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廓尔喀的战争中立过功的索伦猛将海兰察,曾经在台湾也立功。

他在台湾的对手,是天地会首领林爽文。林爽文起义于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

在林爽文以前,另一位天地会的首领朱一贵于康熙六十年(1721年)起义,占领了全部台湾三个月,不幸被奸人出卖牺牲。

朱一贵在清朝的官方历史上,被描写成一个可笑的丑角,说他是一个贩鸭子的粗人,忽然造反,穿了戏子衣服称孤道寡。

其实,他是大明的孤臣孽子,在郑成功的麾下出过力,随着郑成功来台湾,于郑克塽降清以后,隐居在罗汉门,借养鸭为名,掩护他数十年如一日的爱国活动。

连雅堂(横)说,朱一贵“性任侠,所往来多故国遗民,草泽壮士,以至奇僧剑客,留宿其家,宰鸭煮酒,痛谭亡国事,每至悲歔不已”。

在朱一贵的朋友之中,有一位“万和尚”。这万和尚是否就是洪门(天地会)的大哥万云龙,尚有待于考证。

天地会的历史,到今天还未见有完善的本子,这是很令人遗憾的事。据连雅堂说,创立此会的是郑成功。洪门自己的“海底”(秘密文件)说:创建天地会的是福建少林寺的五个和尚,少林寺共有一百二十八个和尚,与水军都督郑君达为友,帮康熙皇帝打西鲁国白天王的木杨城立了功,反被屠杀,只剩下五个未死。这五人是蔡德忠、方大洪、马超兴、胡德帝、李色开。五人遇到军师陈近南,与五个马贩子(吴天成、洪太岁、李识弟、姚必达、林永昭)便结了盟,奉崇祯的孙儿朱洪竹起义,以法满和尚(万云龙)为元帅,后战败,万云龙阵亡。陈近南把大家组成天地会,分散各地,待机而动。

所谓木杨城,实际上是木洋城,也就是雅克萨。西鲁国,是俄罗斯;白天王,是察罕汗(察罕是“白”,汗是“王”),而察罕两个字本为俄文tsar的译音,却由于恰与满蒙语的“白”字字音相同,被再译为“白”。

姑无论天地会的起源如何,它的光荣历史是谁也不能抹杀的。它的反清复明的活动,从康熙的时候起一直延续到宣统三年武昌起义之时。天地会的会友不仅拥护朱一贵与林爽文两位在台湾起义的民族英雄,也在太平天囯初起之时支持过洪秀全,最后在广东、在两湖,又前仆后继地参加了创立中华民国的伟举。

在朱一贵起义以前,台湾已经在康熙三十五年与康熙四十年先后有过吴球与刘却事件。吴球是诸罗(嘉义)人,结党招兵,准备奉明裔朱佑龙为帝,于发动以前被捕。刘却也是诸罗人,攻下了茄冬营与茅港尾,其后战败入山,于两年以后被捕。

朱一贵起义的一天,是康熙六十年四月十九日,地点是罗汉门。结盟发动的人有五十二位,当天就聚集了一千几百个壮士,树起了“大元帅朱”的旗帜,剪辫留发,传檄各方反清复明。就在当天夜里,他们攻下清军的冈山营垒。

清朝在台湾的总兵欧阳凯,派了一个游击周应龙来打他们。周应龙进军两天,只走了二十里路,不仅不敢与他们交锋,而且坐视隔溪相望的“把总”张文学被他们击败,而不敢渡溪相救。

清朝在台湾的武官,除了在淡水的一个守备陈策总算守住了防地以外,其余自总兵欧阳凯以下,竟没有一个是朱一贵的对手。欧阳凯在春牛埔被自己的一个“把总”刺死,割了头送给朱一贵。清军前后阵亡的有副将许云、参将苗景龙、游击游崇功、守备胡忠义,四个千总,若干把总。

