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陆澄撰《地理书》一百四十九卷,合《山海经》已来一百六十家以为此书。梁任昉复增澄书八十四家,别撰《地记》二百五十二卷。然澄书至唐时才存二十四家,昉《记》别行者亦只十二家;宋以后即所存数十家亦散佚殆尽。清金谿王谟为《汉唐地理书抄》,所收近四百种,其行役四裔诸门所辑亦三十余家,可谓富矣。顾其书未刊,稿存亡不可知。稍后会稽章宗源采获经史群籍传注,辑录唐宋以来亡佚古书盈数笈。自言欲撰《隋书·经籍志考证》,书成后此皆糟粕,可鬻之。今《经籍志考证》唯史部仅存,所辑书更不可问。至于专辑一书者有严可均之沈怀远《南越志》五卷,丁谦之杜环《经行记》,吴承志之《唐贾耽记边州入四夷道理考实》五卷。王静安先生亦有古行记之辑。唯汇辑古佚四裔地理书为一书,为之比勘考证者尚未之闻也。
汉唐之间世乱最亟,而地志之作,亦复称盛。其时佛教初入中国,宗派未圆,典籍多阙,怀疑莫决。于是高僧大德发愤忘食,履险若夷。轻万死以涉葱河,重一言而之柰苑。魏晋以降,不乏其人,纪行之作,时有所闻。又斯时南海一带海上交通甚盛,天竺海上尝有安息、大秦贾客懋迁往来。广州亦成外商辐辏之所。当代典籍时时纪及。凡此诸作,举足以羽翼正史,疏明往昔,其价值与正史不相轩轾也。
数年前曾就《御览》诸书比辑汉唐间此种资料,得数十种。欲仿董沛《明州系年录》例,以所辑各书为主,汉唐间他书可以互证者低一格著录于下,时贤考证又低一格用小字比辑于次,已有所见则冠以按字赘录于后。书首冠以叙录,略述全书体例以及作者姓氏爵里。然后合所辑汉唐间此类古地理书为一集,而于卷首为一长序,以述此一时期西域及海南诸国古史要略,中外交通梗概。顾少暇日,又见闻不广,关于考证之作,至今未蒇。兹先布叙录,现存诸书,亦时择要叙入。大率以今佚诸书居首,现存者附录于后,亦不尽依时次为后先。至于考订之疏,知所不免,尚祈并世君子有以进而教之是幸耳。
《吴时外国传》《扶南记》
《吴时外国传》及《扶南记》二书,卷亡,孙吴时中郎康泰撰,今佚。《梁书·海南诸国传》称泰与宣化从事朱应通海南诸国,经历传闻百数十国,因立记传云云。康泰书不知佚于何时,今散见于《水经注》《艺文类聚》《太平御览》诸书。《吴时外国传》《太平御览》引书目作此,而卷九百七十一及卷九百七十五引作《吴时外国志》,《艺文类聚》卷八十七引亦作《吴时外国志》。《扶南记》《水经注》卷一引作《扶南传》,卷三十六引作康泰《扶南记》,《太平御览》卷七百八十七引作《扶南土俗》。今按《梁书》有因立记传之文,康泰所作书如有两种,疑当名为《吴时外国传》及《扶南记》也。朱应别有《扶南异物志》一卷,《隋书·经籍志》及《唐书·艺文志》俱著录。
康泰书不见《隋书·经籍志》,《梁书·海南诸国传》大都依据康氏书。顾卷帙无考,全书体制若何不甚可知。今就散见群书之《吴时外国传》与《扶南记》观之,所述大致相同,《外国传》纪扶南事颇夥,而《扶南记》所志亦不尽为扶南。如《水经注》卷一引《扶南记》,从迦那调洲西南到枝扈黎大江口,渡江而西,极为大秦之一段文字,与《御览》卷七百七十一帆引《吴时外国传》文略同,少有繁简之殊而已。如属两书,似不应如此雷同。故杨守敬氏以为“《吴时外国传》其总书名,《扶南传》又其书之一种”(《水经注疏要删》卷一)。余疑不惟所谓《扶南传》者为即《吴时外国传》中之一部分,即《扶南记》《扶南土俗》与《外国传》亦实为一书。《扶南记》等名如非原书之子题,则系传抄者以意分之,后时沿袭,遂成二书耳。
