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颎,又叫高敏,自称渤海蓨(今河北景县南)人。其祖先原是汉官,因到辽东上任,遂与当地人融合。父亲高宾,为独孤皇后父亲独孤信的门客。
在孩提时,高颎就显得很出色,涉猎文史,有器度,能言善辩。据说,家门口有棵柳树,高达百尺,亭亭如盖,闾中父老说:“此家当出贵子。”(这和刘备早年的故事极为相似)借着独孤氏的势力,借着父亲的余荫,高颎年纪轻轻,就步入了北周的中央政权,在平齐大业中,立下战功。
精明强干,久习兵事,多韬略,高颎出众的才干,加上与独孤氏的特殊关系,使他成了辅政大臣杨坚物色的人物。当有人从中斡旋时,高颎很是坚决地表示:“愿受驱使,倘若大事不成,甘当灭族!”从此成了杨坚的心腹。
尉迟迥起兵反杨坚,由韦孝宽统领前去讨伐的中央军,惧怕敌方的强大,畏缩不前。杨坚接连派心腹崔仲方、刘昉、郑译赴前线监军,然三人均托词不肯受命。高颎自告奋勇接受使命,托人将“忠孝不能两全”之语带给母亲,流泪上路。到了前线,深谙兵法的高颎审时度势,造桥进军,毁桥激励士气,用破釜沉舟的项羽式战术,大破敌军。最后,困守邺城的尉迟迥走投无路,在城破后自杀。
这一仗,打出了高颎的名气,打出了高颎在朝中的地位。班师回朝后,加官晋爵,成为杨坚手下第一红人。
杨坚夺得政权后,高颎高居相位,被拜为尚书左仆射、纳言,封渤海郡公。因高颎父亲高宾曾被赐姓“独孤”,杨坚亲切地称高颎为“独孤”,而不直呼其名。高颎常坐在朝堂北面的一棵槐树下理政,由于此树不顺树列,有司要伐去,杨坚不准,令留示后人,以为纪念。
胸怀大志的高颎没有躺在功劳簿上,他将自己的大志,与隋文帝的大志凝合起来,一同治天下。然南北分裂,国土未一,必须先打天下,然后才谈得上治天下。由此,他积极地帮助隋文帝策划伐陈战略。充分相信高颎的隋文帝,命他节制讨陈诸军。时正值陈宣帝驾崩,高颎出于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考虑,提出“礼不伐丧”的战略,暂停伐陈,以此塑造隋军仁义之师的形象。
军队虽然班师,然高颎却未停顿,他一直在比较双方的优劣。当隋文帝问他对灭陈有何妙策时,他胸有成竹地说:“江北地寒,收成时晚;江南土热,水田早熟。在对方收获时节,我方征集少量部队,虚张声势,佯作进攻。对方必忙于屯兵防御,从而误了收获。对方防御,我则解除进攻之势,如此再三,对方便习以为常。此后再集结部队,对方必不再警惕,当其犹豫之时,我则一举渡江,登陆而战,士气肯定高涨。此外,江南土薄,屋舍多用竹茅,所有积蓄,不用地窖。我秘密派人前去,因风纵火,焚毁其积蓄;待其重修重积,再予焚毁。不出数年,对方必财力耗尽。”
经隋文帝拍板,此策成了大战前对陈战略的核心。
此策被用,效果确实如高颎所说的那般。
大军集结,高颎被任命为元帅杨广的副手——元帅长史。他有着极大的权限,三军事务全部由他实际处理。他处理得当,使隋军的战略推进得以顺利实现。
在整个合作过程中,杨广体现出了优秀的元帅素质,对高颎予以高度信任,放手使用,从未有过猜忌。然在建康得手之后,却在女人问题上,彼此发生了不快。杨广贪恋陈后主宠妃张丽华的美色,要纳她为妾,可高颎引用古训阻止说:“武王灭殷,杀了妲己。今平陈国,不宜取张丽华!”下令将张丽华斩首。这事使杨广心生芥蒂,埋下了他日后嫌忌高颎的伏笔。
高颎才高、功高,引起了来自各方面的嫉妒,流言蜚语包围了他,最严重的一种说法,是说他图谋不轨。了解高颎的隋文帝,对此根本不信,杀了告密者,重赏高颎,授上柱国,封齐国公。面对重赏,高颎让位以示不敢当。隋文帝认定高颎是上天赐予他的“良辅”,是不可多得的“心腹”,要他抛弃一切疑虑,安心当好他的宰相。然而,这样仍未能杜绝朝中对高颎的攻击之言,由此,隋文帝又罢黜了几个说三道四的大臣。对君主的厚遇,高颎更为谦虚,谦虚中保持着从容。
