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在一起 我们要谈谈凯末尔(Mustapha Kemal Pasha),不得不把土耳其牵在一起,因为土耳其是他从危亡中拯救出来的,他一生的最大事业也就在把土耳其于危亡中拯救出来。

土耳其人原是一种游牧民族,属黄色人种的北方系,就是中国古时所谓“北狄”,隋唐的时候号称“突厥”,十三世纪时,因要避免蒙古民族的侵逼,由中亚细亚西迁,一二八八年由他们的酋长叫做鄂斯曼的,在小亚细亚建国,以回教为国教,后来拓地日广,人种宗教渐形复杂,算到现在已经有了六七百年了。

同病相怜 谈起凯末尔所救的这个土耳其国,原来和我们的中国却有许多同病相怜的地方,这一点很使得记者决意做这篇文,贡献于我国的同胞。为什么说同病相怜呢?我们中国从前隆盛的时候,四夷进贡,拓地震威,在国际上很出过风头的。土耳其从前也很出过风头的。自一二八八年开国,至一五六六年苏力曼大帝逝世,在此三百年中,历君十世,都是奋发有为之王,兵锋所至,除有一次败于蒙古军外,可谓所向无敌,版图跨有欧洲东南部,亚洲西南部,以及非洲东北部,威权隆重,不可一世!这三百年(自十三世纪末叶至十六世纪中叶)历史家称为土耳其的发达时代。

倒霉时代 我们中国近百年来受帝国主义者的侵逼,丧师辱国,赔款割地,被不平等条约弄得焦头烂额,不可谓不是倒霉时代,土耳其也经过相类的倒霉时代。自一五六六年苏力曼大帝逝世后,土耳其随即由盛而衰。内则母后和宦官乱政,兵队跋扈,贿赂政治盛行,苏丹(回教国称君主为苏丹)腐化;外则饱受帝国主义者在政治经济各方面的侵略,缔结不平等条约,丧失一切特别权利。自十九世纪帝国主义特别发达之后,土耳其更被各野心国认为待决的“近东问题”,人人企图染指,和他们所同时企图染指的中国,所称为“远东问题”也者,遥遥相对。自一五六六年至一九二○年(即十六世纪中叶至二十世纪初叶)的四百年左右,历史家称为土耳其的衰落时代。

一塌糊涂 土耳其衰落时代的末期,真是一塌糊涂!二十世纪初叶(一九一四年),欧战爆发,土耳其当时与德国亲善,加入同盟方面,结果完全失败,一九一八年欧战告终,土耳其与协约各国缔结“摩德洛司休战条约”,所受一切苛刻待遇,悉照战败国例:海军全部交出,陆军从速缴械,首都君士坦丁堡,以及各处要塞,一切交通机关,都要让给联军自由管理并使用;同时协约各国随即派兵直入君士坦丁堡,并先后占领土国各处要隘以及各处铁路!

在此惨凄危亡的局面之下,土国国民忍无可忍,遂于一九一九年五月霹雳一声,凯末尔率领他的国民党同志在小亚细亚的埃尔斯伦,正式竖起革命之旗,拚命奋斗,把垂危的土耳其救了出来!写到此处,我们要说到凯末尔的为人和事业了。

幼年 凯末尔今年四十八岁了,他于一八八○年生于巴尔干半岛东北部的萨尔尼加。他的父亲原是该处的一个关税官吏,不幸他诞生未久,他的父亲就逝世了,只剩下他和母亲及一位姊姊相依为命。后来姊姊嫁了,只剩下他的母亲抚养他。这位名震宇内的凯末尔,他的身世原来也是孤苦零丁的。