康泰事迹仅见《梁书·海南诸国传》,顾亦甚略。今按孙权既定江左,屡耀兵海外,黄龙二年遣将军卫温、诸葛直将军士万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赤乌五年遣将军聂友、校尉陆凯以兵三万讨珠崖、儋耳。先是黄武五年交阯太守士燮卒,因分交阯为交、广二州,燮子徽自立为交阯太守,拒不受命。吕岱被诏讨徽,平定交州。《三国志·吴书·吕岱传》称岱“既定交州,复进讨九真,斩获以万数。又遣从事南宣国化,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诸王各遣使奉贡。”朱应、康泰之通海南,当受岱命。岱平交州、九真,遣使外国,在黄武六年左右,康泰书之成,似在斯时,即公元二二七年左右也。《吴书·吴主传》又称赤乌六年十二月扶南王范旃遣使献乐人及方物。今按《梁书·扶南传》谓范旃为前王范蔓之子长所杀。旃部将范寻又杀长而自立。康泰、朱应使扶南,正寻在位之时。《吴书》却云在黄武六年后十六年范旃尚遣使贡献,不知此时范旃死已二十年矣。此必《吴书》之误也。孙吴时遣使海南一事,日本人驹井义明有《孙权遣使南方考》一文(见日本《历史卜地理》第二十五卷第六号,民国十八年出版),于朱应、康泰二人南行所历之路程,康泰书所述各地名今地之考证,一一为之疏通证合;大都比辑诸说,加以断制。将分见后辑康氏书中,兹不能赘也。
《扶南异物志》
《扶南异物志》一卷,朱应撰,《隋书·经籍志》著录,今佚。应事迹只略见《梁书·海南诸国传》,谓为吴时从事,南宣国化,与康泰同使扶南诸国。康泰之于朱应,疑亦如巩珍之于郑和也。朱应书《初学记》《类聚》《御览》诸书俱未辑录,不知佚于何时。章宗源氏举《通典·边防门注》《史记·大宛列传》正义引宋膺《异物志》,疑宋膺即为朱应之讹,不知然否。按《北堂书钞》卷一百三十二帐引有“应《志》云:斯调国王作白珠交给帐,遣遗天竺之佛神”。所谓应《志》,岂即指朱应之《扶南异物志》而言耶?
《南州异物志》
《南州异物志》一卷,吴丹阳太守万震撰,《隋书·经籍志》著录,今佚。万震事迹不见《吴书》,只《隋书·经籍志》注其为吴丹阳太守,未言孙吴何时。今按孙权、黄武、黄龙时屡耀兵海外,比之明代,约同成祖永乐之时。又丹阳太守在黄武初为吕范,至嘉禾三年诸葛恪为丹阳太守。自吕范至诸葛恪中间相隔十余年,未闻他人继范为丹阳太守者。疑万震之为丹阳太守,即在吕范之后诸葛恪之前,正当海外征伐甚盛之际。震在丹阳,接近国都,见闻较近,故有《南州异物志》之作,以志殊方异俗。虽以异物名书,所述多海南诸国方物风俗,无异一地理书也。
汉时南方渐与中国相通,殊异之物,多为中原所未有。览者异之,遂有《异物志》一类书籍出现,与《山海经》《博物志》相先后。《隋·志》著录此种书籍十余种,而以汉议郎杨孚孝先《交州异物志》为最早。万氏此书即仿之而作。全书体例,今无可考。就残存者考之,其书时杂四言韵语,如《御览》卷八百七珍宝部贝引万氏《南州异物志》曰:“乃有大贝,奇姿难俦。素质紫饰,文若罗珠。不磨不莹, 《类聚》八十四作不磨而莹 彩辉光浮。 《类聚》作彩耀光流 思雕莫加,欲琢靡逾。在昔姬伯,用免其拘。”此外如卷七百八十八类人,卷九百八风母,引万氏书俱作四言韵语。而《御览》卷九百六十摩厨、榕、坑梁、 竹,引无名氏《异物志》亦作韵语,如摩厨引云:“木有摩厨,生于斯调。厥汀肥润,其泽如膏。馨香馥郁,可以煎熬。彼州之民,仰为嘉肴。”《御览》卷九百七十二桶引陈祁畅《异物志》云:“馨子之树,枝叶四布。名曰种异,味实甜酢。果而无核,里面如素。析酒只酲,更为遗赂。”亦属四言韵语。岂诸家之书先后相袭耶?抑其时自有此一体也?