隋文帝评价道:“独孤公如镜,每被磨擦,愈显其明。”
高颎当年拜相,他的母亲不以为喜,反以为忧,告诫儿子说:“你富贵已极,只缺一砍头,当慎而再慎!”高颎记着母亲的话,极力淡化自己的功劳。一次,隋文帝让他和贺若弼论平陈之功,他说:“贺若弼先献十策,后又在蒋山苦战破敌。臣不过是一文吏,怎敢与大将军论功。”隋文帝听了满意地大笑,舆论认为高颎有谦让的美德。
由隋文帝作主,他的儿子高仁表娶了太子杨勇的女儿为妻。有这样前程似锦的联姻,有隋文帝的高度信任,自己又丝毫不张狂,然叫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始终难以逃脱人言的包围。突厥犯边,他被拜为元帅,前去抗御。他在前方血战,后方宫廷中近臣们却说他要谋反。
史书没有记载这些谣言源于何处,仔细分析一下,绝非空穴来风,没有实力人物的暗中运作,近臣们决没这般胆量。自以为行得正的高颎,得罪了两大要人:他劝隋文帝的随口语“一妇人”,得罪了独孤皇后;他杀张丽华,得罪了杨广。两人怀恨在心,自然要报复。这尚是浅层的,更深层的是,他和太子联了姻,成为太子的保护伞。而独孤皇后与杨广正在颠覆太子的地位,要废掉太子,先得除掉这把保护伞。用刺激隋文帝的谣言来打倒高颎,正是他们母子惟一可以采取的招数。讨好他们并被他们所收买的近臣,不过是他们的传声筒。
事情的复杂,远远超出高颎的估计,虽然隋文帝再次为他辟了谣,但隋文帝出于对太子的不满,准备重新考虑太子人选的做法,将他置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他不想躲避,实在也没有退路,冒着风险反对隋文帝改换太子。他不得不这样做,于公,他保太子,就是保住国本,以避免天下震动的后患;于私,他保太子,就是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太子终于没能保住,在独孤皇后的谗言下,在新太子杨广的推波助澜下,在宗室成员的诽谤下,继杨勇被废之后,高颎最后也“得罪”了隋文帝,以“重大罪行”被罢去了官职。
隋文帝未忘记这个老臣,说不忘记,只是让他参加一些宴会而已,没有重新启用他,并很武断地对高颎说:“朕不负公,公自负朕。”还对侍臣说:“不要学高颎要挟君主样,自许第一。”
高颎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无法辩解。他杜门不出,以免是非。可政敌们还是不放过他,告发他以司马懿自比,托疾等待时机,夺取社稷。这是一等死罪,可隋文帝为了减轻连杀功臣的声名,改为削职为民。
高颎不恨,以为从此免了杀头之祸。
高颎是免了杀头之祸,但仅免在隋文帝之朝。
隋炀帝即位,他被任为管礼乐的太常。按说,这个职务,是个与世无争的职务,然他以习惯了的责任感,批评起时政来。针对隋炀帝好声色,喜奢靡,兴长城之役,说是亡国之象;针对隋炀帝厚待突厥启民可汗,说是恐为后患;针对腐败局面,说是朝廷很无纲纪。
有人告发,隋炀帝将他推上了断头台,家属充军。
高颎死得冤。他以天下为己任,执政二十年,殚精竭虑为隋朝效劳,在统一和治国两方面建立了盖世功勋。他有度量,奖掖人才,推出了苏威、杨素、贺若弼、韩擒虎等一大批名臣。人称“真宰相”。
“真宰相”的被杀,加速了隋朝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