陆军 他的母亲看他渐渐的大了,本想叫他去受回教徒的教育,不过他自己从小每看到街上走过的土国军官,心里就非常爱慕,所以到了十四岁的那一年,就进了萨罗尼加的陆军预备学校,那个时候因他天资聪颖,研学勤奋,已有鹤立鸡群之概,为教师所爱重。他在陆军预备学校毕业后,便进摩拿斯提的军官学校,在该校毕业后又进了君士坦丁堡的军事大学。当时正是土国专制魔王哈密德第二当国时代,雇用大批侦探,扑灭国内的自由思想。其实自由思想只可因势利导,倘只是横蛮强折,是决无良效的。所以那时若军事大学,军医学校等处,都有秘密结社的事实发生,在那里酝酿革命运动。凯末尔到了军事大学,他的自由思想,革命思想,也就一步一步的潜滋暗长了。

革命生涯的开始 凯末尔在军事大学毕业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即出任陆军大尉的职务。那时他在君士坦丁堡的参谋部内供职,即开始他的革命运动,立了一个自由党,日夜操心,力图党务的发展。但是因为哈密德第二的侦探严密得利害,不久就被发觉,处了三个月的监禁。为群众谋福利的人原具有牺牲的心愿,坐坐监狱,本不算什么一回事,所以在凯末尔也就若无其事,并不会因此有所灰心的。

出狱以后 出狱以后,被改派到达马萨的骑兵队里去。他到了达马萨之后,毫不客气的又设立了一个自由党支部,照旧暗中工作,很费去了不少的光阴和心血。天下事业愈大,所需要的“百折不回”的精神也愈大;反过来看,始终不怕失败的人,终有成功的日子。我国目下有一般人动不动就灰心,悲观,消极,不知咬紧牙根奋斗,愉快地向前奋斗,我们在此等处,要提起他们的特别注意。

放逐 后来凯末尔觉得在偏僻的地方密谋这种大事没有多大效力,乃离去达马萨,首先逃至亚力山大里亚,随后又转到萨罗尼加。萨罗尼加本是他的故乡,土耳其的革命势力也渐次集中于此。他在此积极活动了四个月,又被侦探发觉,放逐到亚克白去。他虽被放逐,但自从这次来到萨罗尼加以后,他的活动势力才大有发展。后来因遇君士坦丁堡的陆军大臣卸职,有了更动人员的机会,他再被调至萨罗尼加,任职该地第三军团,他仍暗中活动。当时还有一部分人鉴于土耳其国势的危殆,组织了“少年土耳其党”,大本营已从巴黎移到此地,凯末尔就把自由党与它合并,国内的各革命团体,都受这个总机关支配。土耳其的革命事业,到了此时,已由预备时代递演而至实行时代了。

复兴运动 土耳其的复兴运动,大概可以分作两个阶段:一为一九○八年的“少年党”人革命,一为一九一九年的“国民党”人革命。土耳其的救国事业,虽在凯末尔一派的国民党人发起第二次革命后,才有惊人的成就,但凯末尔对于第一次革命,也曾经参与过,于他的经历和知识,也很有关系。

第一次革命 少年土耳其党于一九○八年七月高揭革命之旗,此次结果,哈密德第二被迫恢复宪法,虽苏丹仍保存,却由少年党人秉政。至一九○九年四月,哈密德第二嗾使叛徒驱逐少年党人,进行反革命运动。后经驻扎萨罗尼加地方的第三军团击溃,乱事才得平定。凯末尔本来任职第三军团,这次指挥作战,异常出力;他日统率土耳其国民军的全军统帅,此时已小试其锋。

不得意 一九○九年四月反革命运动削平以后,哈密德第二即被废,另立新君,实际政权全在少年党人首领安佛尔的手里。这个安佛尔向与凯末尔不睦,此时既握政权,凯末尔的意见当然不被容纳,所以他就坚决的卸去政治上的职务,仍去做一个陆军军官。

以后几年,凯末尔因职务关系,一味听安佛尔等东调西遣,直至一九一四年才回到君士坦丁堡。这几年虽是他的不得意的时期,但是来回迁转,参加意大利土耳其之战,参加第一次巴尔干战争,对于军事上政治上的经验和知识,却都长进不少。古今干大事的人,无不由坚苦卓绝中训练出来的。

