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戌年三月初七日(1910年4月16日),同盟会会员黄复生与汪兆铭,因谋刺摄政王被捕。

摄政王的名字叫做载沣。他是宣统皇帝溥仪的父亲,光绪皇帝载湉的弟弟,醇贤亲王(老醇王)奕譞的儿子,慈禧太后的姨侄。光绪十六年(1890年),醇贤亲王去世,他袭位为醇王(老百姓称他为小醇王)。

光绪与慈禧在戊申年十月(1908年11月)相继去世,溥仪入承大统,于是载沣便作了“监国摄政王”,大权独揽。他用宣统的名义宣称“军国政事,由监国摄政王裁定,为大行太皇太后懿旨,自朕以下一体服从。”

他把袁世凯的军机大臣免了,又在宣统元年正月把袁世凯的亲信、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内调为邮传部尚书。五月,叫他的弟弟载洵与萨镇冰作“筹办海军大臣”,叫他的另一个弟弟载涛“管理军咨事务”(等于是参谋总长)。宣统二年二月,他把自己所不喜欢的铁良换了,以荫昌为陆军部尚书。

他已经是事实上的皇帝。在黄复生与汪兆铭看来,杀了他便不难推翻清朝。

黄复生,原名树中,四川隆昌县人,于乙巳年七月十四日宣誓入盟,那时候同盟会才开过筹备大会,还不曾举行成立大会。丙午年(1906年),他继丁厚扶与张治祥之后,担任四川分会会长,奉孙中山之命,与熊克武回川,吸收同志,筹划起义。(关于在此前后,四川各地历次起义的经过,附在第四十九章补叙。)在戊申年(1908年)年底之时,他已回到日本,和另一位四川同志喻培伦(云纪),拜梁慕光为师,专心研究炸弹,极有心得,成为革命党人中有数的专家。

汪兆铭在戊申河口之役既已发动以后,奉孙中山之命,去荷属东印度(印尼)的帝汶岛等处筹款,毫无所成,感觉到没有脸再见孙中山,便不回新加坡向孙中山复命,而直接乘法国邮船北上,准备暗杀一个清廷大员,为个人雪耻,同时也可以为革命除去一个障碍。

孙中山一向认为革命应该是堂堂正正的举动,而暗杀是下策。“敌之势力未破,其造恶者不过个人甲乙之更替,而我以党人之良搏之,其代价实不相当。惟与革命进行事机相应,及不至摇动我根本计划者,乃可行之。”有人把汪兆铭的心思透露给孙中山,孙中山立刻与黄兴联名打电报给冯自由(这时候黄兴已经由西贡到了新加坡),叫冯自由于汪所乘的法国邮船经过香港之时,对他“堵截”。

冯自由完成了这项堵截任务,把汪精卫留了在香港一些时候。但是,过不了多久,他却又偷偷地溜走,去日本找黄复生和喻培伦这两位炸弹专家了。

汪兆铭去日本,便和黄复生、喻培伦、黎仲实、曾醒、方君瑛、陈璧君、胡宁媛等人组织了一个暗杀团。在日本住了相当时候,又回香港;回了香港,又去日本,其后仍回香港,在这一年之中,仆仆风尘,无非为了作暗杀清廷大员的准备。杀哪一个?在当时,却还没有决定。同盟会南方支部的书记一职,他似乎也就了,然而并无多大兴趣。

最先去北京的,是黄复生与但懋辛,但懋辛是四川荣县人,在乙巳年八月十九日加入同盟会。黄、但二位于己酉年(1909年)九月到北京,准备设一个“守真照相馆”在琉璃厂火神庙西夹道,于庚戌年(1910年)正月初一开张,作为他们革命活动的掩护体。另外,在“东北园”也租了一所房子,作为住所与机关。十二月间,汪兆铭与黎仲实、陈璧君、喻培伦来到,共同积极进行。他们带来的炸药,是杨守仁在苏格兰买了、寄到香港或日本的。

