中书令;而五代、宋之枢密使,即东汉、魏、晋间之尚书、中书令也。皆由君主猜忌外廷大臣使然也。唐制,三省各分职,中书出诏令,门下掌封驳,尚书主奉行。盖微有三权鼎立之意焉,中书省其犹立法机关也 (专制国立法之权全在君主, 亦固其所) ,门下省其犹司法机关也,尚书省其犹行政机关也。夫门下省而有覆审封驳之权,则其妨害于专制也亦甚矣 (门下省 封驳之权,不独其长官有之而已,其所属之给事中尤专以此为职。 岳珂《愧郯录》记唐李藩在琐闼以笔涂诏书,谓之涂归。宋南渡后 三省合为一,此职遂专归给事中。《愧郯录》又记元祐中权给事中 梁熹封缴诏书,其驳文云“所有录黄谨具封还,伏乞圣慈,特付中 书省别赐取旨”云云,此亦可称峻厉之司法官矣。若近代则给事中 与御史同职,安用此叠床架屋,无谓之升转阶哉) 。及宋南渡,以门下侍郎为左仆射兼官,与中书侍郎同时取旨,于是三权合一,而并归于君主之左右近习,专制之威权更增一层。此亦千古得失之林哉。明初,亦曾设丞相、相国、平章政事、参知政事等官,及既定天下,又以其位高望重,非复天子所得而私也,于是罢中书省 (洪武十三年。平章、参知等官本属中书省) ,谕以后嗣君毋得议置丞相 (洪武二十八年) ,而实权归于内阁,内阁大学士之官不过五品耳 (杨士奇在内阁得政,历二十五年,后加至少师,而 实官仍止五品) 。以秩微之故,天子得任意以授其所私昵,犹汉世以秩六百石、千石之中书、尚书令代宰相也 (洪武十五年初置 华盖、武英、文渊、东阁诸大学士,而邵质以礼部尚书为华盖,吴 伯宗以检讨为武英,宋讷以翰林学士为文渊,吴沈以典籍为东阁。 夫尚书、翰林学士之与检讨、典籍,其官阶甚相远也,而同时受此 职,其便于君主之任意迁除亦甚矣) 。盖君主国之君主,虽专制权无限,而前代之法律,亦往往束缚之 (孟德斯鸠尝详论其理) 。故必脱离其名号,然后得自恣,历代宰相名实之沿革,大率为是也。梨洲《待访录》云:“有明之无善治,自高皇帝罢丞相始也。”又曰:“入阁办事者,职在批答,犹开府之书记也。其事既轻,而批答之意,又必自内授之而后拟之。或者乃谓阁老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若是者可谓有其实乎?”可谓知言 (赵瓯 北《陔余丛考》卷二十有“前明司礼监即枢密使”一条,盖当时有 所谓秉笔太监者,常令粗写事目送阁撰拟。中唐以后正如是也,故 梨洲又谓有宰相之实者,今之宫奴也。要之,实权自上廷渐移于内 廷,千古一辙耳) 。虽然,自汉中叶以后所公认为宰相之职者,何一非开府书记之类,又宁独区区有明之大学士哉!明之大学士,则东汉、魏、晋时之尚书、中书令也。本朝之大学士,则唐、宋之尚书、中书令也,其位浸太高,其望浸太重,又非复天子之所得而私矣,于是一移于南书房 (康熙中,谕旨多令南书房 翰林撰拟,其职如唐翰林学士,掌内制,实宰相也) ,再移于军机处 (雍正间始设军机处于隆宗门外,以鄂尔泰、张廷玉任之) ,政权皆以次内迁,犹汉唐故事也。所异者未入于中涓之手耳。自乾隆迄今垂二百年,军机处常为独一无二之枢要地,大学士而不兼军机大臣者,犹汉末之太傅、太尉不录尚书,唐末之仆射、平章不任枢密,冷然与闲曹无异也。夫以曾文正、李文忠之勋名,赫赫盖天下,任阁老且十年至数十年,然一离其方镇之任,则冷然一闲曹也。左文襄赞军机仅一月,遂为先辈所排,不安其位。权臣之为权臣,不亦难哉。呜呼!仅以宰相一职,上下千古,而察其名实递嬗之所由,当益信吾所谓中国专制政体进化达于完全圆满之说,诚非过言矣。
