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观唐代中晚期的历朝君主,最有闪光点的,当是唐宪宗。在对付藩镇割据的历史问题上,他审时度势,连连用兵,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在形式上将帝国重归一统,被称为“中兴之主”。

唐宪宗名李纯,为唐顺宗的长子。在六七岁时有一则近乎传奇的故事:祖父唐德宗因他聪慧,很是宠爱,有次将他抱坐在膝上,逗着玩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坐我怀中?”回答出乎唐德宗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我是第三天子。”从此使唐德宗对他更加刮目相看。

童言无忌,李纯的这一言语,道出了他的心志。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因他是唐德宗的长孙,按照嫡长制,他当是第三代君主。然制度是制度,现实是现实,在多事之秋的宫廷中,他能顺理成章地走上皇位,毕竟是幸运的。

走上皇位伊始,出于权力争夺的需要,出于对支持他的势力的交代,他严厉地制裁了“二王八司马”革新集团。然而,他并非全面否定革新的内容,尤其是打击藩镇,加强中央集权。实际上,他的步子比革新集团走得更远,采取的措施更为凌厉,获得的效果也更为瞩目。

唐宪宗与藩镇割据斗争的序幕,是在西川拉开的。

在尚能听命于朝廷的西川节度使韦皋病逝后,其属支度副使刘辟仿照其他藩镇的做法,自为留后,然后报请中央政府批准。时唐宪宗才登位,万事还没有理出个头绪,从而任命了刘辟为西川节度副使、知节度事(即代理节度使)。然这个姑息的做法,遭到了右谏议大夫韦丹的反对,他说:“今赦免刘辟的罪行,势必群起仿效,朝廷将只剩下东、西二京之地,谁还会服从朝廷!”韦丹的意见,代表了朝廷中强硬派的看法,唐宪宗同意他们的看法,只是苦于时机尚未成熟,由此机变地任命韦丹为东川节度使,以钳制西川。

唐宪宗李纯提升白居易为翰林学士 元和元年(806年),左拾遗元稹上书恳请恢复唐太宗时期谏官随宰相议事的制度,宪宗听取了他对朝政的意见。白居易作了许多反映民众疾苦和讽喻时政的诗。唐宪宗读后,深感白居易是谏官式大夫,是“为政”人才,所以,他立即提升白居易为翰林学士。

然未等韦丹上路,在元和元年(公元806年),刘辟已提出了得陇望蜀的要求,请求批准他兼领三川(东、西川与山南西道)之地。此时,唐宪宗已在皇位上坐稳了,一口拒绝了他。刘辟对此作出的反应是,调兵遣将,将前东川节度使李康坐镇的梓州(今四川三台)团团围住,准备自命他的僚属卢文若为东川节度使。

对刘辟的叛乱行为,唐宪宗决定出重兵讨伐。可朝中的公卿百官,绝大多数认为巴蜀地势险要,难以攻取。惟有宰相杜黄裳力排众议,支持唐宪宗讨伐,并推荐虽资望稍浅但具文韬武略的神策军使高崇文领军前往。这个主张,随即得到了翰林学士李吉甫的赞同。

唐宪宗对藩镇割据形成强硬态度,杜黄裳起了关键的作用。他曾对唐宪宗分析说:唐德宗在饱经患难后,对藩镇采取了姑息的政策,停止了使用武力。藩镇节度使亡故后,朝廷多派中使(宦官)前去观察军情,看谁合适继任。而那些欲自立者,往往贿赂中使,使他们回朝叙职时多多美言。不知底细的唐德宗,对这些人大多给予了委命,从而再也没有朝廷所派出的节度使。今国家振立纲纪,必须以法度制裁藩镇,如此,天下才可得到治理。

这话切中了时弊,也切中了唐宪宗的心怀。

对西川的战争,唐军以压倒的优势在推进。在高崇文的指挥下,唐军兵分二路,与山南西道部队相呼应,直捣西川的治所成都。全线溃败的刘辟,在逃往吐蕃的途中被生擒,押往长安斩首。

西川归于中央后,唐宪宗调河东节度使严绶,会合天德军,讨伐抗拒朝廷的夏绥(今陕西靖边)节度留后杨惠琳,再次获得了连锅端的大捷。

西川与夏绥问题的解决,空前地提高了中央政府的威望,并产生了极大的威慑力。许多藩镇的节度使,先后提出入朝,接受朝廷的安排。

在这潮流之中,镇海节度使李锜,也上书表示了同样的意思。然他只是装装样子,并非真心诚意,以为如此就可以对付过去。岂知朝廷来真的,派中使前去劳军,实质是催促李锜启程。李锜一拖再拖,拖到无法再拖,又以身体有病予以搪塞。唐宪宗问宰相武元衡如何对付,武元衡的回答相当干脆,说唐宪宗登位不久,若放纵李锜说来就来,说留就留,将无法号令天下。唐宪宗由此正式下了诏书,令李锜入朝。

