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历甲辰年

正月初一日 Monday of February 15th 1904

今日者中国之元旦也。自哲学理论上言之,历数者不过由于种族观念之差异而别,无甚关系于社会之事实。自爱国心上言之,则此历数者,自黄帝以来自汉以来皆建寅,非一人所定之正朔相传之遗物。吾爱祖国,吾亦当爱吾祖国之历数,于是吾对于历数上之今日而生种种感情。

一、对于民族国家之感情。 由历数之感情而推及。

一、对于人类社会之感情。 由对于民族国家之感情而推及。

一、对于家族自身之感情。 由上二者之普遍观念而回转反省。

一、对于宗教哲学上之感情。 由上之普遍狭义二观念结合之究竟而生。

凡诸感情连续不断,是生迷惑烦恼。嗟乎!吾将截断之乎,种种现象浮于吾脑,不可驱也。吾将推尽之乎,一切痛苦纷然来袭,何可穷也。可若何!可若何!

正月初二日 Tuesday of February 16th 1904

昨晚与同住者五人同往Olympic戏园观剧,遣新岁之闷。其戏曰《Proud Priwee》,甚奇诡,即西西里Sicily王Robert之遗事。有H. E. Sachrene者,名优也;又有爱尔兰女子Yoaes Ycoye颇美。

今日意甚倦惫无聊。

正月初三日 Wednesday of February 17th 1904

天大风以雨,屋中黑暗像夜,意益闷损,不知所为。

正月初四日 Thursday of February 18th 1904

寄君武、无量、奇远书。君武、无量皆有附寄书数种,尚未得寄。竟夜无聊,揽坡公Pol神鸦行The Raven,甚快。坡公有美妇,早死,此其悼念之作也。美国写情诗,此为第一。颇思译之,未得当也。

正月初五日 Friday of February 19th 1904

得东京《太阳》报一册,并临时增刊《议会史》一册。

正月初六日 Saturday of February 20th 1904

竟日无聊。

正月初七日 Sunday of February 21th 1904

日来特奇苦,且大病。因竟日游戏自恣。嗟乎!如是安能久乎?吾人所住此观念世界中,分“美”与“恶”之二者。美世界生幸福快乐,恶世界生罪孽痛苦。人类自然有审美之观念,故好美而恶恶。以科学哲学之抽象的美,而造成社会国家具体的美。今欧美人,可谓能造美的国家矣。惟于美的社会,尚有欠点耳。吾支那之国家、社会,则非美的而恶的也。吾支那人,惟能造恶的,日日生息陶铸于恶之下,乃至自己丧失天赋之美性,可哀也哉!吾常分美之种类如下:

(一)天然美:(a)人身形观之美;(b)山川之美;(c)草木之美。

(二)人为美:(a)文字、绘画、诗歌、音乐之美;(b)居住、饮食、衣服之美。 即道路、建筑、织物、养生、安适之美而成。

文明之极边,人道之究竟,不过完全此“美”而已。两者发达完全者,谓之文明;反是则野蛮也。吾人今对此蛮恶之对象,而抱一高美之空想于胸中。此恶对象日日与美空想,我恶对象之力益大,则美想象必渐消失,消失尽则人类之道息矣。

吾人生活之快乐,在住于完全之美之境内,所谓天园乐国者此也。然此理想,经数千年前哲学家之首唱,至于今日,去此完全之美之境,尚万万里。此人生当不可奈何,则惟择其美中之一部而穷享之,亦差足自慰。故得一美女,日夜对之,可以不憾;住山水幽妙处,可以忘忧;见好花奇树,令人喜悦。下此则文学、绘画、音乐、建筑等之美,亦可以快一刹那之感情。能兼有天然之三美而后得人为之二美以辅之,真神仙矣。但有人为美,而不得天然美,无足乐也。故天然美,纵无人为之美以辅之,不失其美。人为美,而无天然美以明之,则不成美也。并一而不得,四围皆恶魔之所袭,不如死矣。

正月初八日 Monday of February 22th 1904

今日为华圣东生日。

以赫胥黎文集六种又摆伦诗一部寄君武。又以达尔文《物种由来》、弥儿《自由论》、寿平好儿《意志论》、又摆伦诗一部寄无量。 此书欲寄久矣,屡阻不得寄。至今乃寄出,如释重负,怠无失信于吾友也。 昨晚揽《孔德Comte法国实验哲学之祖唱者传》及其学说。孔德者,富于社交的感性,始建社会学者也。与圣西门为好友,于其哲学上,得几多之影响。而孔德者,又独立生活之人也,不肯丝毫损失其自由。以是不得于世,老去无聊,惟事著书,独与弥儿相善。又有一妇人,独甚好读其书,匮问赞美。孔德深以此妇人为知己者。后其妇人死,孔德每周必拜于其坟墓云。异哉!