他们最先想杀的人,是载洵。那时候,载洵由欧洲考察海军完毕,乘火车归国,在某一天到达前门外东车站。黄复生等六人事先做好了炸弹,这炸弹的外貌是一个铁茶壶,由黄、汪二人带到东车站静候载洵下了火车,走出车站之时,向他摔去。(黄复生在《自述》之中,说是载涛与载洵同时考察完毕归国,可能为传闻之误。)不料,当载洵将要出站之时,站内站外的大官太多,都是戴了红顶子的。黄、汪二人认不出谁是载洵,怕炸错了别人,于心不忍。因此,他们不曾动手,仍旧带了铁茶壶回东北园。

杀不了载洵,他们便想杀庆亲王奕劻。奕劻的嗣父绵悌与生父绵性都是乾隆皇帝的孙子,庆亲王永璘的儿子。论血统,奕劻与摄政王载沣只是远房的叔侄。但是,奕劻自从慈禧专政之时,便已煊赫一时,是有名的大贪官。黄复生等几位以为杀了这奕劻,也未尝不是有助于革命的一件事。然而,奕劻戒备森严,他们下不了手。

最后,他们才决定了杀摄政王。铁茶壶,他们觉得太小。于是,又由黄复生走到骡马市大街,向鸿泰永铁匠店定做了一个铁罐,直径一尺一二寸,高一尺左右,足足放了四十磅的炸药在里面。

他们打听到摄政王每次上朝,要经过鼓楼大街,便准备把圆铁罐放在鼓楼前面的短墙之下,到时候往下一推。没料到,他们计议好了以后,鼓楼大街改修马路,摄政王不再由鼓楼大街走。

另一条街,为摄政王每次上朝所必走的,是烟袋斜街。于是黄复生等人又想在烟袋斜街租一所房子,以便到时候从房子里边或屋顶上把圆铁罐摔出来,或是埋它在大门内,靠街的地方。可惜,又租不到这么一所房子。烟袋斜街并没有空房子出租。

五个男女青年,为了革命,真是煞费心机。他们终于选择了什刹海旁的甘水桥,这甘水桥距离摄政王府很近,是摄政王每次出来与回去所必经之处。而且,桥北有一条大阴沟,可以容一个人埋伏在里面。将来圆铁罐装好在桥下,摄政王走到桥上之时,那末,埋伏在阴沟里面的人便可以远远地接通电流,引起爆炸。

黄复生与喻培伦担任埋圆铁罐的工作,汪兆铭担任临时接通电流的工作。黄、喻二人在庚戌年二月二十一日(1910年3月31日)的夜间,在桥下掘松了泥土。附近来了很多狗,大叫特叫,他们二人只得暂且停止。第二天的夜间,他们再去,却没有狗来,“异常清静”。他们埋好了圆铁罐,装上电线。他们不曾料到,电线需要很多,所带的电线不敷应用。第三天,他们买足了电线,在夜里再去,把电线接好。看样子,一切都妥当了。喻培伦从桥下抬头向上一看,看见桥上蹲着一个人。(这个人,其实不是侦探,而是一个赶大车的车夫,他因为老婆有三天不曾回家,以为老婆躲在桥底下和情人幽会,特地蹲在这桥上,准备捉奸。)

喻培伦在桥下用日本话告诉黄复生:“桥上面蹲着一个人,我们的秘密被他晓得了。”黄复生吃了一惊,叫喻培伦赶紧去附近的清虚观(道士庙)告诉汪兆铭,叫他离开。他们已经在清虚观租了一间房,作为“腾挪”之用,因为东北园的房子距离甘水桥太远。这时候黄、喻二人在桥下工作,汪兆铭留在清虚观等消息。

喻培伦走后,黄复生躲在一棵大树之后,注意桥上人的行动。果然,一会儿以后,他下了桥,用灯笼在桥下照了一遍,才走。这人走了,黄复生赶紧回到桥下,解下电线,圆铁罐太重了,他一人搬不动,想转开螺旋盖,先把炸药拿回去。他正在转螺旋盖,却又听到有人走近,便赶紧把电线扎成一捆,连同圆铁罐,用沙去掩盖,本人再退到大树之后偷看。

