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豪气,轻财好施,重然诺,贝州漳南(今河北故城东北)人窦建德虽是普通的农民,却在乡里享有高度的威信。

窦建德参加高士达起义军,后被李世民打败。(图选自清刊本《说唐演义全传》)

他做过里长,不知何事犯了法,流亡他乡,会天下大赦,才得以返归故里。流亡岁月,让他在外面开了眼界,也了解了天下的形势,从而在豪气中又平添了一种见识与器局。

大业七年(公元611年),隋炀帝征高丽,在各地招募军队。贝州地方政府积极执行最高当局的命令,并选用特别骁勇者为基层军官。在这样的背景下,窦建德被补为二百人长。虽说成了军官,然他从农民的切身利益出发,和广大的农民一样,怀有强烈的反战情绪。队伍组成了,可未成行,窦建德依旧呆在家乡。

当时贝州在广义上被认为是山东地界,此年山东大水,漳南受灾严重。但让农民痛恨的是,政府仍然募兵不止。窦建德的同乡孙安祖,房屋被大水冲走,老婆孩子被饿死,却因他孔武有力,还是被抽了壮丁。孙安祖以家里的不幸,向漳南县令求情,希望能免去他的兵役。可求情没求到,反遭到一顿毒打。孙安祖一怒之下,杀了县令,投奔窦建德。隐藏逃避兵役又杀县令的要犯,窦建德知道要负什么后果,但他义无反顾地收留了孙安祖。

大水之后,紧跟着是大饥荒,颇有见地的窦建德结合征高丽的恶果,预感到天下从此将不太平。为救孙安祖,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他说动孙安祖,聚众于芦苇茂密、地形险要的高鸡泊(类似《水浒传》中的梁山泊)做强盗,待时以成大事。在孙安祖应允后,窦建德凭着在当地的威信,招诱了逃兵和无业者数百人,让孙安祖带进了高鸡泊。孙安祖自称将军,行起了绿林好汉的勾当。窦建德依然做他的良民,暗中和高鸡泊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类似《水浒传》中早期的宋江,自己不入梁山泊,却与梁山泊好汉时有来往)。

在贝州地面上,做强盗的不止是孙安祖,另有张金称、高士达也各自聚众数百上千,占地为王。这是一伙真正的强盗(将所有的强盗都说成是农民起义军,实在与事实不符。强盗成了气候,转为农民起义军,有不少例证。然那些小强盗,终究只是强盗)。他们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焚烧房屋,到处骚扰地方。但让官府费解的是,他们从不侵犯窦建德的居住地。在没有取得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官府断定窦建德与这伙强盗有联系,抓窦建德未抓到,遂将他的家属不分老幼少长,一齐处死。本来还在观望的窦建德,被逼之下,拉出了手下的二百人,投奔高士达(此时的窦建德犹如《水浒传》中中期的宋江,被逼上梁山)。高士达自称东海公,任窦建德为司兵。

以孙安祖为首的高鸡泊,是靠着窦建德一手策划并全力帮助,才得以建立的。而走投无路的窦建德没投高鸡泊,却去了高士达那里,实在有些令人纳闷。其实,这是窦建德的义气所在,他知道孙安祖的威望、人缘、资格均不如自己,如去了高鸡泊,孙安祖势必要将大头领的位置让于他,这是他所不愿的,不愿如此轻巧地夺了孙安祖浴血奋战的成果。然孙安祖毕竟缺乏谋略,他在和张金称争地盘时,被张金称所杀,他的部下数千人群龙无首,均投奔了窦建德。窦建德由此壮大了势力,兵达万余人,并时常前去高鸡泊。

窦建德为人较为坦诚,待人接物不拿腔捏调,很是诚恳,加上能和士卒同甘苦,使得部下能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窦建德投奔的高士达,是个心胸磊落的人。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隋军前来征讨,大敌当前,他自知军事智谋不及窦建德,遂晋升窦建德为军司马,全权掌握部队。窦建德出手不凡,用诈降和偷袭双管齐下,大破隋军。继而,隋军良将杨义臣复来征剿,在灭了张金称后,大军向高鸡泊压来。窦建德收拾了张金称的余众,建议高士达高壁坚垒,在敌疲后再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高士达不听,率军迎战,留窦建德守营。一切不出窦建德的预料,高士达战死,窦建德寡不敌众,领百骑突围而去,行至饶阳,乘守军空虚,一气攻下。再招兵买马,重整旗鼓。