孔德之论科学曰:理论的知识,分抽象的与具体的二种。关于其现象之方法为抽象的,关于其法则之应用为具体的。故具体的科学者,关于物体者也。抽象的科学者,关于事变者也。具体的科学者,记述的特殊的也。抽象的科学者,普遍的也。复举其例云:物理学者,抽象科学;生物学者,具体科学;化学者,抽象科学;矿物学者,具体科学。诸种科学之顺序,常由于现象之秩序而进。由特殊而进于复杂现象,由单一而进于普遍现象。如第一数学,第二天文,第三物理,第四化学,第五生物,第六社会学,皆渐进于复杂也。故研究社会学,必先研究以上诸学。社会学者,科学中之最高者也。

今日得Yoadrow《比较行政法》一卷。

正月初九日 Tuesday of February 23th 1904

读哲学史、摆伦诗。

正月初十日 Wednesday of February 24th 1904

得章伯初之长信、贺年片,濮倬云、嵇洛如二书。洛如并附其照影一纸。

脑筋作痛,竟日不作事,良闷苦。思译摆伦诗不就。

正月十一日 Thursday of February 25th 1904

寄廉臣书,寄会文堂。

答嵇洛如、濮倬云书。

正月十二日 Friday of February 26th 1904

竟日无聊,游戏自恣。至书店,属为觅书数种。

正月十三日 Saturday of February 27th 1904

得少梅去年十一月十九书,拙存十二月初三书。晚来复至Olympic戏园观英伦大演剧家Henry Gruing演Louis XI之遗事,不尽了解也。

正月十四日 Sunday of February 28th 1904

正月十五日 Monday of February 29th 1904

寄少梅书。 附吾父涅槃三周岁纪念日告文。

正月十六日 Tuesday of March 1st 1904

得狄摩斯谛尼演说集、但丁诗及罗斯福论文一册,稍解郁闷。

正月十七日 Wednesday of March 2nd 1904

揽文学书。

正月十八日 Thursday of March 3rd 1904

读但丁诗。

正月十九日 Friday of March 4th 1904

至城市买书。

正月二十日 Saturday of March 5th 1904

读哲学书。

正月二十一日 Sunday of March 6th 1904

天阴雨,室中黯黑,意愈闷乱。偶翻韩偓诗云:“三月伤心逢晦日,一春多病是阴天。”信然,信然。

欲译《狄摩谛尼年表》,不就。

正月廿二日 Monday of March 7th 1904

得老蛰十二月廿日来书,累累千余言,其意不可谓不厚,责予任性好弄,颇深中予病。此老将为人所运动,可惜也。又得少梅一书,大姊寄诗数首。

今日获威尔逊Wilson《米国史》五卷 (近出本), 布鲁泰克Pl-utarch《英雄传》四卷英译本、黎克Lecks《欧罗巴之合理主义》二卷、颉德Kidd《社会进化论》一卷、弥儿《经济学》一卷、斯宾塞《文体原理》一卷、贝佛来Bevcridge近人《露西亚之进步》一卷新出版,甚可喜。

正月廿三日 Tuesday of March 8th 1904

至博览会场,观电气馆、变化工业馆二处之建筑。眼睛作痛,不能读书,八钟即睡。

正月廿四日 Wednesday of March 9th 1904

闷极无聊,与一小孩下棋。忽觉心中非常悲恸。过去之痛苦,未来之憾懑,如海潮涌,便欲大哭,亦不自知其感情之暴动失常至如是也。

今日以博览会图寄叔父、少梅及老蛰、廉臣、毅侯诸人。

正月廿五日 Thursday of March 10th 1904

昨夜方苦极,忽得从一人借施耐庵水浒传》数本,聊破怪闷。予在海外无意中得《红楼》与《野叟曝言》与此书,得复观故国小说中之铮铮者于数十万里之外,亦一奇也。

正月廿六 Friday of March 11th 1904

正月廿七 Saturday of March 12th 1904

廿五、廿六竟两日揽《水浒》尽。耐庵文章之妙,感慨之深,非近时小说所能及也。此书予自十岁时揽一遍,今乃复睹于海外,亦奇。尝说金圣叹可谓文学的大批评家,惜其著作传世者惟七种才子书之批评而止。他日当留心搜其遗零之篇帙,考其生平,为作传,以表章之。宋明以来,腐儒满国,此人特聪明,有自由思想,而世人乃以轻薄诟之,可哀也。

吾国古来社会之情状,考之史籍多不可得,唯小说、诗歌中,往往存当时社会之真相。 除鄙恶不可读外。 谁谓中国小说都不可读耶?

