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的时代,是盛唐的顶峰,而其中的“开元之治”,是这顶峰中的顶峰。而将唐朝推向这顶峰之顶峰,唐玄宗得力于两个人,具体说来,是开元初期前后的两任宰相:姚崇与宋璟。
姚崇,本名元崇,为避开元年号讳,改名崇,字元之,陕州硖石(今河南三门峡)人。
唐玄宗的起家,是依靠了“龙武功臣”集团。然当他在皇位上坐稳后,也即在得了天下之后,将治天下当成了他的新使命。他知道,要完成这样伟大的使命,需要有个与他志同道合并极具才干的宰相来辅佐他。他审视整个功臣集团,并无这样的人物,最后,将视点落到了时在同州(今陕西大荔)担任刺史的姚崇身上。
拜姚崇为相,是唐玄宗精心考虑的产物。
姚崇在谋略、文才、吏治、人缘等方面,都有上乘的表现,在朝臣中犹如鹤立鸡群,是不可多得的国家栋梁人物。他起仕于武则天之朝,以文思敏捷、下笔成章闻名。此后,下至挽郎,上至宰相,外至刺史,内至中枢,军至兵部,用至司仓,在宦海中饱经沉浮。丰富的经历,使他熟谙国情民风,多次提出了切合事情本质且行之有效的条陈。他提倡正气,反对逢迎;主张仁和,反对严刑。由此,受到了武则天的高度赞扬。他参加了五王拥护唐中宗的复辟,事后,却以旧臣之情,对下台的武则天一掬同情之泪,从而被赶出中央。到唐睿宗登位,他再度拜相,又因不愿附和太平公主,重蹈前辙。他在担任地方官期间,深得民心,离任之际,当地民众为留下他而表现出了罕见的激动人心的场面。
在拜相之时,姚崇向唐玄宗提出了十大条陈,作为他就任宰相的条件:一是废刑法而行德政,二是数十年不求边功,三是不准宦官干预政事,四是停罢一切非正途之官,五是对君主宠臣施以法纪,六是杜绝贿赂之途,七是停造各种寺庙宫观,八是君主待臣以礼,九是让谏官说话畅通言路,十是不许外戚干政。唐玄宗一一予以答应,这十大条陈成了他们君相合作的契约。
在排除了功臣集团的阻力后,姚崇正式走马上任。他推荐黄门侍郎卢怀慎,作为自己的副手。卢怀慎为人清廉谨慎,敬重有才者,自认自己不及姚崇精于吏道,凡事都由姚崇定夺,成为陪衬性的人物,人称“伴食宰相”。这种格局,有利于姚崇充分展开他的政治作为。
姚崇的治国基点,设在以农为本的基础上。为解决寺院经济与国家争利,为阻止国人借当僧人来逃避赋税,也为争取大批劳动力,他在唐玄宗的支持下,大幅度地清理天下僧尼,迫使一万二千人还俗。
山东发生严重蝗灾,按照传统的习俗,认为蝗灾乃是天灾,非人力可以解决,非得修德祭天不可。然姚崇不顾地方官的强烈反对,坚决下令灭蝗,结果灭蝗十四万石。同时,针对朝廷中倾向传统的舆论,表示由他独自担当后果。由此,灭蝗运动得以全面展开,从蝗虫口中挽救了大面积的庄稼,使山东地区得以避免大灾的侵害。
姚崇的理政方式,强调权变,每每因事制宜地推出措施,从不陈袭旧规。执行起来,大刀阔斧,从不拖泥带水。由此,他在中枢里一言九鼎,同僚们多唯命是从。他为办儿子的丧事,请了十多天的假。卢怀慎一筹莫展,坐看政务堆积起来,他向唐玄宗请罪,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朕将天下事务委托给姚崇,尔等只需一旁坐着就可。”
姚崇假满之后,未费多少工夫,就将积聚下来的政务全部处理完毕,且处理得让人钦服。
他为此得意地问人称“解事舍人”的齐瀚:“我的执政,和管仲、晏子相比如何?”
齐瀚说:“管、晏之法,虽不能施于后世,却能用其一生。而公制法,随后即变更,似乎不及二人,可称救时之相。”
姚崇大喜掷笔说:“救时之相,也算难得了!”