待杨义臣班师后,窦建德率军返回故地,招集高士达留下的散兵游勇,军势复振,自称将军。

窦建德的过人之处,在于他不同于草寇,对士人和一般隋官有着正确的看法。当时有些起事者,抓到隋朝官员和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杀死。而窦建德懂得,士人由于书读得多,在政治之道上有不可轻视的长处,故而,他每获得士人,必加礼遇,使得他的智囊团的素质,大大高出其他起事集团一筹。对待隋官,只要不是罪大恶极者,他也酌情加以录用,以分化隋朝营垒。这种政策是有效的,一些不愿再为隋朝陪葬的官员和士人,纷纷举地举城向窦建德投诚。他的实力迅速扩展,拥有精锐部队十万余人。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正月,窦建德在河间乐寿(今河北献县)称长乐王,建年号丁丑。同年夏天,他大破来犯的隋将薛世雄,全歼其军二万多人。随即,围攻河间城,妙借隋炀帝被弑的形势,收降了守将王琮。他宣布建都乐寿,名为金城宫。同时派兵四出经营,广拓土地。

武德元年(公元619年),窦建德改年号为五凤,宣布国号为夏,自称夏王,夏国蒸蒸日上,在河北破了魏刀儿的十万之众。次年,再打出为隋朝讨贼的旗号,在聊城平定了宇文化及。

成了夏王的窦建德,未改朴素本色。战胜获得的财物,均分给将士,自己不取丝毫。他的妻子曹氏,一身布衣。他从不食肉,只用蔬菜。击灭宇文化及后得到的上千有姿色的宫人,全部放散。他虚心纳谏,使夏政权出现了开明的气象。

夏政权在成长,今非昔比,它的力量在天下已名列前茅。为适应发展的需要,窦建德审时度势,推出了新的政策。他录用隋朝高级官僚,借助他们的能力,对夏国进行治理。他先是遣使朝见洛阳的杨侗,在杨侗被王世充废后,他与洛阳断交,自建天子礼仪,追谥隋炀帝为“闵帝”。他与突厥联好,不仅减少了后顾之忧,且可借力共同对付其他势力。迁都洺州(今河北永年东南),号万春宫。

然而,在多方位的军事拓展成功和一系列的政治经营成功后,窦建德开始滋长起刚愎自用与多疑的性情,从而犯下了两个不可挽救的错误:一是听信谗言,杀了勇冠三军、足智多谋、功勋卓著的大将王伏宝;二是杀了最能进谏言的纳言宋正本。这两人是他得力的左右手,杀了王伏宝,致使出兵征战多有失利;杀了宋正本,致使朝中无人再敢于直言相谏。清明的气象,已不复当初。

武德四年(公元622年)初,窦建德在平定了孟海公后,倾其主力驰救被李世民围困在洛阳的王世充。他本已与王世充绝交,不想救援,可他的中书舍人刘斌提出了这样的战略思想:“唐有关中,郑有河南,夏居河北,此为鼎足相持之势。今唐军尽其主力攻郑,历时二年,郑力已竭。唐强郑弱,其势必破郑。郑一旦被破,夏则当有唇亡齿寒之虞。不如救郑,与郑里外夹攻,以击唐军。若仅是击退唐军,可保三分之势。若破唐军,则乘势灭郑。继而,挟夏、郑二国之众,长驱西进,直捣关中,可得天下。”窦建德听了,正中下怀。再说,他曾与唐军大战过,战绩辉煌,因此有轻唐之心。

窦建德进兵后,一路以卷席之势,直迫河南,在武牢与李世民遭遇。他有众十多万,号称三十万。然与李世民争战数次,均遭败绩。军心思退,国子祭酒凌敬建议,挥军进入山西,威胁关中,以解洛阳之围。他却认为是书生之见,不足取。他的妻子曹氏支持凌敬的建议,又被认为是妇人之见,也不足取。

会战终于在窦建德的坚持下爆发了。可他完全错误地估计了唐军的战斗力,仅交合四五回,即被李世民的骑兵冲得大败。他身中枪伤,带伤溃逃到一个叫牛口渚的地方。然他终没逃脱,被唐军追兵所擒。

曹氏和大臣领数百骑,逃回洺州,见夏国大势已去,率百官,持着夏国版图,入关中向唐廷投降。

尽管夏国已投降,但唐高祖没放过窦建德。他在长安被斩,时年四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