这一次,来的不止一人。除了那个提灯笼的人以外,增加了警察一人,宪兵一人。灯笼,也增加了一个。他们又到了桥底下,到处照了很久,才走。

喻培伦 1905年留学日本,学习工科制造和药物化学,为发动武装起义,潜心研究炸弹制造,被誉为“炸弹大王”。1908年经吴玉章介绍加入同盟会。1910年,与汪精卫、黄复生等因谋炸摄政王载沣未遂,逃往日本。1911年春,参加广州黄花岗起义,胸前满挂炸弹,炸开督府后墙,又攻打督练公所,所向披靡,终因弹尽力竭,被清军俘获。他坚贞不屈,英勇就义,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后又被追赠为“大将军”。

黄复生跑回东北园,与汪兆铭、喻培伦、黎仲实、陈璧君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的决议,是:喻培伦去日本,再买炸药;黎仲实与陈璧君去香港,筹款;黄复生与汪兆铭留在北京。

二月二十四日(4月3日),依照陈璧君的建议,黄复生与喻培伦又在清晨到甘水桥一次,看个究竟。黄复生由东向西,走到什刹海附近,远远地看见桥上站着三个扛枪的警察,只得停止前进。喻培伦乘了人力车,由西向东,像睡着了的一样,“偏偏倒倒通过”,黄复生见到那三个警察对喻很注意,却也并未拦车问话。黄复生在喻的车子走近之时,也装作不认识。

二月二十五日,喻培伦启程去日本,黎仲实与陈璧君去香港。

在二十五日的白天,便已有一位老同志到守真照相馆来找黄复生。这一位老同志姓白名逾桓,湖北天门县人,是在乙巳年十月十四日加入同盟会的,这时候已经化名为吴友石,在《帝国日报》当主笔。白逾桓说:“报上登载了什刹海的炸弹案子,你知道不知道?”黄复生说:“我因为照相馆的事忙,连看报的工夫都没有。报上说什么?”白逾桓说:“前天夜里,当地的警察发现地雷,不敢碰它,就报告了当局。当局请了日本技正去,才把罐子开了,取出炸药。据说炸药极多,倘若爆炸,北京城的一大半都没有了!有人说,这是庆亲王故意叫人埋的,藉以陷害肃亲王善耆。也有人说是载洵、载涛从外国带回来的。总而言之,谣言很多。各机关的侦探已经全数出动。——我看各位同志不妨避避风头,犯不着牵连在内。”黄复生说:“我开我的照相馆,与炸弹案有什么相干?”白逾桓说:“近来留学生到北京来的,谁不是想活动个把小京官,那有肯开照相馆来谋生的?你也不必骗人,反而骗了你自己!”

白逾桓说:“有一位程永生同志想和你谈谈,你肯不肯?”黄复生说:“他在哪里?”白逾桓说:“在姚蓉初家。”“姚蓉初是谁?”“有名的妓女。”“那么,就约他在晚上九点钟好了。倘若过时候我不到,就请他不必再等了。”

程永生,原名家柽,是安徽徽州府休宁县人,和孙中山在日本认识很早,是“青年会”、“拒俄义勇队”与“军国民教育会”的重要分子。他加入同盟会也极早,是现存乙巳、丙午两年会员名册之上安徽部分的第一名。同盟会成立以后,他曾经向大家报告,说:“肃亲王善耆派人来疏通,愿意拿出款子,我们不妨用这款子作为革命经费。”大家不仅不接受他的建议,而且从此对他开始怀疑。孙中山在暗中叫他不妨将计就计,索性去投奔肃亲王,混在清廷里面,等待机会。这一点,绝大多数的同志皆不知道。于是不久以后,他果然成了肃亲王的幕友,而且很受亲信。同志们还以为他真的变了节。

黄复生在白逾桓离开照相馆以后,到东北园找汪兆铭商量。汪说:“程家柽是一个老同志,然而性格粗豪。万一你们在妓女家里说话稍不小心,漏出破绽,被侦探听到了,反而不好。倒不如不去和程家柽会面。”因此,这一天的晚上,黄复生便没有去妓女姚蓉初家里。程家柽白等了一阵。

