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城市、商业和商品经济的繁荣,宋代货币制度较之前代有很大的发展,货币的品种与流通的区域也比较复杂。

宋代也有以金银为货币的,但比重不大,占主导地位的流通货币仍是铜钱。铸有年号的铜钱虽非宋代才有,但太宗即位,改元太平兴国,即铸“太平通宝”,改元淳化时,他还以行、草、楷三种书体亲书“淳化元宝”的钱文,这是最早的“御书钱”,其后,宋代每次改元都新铸年号钱。

北宋铜钱的年发行量,一般维持在三百万贯以上。宋神宗时一度达到五百万贯,排列起来大概可绕地球三匝,总耗铜量达一万吨。而西方各国万吨铜产量还是数百年后的事,由此也可见北宋冶铜业的发达。南宋的铜铸钱币跌至年产十五万贯上下,主要原因有二:一是物价上涨,采铜铸钱成了赔本买卖;二是政府有意以纸币代替铜钱。

不过,宋代铁钱也很兴盛,主要在川蜀地区流通。其原因一是五代后蜀本来就铸行过铁钱;二是当时四川铁矿比较丰富;三是这里与西南少数民族接壤,使用铁钱可防止铜钱外流。

宋夏战争爆发以后,为了筹措军费,山西、河东地区也流通铁钱,成为铜铁钱并用的地区。政府打算把这两地区变为川蜀那样的铁钱流通区,遭遇了顽强的阻力。用惯了好钱,谁愿意再用劣币呢?

铁钱有大、小两种,小钱每十贯重六十五斤,折合为大钱一贯重十二斤。大钱虽比小钱为轻,但倘若大宗买卖,费用在三五十贯以上,携带还是有困难的。而当时川蜀成都府路的社会经济水平在全国仅次于两浙,倘若仍使用单一的铁钱作为商品交换的等价物,显然不能适应商品经济的需要。于是,作为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就在川蜀地区应运而生,这在中外经济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最早的交子大约是在太宗末年到真宗初年,即十世纪末在四川出现的。其方法是在票据的正面与背面盖上印记,上书隐秘的记号,朱笔和墨笔各有不同,以备验对真伪,临时填上钱贯数额,就可交易使用。但这种交子容易伪造,漏洞很大,诉讼不断。

景德初年(1004年),四川地方长官张咏着手整顿,命成都十六户富豪连保主持其事。他们开始用一色的纸张和统一的印文印造交子,然后十六家铺户押字,各自隐密题号,朱墨间错,作为暗记。印成的交子填上钱贯数额,就可以按面值进行交易。

但伪造交子仍时有出现。仁宗天圣元年(1023年),政府在益州(今四川成都)成立交子务,开始官办发行交子。官交子与私交子的主要区别是:上盖益州交子务和益州观察使的官印;取消面额填写的旧法,将一贯至十贯文的固定面额印制在交子上(后定为五贯和十贯两种面值);设立准备金,每造一界(即一批)交子,备本钱三十六万贯;每界交子以两年为期予以兑换。

不过,交子是以铁钱为本位的,主要仍在四川流通。直到元祐时(1086—1094年),交子的发行与流通还比较稳定,贬值率为百分之十,但到徽宗大观元年(1107年),交子改称“川引”。其后,一界发行量竟是天圣初年的二十倍,货币的实际缩水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五。不过,北宋旋即灭亡,川引使用又局限川蜀,因而没有引发全国性的社会动荡。

到了南宋,铁钱基本上在与金朝接壤的两淮、川蜀等沿边地区流通,目的仍是企图遏止铜钱北流的趋势。但因铜钱铸造量锐减,铜钱私铸为铜器和滚滚北流的趋向依旧势不可挡。原先局限在四川流通的纸币,自然而然地推向南宋统治地区。

南宋前期,发行量最大、流通面最广的纸币是会子,正式发行是绍兴三十年(1160年),因由行在会子所发行,流行于东南诸路,也称“行在会子”或“东南会子”。与交子不同,会子是以铜钱为本位的,面值为一贯(一千文)、二贯和三贯三种,后增印二百文、三百文与五百文小面值三种,乾道五年(1169年)定为三年一界,每界发行一千万贯,以旧换新。

除东南会子这一全国性货币,南宋政府还发行以铁钱为本位的地区性纸币,流通于四川的仍沿用“川引”的名称,流通于两淮的叫“两淮交子”,简称“淮交”,流通于荆湖的称为“湖广会子”,简称“湖会”。