万氏书多记海南诸国,如林阳、无论、歌营、加陈、师汉、扈利、姑奴、察牢、类人,皆前书所不载者。又《御览》卷七百六十九舟部上叙舟中引万氏书云:“外域人名船曰舶。案原误船,今据《广韵》‘舶,海中大船’之文改正大者长二十余丈,高去水三二丈,望之如阁道。载六七百人,物出万斛。”又卷七百七十一舟部四帆引万氏书云:“外徼人随舟大小式作四帆,前后沓载之。有庐头木,叶如牖,形长丈余,织以为帆。其四帆不正前向,皆使邪移相聚,以取风吹。风后者激而相射,亦并得风力。若急则随宜增减之,邪张相取风气,而无高危之虑。故行不避迅风激波,所以能疾。”《御览》卷七百六十九舟二叙舟中引康泰《吴时外国传》亦云:“扶南国伐木为船,长者十二寻,广六尺,头尾似鱼,皆以铁镊露装。大者载百人。人有长短桡及篙各一,从头至尾约有五十人,或四十余人,随船大小。行则用长桡,坐则用短桡,水浅乃用篙;皆撑上应声如一。”又《御览》卷七百七十一舟四帆引《吴时外国传》云:“从加那调州乘大舶,船张七帆,时风一月余日,乃入大秦国也。”今按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五《大般涅槃经》第八卷音义大舶条云:“《埤苍》,大船也。大者长二十丈,载六七百人者是也。”又卷四十七《三具足论玄应音》船舶条云:“《字林》,大船也。今江南凡泛海舡谓之舶,昆仑及高丽皆乘之。大者受盛之,可万斛也。”又卷六十一《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大律》第三十二卷音破舶条云:“司马彪注《庄子》云,海中大船曰舶。《广雅》,舶海舟也。入水六十尺,驰使运载千余人,除货物。亦曰昆仑舶。运动此船多骨论为水匠。用椰子皮为索,缚葛览糖灌塞,令水不入。不用钉谍,恐铁热火生。累木枋而为之,板薄恐破。长数里,前后三节张帆,使风,亦非人力能动也。”合此诸说观之,汉唐间南海船舶之状,可得梗概,而其时海上贸易之盛,亦于斯可知矣。法国Gabriel Ferrand著 Le Kouen Louen et les Anciennes interoceanigues Dans les mer du Sud (冯承钧译名《昆仑及南海古代航行考》),于万、康二氏及慧琳书所引,俱未见及也。
《外国事》
《外国事》卷亡,支僧载撰,《隋书·经籍志》未著录,今佚。支僧载不见《高僧传》诸书,《水经注》及《御览》引之,只云支僧载《外国事》,未著其为何时人。杨守敬据《水经注·河水篇》引支僧载《外国事》:“一据据者,晋言十里也。”文谓支僧载为晋时人(《水经注疏要删补遗》卷一),日本人藤田丰八亦以杨氏说为然,并引《水经注·河水篇》引《外国事》:“菩萨于瓶沙随楼那果园中住一日。日暮便去半达钵愁宿。半达晋言白也,钵愁晋言山也”,以证杨说。藤田氏以为一据据者应为一据栌左之讹,即梵语Krosa之译音。半达,梵语作Punda,钵愁梵语作Vasu。(藤田氏说见日本《史学杂志》三十八编第七号其所著《叶调斯调私诃条考》附注二十三)其说甚谛。魏晋时外国沙门东来,辄以国名之一字冠于名上,如竺佛图澄,为天竺人,康僧会为康居人,安世高为安息人,则支僧载者当亦晋时自月氏东来沙门之一也。
