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的宫闱、朝廷、将帅,如此内斗不已,就朱元璋看来,真是天造的机会。恰好在这时候,他早已打平了陈友谅与张士诚两个劲敌,剩下的仅有区区不足道的方国珍、陈友定、何真、也儿吉尼之流。所以,他一面分兵南讨,一面在“吴元年”(至正二十七年)十月甲子日,任命徐达为征北大将军,常遇春为征北副将军,率领二十五万主力北伐。
两天以后,丙寅日,他发布一篇宋濂所起草的檄文:“自宋祚倾移,元主中国,此岂人力,实自天授。(这是说,蒙古人没有什么了不起,当年宋朝该亡罢了。)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元成宗)废长立幼,泰定(泰定帝)以臣弑君,天历(元明宗)以弟鸩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夫人君者,斯民之主。朝廷者,天下之本。礼义者,御世之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这是说,元朝君臣违背中国的伦理传统,失去统治资格。)及其后嗣,荒淫失道(指元顺帝),加以宰相擅权(指脱脱),宪台报怨(指御史大夫朵儿直班,宣政院使哈麻,御史袁赛因不花),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也。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立纲陈纪,救济斯民(这是“弥勒佛转世”的预言的改版)。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济世安民者(韩林儿、徐寿辉、陈友谅、张士诚,皆不足以成事),徒使尔等(齐鲁河洛燕苏秦晋之人)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悯。
“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阻兵据险,互相吞噬,皆非人民之主也(指王保保、李思齐等人)。
予本淮右布衣(平民),因天下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稍”字用得好,于谦虚中显出力量。)日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
予恭承天命(大胆假设),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伐,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比起刘福通之“复宋”,进了一步)。虑人民未知,反为我雠,挈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尔民其体之!(只要你们人民作消极的欢迎,不希望你们作积极的参加。推翻元朝的事,有我朱元璋派兵去打,就够了。)”
事实上,朱元璋交给徐达统率的二十五万精兵,先声夺人,无可抗拒,元朝本身又已分崩离析,士无斗志,连蒙古人也很少有效忠元朝到底的了,何况“色目”?
肯在山东抵抗徐达的元朝将领,仅有三个汉人——王宣、王信和俞胜,以及一个蒙古人——普颜不花。王宣与王信是父子,替元朝守沂州(临沂)及胶东一带,本已投降,降后想叛,王宣被杀,王信逃走。俞胜守乐安(惠民),也是降了又叛,战败逃走,其后被捉。普颜不花守益都,不堪徐达一击,城破,被杀。
肯在河南抵抗徐达的元朝将领,仅有王保保的弟弟脱因帖木儿一人。这人就名字而论,和他哥哥(“扩廓帖木儿”)一样,像蒙古人,其实也是汉人(至少是在父系血统上,母亲是否属于纯西夏血统,待考。他们的母亲,是察罕帖木儿的妹妹。)脱因帖木儿领了五万兵在洛阳东边的塔儿湾打了一仗,战败,逃往陕州;在陕州也守不住,逃去山西他哥哥那里。
徐达遵照朱元璋的指示,于肃清山东之后,不向北续进,转师西向,肃清河南;也不向西续进,随即集合在山东河南的大军,会师运河与卫河的交叉点:临清,以雷霆万钧之力,冲破河北,由长芦(沧县)、青州(青县)、直沽(天津城北),直捣通州(通县)。在直沽通州之间的河西务,遇到元朝的俺普达朵儿只进巴,打了一仗;在通州城郊,遇到元朝的“知枢密院事”卜颜帖木儿,也打了一仗。这两仗打完了,元顺帝听到消息,率领老婆(第一皇后奇氏)、儿子(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等人)、孙子(买的里八剌等人)与妃子、太监、宫女,在至正二十八年(洪武元年)七月丙寅日(二十七日)的夜里,偷偷地开了大都的建德门,向着居庸关的方向逃去,逃往“上都”(在明朝叫做开平,在今天是内蒙古的多伦)。
隔了三天,八月初二日庚午,徐达由齐化门进入大都,只杀了不肯降的元官六名,对老百姓秋毫无犯。
元朝的历史,到此结束。明朝,已经在这一年正月元旦,朱元璋在应天(南京)称帝之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