第一界会子的发行额据说是三百万贯,到乾道四年(1168年)仅七年,先增至七百万贯,进而攀升到一千万贯。第二、三界会子数加印,似与应付隆兴北伐有关,但作为本位的金属货币并没有相应追加,币值增长指数已达百分之三百以上。到理宗淳祐六年,会子的发行量比孝宗前期猛增了六十五倍,倘若第一界会子的发行量确是三百万贯的话,竟增加二百余倍。

在财政政策上,会子与铜钱是可以自由兑换的,但会子不断贬值,两者的兑换率在宁宗以后也急遽走低。当时为了开禧北伐,把会子的发行量扩大了十四倍;而从兑换率来看,会子这一期间起码贬值了一半。宁宗宣布十一、十二、十三界会子同时流通,会子之多如决堤之水,物价之涨如脱缰之马,谁都不愿把不断贬值的会子攥在手里,纷纷以会子挤兑铜钱。

嘉定二年(1209年),正值会子换界,朝廷规定新旧会子以一比二的比率兑换,同时辅以严厉的法禁。其本意是为了平息挤兑风波,但无异向持有者宣布会子已彻底丧失信用度,因而效果适得其反。无论贫富谁都不愿使用会子,持有者更是急于脱手。

朝廷竟强行规定,让士民工商根据财产高下,按比例换购会子,违者抵罪,并鼓励打小报告告发。于是,俯首帖耳者甚至卖田质宅,被迫以低价收回会子;而那些以低于实际比价抛售会子的民户,都因触犯法禁而被籍没家财。

但朝廷的禁令也无法阻遏低价抛售和拒收会子的狂潮,这一强劲的势头反过来驱使会子进一步贬值。通货膨胀引发社会动荡,富户大受损失,贫民更是雪上加霜。这年冬天,米珠薪桂,手中有会子也买不到米,饥饿难忍的乞丐群起抢夺商贩们的炊饼。社会危机一触即发。

迫不得已,朝廷采取了三方面的补救措施:一是放宽新旧会子兑换的限期,二是发还民户因抛售会子而被籍没的家产,三是从卖官鬻爵和出售没官田等渠道筹措一千四百万贯,作为回收旧会子的资本。但会子危机并没有立即化解,最后采取了“悉弛其禁”的做法,至少在嘉定五年以后危机才渐趋平静。

宁宗以后,新旧两界会子的换界已无法正常进行,深层次的问题越积越多。朝廷一有财政短缺,就以滥印会子的办法来饮鸩止渴。理宗亲政时,会子已印发了十七界,社会上流通的十六、十七界会子数量巨大,再次导致“会价日损,物价日昂”的局面,理宗只得以出卖度牒与封赠敕告等回笼的资金来收回部分会子。

端平入洛以后,会子与铜钱的兑换率从端平亲政初暴跌二十五个百分点。而嘉熙四年(1240年)发行的十八界会子,数量反比十七界大为增加,大概为弥补联蒙灭金与端平入洛的亏空。同时规定五道十七界会子只能兑换回一道十八界会子,贬值幅度之大前所未有,米价也立即暴涨至每斗三贯四百文,是孝宗乾道年间米价(每斗三百文)的十一倍强。

淳祐七年(1247年),理宗正式颁诏:十七、十八两界会子不再立限,永远使用。希望通过将会子变为不兑换货币,来抑制通货膨胀的汹涌势头。但二百文的十八界会子,居然还买不上一双草鞋(即便在宁宗嘉定年间,物价暴涨以后,一斗米也不过五百文),一切措施都已无济于事。老百姓不再把会子当钱看,“弃掷燔烧,不复爱惜”。

景定五年(1264年),权臣贾似道趁理宗弥留之际,首先下令停止十七界会子的流通,一月之内全部兑换成十八界会子;紧接着将会子改为“金银见钱关子”(也称“金银关子”、“见钱关子”或“银关”),以表明关子的贵重,已不同于贬值的“铜钱会子”;然后宣布关子与十八界会子的兑换率为一比三。于是,通货膨胀更恶性发作,诸行百市,物价腾贵,老百姓拿着钱,却整天买不到东西。关子发行仅十余年,南宋就为元所灭。

金朝在贞元二年(1154年)也开始发行一种叫“交钞”的纸币,资格还比南宋的会子老。交钞没有兑界制度,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无限期流通纸币。到金章宗时,交钞也开始贬值。其后,金宋战争不断,交钞贬值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贞祐三年(1215年)不得不宣布废除交钞,另发名为“宝券”的纸币。直到金亡以前的二十年里,金朝不断地废弃旧纸币,发行新纸币,纸币的名称也不一而足。但老百姓往往手持万贯,只能买一个烧饼。金朝纸币贬值创下了六千万比一的空前纪录。困扰宋朝的货币贬值问题,同样伴随到金朝灭亡,倒称得上是难兄难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