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白逾桓又来照相馆找黄复生,说:“警察已经在卢沟桥捉到一个人,枪毙。你知道不知道?”黄说:“不知道。”黄复生起初以为,让清廷的几位亲王、郡王因炸弹案而互相怀疑,互相残杀,未尝不好。现在,有无辜的老百姓因此被杀,黄复生心里感到难过,不过在脸上仍旧没有表露出来。

同盟会的同志,在革命工作上照例是各干各事,互守秘密,非共作一事之人则绝不将秘密公开。倘若不如此,秘密就很难保持。然而正因为如此,黄复生与汪兆铭白白地错过了获得白逾桓与程家柽的协助的机会。白、程二人极想帮他们的忙,至少是救护他们出险,由于黄复生讳莫如深,忙就无从帮起。

到了三月初七日(4月16日)的上午十一点钟左右,正当黄复生与汪兆铭在东北园的住所聊天之时,照相馆的小工友达子走来,向汪说:“四老爷,四老爷,照相馆有人请黄老爷去!”黄问:“有什么事?”达子说:“为了什么执照的事呢!”黄向汪说:“大概不会有什么事吧?”汪说:“该没有什么事吧!”

黄复生跟达子走,走到琉璃厂大街,迎面来了一人,一把抓住黄的胸部衣裳,说:“你假钞票用得好!”黄说:“我的事自己明白,你们不要不客气。”他话刚说完,又来了若干人,有两个分抓黄的两手,别的人把他衣服剥了,检查一遍,然后,雇一部骡车,把黄押解到总布胡同左一区警察局。

区长陆听秋坐堂,把惊堂木一拍,说:“你是黄复生?”黄说:“是。”陆说:“你干得好事!从速画供。”黄说:“我犯了什么罪?画什么供?证据在哪里?”陆说:“好。请你休息一下。”

下午两点钟左右,黄看见局里来了两部车子,一部装满了东北园的家具杂物,一部装了汪兆铭。这时候,黄晓得自己是死定了,心里反而十分平静,觉得很疲倦,告诉警察说想睡一会儿。警察搬来门板给他睡,他一睡就睡到半夜,被警察叫醒。

陆区长再度坐堂,态度比第一次温和,说:“复生,你的精卫先生我也请来了,而且画了供。”黄说:“我想和他见面。”陆说:“不可以。”黄说:“他的供词在哪里?为什么不给我看看?”陆说:“这个,怎么可以?”

黄看见陆区长的公案之上,放满了电线、炸药、手枪。这些,都是所谓物证。一会儿,传来了鸿泰永铁匠店的老板。老板指着黄复生说:“前些时,到我店里定做铁罐子的,不是你么?”这位老板,便是所谓人证。黄见到物证人证俱全,就侃侃而言:“连你也来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黄向陆区长要求自写供词,陆给他纸笔,让他写。

黄奋笔直书,写到“此次之事,纯予一人之所为,精卫不过客于予处”,陆区长说:“这一句要改。”黄说:“事实是这样的,我怎可以攀诬我的好朋友呢?”陆说:“奇怪,精卫也说是他一人干的。你一定不肯改,就照你的意思写罢。”

的确,汪兆铭在他的供词中也写了下面几句话:“……继思于京师根本之地,为振奋天下人心之举,故来。又自以平日在东京之交游素广,京师各处熟人颇多,不易避匿,故闻黄君有映相馆之设,即以三百元入股,至京居其家。黄君等皆不知精卫目的所在。相处月余,后见精卫行止可异,颇有疑心,故映相馆有人辞去。”

汪兆铭在供词之中借题发挥,痛驳“君主立宪”派的理论。“大抵各国之立宪,无论其为君主立宪,为民主立宪,皆必一度革命而后得之。所以然者,以专制之力积之既久,为国家权力发动之根本,非摧去强权,无由收除旧布新之效故也。……今中国之言宪政者,或谓当以日本为法,或谓其君主大权过重,戾于法理,为不足学。吾以为前说固无足论,即后说亦徒为法理之空谈,非事实之论也。吾敢断言国家权力发动之根本未经变易,而贸贸然开国会以生息于君主大权之下者,其结果不出三种:一曰,国会为君主之傀儡。……二曰,国会为君主之鱼肉。……三曰,国会为君主之鹰犬。……由是观之,即如请愿(召开)国会者之所期,其结果不出此三者。请愿诸人,其果有乐于是乎?醉虚名而忘实祸,其罪通于天也。”

