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身边始终有个最贴心的人,此人不是宰相,不是朝臣,也不是那个和他作七夕盟誓的女人杨玉环,而是宦官的首领、他的总管家高力士。

高力士,原姓冯,名元一,潘州(今广东高州)人。曾祖父冯盎,为唐初高州总管。父亲冯君衡,为潘州刺史,因犯罪被籍没,冯元一被阉为奴。十五岁时被岭南讨击使李千里带入宫中,服侍武则天受到赏识,但没多久因小过被逐出宫外。宦官高延福收为养子,改姓名为高力士。

唐玄宗在当藩王时,高力士倾心相结。唐玄宗成为太子后,他更是紧随左右,成为心腹。唐玄宗即位后,高力士因参加诛灭太平公主有功,被授为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成为主管宫务的宦官总机构的首领。

高力士不是一般的宦官,而是具有功臣的身份,他凭着这身份,参与了朝政。在他之前,宦官非但地位受到严格的限制,且明确不准干预朝政。即使在他之前发达的大宦官杨思勖,充其量只能领兵出外征讨,为皇帝清查一些大案。高力士的参政,可谓是唐朝宦官参政的始作俑者。故史家称为:“宦官之盛自此始。”有学者认为高力士的封赏,是因功臣的缘故,并非因宦官的缘故,从而否定了这一说法。然这个观点,仅从高力士被授官的角度出发,而忽视了高力士参政的事实。

高力士有效地调节了君主和宰相之间的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理顺了两者的关系。

当开元初期大治序幕刚揭开时,身为首席宰相的姚崇,还不明白他已被唐玄宗暗中授予了领导治国的重任,对任命低级官员仍去征求唐玄宗的意见,由此遭到了唐玄宗的冷待。姚崇惶惶不安地离去了。高力士对唐玄宗说:“陛下初理大业,宰臣有事相问,当直说可否。然陛下对姚崇的请示,却一言不发,臣恐宰臣必然大惧。”这番话,才引出了唐玄宗大用姚崇的真实心理。高力士了解后,立即前去转告了姚崇,使姚崇扔掉了顾虑,放开手脚推进大治的展开。“开元之治”的框架,出于姚崇的设计,并在他的领导下取得初见成效的局面。平心而论,这个局面的出现,其中应有高力士的一份功劳。

高力士为维护自己及宦官的权力、地位,和其他集团的争斗也是有的,但在争斗中,他更注重唐玄宗的好恶及其需要。

早年,唐玄宗在平定韦氏、太平公主两大集团时,曾着力地依靠了以王毛仲、葛福顺为首的龙武功臣集团。由此,这个集团的主要成员都被授予了要职,并掌握了北门禁军。然而,王毛仲等人依仗着大功,在朝廷中很是飞扬跋扈、作威作福,尤其看不起宦官,对高力士等大宦官极是无礼,对小宦官则动辄辱骂,甚至视为僮仆。在这样的态势下,唐玄宗生出了龙武功臣集团尾大不掉的担忧,高力士为了报复,趁机把君主的担忧变为了“事实”。在王毛仲添丁之际,唐玄宗令高力士携带大量酒肴、金帛、财宝前去祝贺,并授予新生儿为五品官。高力士回宫后,唐玄宗问王毛仲是否高兴。

高力士奏道,王毛仲手抱新生儿说:“此儿难道不能做三品官!”

唐玄宗闻言大怒,开口骂道:“昔日诛韦氏时,此贼首鼠两端,朕未与他计较。今日他竟敢以婴儿怨我!”

高力士乘机进言说:“北门豪奴,官职太盛,若不早日除之,恐生大患!”

这一言,促使唐玄宗下了铲除龙武功臣集团的决心。不久,龙武功臣集团的主要骨干几乎全被处以流放性的贬职,王毛仲出京后,唐玄宗下令予以追杀。龙武功臣集团的覆灭,使以高力士为首的宦官集团少去了强势的压制,从而得到了萌芽的机会。

王毛仲死后,高力士从唐玄宗一般的心腹,变成了第一心腹。然他取得这个地位后,不论对君主,还是对朝臣,始终保持着谨慎谦恭的态度,没有半点骄横的气焰。他不仅尽心尽力为唐玄宗分忧解难,且明确地将为唐玄宗全方位的考虑,作为自己参政的基点,从而成为唐玄宗惟一能彻底信任的人。在唐玄宗的高度信任下,四方进奏文书,均先送高力士过目,小事自行处理,大事呈报唐玄宗。

唐玄宗常说:“高力士值班,我睡觉才安稳。”