今日伤于风寒,头微痛,鼻流涕涔涔,可厌。予不能有小病,盖无病时,且感于外界之痛苦,恨有此身之累,加之以病,更不可一刻耐矣。哀哉!

正月廿八 Sunday of March 13th 1904

夜来发炎,昏然不复有知。蚤起咳嗽、头眩,难过甚。

人生之快乐有五:一曰“荣誉”,二曰“优厚”,三曰“健康”,四曰“美丽”,五曰“平和”。对于此快乐而生之痛苦亦有五:一曰“毁辱”,二曰“贫穷”,三曰“疾病”,四曰“丑恶”,五曰“争斗”。此二“五”者,殆与人类社会相始终乎?社会之中,快乐之量多,而痛苦之量少,则为幸福进步;多痛苦而少快乐,则为罪孽堕落。今日中国之社会,五苦痛备之社会也。社会堕落,个人未有不堕落者,故即个人之身能自营快乐,亦一刹那顷即便消失不能保也。彼白种人能造快乐之社会,而自身亦享有社会之快乐。中国人不顾社会之苦痛,而唯知营自身之快乐。不知当为多量之苦痛所侵,终不得享有。岂不哀哉!

嗟乎!人类一日不灭,苦痛罪孽一日不灭。快乐者,否定者也。苦痛者,永续者也。

正月廿九 Monday of March 14th 1904

病未已,头痛发炎,厌苦欲死。写寄家书、少梅伉俪书并以寄秋田。头痛甚剧,不食竟日。

正月卅日 Tuesday of March 15th 1904

病恶早睡,睡中昏然,如堕云雾。蚤起头痛微减,下午头痛发热转剧。

得《浙江潮》九期一册,无甚精彩。 审《浙江潮》封题是西二月廿二号所寄,以是念予寄君武书必达矣。 杂服泻药、发汗药,皆无效,晚来更剧。

二月初一日 Wednesday of March 16th 1904

昨夜昏然欲死,微醒时尝思强起为绝命词,寄书诀别故国骨肉故旧,才念及又昏然睡熟。痛苦迫临,殆必死矣。蚤起乃又觉稍好,或者尚不至于死也。

二月初二日 Thursday of March 17th 1904

昨日吃种种之药,吃一块面包,吃半盅之饭,都不觉好恶。晚来脑痛略减,蚤起又甚。奇哉!

病中无聊,惟取《石头记》自遣。

下午得英译本马格士《资本论》一册,此书求之半年矣,今始得之,大快,大快!胜服仙药十剂!予病若失矣。

二月初三日 Friday of March 18th 1904

病已减,唯头尚觉痛。

揽裴伦诗。

二月初四日 Saturday of March 19th 1904

病中寄无量书,索《楞严》。寄少梅书,索《桃花扇》《牡丹亭》。读《后汉书》列传以遣病。

二月初五日 Sunday of March 20th 1904

无所事事,揽《后汉书》。

二月初六日 Monday of March 21th 1904

至Miss Nellie Jorviu处读书一日,银半圆。读文法及杂文。

二月初七日 Tuesday of March 22th 1904

入城买衣服,并买得英国人新著《高丽》一册,文法书一种。

病尚未愈,舌上现黑色,可怕,四肢常森然觉冷,岂将死耶?