清朝在台湾的文官:台湾道、台湾府知府、同知,与台湾县、诸罗县的知县、县丞、典史等,几乎全数逃到了澎湖。

响应朱一贵的义民,据清方估计有三十万人之多。

朱一贵统一了大部分的台湾以后,于五月初在台湾府(台南)受拥戴为“大明中兴王”,建元“永和”,发表了一篇长檄,号召中外。

檄文写得很好,可见朱一贵的左右颇有能文之士。檄文说:当年胡元猾夏,太祖高皇帝提剑而起,群士景从,日月重光,不幸崇祯帝后殉国,“建虏乘隙而入,藉言仗义,肆其穷凶,窃据我都邑,奴僇我人民,颠覆我邦家,殄灭我制度,长蛇封豕,搏噬无遗。遂使神明胄子,降为舆台,锦绣江山,沦于左衽,呜乎痛哉!延平郡王精忠大义,应运而生……使彼建虏,疲于奔命……南京之役,大勋未集,移师东下,用启台湾……嗣王冲幼,辅政非人……叛将称戈,甘为罪首,沧海横流,载胥及溺,茫茫神州,无复我子孙托足之所矣,哀哉!不佞世受国恩,痛心异族,窜逃荒谷,莫敢自遑,伫苦停辛,垂四十载……爰举义旗,为天下倡……夫台湾虽小……犹方千里……博我皇道,宏我汉京,此其时矣。引企英豪,同襄治理,然后奖帅三军,横渡大海,会师北伐……捣彼虏廷,歼其丑类,使胡元之辙,复见于今,斯为快耳。所望江东耆艾,河朔健儿,岭表孤忠,中原旧曲,各整义师,以匡诸夏,则齐桓攘夷之业,晋文勤王之劳,赫赫宗盟,于今为烈。其或甘心事敌,以抗颜行,斧钺之诛,在所不赦。夫非常之事,黎民所惧,救国之志,人有同心,敢布区区,咸知大义。”

可叹的是朱一贵在大陆上并无部署,甚至连福建一省也不曾于事前联络好。天地会在福建以及两广、两湖未尝没有分部,也绝不致与台湾的会友不相闻问,何以在朱一贵起事之时视若无睹?这时候,岳钟琪在四川充任提督,也没有人前往游说。(曾静事件,发生在雍正即位以后。)

更可叹的是,朱一贵与他的得力助手杜君英发生冲突。这本是杜君英不好,他抢了七个民间女子,朱一贵派人劝他放,他不听,而且扣留了来劝的人;朱一贵讨伐他,将他击败,他带了几万人离开台湾南部,走去虎尾、猫儿干。从此,起义阵营分裂成两个壁垒,互不相救。

朱一贵原籍福建漳州府长春县,杜君英原籍广东,是客家人。杜君英的部下,也都是广东客家人。闽、粤两省的人不能合作,是朱一贵失败的一大原因。

倘若朱一贵能顾到杜君英的实力,对杜君英暂时容忍,而不把军律国法看得太认真,像刘邦之容忍韩信那样,也许朱、杜之间不至于兵戎相见。

朱一贵的麾下勇士很多,将领甚少;文士也有,政治家绝无。古今中外,何尝有过仅凭血气之勇或文字之美,而能成大功、立大业的呢?

然而,朱一贵毕竟不失为一个轰轰烈烈的英雄。清朝的闽浙总督觉罗满保,派了提督施世骠与南澳镇总兵蓝廷珍带一万几千名正规军来打,进了鹿耳门,夺去安平堡,占领台湾府。朱一贵指挥苏飞虎、王玉全等军奋勇血战,战败以后向北移动,一退大穆降,再退湾里溪,三退下茄冬;不幸于闰五月初六日,在眉潭庄被杨旭出卖,捆送给清军。

蓝廷珍骂他:“你为什么造反?”朱一贵说:“我是大明臣子,起兵光复,怎么可以说是造反?你也是堂堂汉人,却甘心侍候胡虏。才真正是造反的贼!”

蓝廷珍恼羞成怒,叫人打断朱一贵的腿。其后,朱一贵被押解到北京,凌迟处死。

这蓝廷珍,原籍福建漳浦,是一个只知道作官、升官的行尸走肉。和蓝廷珍在一起的施世骠,是施琅的儿子,更不足责。(施琅原为郑成功的大将,因小忿而翻脸成仇,投降了清朝,在康熙二十年替清朝攻占澎湖,吞噬台湾。)

朱一贵被捕以后,陈福寿、刘育等志士继续对清军作战,最后于六月十九日在“下淡水”战败,刘育阵亡。陈福寿自刎未死,逃去山区,其后受清军的骗,出来投降,又替清军说服杜君英。结果,他与杜君英均被清军押解北京斩首。

和朱一贵同时在北京就义的,有志士苏飞虎、王玉全、陈印、张阿山及其亲属。至于在台湾先后被捕捉杀戮的,那就难以数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