难者曰:子所述者,宰相之异名耳。若夫有天子不能无宰相,则二十余代所同也。号之曰丞相,曰相国,曰太尉,曰太傅,曰司徒、司马、司空,曰录尚书事,曰尚书令,曰中书令、中书监,曰侍中,曰仆射,曰平章,曰参知,曰同三品,曰承旨学士,曰枢密使,曰知制诰,曰内阁大学士,曰南书房翰林,曰军机大臣,其名则殊,其实何择焉?应之曰:否否。吾今所欲论辨者,正惟其实,不惟其名也。吾以为名实不副之相与实相比较,其相异之点有四。一曰位不甚高,望不甚重,不见严惮也。汉制,天子待丞相,御座为起,在舆为下,不必论矣。即在后世拥三公虚号者 (唐宋时之仆射等官,已可谓之拥三公虚 号。盖彼时此等官已如汉之丞相矣) ,犹不失坐而论道之礼 (宰相 见天子不敢坐,自范质之于宋艺祖始耳) ,至如汉武时之尚书、中书、侍中,则执唾壶虎子者也 (史称,孔安国为侍中,帝以其儒 者,特听掌唾壶,朝廷荣之云云,吁亦可叹矣) 。唐宋之学士,则出入讽议之司也,枢密使等又益与明之秉笔太监无择也,皆其素所狎比昵弄,而倡优臧获畜之者也。善夫黄子之言曰:“宰相既罢,天子更无与为礼者,遂谓百官之设所以事我,能事我者我贤之,不能事我者我否之。”夫其位望稍足与君主相接近者,则既已敬而远之,不使与闻国事,而所委任者,乃反在六百石 (汉中 书令) 、千石 (东汉尚书令) 、三品 (唐三省长官) 、五品 (明大 学士) 之人,有资格者无地位,有地位者无资格,其不易造出权臣者一矣。二曰不得自辟掾属也。汉制,丞相官属,有司直,有长史,有诸曹,而司直且秩中二千石,位司隶校尉上,相府诸官皆不受职于天子。故曹操、司马昭、刘裕之徒,将行篡弑,必复置真相而自任之者,为此种权利也。至尚书、中书以下之所谓相者,无复此矣,若隋唐尚书之有左右司郎中左右承务,宋中书之有五房捡正,明大学士之有中书,今军机处之有章京,皆天子之臣,非长官所得而私也。其不易造出权臣者二矣。三曰徒掌票拟职同书记,权非独立也,相名曰丞,丞犹贰也。汉制,御史大夫丞丞相,而非丞相属,御史中丞丞御史大夫,而非其属。犹今制府丞丞府尹,县丞丞知县而非其属也。故因文究义,亦知丞相丞天子,而断未尝奴隶于天子 (《史记》陈平对汉文帝言“宰相者, 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四夷诸侯,内亲 附百姓,使卿大夫各任其职”云云,凡此皆天子之事也。又汉武帝 语相田蚡曰:“君除吏尽否,吾亦欲除吏。”此虽愤激争权之语, 亦可见当时相权之独立矣。故先君崩殂、嗣子谅暗,则百官总己以 听冢宰,亦犹总督丁忧则巡抚署理、布政护理而已) 。今立宪国诏令,非宰相副署,不得施行,犹斯意也。故天子譬犹国之大脑,宰相譬则小脑也。若后世名实不副之宰相,则王之喉舌耳、喉舌之司,虽不可无,然其细已甚矣。唐虞之龙作纳言,位次九官之末,而后世则以之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隋制,竟以纳言名 宰相,尤可笑) 。更何处复容参政之余地也,吾常谓今之军机大臣,不过合留声机器与写字机器二者之长。此虽戏言,实确论也 (雍乾间张文和、汪文端亲自拟旨,是犹兼尽两机器之职务,此后 皆传旨使章京票拟,则唯一之留声机器而已) 。故惟以有记性能慎密者为上才 (汉之初以霍光领尚书事,史称以其谨密而用之,此后 世英主择相之秘诀矣) ,其他皆非所需也。不见乎壬寅、癸卯间四军机中无一人官肢完备者,曾何损于润色鸿业矣。故真相非才德望兼备者不任,而名实不副之相乃愈庸才而愈妙也。其不易造出权臣者三矣。四曰同职数辈势位相等不能擅专也。秦汉之相,则一而已,或分左右,不久旋罢;后世则既有尚书,复有中书,既有令,复有监;六朝时则侍中、门下侍郎、散骑常侍、中书舍人等,往往并行宰相职;唐天宝以后,同时任平章同三品、参知、参预等职者,乃多至三四十人;明制大学士凡六员,本朝军机大臣无定员,常四人至九人不等,虽其间秉钧持衡者实不过一二,而其名号固已分矣。求其如古代及今世立宪国之正名定分,以一人总摄机要,礼绝百僚者,久矣乎未之有闻也。其不易造出权臣者四矣。以此四端,故缘宰相之名实,而权臣消长之机大显焉。吾不敢指为行政机关之退化,吾但见为专制政体之进化而已。何也?彼桀黠之君主,不知经几许研究试验而始得此法门也。
(1902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