支僧载《外国事》卷帙多寡,内容若何,今不可知。今就《水经注》《御览》诸书所引者观之,其书所述大都为北印度诸国,如维邪离国(Vaisali《水经注》卷一《河水篇》引,又《御览》卷七百一引作维耶离国),舍卫国(Srāvasti《御览》卷七百一引),迦维罗越国(Kapilavastu《御览》卷七百一引),摩竭提国(Magadha《御览》卷七百一引),皆在北印度境。所谓拘郍含国(《御览》引),当系拘舍郍国,即拘夷那竭(Kusinagara)。罽密(《御览》引)疑即迦湿弥罗。《外国事》所述诸国有名私诃调国(《御览》卷七百一,卷八百十二,卷九百三十二,卷九百九十九引)者,在大海中。据藤田氏考证,谓即今锡兰,私诃调乃Sinhala-dvipa之对音,说虽异乎前人,而宜若可据也。
又据《御览》卷七百一引《外国事》:“播黎日国者,昔是小国耳。今是外国之大都,流沙之外,悉称臣妾。”又谓舍卫国、迦维罗越国俱属播黎日国云云。今按播黎日国既为外国之大都,疑即Pataliputra对音之讹,后世书中所称为波吒釐子,一译华氏城者是也。华氏城自孔雀王朝以降以至麴多王朝,历为国都,相继勿替,旅人因即以国都之名名其国;梁《高僧传·释智猛传》所云华氏国阿育王旧都之语,即其证。华氏城至麴多王朝国王三摩陀罗麴多(Samudragupta)以后,虽仍人民殷庶,而政府中枢,已移至阿逾陀城(Ajodhya)。今支僧载《外国事》仍称播黎日国,疑其漫游五印,乃在三摩陀罗麴多即位初叶,麴多帝国征服四境之大业未告厥成之际,为时尚早于法显之游印度。惜其书只存断简零缣,否则必足以补苴第三、第四世纪间之印度古史,而可与法显、玄奘之书成鼎足之势也。
《游行外国传》
《游行外国传》一卷,释智猛撰,《隋书·经籍志》著录,今佚。梁《高僧传》卷三有猛传,谓猛以姚秦弘始六年(晋安帝元兴三年,公元四〇四年)甲辰之岁,招结同志沙门十有五人,发迹长安。出自阳关,西入流沙。历鄯善、龟兹、于阒诸国以登葱岭,而九人退还。至波伦国,同侣竺道嵩又复无常。仅余四人,共度雪山,渡辛头河,至罽宾国、奇沙国。于是西南行到迦维罗卫国。后至华氏国阿育王旧都,得《大泥洹》梵本及《僧祗律》诸梵本。乃于甲子岁(宋元嘉元年,公元四二四年)反国。同行三伴于路无常,唯猛及昙纂俱还。自出发至印度,前后留二十一年而后归。归途仍循旧道,至高昌小住。过凉州出《泥洹经》一部。十四年至建业,同年入蜀。十六年复反建业,七月七日于钟山定林寺造《游行外国传》。元嘉末卒于成都。今按西域龟兹为北道大国,汉魏以降,国势颇盛。是以班超以为:“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前秦吕光讨平西域,上疏亦云:“惟龟兹据三十六国之中,制彼王侯之命。”(《御览》卷八百九十五引崔鸿《十六国春秋》)《晋书·龟兹传》称其“王宫壮丽,焕若神居”。《载记》吕光入龟兹城“大飨将士,赋诗言志。见其宫室壮丽,命参军京兆段业著《龟兹宫赋》以讥之”。段业《龟兹宫赋》今不传,不知其所述何如。智猛历游西域诸国,途经龟兹,时距吕光之伐西域尚未三十年(吕光之伐西域在东晋孝武帝太元七年,公元三八二年。智猛至龟兹当在元兴三年至义熙元年之间,才二十余年耳)。吕光自西域反,虽以驼二万余头致外国珍宝及奇伎异戏之属,而于龟兹宫室未加燔毁。智猛游龟兹,犹及见之,故曰:“龟兹国高楼层阁,金银雕饰。”(《初学记》卷二十七银二引)颇足以证《晋书》之言。惜乎全书不传,现存者亦只寥寥数条(僧祐《出三藏记集》中收有一条),否则其可以补正西域史地者当不鲜也。
《外国传》
《外国传》五卷,释昙景撰,《隋书·经籍志》著录,今佚。昙景,《通典》卷一百九十一《西戎传总序注》引作昙勇,今按即《高僧传》卷三之《释昙无竭》。昙无竭,此云法勇,《隋·志》《通典》截取首字之音,无竭则译其义,而《隋·志》又讹勇为景,其实一人也。《高僧传》称其所历事迹,别有记传。《历代三宝记》第十,昙无竭著述有《外国传》五卷,竭自述西域事。
