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缵泰与李纪堂、洪全福等人,一直到了壬寅年(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阴历十二月,一切准备近乎完成之时,才把他们的计划写信告诉孙中山。那时,孙中山已经到了越南的河内。

而且,他们在筹备的期间,也把陈少白瞒得紧紧的。为什么?可能是谢缵泰由于受杨衢云之死的刺激太深,不免趋向于一意孤行;也可能是他意在完全与洪门的人打成一片,在起事以前不想让兴中会的人知道。

谢缵泰本人是否属于洪门,待考。他的父亲谢日昌,属于洪门,是三合会的一个元老。谢日昌的好朋友之一,是洪全福。洪全福在太平天国期间转战湘鄂皖浙诸省,当到左天将,封为瑛王、“三千岁”。太平天国失败以后,他在洋船上当了几十年厨子,年纪大了,住在香港,挂起牌来行医。谢缵泰看中了他的资历,便和李纪堂常常研究,决定了请洪全福出山,作“大明天顺国”的“南粤兴汉大将军”。

这个国名,确是有点特别。“大明”两个字,具有浓厚的洪门色彩。“天顺国”三个字,显然是为了借重洪全福在太平天国的那一段历史。我们不能责备谢缵泰把国名起得不够理想,因为那时候兴中会本身也还不曾定出“中华民国”四个字的国名来。就清廷署理两广总督德寿的奏折,作一考证,似乎庚子惠州之役期间,郑士良所用的国名是“大秦国”三个字。

值得我们钦佩的,是谢缵泰所拟定的国体,并非君主,而为民主。他在壬寅年八月十四日的“三人会议”上向洪全福与李纪堂提议:事成以后,举容闳博士为临时政府大总统。洪、李二人立即赞成。

没有李纪堂,便不会有这一次“大明天顺国”的运动。因为,绝大部分的钱,是李纪堂一人所出。纪堂是兴中会的会员,也是庚子惠州之役负责管钱的人。孙中山交给他两万元,他加了很多钱进去。惠州之役失败以后不久,他的父亲李升病死,遗留给他与两个哥哥每人一百万元。那两个哥哥对革命毫无兴趣。他呢,把这一百万元都直接间接、前前后后花在革命上。

这一次,他答应了出五十万元。事实上,由于起事未成,所花的不到此数,却也至少在十万以上;所准备的枪械,所动员的洪门弟兄,所设置的机关,其数量与规模,比起惠州之役,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中文的布告,英文的宣言,都已印好。由于要等到事成以后,才公举容闳出来,所以暂时在布告与宣言上都不用容闳的名字,而由洪全福以“南粤兴汉大将军”的衔头出面。

谢缵泰等人的总机关,设在香港德忌笠街二十号顶楼,称为“和记栈”。在广州的负责人是李植生。他住在下芳村德国教堂旁边、自己所经营的继业公司肥料厂。

李植生以外,最重要的两位同志,是梁慕光与宋居仁。梁慕光被内定为总司令(洪全福年老力衰,只是名义上的大将军)。宋居仁负责联络北江一带的民间武力。

由于有李纪堂大力支持,谢缵泰把枪械与弹药买得不少。军装、旗帜、饼干也买了不少,都分别堆藏在李植生的肥料厂,及广州城内城外二十几处“分机关”之中。

洪全福本人,由澳门去香山,纠合同志。

还有一些枪械,是向沙面的曹法洋行订买的。定洋已经付了十几万,却迟迟交不了货。眼看起义的日子(壬寅年除夕,1903年1月28日)快到,李纪堂不免着急。洋人经不起严催,便向清方的一个姓杨的军官、捷字营管带(营长)故意泄漏秘密。杨管带报告上峰,上峰派人到香港,通知香港政府。于是总机关和记栈于十二月二十八日被搜查,捕去同志三人,仆人二名。广州河南下芳村的继业公司与若干分机关都在两天以后,十二月三十日被破,捉去了梁慕信等十位同志。梁慕义与李顺、邓桂华二人,于正月初三搭船逃往香港,在码头上被捕。

在预定起义日子以前的一两天,梁慕光从沙面的另一家洋行买到了快枪二百杆,用小船运往花埭的大通烟雨涌,在运到涌口之时,被杨管带的兵丁拦住,梁慕光拔枪抵抗,杀死一兵,泅水脱险。洪全福也从香山走到澳门,在澳门装了两个舢板的枪械,向广州进发;航行到百口村,被该村的老百姓纠缠,只得撇下这些枪械逃走。

其后,洪全福住在新加坡,改名浮萍;在新加坡得病,回到香港,死在国家医院。梁慕光与李植生去了日本,住在横滨,继续于孙中山领导之下,参加革命工作。

在香港被捕的,因谢缵泰与《字林西报》记者英国人根宁竭力营救,全被释放。(清方要求引渡,被香港当局拒绝。)

在广州被捕的人,有七个人被杀:梁慕义、陈学灵、叶昌、刘玉岐、何萌、苏居、李秋帆。有三个人被判二十年监禁:李顺、苏子山、梁平。另有一位叶木容,病死在牢里。(这是冯自由在《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中所说。依照陈春生在《建国月刊》第五卷第二期所发表的《壬寅洪全福广州举义记》,被清吏杀害的另有梁慕信、叶胜、洪达明、李棠等人。)

谢缵泰此后不再从事于实际的行动,仍在英文《南华早报》上写文章鼓吹改革。他的父亲谢日昌于癸卯年二月因积愤成疾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