李锜被逼之下,打出了反旗。他让先期安排的内应,杀了苏州(今属江苏)、常州(今属江苏)、湖州(今江苏吴兴)、杭州(今属浙江)、睦州(今浙江淳安)五州刺史,接管各州的军政大权。另派军进屯石头城(今江苏南京),抗御北来的官军。唐宪宗下令剥夺李锜的官爵,遣淮南节度使王锷为招讨处置使,率各道兵招讨。王锷以本部兵出宣州(今安徽宣城),令江西兵出信州(今江西上饶)、浙东兵出杭州,向镇海合拢。

在官军日益逼近之际,镇海军内部发生了分化,兵马使张子良等人反正,挥部攻入镇海军治所京口(今江苏镇江),活捉了李锜。李锜被押往长安,腰斩于街市。唐宪宗命没收李锜的全部财产,以代替浙西民众当年的赋税。

在连连得手的情况下,唐宪宗决意解决河北诸镇长久父子相袭的弊端。他选定的切入口是成德镇,把握的时机是节度使王士真死,其子王承宗自为留后。宰相们却认为不妥,理由是河北诸镇旧弊积重难返,加上各镇盘根错节,不可轻率从事。然宦官吐突承璀为争取权力,以王承宗进攻德州(今山东陵县)为由,说动了唐宪宗下令征讨。尽管集结的部队不少,也取得了一些胜利,然由于互相之间的各种矛盾,致使劳师糜饷,久讨无功。此时王承宗也有些捉襟见肘,提出以缴纳贡赋、接受朝廷委派官吏,作为妥协条件。唐宪宗见无力再征讨,以此为台阶,正式任命他为成德节度使,撤走了征讨部队。后来,唐宪宗再次对成德镇采取行动,王承宗又以悔过自新、遣送质子、交割二州版图为条件,使官军撤退了事。因而,成德镇实际是唐宪宗时惟一未能啃下的骨头,可王承宗的表面归顺,多少为唐宪宗的形式统一,提供了一块遮羞布。

对成德镇休战之后,唐宪宗欲将兵锋指向河北的另一个藩镇——魏博镇。时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死,其子田怀谏被拥立为节度副使,以牙内兵马使田兴为步射都知兵马使。唐宪宗在宰相李吉甫的支持下要用兵,然另一宰相李绛认为,田怀谏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肯定控制不了局面,不久将发生内变,因此不必用兵。最后照着李绛的主张在等,结果真的等来了内变。唐宪宗遂任命领导内变的田兴为节度使,使魏博镇也在形式上归顺了中央。

对唐宪宗平藩生涯而言,最为辉煌的,当是平定淮西吴元济,人称“淮西大捷”。这场战争足足打了四年,影响波及全国。(详见《裴度》、《李愬》)

平藩的最后一个大胜利,是平定淄青李师道。在吴元济兵败身亡后,各藩镇再度向朝廷献忠心,纷纷表示质子割地。李师道作了同样的表示,然不久就反悔了,继续与朝廷分庭抗礼。唐宪宗早就想解决淄青镇,遂乘势调宣武、义成、武宁、横海与魏博五镇之兵进行会剿。还未等兵临城下,淄青军都知兵马使刘悟响应官军,杀了李师道。从而淄青十二州全归顺唐廷。

唐宪宗平藩的巨大功绩,使他成了安史之乱后最伟大的君主。他的再造统一,尽管相当部分是流于形式,然毕竟使唐帜重新飘扬于全国大地,也使唐祚得以多绵延了一个世纪。

在长期的心力煎熬中,为取得精神支柱,他深深地崇信了佛教。在他的晚年,他将凤翔(今陕西扶风)法门寺的佛骨迎到了长安,掀起了王公贵族、黎民百姓竞相施舍奉养的热潮。

他寻找精神支柱信了佛教,然为了长生又信了道教。求长生得修炼,修炼的方式之一是服金丹。金丹服得多了,内里燥热得不行,于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年初暴崩。

唐宪宗服金丹暴崩,是官方的宣告。时人不信,说是宦官陈弘志所弑。不管真相如何,宦祸在唐宪宗身后大泛滥却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