二月初八日 Wednesday of March 23th 1904

买得基梭《文明史》一部,甚喜。其他数种,须七日后始得。

二月初九 Thursday of March 24th 1904

寄二汤书。

二月初十 Friday of March 25th 1904

读Addison杂文,得《太阳》第三、四两卷,得君武二月廿九号一书,规我尽善。

二月十一 Saturday of March 26th 1904

揽《太阳》杂志。

二月十二 Sunday of March 27th 1904

至博览会场。

二月十三 Monday of March 28th 1904

读Owiucey;Life of Joan of Arc及文法,得纽育《维新报》一册。

二月十四 Tuesday of March 29th 1904

读杂文及文法。

二月十五 Wednesday of March 30th 1904

得章伯初一函,并寄赠驻俄友人所寄之东三省铁道经营图一册。

今日得Harni《哲学研究法》、Wikn《政治论文》、Oviutitean《雄辨教育法》、Borwen《国际法》、Helkun《历史参考书》、Yvu-men《美国科学发明家传》。

二月十六 Thursday of March 31th 1904

翻阅昨日所得书。

二月十七 Friday of April 1st 1904

复章伯初书,谢赠东三省铁道图。

二月十八 Saturday of April 2nd 1904

读基梭《文明史》、昆谛坦《雄辨教育法》。

二月十九 Sunday of April 3rd 1904

读摩尔Sir Thomen More传,研究哲学。今日为East Sun-day,西俗四月之第一日,曜日,称中国之寒食节,男女皆易新衣,游行如踏青群。

二月二十 Monday of April 4th 1904

读希腊古典 The Haleyou fraw Lucian of Sawosatn;Frauslo-tice by Water Pater.

二月二十一 Tuesday of April 5th 1904

得老蛰正月十二来书,勉以学法科。此老每书辄累累长言,意不为不厚。予每答书殊太简短,颇以为嫌。昨晚得《外交时报》第七十四号一册。

二月廿二 Wednesday of April 6th 1904

即事有感,得二绝句:“独然心火照群魔,无复闲情度爱河。底事拈华重又梦,未须忏悔笑卢梭。”“百哀历遍万缘轻,自绕恒河阅鼠生。无量人天欢喜相,一般罗刹斗胡兵。”读Washing-ton Irving“Rip Van Winkle”,美国文学家之祖着也。

二月廿三 Thursday of April 7th 1904

前者,安徽人方皋告予:有胡子美者(Mr. Thomas Mae Hu),中国人而日本籍,今在圣路易学医科,时以演说所得报酬为留学之资。予在此八月,不见其人。今日方皋以电话来言,胡子美已相待于逆旅,予因往晤。偕至一耶稣教之学堂,胡子美演说已,饭于广东人之市街。子美为予言中国人在此者种种野蛮之状,颇慷慨爽利。子美邀予至其居停主人某医士家晚餐,精洁可喜。子美与在坐者,俱基督教徒,餐前诵教歌,餐后复跪地祈祷,予观之不觉失笑。子美约予往观野兽院,天雨不果,独冒雨归。念子美言,颇有可记者。子美之言曰:“予非忘弃祖国而为日本人,良以吾人生此世间,不过此数十年,永不复来,今为支那人处处受人之虐辱,何以堪之。吾托日人之保护,所得之自由实多,而便于求学,故不辞为此。今君欲留学美国,予劝君必须回国,更设法得日本人之保护而后可。”嗟乎!吾虽不为,得此言,安得不痛耶!

二月廿四 Friday of April 8th 1904

得孔德《科学原理论》一册。竟日未作事。

二月廿五 Saturday of April 9th 1904

奇冷,室中无汽炉,不可坐。就火于他人之室,真若乞儿矣。

今日为予生日,予之来此世,至今凡二十一年,过去之痛苦已多,未来之哀毒方亟。悲哉!无家之子,亡国之民,当有感情,何能遣此。

二月廿六 Sunday of April 10th 1904

竟日向火,且饿甚。不能读书。

二月廿七 Monday of April 11th 1904

蚤起得君武一书(March 20),爱我深厚,且感且喜。

二月廿八 Tuesday of April 12th 1904

见报载美国人口调查表:一千九百零三年除夏威夷及他领岛外,合众国诸省共有七千九百九十万零三百八十九名,视一千九百年度之调查增多三百七十万零九千三百八十四名。此数由一千九百年度之调查一万人以上之埠共四百三十八处照推而得之。现纽约首府有三百七十一万六千一百三十九名,雪茄哥有一百八十七万三千八百三十名,非纳特非亚有一百三十六万七千七百一十六名,圣路易有六十万名,已逾波士顿埠之人数而上至金山凡三十五万五千九百一十九名,必珠八埠有三十四万五千零四十三名。