得了处理与转达四方文书的权力,高力士在朝中的地位扶摇直上,不仅宰相大臣要让他三分,就是太子李亨(唐肃宗)也敬称他为“二兄”,亲王、公主都敬呼为“阿翁”,驸马之辈敬呼为“爷”。

李亨能被立为太子,主要是得了高力士之力。在前太子李瑛被赐死后,唐玄宗看好第三子李亨仁孝恭谨,而李林甫却串通武惠妃,多次劝立寿王李瑁,唐玄宗因此踌躇不定,常显得闷闷不乐。

了解唐玄宗的高力士,明知故问有何心事。

唐玄宗说:“汝,我家老奴,岂不能揣我意!”

高力士在确定是立太子事后,说:“大家何必如此劳损圣心,只要推长而立,谁敢复争!”

一锤定音,唐玄宗连着说:“汝言说得是!汝言说得是!”

于是李亨成了新的皇位继承人。

不止在立太子事上,高力士对唐玄宗起了作用,他在择拜朝廷重臣事上,对唐玄宗也有绝对的影响力。宇文融、李林甫、李适之、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珙、杨国忠、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等人,都多少得了他的相援,才得以出将入相。至于其他官职者,更不计其数。然他援引归援引,绝不与之结党,一旦唐玄宗嫌弃了谁,他也不伸手相救。

关于高力士的私事,有两件奇事。一是他幼年与生母麦氏离散,三十年后,他凭着胸前的七颗黑痣,终于与母亲相认。一是他首开宦官娶妻的先例,娶了小吏吕玄晤漂亮的女儿为妻,帮助吕玄晤升了刺史。

据《大唐故开府仪同三司赠扬州大都督高公神道碑》说,高力士对唐玄宗“顺而不谀,谏而不犯”。此不是纯粹的吹捧,倒很有些事实依据。

在李林甫解决了长安用粮问题后,唐玄宗私下问高力士:“朕不出长安十年,天下无事,朕欲高居无为,将军国大事,全部委托给李林甫,不知可否?”

高力士明确地表示了反对,说:“军国大权不可假人,若掌政者威势一旦振于朝野,谁还再敢复言!”

唐玄宗原本想借机躲进深宫享乐和追求长生不老术,见高力士意见与他不合,立即面露不悦之色。高力士见状,连连顿首谢罪,才解了唐玄宗的不悦。

尽管唐玄宗置酒为高力士压惊,并好言安慰,然高力士还是受到了一场大惊吓。唐玄宗离不开这个忠心的老奴,为了笼住他,把他的位置一级级地往上抬,一直抬为冠军大将军、右监门卫大将军,爵封渤海郡公。

位置越来越高,高力士深得三昧地感知了宦海的险恶,他皈依了佛、道二教,以寻找精神寄托。他资产丰厚,超过了王侯。他拿出资产,在长安的来庭坊建造了宝寿寺,在兴宁坊建造了华封观,两处寺观建造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在宝寿寺的大钟落成后,他作斋庆祝,群臣毕至。他规定,击钟一下,施钱百缗。群臣纷纷击钟,讨好者有击二十下的,至少也击十下。

史称,他经那次大惊吓后,“自是不敢深言天下事”(《资治通鉴》卷二一五唐玄宗天宝三载)。其实不然,高力士为了尽忠于唐玄宗,还是在言,且言得很有深度。杨国忠在对南诏战事连连遭到败绩后,却谎报获得大捷。受到蒙蔽的唐玄宗,以为将朝政委托宰相,将边事委托边将,足可高枕无忧。高力士却直言不忌地反驳说:“臣闻云南数次丧师,边将又拥兵过盛,陛下将以何制之?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得言无忧!”

此后,大雨成灾,群臣屈服于杨国忠的淫威,无人敢奏报。惟有高力士对唐玄宗揭示真相说:“自陛下委权于宰相后,法令不行,阴阳失调,致使有此大灾,然无臣敢言。”

在安禄山成了气候后,他又多次向唐玄宗表示了他的担忧。

高力士凭着他的良心,想辅助唐玄宗保持天下大治的格局。然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使他的尽忠都落了空。安史之乱爆发,他追随唐玄宗逃往巴蜀。长安收复,他又随着回来。但新起的宦官李辅国容不得他,将他处以流放。在遇赦回京的途中,听到唐玄宗去世的消息,伤心得呕血身亡。

高力士的参政,公允而论,是正面的效应多,而负面的作用少。然而作为宦官参政,却从此开启了唐朝及以后宦官参政乃至专政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