《高僧传》述昙无竭以宋永初元年(公元四二〇年)招集同志沙门僧猛、昙朗之徒二十五人,发迹北土,远适西方。初至河南国,仍出海西郡,进入流沙,到高昌郡,经历龟兹。此一段行程与法显、智猛同路。唯法显、智猛自龟兹折而南,而昙无竭则自此至沙勒诸国,登葱岭度雪山,进至罽宾、月氏。然后停檀特山南石留寺,受大戒,以天竺禅师佛驮多罗为和上,汉沙门志定为阿阇梨。停三月日,复去中天竺。其归国于南天竺随舶泛海到广州。据《历代三宝记》,“昙无竭游西域二十余年,自外并化,唯竭只还。于罽宾国写得别件梵本经来。元嘉末年达于江右”。则昙无竭自南天竺反国,当在元嘉二十年左右,比之智猛之留五印,为时更久矣。与勇同行之僧猛、昙朗,俱不见《高僧传》。
又按唐时日本飞鸟寺僧信行撰集《翻梵语》十卷。其卷四刹利名第二十,僧伽达,引《外国传》第四卷;卷六杂人名第三十,尸梨、俱那罗、佛陀多罗、拘罗祗、梵摩丘罗,引《外国传》第二卷;卷七龙名第三十四,芸叶阿婆罗罗,引《外国传》第二卷;卷八国土名第四十二,村婆村婆施、国多国,引《外国传》第二卷,迦罗奢木引第四卷;同卷城名第四十四,一慈园、尸那竭、婆屡 、迦罗越、不沙伕,引《外国传》第一卷,醯罗、卑罗、提毗罗、沙竭罗、宾奇婆罗、婆吒那竭、阿伽留陀、卢颉多、遮留波利、阿瞿陀,引《外国传》第二卷,摩头罗、迦拏忧阇、提罗、阿罗毗、拘黎罗波利、苏韩阇、阿娄陀、瞿那竭,婆陀漫、不那婆檀、摩梨、耶快囊,引《外国传》第三卷,阿波利、波头摩、婆留城、比栌罗、槃耆城、俱罗波单、褒多梨、摩诃都吒、多摩那竭,引《外国传》第四卷;又同卷村名第四十七,婆陀漫、陀毗陀、诃梨伽蓝、毗醯伽览、罗阁毗诃,引《外国传》第二卷;卷九山名第五十一,那陀利引《外国传》第一卷,扶罗尸利,引《外国传》第三卷,尸梨漫陀、干吒尸罗、石婆尸罗、阿婆尸罗、阿鞞耆利、支多耆利、摩尼优利、呼漫山,引《外国传》第四卷;又同卷林名第六十一, 多陀林引《外国传》第一卷,昙摩罗若,引《外国传》第三卷;卷十花名第六十五,摩罗毗河,引《外国传》第一卷。细加考察,《翻梵语》卷六杂人名第三十中有佛陀多罗,与《高僧传·昙无竭传》所云南石留寺天竺禅师佛驮多罗之名合,则其所引之《外国传》必为昙无竭书无疑。《隋·志》及《三宝记》谓昙勇书五卷,《翻梵语》只引四卷,必有所遗也。昙无竭书唐宋以后不见各家征引,今竟与法盛《历国传》同籍日本僧一书而得传其一二,(法盛《历国传》见下)可谓幸矣。
《历国传》
《历国传》二卷,释法盛撰,《隋书·经籍志》著录,今佚。法盛不见《高僧传》诸书。释道宣《释迦方志·游历篇》第五于宋世高昌沙门道普之后别著法盛,谓为高昌人,则亦宋世一沙门也。其书诸家少见征引,《通典》间采一二,《西戎总序注》云:“诸家纂西域事,皆多引诸僧游历传记,如法明《游天竺记》、支僧载《外国事》、法盛《历诸国传》、道安《西域志》、惟《佛国记》、案惟《佛国记》疑应作法维《佛国记》。昙勇《外国传》、智猛《外国传》、支昙谛《乌山铭》、翻法师《外国传》之类,皆盛论释氏诡异奇迹,参以他书,则纰缪,故多略焉。”《太平御览》引书目不及法盛此书,疑其佚在唐宋之间也。