姚崇仅执政四年,然在这四年中,他政绩显赫,得到全国朝野一致的好评,说他:“忧国如家,爱民如子,未尝私于喜怒,唯以忠孝为意。”
唐玄宗每日都要和姚崇谈论政事,来则起立相迎,去则相送告别。一日不见,便恍恍若有所失。某天,大雨滂沱,路上泥泞有一尺多深,姚崇无法入宫,唐玄宗特令侍者用御用便轿,前去将姚崇抬来。此事传了出去,朝廷为之轰动,认为这是自古以来君主礼待宰相的登峰造极的举动。
唐玄宗重用姚崇,借助他三朝元老的身份以及练达的才干,以制定治国大纲,奠定天下大治的基础。姚崇不负君主的厚望,以出色的工作,给唐玄宗带来了“开元之治”的曙光。
然而,泰极否来,姚崇巨大的成功,给他造就了丰隆的威望,也把相权提高到一个空前的地步。这终于触犯了唐玄宗的忌,在姚崇大致完成其作用后,唐玄宗让官员弹劾姚崇的两个儿子及其亲信接受贿赂,并量了重刑。站在巅峰的姚崇,不得不知趣地提交了辞呈。
唐玄宗准了姚崇的辞呈,并让他保有晚年的体面。
接替姚崇宰相之位的,是广州都督宋璟。
宋璟,邢州南和(今属河北)人。他在武则天之朝,是个闻名海内的直臣。持法刚正,刑赏得当,不避权贵,是宋璟执政的特色。为照顾社会各阶层的利益,为维护社会秩序,他严厉打击违法乱纪的权贵、豪强,并制定了许多利民的措施。朝野称颂他为“脚阳春”,意为他每到一地,如同和煦的春阳普照大地。
他注重人才,按才施用,不苛求全才,让百官各得其所。为此,他对唐玄宗说过一番精辟的见解:括州员外司马李邕、仪州司马郑勉具有才略,但性格怪异,好惹是生非,若加重用,必有后患,然捐弃他们的长处,则又可惜,应该选为民风较悍的渝、硖二州刺史;大理寺卿元行冲公认有才,初用时能孚众望,时间一长却难以称职,可任为谏官性质的左散骑常侍,让持法公道的李朝隐来代替;陆象先以德理政,宽仁而不容曲非,可授为河南尹。
用才得当,知人善任,是宋璟声望高扬、相业隆盛的一个重要原因。
对那些用阿谀奉承或卑鄙手段索求富贵者,宋璟是深恶痛绝的。有人推荐隐士范知睿及其特为宋璟所撰的《良宰论》。宋璟阅后,在文上写下了这样的批语:“观此文颇有佞谀的意思,隐士应直言相陈,怎能偷合苟容。文章若作得好,应从科举中求出身,不该私自送上。”
宋璟将个人得失置于脑后,对唐玄宗常犯颜直谏。处于政治上升时期的唐玄宗,对宋璟的意见,即使心存异议,也多屈尊予以同意。唐玄宗曾将一双御用金筷赐予他,以表彰他的正直。
在当时天人感应思想盛行的时代,宋璟以无畏和务实的精神,反对君主的愚妄行为。天文官预报将要发生日食,唐玄宗认为这是上天在通过日食向他发出警告,从而立即穿上素衣,接连下诏,撤除伎乐,减少膳食,释放冤枉被囚者,赈济饥民,劝励农桑,期望苍天开恩,赦免他的罪孽。宋璟认为这些行为本身都是无可指责的,但为日食特地而做,似乎有些荒唐。他委婉地对唐玄宗说,日食既然是上天劝人君修德的信号,那人君只要推诚即可,不需要接连下诏。他还从此事中强化了他的理念,即只要把利国利民的事一以贯之,是不需要临时抱佛脚的。
宋璟在朝廷积极倡导开明的政治风气。他主张政治是国家的政治,不是君主私人的政治,政治不但要光明磊落,还要有适当的牵制,具体的做法,是尽量减少君臣的私议和密议。他要求恢复贞观时期开明的政治制度:大臣奏事,谏官、史官必须在场,以记录君臣的议论;各机关长官的奏事,御史弹劾百官的奏文,应当公开,以此杜绝大臣惑君、小臣进谗言的途径。唐玄宗同意了宋璟的主张,然作了一个补充规定,说是特别秘密的事除外,从而留下了一个伏笔。
除了开明之外,宋璟还在官场中提倡朴实的作风。他在广州施有惠政,在他当了宰相后,广州官民为他竖立了遗爱碑。然宋璟对唐玄宗说:“我在广州没有什么特别的政绩,现我职位显达,他们便来谄谀,请从我开始革除此风。”唐玄宗为此签发了一道诏书,严令全国刹除立碑之风。
宋璟虽拒绝了官民为他所立的遗爱碑,然他的政绩却是有口皆碑。他继姚崇之后,以萧规曹随的精神,把“开元之治”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与姚崇一样,宋璟为相也是四年。最后,也是在唐玄宗认为宋璟完成了使命后,以阻压有罪者上诉以及恶钱泛滥二事,罢了他的相职。
史家对姚、宋相随,促成“开元之治”,中肯地评价道:姚崇善于应变,宋璟善于守法,二人秉性相异,却同归于道,齐心辅弼,以成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