弄不死 欧战既起,凯末尔盱衡时势,极力主张土国严守中立,不为安佛尔所纳,却叫他统军到达旦尼尔去,助德抗英。据说安佛尔这回调遣,原想借英军之手去结果他的性命;不料反使凯末尔的声名更高,至被推为加里波里半岛的土德联军总司令。加里波里一役是欧战中很有名的,他指挥土德联军击走大批敌人,使英法联军一连几年不敢正觑海峡,于是他的声威震动了协约国的军队,为同盟协约两方面所敬畏!但在安佛尔则挟嫌忌才,较前愈甚。一九一七年凯末尔上给他一个很长的条陈,作最后的忠告,指出君士坦丁堡的政府腐败,国家的军力财力已在破产,若只顾一味的奉承德国,结果惟有亡国。安佛尔仍不为动,却派他跟土国皇太子往德奥等地游历一两年。

糟 一九一八年秋间,土耳其国势已濒破灭之境,与协约国订了“摩德洛司休战条约”之后,土国政府已变成了协约国的傀儡,少年土耳其党也被解散了。

贬 休战条约既成,凯末尔急欲与当局造成一个强固的政府,对外取相当的强硬态度,但彼时的政府中人,都是外人的工具,卑躬折节,唯唯听命,非但没有坚决的主张和勇敢的反抗,还把他放出君士坦丁堡,贬为小亚细亚东部埃尔斯伦州的一个小小镇守使!但是这样一来,反促成他捍卫国权的主张,因为当时君士坦丁堡全在列强势力直接支配之下,他的行动必受监视,如今到了那个列强注意比较松懈的地方,他便乘此机会赶快造成一种新兴的实质的势力。

凯末尔的大展抱负 凯末尔的少年经历及对于第一次革命的参加,在上面已经有很简明的叙述。土耳其的革命有两次,第一次是一九○八年“少年土耳其党”的革命,第二次是一九一九年凯末尔所领导的“土耳其国民党”的革命。在第一次革命,凯末尔尚未居重要的位置,仅受他人的指挥;在第二次革命,他是中心人物,最高领袖,对外打倒帝国主义,对内推翻苏丹政治,是他大展抱负的时期。他在一九一九年已经三十九岁。他的大规模的救国事业虽从三十九岁开始,但是他从二十二岁陆军大学毕业后直到三十九岁,在这十七年间,经了多少困难磨练,忍痛潜修,增加阅历,扩充识见,天下肩负大事业的人,非有大修养不可。

欧战后的大苦头 土耳其受帝国主义不平等条约的压迫,上面已经提过,一九一八年欧战告终,土国因加入德国参战,节节失败,只得乞和,乃与协约国签定所谓“摩德洛司休战条约”(The Armistice of Mudros)。依此条约规定,土国所有海峡炮台,均归联军管理;所有战舰全数交出,有线电,无线电,以及海底电线均归联军管理;港湾内造船所以及一切铁路,均归联军使用;石油产地,亦交联军管理。总而言之,此时的土耳其是绝对不成其为独立的国家了!其“尴尬”的情形,殆较中国为尤甚!

开始奋斗 在这种悲惨情况之下,凯末尔不但不见用,反被腐化的政府贬至小亚细亚的埃尔斯伦做一个小小镇守使。他就在这个小地方,着手第二次大规模革命的奋斗。可见天下事只要肯做,无所谓灰心,无所谓失望。

凯末尔在埃尔斯伦抚辑流亡,整军经武,从事于一种新势力的创造,各处爱国志士闻声而集者很多,不久即发起国民军,组织国民党,对帝国主义与苏丹政府开始奋斗。此党以凯末尔为领袖,同志都是土耳其最觉悟最进步的分子,为“新土耳其”新生命所自出。

国民公约 凯末尔所率领的国民党既大得人心,君士坦丁堡政府的内阁遂于一九一九年十月以不堪攻击而倒,后来新内阁继任,即由国民军的要求成立新议会,国民党同志在选举中大得胜利,占新议会之大多数,而国民军的根据地亦于此时由东部迁至小亚细亚中心的安哥拉(Angora),即现在新土耳其国民政府的首都。