当时,清廷已一再宣布“预备立宪”。预备立宪的期限是九年,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算起。以康、梁为首的立宪党(政闻社)于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初八日(1907年7月17日)在东京开成立大会,被同盟会员张继等人捣散。其后,政闻社的分子参加了清廷在各省所设的咨议局,以咨议局的名义派出代表,向清廷请愿“早开国会”。汪兆铭的供词,可算是避重就轻,不强调反清,而集中火力攻击这些请愿早开国会的人。

肃亲王善耆是民政部尚书,民政部统辖全国警察,因此这炸弹案归他主管。程家柽在他面前,替黄复生与汪兆铭说好话。他也亲自看了黄、汪二人的供词,忍不住对汪的洋洋大作,十分欣赏。

善耆向摄政王疏通,说“冤仇宜解不宜结”。摄政王本想置黄、汪两人于死地,听了善耆的话,就答应从宽,判以“永远监禁”。善耆自己亲自到拘留所里分别看了黄复生与汪兆铭一次。不久,在三月二十日这一天,又叫人把他们二人带到他的王府,在客厅里闲谈,从上午八点谈到下午三点。他说:“我生平最爱读《民报》。出一期,我读一期。我当时曾说过,《民报》增刊‘天讨’所插的画很好(指苏曼殊所画的翼王夜啸图、射孤图等等)。我说,民党内有如此的人才,可以言革命矣。但是《民报》所标的三民主义,我犹稍嫌狭隘得一点。我想将来不但五族大同,即世界亦将有大同的时候。不悉我这种主张,你们二位以为如何?”汪兆铭说:“兆铭和复生的主张,已在《民报》上披露。今天王爷所说,我等向来尚无此种观念,不能作答。”善耆听了,便竖起大拇指,说:“到了这个生死关头,还能坚持自己的宗旨。真是令人佩服!”

这一天,黄、汪二人被起解到刑部,正式入狱。和他们同时入狱的,有一位罗伟章(召勋),是守真照相馆的“司事”。罗被判了十年。

他们三人在刑部监狱里住了十七个月,因辛亥年武昌起义成功,资政院议员刘鸿岷、易宗夔等向民政部及刑部提出质问,而于九月十六日(1911年11月16日)被释放。汪兆铭于释放以后,与袁世凯攀上交情(传说与袁世凯的儿子袁克定也拜了把子、结为兄弟),又和袁的清客杨度共同组织了一个什么“国事共济会”,劝孙中山下野,捧袁世凯当大总统。黄复生却在释放以后去了天津,与居住北方的革命同志彭家珍、吕超、田桐、杨禹昌、张先培、税绍圣等人,组织了“京津同盟会”,努力于支援革命军、策动京津响应的工作。罗伟章的下落,待考;他本来就不曾参加刺摄政王的事,白白地陪了黄、汪二人坐牢。

黎仲实与陈璧君在香港听到黄、汪被捕的消息,去了庇能(槟榔屿)一次,筹款营救。陈璧君生在庇能,她的母亲住在庇能。黎、陈二人回到香港,特地在九龙城外租了一座房子,住在一起,筹划营救的事。喻培伦也从日本赶来,共同进行。李佩书也搬进去住。胡汉民从新加坡回香港,也常去那里,秘密商谈。胡汉民一向与汪是最好的朋友(到了民国十五年[1926年]才绝交)。汪在北上以前,写了血书给胡,写的是“弟今为薪,兄当为釜”。意思是,死容易,活着难,因为活着的人要继续奋斗,忍受煎熬。胡把这血书,一直藏在身边。到了辛亥年广州光复,才在“石锦泉部闯入水师公所”(索饷)之时,于仓促之中失去。胡在新加坡与马来亚与黎仲实、陈璧君、赵声、邓泽如为救汪之事竭力募捐,只募得了少数款项,带来香港。其后,黎仲实与陈璧君再去北京,想设法保黄、汪出狱。胡留在香港,不久应孙中山之召,到庇能(槟榔屿)开会。开会的结果,产生了广州三月二十九日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