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第二十七任总统前大理院院长塔孚脱(William Howard Taft)于三月八日因病逝世,年七十有二,美现任总统(第三十一任)胡佛一闻噩耗传来,即夫妇先众而至,吊毕回府,立即下令全国服丧三十日,命令中谓塔氏“清贫自守,律己谨严,公忠纯正,功在国家”。其遗骸穿着大理院院长的法官制袍,十一日在大雨如注中移至国会大坛二小时,受民众凭吊,棺盖开着,民众列队入内经过棺旁省视者六七千人,至十二时,海陆军队护送塔氏灵榇前往安葬,时虽大雨,灵榇所经,整千整万的民众光着头(脱帽)静立致敬,万籁俱寂的看着塔氏灵榇徐徐向前出发。灵榇过白宫时,胡佛总统夫妇均恭立月台,鞠躬致敬,并伴送至阿林登墓场。葬仪简单而严肃。
塔氏之任美国总统,为雄才大略的卢斯福总统之后任,恂恂学者的威尔逊总统之前任,为美国国家服务而努力不断者四十余年,个人方面落得“清贫”两字,病起于今年年初,对公务仍未松懈,积劳之余,遂致不起,其身后能留与美国国民以如许哀思,诚非偶然。
据说塔氏生平有两个比较尤为显著的特性:一是喜欢诙谐,喜欢笑,他的笑在华盛顿是很有名的。一是不畏繁难艰苦的工作,他以勤奋对付繁难艰苦的工作为至乐的事情。我们试再细察塔氏过去的历史,值得我们注意的还有两点:
(一)我国俗语有句话叫做“大器晚成”,这句话并不是推崇老朽,实在是有得之言,因为我们对付或执行事务,其责任愈重,则所需要之学识经验必愈深;必有相当的学识经验,对付或执行相当的事务,才能左右逢源,迎刃而解,否则就是请你立刻坐上头把交椅,也恐怕不免陨越之虞,甚至爬得愈高跌得愈苦。学识与经验原是循环相因,不能截然强分的,但大概说起来,学识可由书本上得到;经验则须由实际工作上获得,要日积月累的在工作中一步一步体验出来的;有许多地方就是你听了都还无用,非你自己去亲身经历一番不行,非如此磨练一番你便不能有什么心得,便不能增进你自己的真实能力。大事业要从小事务做起,尽管远处着眼,而不得不从近处着手,也就是这个道理。但是普通一般人对于实力的充分准备往往并不注意,却时常想一步登天,想顷刻要爬到顶上去,甚至因此抑郁无聊,觉得事事不屑干不愿干,留着干远大的事业,不知道远而且大的事业是要由近而且小的事业做起的,因为非如此你便得不到充分的经验与学养,就是有大事业的机会给你干,你也绝对干不好。在事业上了轨道的社会,有秩序的社会,用人才者也是循着这个程序诱掖人才向上进的;在乱七八糟的社会,引用私人,不管实力,当然破坏良好的风气,而事业亦只有乱七八糟的结果,也决不能发达的,因为乱七八糟的人所干出的乱七八糟的事,当然只有乱七八糟的结果。
上面所发的议论太多了,现在要收缩回来再谈塔氏,以反证上面所说的话。他于一八七八年(距今五十二年前)以成绩优异毕业于耶路大学的法科,做助理事务两年后始入律师公会,在辛辛那提开始执行律师职务。后来入司法界做了好几个微小的职位,才于一八八七年任渥海渥州的高等法庭法官。当时他才二十九岁,后来屡任要职,到他受任总统时已五十一岁了,受任大理院院长时已六十三岁了。他任大理院院长差不多有了九年,一直做到死。
(二)还有一点在美国似乎很平常而在我国则很有注意价值的:他于一九一二年总统一任满期的时候,共和党仍举他做连任的候补总统,后来选举结果,威尔逊获选,他落选,便静悄悄的到耶路大学去干他的法学教授,对于国家大事仍积极研究,常出所见以贡献于社会,直至一九二一年,才被哈定总统任为大理院院长。政治上了轨道的立宪国家,其政府全以民意为从违,大选告竣之日,即政局递嬗之期,其间去留之权操诸民众,执政者固无恋栈苟存之余地;而在委身国政者如塔氏,即做了总统,退下来还是澹泊恬静的去坐他的冷板凳。这种人似乎只能够服务而没有争权夺利的本领。
功成恬退的一位名将
一九二八年统率协约国联军,恃其脑力与胆力,使世界大战终于结束之法将福煦氏,于三月二十日午后四时三刻因病逝世,年七十八,全欧震悼,世界各国亦以此名将之人格可风,识与不识,皆为悼惜。
一八五一年福煦生于法国之塔布(Tarbes),其地为著名出马之地,故福煦幼时即善骑。旋入该处学校肄业,喜听拿破仑战绩,酷好算学。一八六九年入麦次(Metz)地方圣克利孟大学肄业,未及一年,普法战争发生,福煦即投笔从戎,此时他的战绩无所闻于世,后来法国战败,他深觉得法国之所以败,实在因为败尚未到而先自认失败,所以终于失败。所以那个时候他才十九岁,已有一句名言,就是:“你先自认要失败,战事便要失败了。”(“A battle is lost, when you admit defeat.”) 岂但战事?人生的向上都是由于继续不断的勇敢奋斗,若先胆怯,先失望,先悲观,先无斗志,就是成功由门上进来,立刻也要由窗里逃出去!
此后福煦入各级军事学校与服军务相间而行,一八八七年毕业于巴黎陆军大学,再服军务数年,一八九五年起被委任该校教授五年,他在校肄业及教授时所自勉的有一句话,就是“要学习怎样运用思想”(“Learn to think”)。这句很简单的话其实也不限于学军事学,凡是学校里的学生如有成为“书读头”(即书呆,或书蠹)者,都是只知道读死书,闭着眼睛硬记,不知道“要学习怎样运用思想”的人!
福煦在世界大战中的战绩,有详史在,兹不赘述,不过还有一点我们也可注意的,就是一九一六年之联军总攻击,以福煦之力为多,他此时已经六十五岁的老头儿了,非有过人的体格,就是要替国家有所尽力,就是具有能替国家尽力的学识经验,到了这样的年纪,恐怕也有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