信行《翻梵语》引有《历国传》。卷一杂法名第六,大般舟瑟坛,引《历国传》第二卷;卷二比丘名第十一,佛陀多罗、昙摩沙、佛陀椰支、昙摩练儿、呵利难陀罗汉,引《历国传》第一卷,昙摩末底道人引《历国传》第三卷;卷四婆罗门名第十九,逻阇桑弥陀罗门,引《历国传》第二卷;同卷刹利名第二十摩贤王子,引《历国传》第三卷;卷五外道名第二十四,睒摩道士郁卑罗迦叶,引《历国传》第二卷;卷六杂人名第三十,因那罗人、摩贤陀罗、豆迦、波罗河、尸婆摩提、迷伽跋摩、此奢,引《历国传》第三卷;卷七鬼名第三十三,呵利陀鬼子母、毗摩鬼、佛陀波罗夜叉鬼王,引《历国传》第一卷;同卷龙名第三十四,须那摩龙,引《历国传》第三卷;卷八国土名第四十三,伽沙国、波卢国,引《历国传》第一卷,富那跋擅国、乾若国、伽鼻国、婆施疆国,引《历国传》第三卷,波私国、阿那罗国,引《历国传》第四卷;同卷城名第四十四,波庐瑟城、那竭呵城,引《历国传》第一卷,婆楼那城、裴提舍城、多留罗城、烦耆城、拔吒那竭城、须变钵名城、摩头罗城、僧伽沙城、多摩致城,引《历国传》第三卷;同卷寺舍名第四十八,沙毗诃等寺、波罗寺、离越寺、陀林寺、一迦延寺,引《历国传》第一卷,阿婆耆梨寺、摩呵比呵寺、祗那比呵罗,引《历国传》第四卷;卷九山名第五十一,乾婆伽山、支多哥梨山、金毗罗山,引《历国传》第一卷;同卷河名第五十二, 连然钵底小河,引《历国传》第三卷;同卷洲名第五十五,楞伽洲,引《历国传》第四卷;卷十果名第六十六,摩头菓、迦多离菓,引《历国传》第三卷。按汉唐间以《历国传》名书者仅法盛之作,法盛书《通典》作《历诸国传》,《隋·志》作《历国传》。信行《翻梵语》所引《历国传》当即法盛书。《翻梵语》引《历国传》四卷,与《释迦方志》“又高昌法盛者亦经往佛国,著传四卷”之语合。《隋·志》著录法盛书,只云二卷,抑为载笔之误耶?
又按《翻梵语》卷二比丘名引《历国传》亦有佛陀多罗之名;又卷八国土名引《历国传》有伽沙国,为法勇西行所曾经。则法盛者,其为与法勇同适西土之同志沙门二十五人之一耶?或即《高僧传》所云之昙朗,亦未可知矣。
《佛国记》
《佛国记》,卷亡,竺法维撰,《隋书·经籍志》未著录,今佚。《通典》卷一百九十三,《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八十三,俱引竺法维《佛国记》,《水经注》卷一《河水篇》数引竺法维说,当即《佛国记》文也。法维不知何许人,《释迦方志·游履篇》第五有云:“至如法维、法表之徒,标名无记者,其计难缉。”所云法维,疑即著《佛国记》之竺法维,盖亦一曾游西域之沙门也。杨守敬云:“《释迦方志》有法维、法表之徒云云。又《高僧传》竺法雅河间人,《佛图澄传》法雅为澄弟子,又称中山竺法雅。‘雅’‘维’形近,未知是一是二。”今按《高僧传·法雅传》,未言其曾游西域,疑为二人。又《水经注》卷一引竺法维《佛国记》记罗阅祗国文。熊会贞氏据晋译《十二游经》及《史记·大宛传》正义引《括地志》,以为罗阅祗国即王舍城(《水经注疏要删补遗》卷一),盖Rajgriha(Rajgir)之音译。罗阅祗一名为晋时译音,疑竺法维亦晋时人也。
《扶南记》
《扶南记》,卷亡,竺枝撰,《隋书·经籍志》未著录,今佚。《水经注》引作竺枝,《御览》引作竺芝,未知孰是。竺枝不见诸家书,《水经注》卷三十六引竺枝《扶南记》云,“扶南去林邑四千里,水步道通。檀和之令军入夷浦”云云。檀和之见《宋书·夷蛮传·林邑传》,高平金乡人,檀憑之(《宋书》作檀冯)子。宋元嘉时为龙骧将军交州刺史。元嘉二十三年(公元四四六年),以林邑王范阳迈违慠,因命和之伐之。《水经注》卷三十六引竺枝书所记,盖即和之伐林邑事。又《水经注》卷一引竺枝书,纪一道人尸六十年不朽,末云“竺枝目见之”。则竺枝乃刘宋时人,曾亲至扶南;其所著《扶南记》,盖目识亲览之作也。
(叙录只成前半,后半未就。一九五五年一月十日补记)
(见《北平图书馆馆刊》第四卷第六号
页二三—三六,一九三〇年十一月十二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