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史所辖之地域,可分为五大部:一中国本部,二新疆,三青海、西藏,四蒙古,五满洲。东半球之脊,实为帕米尔高原,亦称葱岭,盖诸大山脉之本干也。葱岭向东,衍为三派,其中部一派为昆仑山脉,实界新疆与西藏焉。昆仑山脉复分为二:其一向东,其一向东南。向东南者名巴颜喀喇山,界青海与西藏,入中国内地,沿四川省之西鄙,蔓延于云南、两广之北境,所谓南岭者也。其向东者名祁连山,亘青海之北境,其脉复分为二:一向正东,经渭水之上流,蔓延于陕西、河南,所谓北岭者也;一向东北,沿黄河亘长城内外者为贺兰山,更北为阴山,更北为兴安岭,纵断蒙古之东部,而入于西伯利亚。盖中国全部山岭之脉络,为一国之主干者,实昆仑山也。

使我中国在亚洲之中划然自成一大国者,某大界线有二:而皆发自帕米尔高原。其在南者为喜马拉耶山,东行而界西藏与印度之间;其在北者为阿尔泰山,实为中俄两国天然之界限焉。在昆仑山与阿尔泰山之中,与昆仑为平行线者为天山,横断新疆全土,分为天山南北路,而终于蒙古之西端。

中国之大川,其发源之总地有二:其一在中国本部者,曰黄河、曰扬子江、曰西江、曰金沙江,皆发源于新疆、西藏之间;其二在中国东北部者,曰黑龙江之上流斡难河、克尔伦河,其支流之嫩江,曰色楞格河、曰鄂尔坤河等,皆发源于蒙古之北部。大抵诸大川河中与历史最有关系者为扬子江,其次为黄河,其次为西江、黑龙江。

蒙古及新疆虽为诸大河之发源地,但其内部沙漠相连,戈壁瀚海,准噶尔之诸沙漠,殆占全土之大半。故河水多吸收于沙漠中,或注泻于盐湖。

地理与历史,最有紧切之关系,是读史者所最当留意也。高原适于牧业,平原适于农业,海滨、河渠适于商业。寒带之民擅长战争,温带之民能生文明。凡此皆地理、历史之公例也。我中国之版图,包有温、寒、热之三带,有绝高之山,有绝长之河,有绝广之平原,有绝多之海岸,有绝大之沙漠。宜于耕,宜于牧,宜于虞,宜于渔,宜于工,宜于商,凡地理上之要件与特质,我中国无不有之。故按察中国地理,而观其历史上之变化,实最有兴味之事也。中国何以能占世界文明五祖之一?则以黄河、扬子江之二大川横于温带,灌于平原故也。中国文明何以不能与小亚细亚之文明、印度之文明相合集而成一繁质之文明?则以西北之阿尔泰山、西南之喜马拉耶山为之大障也。何以数千年常有南北分峙之姿势?则长江为之天堑,而黄河沿岸与扬子江沿岸之民族,各各发生也。自明以前,何以起于北方者其势常日伸,起于南方者其势常日蹙?以寒带之人常悍烈,温带之人常文弱也。东北诸胡种何以二千余年迭篡中夏?以其长于猎牧之地,常与天气及野兽战,仅得生存,故其性好战狠斗,又惯游牧,逐水草而居,故不喜土著而好侵略。而中国民族之性质适与相反也。彼族一入中国,何以即失其本性,同化于汉人?亦地质使之然也。各省地方自治制度何以发达甚早?则以幅员太大,中央政府之力常不能及,故各各结为团体,以自整理也。何以数千年蜷伏于君主专制政治之下,而民间曾不能自布国宪?亦以地太大,团体太散,交通不便,联结甚难,故一二枭雄之民贼,常得而操纵之也。何以不能伸权力于国外?则以平原膏腴,足以自给,非如古代之希腊、腓尼西亚及近代之英吉利,必恃国外之交通以为生活,故冒险远行之性质不起也。近年情形何以与昔者常相反?则往时主动力者常在盘踞平原之民族,近时主动力者常在沿居海岸之民族,世界之大势,驱迫使然也。凡此诸端,无不一一与地理有极要之关系。故地理与人民二者常相待,然后文明以起,历史以成。若二者相离,则无文明,无历史。其相关之要,恰如肉体与灵魂相待以成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