当时新议会于一九二○年一月召集于君士坦丁堡,即由国民党同志提出一个重要议案,一致通过,此即土耳其复兴史上最有名的“国民公约”,后来欧美人士都称这公约为“新土耳其的独立宣言”,其重要之程度可想。这个公约的最大的要点,是明白的反抗帝国主义,反对政治方面司法方面及财政方面受各国的限制,实际等于取消不平等条约,要替土耳其取得完全的自由与独立。

安哥拉新政府 “国民公约”虽是土耳其再造的福音,但同时却是帝国主义者的眼中钉,其中尤甚的是英国,他看见凯末尔的势力一天一天的伸张,国民党在新议会里的议员一天一天的奋勇,安得不惊心动魄!所以“国民公约”于一九二○年一月二十八日宣布,三月十六日英国的米伦将军(General Miln)以协约国名义率师径入君士坦丁堡,一面要求土皇严惩国民党,一面竟派兵包围陆军部,海军部,占领各重要交通机关,并逮捕著名国民党党员数人以去!暴戾专横,全国发指,而土皇不但不抗议,反表赞同,于是国民党与土皇政府正式决裂,在安哥拉另设新政府,召集各议员于该处正式集会,议定“根本组织法”,成立国民党的国民政府,凯末尔以国民议会议长的资格,主持一切,气象为之一新。

充实力量 凯末尔自一九一九年夏间在小亚细亚东部起事,至一九二○年四月在安哥拉成立国民政府,过此以后,欲打倒帝国主义的侵逼,便积极把新政府弄巩固,准备实力与列强周旋。最初列强笑他儿戏,既而骂他叛乱,最后见他实力之不可侮,也不得不重视。我们知道做人要有些真本领才能服人,救国的政府也要有些实力才能引起国际上的敬畏。

实力的表现 一国如要对外,同时要充实内力,有一二实力的表现,外侮殆不足御!例如英国与其傀儡希腊,对于近东利益绝不放松,一九一九年五月,希腊竟派兵占据土耳其的士麦那,竟无磋商余地,至一九二二年土耳其国民军和希腊一场恶战,希腊大败溃走。当时英国预料土不敢抗,想利用希腊去替她出力,自己躲在后面准备稳得利益,不料土耳其国民政府团结努力,军队已受新训练,迥非旧军队可比,勃然兴起,希腊竟非他们的对手,一败再败,败到完全退出小亚细亚!凯末尔这样电掣风驰的军队,竟吓得帝国主义者为之丧胆!

洛桑会议 土耳其既把希腊败得一塌糊涂,一方面又得力于对俄,对法,对意以及其他各国的灵敏外交,于是乃有所谓“洛桑会议”,土耳其重新与协约国缔结媾和条约,根据平等精神,对方不敢再以半殖民地相待了,“洛桑和约”遂于一九二三年七月二十四日签字,取消不平等条约:领事裁判权取消了,关税协定制也不适用了,君士坦丁堡的各国驻军也都撤了。

当洛桑会议正在进行的时候,土耳其的代表抱着“国民公约”的精神,不肯退让,几经冲突,所以会议卒至一度破裂。但当时的土耳其,实力逐渐扩充,迥非昔比,所以会议决裂之后,土耳其国民政府随即通告协约各国,须将驻泊士麦那的军舰限日悉数退出,否则实行驱逐!列国看来势不妥,商量双方让步,重行开议。于此可见国际上的交涉总要有些国内的实力做后盾。

民主党 一九二三年十月二十九日,国民议会正式宣告土耳其为民主国,并同时选举凯末尔为第一任大总统,从此非常时期告终,建设时期开始。一九二四年四月二十一日正式颁布“土耳其立宪法”。以云建设,则整顿全国教育,改良司法,奖励农工商业,增高妇女地位等等,都在积极进行,一天一天的欣欣向荣了。

远近 远东的中国和近东的土耳其有许多相类似的地方,我们看土耳其由怎样的危亡中拯救出来,对于中国的前途更应如何的振作精神,团结一致的向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