昨访胡子美,子美病,为买故乡食品致之。今日子美病愈,偕方守六来视我,因同出,饮于广东人之酒楼。

二月廿九 Wednesday of April 13th 1904

至Forest Park森林散步竟日。以日来神气甚浊败,恐生病也。

二月三十 Thursday of April 14th 1904

小病,不作事。

三月初一 Friday of April 15th 1904

寄廉臣、无量书。俱寄会文堂。

三月初二 Saturday of April 16th 1904

小病无聊,揽《佛教原理论》。

三月初三 Sunday of April 17th 1904

竟日游戏,亦以自祛其病也。

三月初四 Monday of April 18th 1904

寄答君武二书,并答以践十四日一寄书之约。

三月初五 Tuesday of April 19th 1904

寄家书、少梅伉俪书。 俱寄绍兴少梅。 读吉朋Yilfan《君士但丁堡记》The Fall of Constantinople—1453。

三月初六 Wednesday of April 20th 1904

天寒大雪。此间气候寒燠不时,三月大雪,亦异也。苦坐甚苦。

三月初七 Thursday of April 21th 1904

至广东酒楼吃面。买得长公Longcllow、坡公Pol诗各一册,因买酒尽醉。

三月初八 Friday of April 22th 1904

晓起得廉臣一书。

与方守六访胡子美,同往观野兽剧。米人谓之Zoo,本希腊家养动物也。设广场,拦诸师子,教之作种种跳舞杂剧。最奇者,以一美女驭五师子,师子皆俯首摇尾,听其指挥,跳走有节而不乱。女子被碎金衣,系银靴绦,艳色炫目。因念以此五师子之雄悍,而一纤媚弱女子足以制之,真天下奇事。师子戏罢,衔尾入笼,群作大吼,须臾便酣睡,蠢然驯服若狗猫然。作戏时,稍有倔强者,栏外辄举枪震之,师子闻枪声,便帖耳不敢动。嗟乎!亦可怜哉!闻豢师子者,捕之于初生时,笼畜以长,则教之剧,为之配偶,而生小师子,数传以后,便可玩弄若猫狗,无复野性矣。嗟乎!猛兽处守笼久,则失其天性,人类亦如是哉。中国经数千年来,被君权与儒教之轭,于是天赋高尚纯美勇猛之性,都消失无余,遂成奴隶种性,岂不哀哉!因观此戏,辄发深慨。

三月初九 Saturday of April 23th 1904

读《摩尔传》、长公诗。

三月初十 Sunday of April 24th 1904

至博览会,冒雨归。

三月十一 Monday of April 25th 1904

得《太阳》第四一册。得沈瓞民书,言已还上海。

三月十二 Tuesday of April 26th 1904

读长公、坡公诗。

三月十三 Wednesday of April 27th 1904

得少梅二月初四书云:正月中曾以附相影托江夏寄我,不知寄失否,甚念念也。

至博览会散步,得同视教育馆、美术馆等处,走路过多,甚惫。晚来答寄少梅书。

三月十四 Thursday of April 28th 1904

老父涅槃三周岁纪念日。昨少梅来书,言吾姑母、叔父等将于沙门作佛事。并言:此虽论无理之迷信,亦是追念先灵之意,云云。痛哉!吾父弃我于是遂三年哉!吾家庭之痛不可绝,夜回想四年前今日言侍吾父病,二年前今日则吾犹哭于邱墓,乃今者,去国远,去吾父亦远,哀哀鲜民,惨惨亡国,能不痛哉!又悬想今日家中方举梵呗,设像供,而无一人在前,一触于心,辄如刀裂。

昨日偶过一写真馆,能以十分钟印四片,径取直五十钱。因试照焉。殊黝墨如雾,不可辨识,今日以三张寄少梅并以示吾姑母、大姊。

三月十五 Friday of April 29th 1904

昨日老黄自博伦来,今日遂言驱遣之计,晚间因往见老黄,说便当谢去,十日内便出圣路易,迫如星火。予钱已尽,不能治装,欲贷易金而后行。甚矣,人生踪迹之无常,予初亦不自料去美如是之速也。

三月十六 Saturday of April 30th 1904

今日博览会开会之期,而正吾去美之日。急忙于行李,竟不能往观开会之仪式。晚间访方守六,觅客床,便当挪出矣。

五月六号便出发,居留之记尽于此。

近日事毕,不能记也。

三月十六 Sunday of May 1st 1904

寄老蛰书、少梅书,言所以去之故。又寄廉臣、无量书,君武书,道相见甚速。又寄伯初、倬云、洛如书,以为离别。

又寄博文馆《外交时报》社书,属以后不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