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 Friday of December 18th 1903

寄答廉臣书,并寄银五圆,属为寄报纸、小说。

十一月初二 Saturday of December 19th 1903

为诗寄答大姊三十均:“大陆干戈日,东西南北人。沦亡哀祖国,憔悴为斯民。徒步行千里,浮云等一身。吹箫名任辱,啮雪事酸辛。容得刘伶醉,空嗟阮籍贫。为奴悲汉种,磨刃向胡秦。绝域惊寒逼,残年百感新。飘零怜玛志,指玛志尼。脔割吊波伦。 波伦或译波兰。 朔地烟氛恶,中原犬马驯。由来厌征战,况乃善和亲。舞夜金吾走,楼船铁骑屯。连城张白璧,群盗遍黄巾。寂寞山河改,萧条草木春。伤心陈后主,太息郗嘉宾。七月巴黎火,高秋白帝尘。乞盟方颟顸,党狱更纷纶。鵩鸟栖予舍,豺狼恼比邻。共和徒梦想,帝政尚偁神。孽劫知何世,虚空未有垠。酒杯浇败土,文字集炊薪。喋血趋沙漠,佯狂哭海滨。愁云蟠蜃气,枯树长龙鳞。拔剑延寒月,行户绕乱榛。余生随电烛,良友隔星辰。不寐闻刁斗,因风忆白苹。肝肠谁下石,鬓发渐如银。路易罪当杀,罗兰志未伸。蔷薇争乍起,瓜蔓祸犹频。万事惨无极,哀多难重陈。苍茫对摇落,回首望松筠。”

十一月初三 Sunday of December 20th 1903

续成昨诗,意无聊甚,散步久之。晚来获柏拉图《共和国》、亚里斯大德《政治学》各一册,甚喜。

十一月初四 Monday of December 21th 1903

寄君武书,并示以昨诗。

十一月初五 Tuesday of December 22th 1903

寄老蛰书、家书、少梅伉俪书,得《文兴报》及《新民丛报》三十六期一册。

十一月初六 Wednesday of December 23th 1903

洁所居屋,整理书籍竟日。月来意阑珊,而又遭诸动物之侵入,乱若丘山,不可梳栉,躬自检拾,至四小时,始稍有秩序,惫甚。此区区者尚不能整齐,益叹自治之难。思为书寄毅侯,又怪其无书至,不果写。

十一月初七 Thursday of December 24th 1903

明日为基督生日,米人皆罢工游戏,相庆贺馈问,一如支那之过新年。宗教迷信之力,何时始消灭耶?至约翰书店,属为致社会主义书数种,不知何日始得之也。

十一月初八 Friday of December 25th 1903

蚤起,得无量书,数千言,大喜大悲,大笑大哭。欲即为数行答之,不知所云。天忽大风以雪,风吼声若虎豹之嗥,意益苦。揽摆伦诗。

十一月初九 Saturday of December 26th 1903

欲答无量书,又无可言者,至无聊。揽村上专精《佛教原理论》。

十一月初十 Sunday of December 27th 1903

寄答无量书,揽《佛教原理论》。

十一月十一日 Monday of December 28th 1903

游戏一日。

十一月十二日 Tuesday of December 29th 1903

闻驻美日本领事某君,遣员至米洲各埠演说。对于露国之宣战之民意,劝居留之日人,效力于国。日人有慨然归国愿为兵者,有纳重金以供军费者。嗟乎!日人之爱国,视我支那人之居米者何如哉!

日来甚望廉臣所寄之书报来,不可得。

近日,英国某医士论曰:以历史上、社会上之观察,人长寿者,以悭俭之人为多。盖其性不愆欲,勤谨谋生活,作息有时,意中唯知金钱,别无他思想,故戕伐精神之机绝少,得享长寿。火性最碍养生,人当盛怒,则心大跳动,缓速无序,能使血化为痰,不能鼓行周身。多怨恨则令人瘦,发热惊恐则伤脑、伤心,能令人痴。为害最速者,莫过于忧愁,多忧愁则肺血少,舌本强结语塞,而目生翳,久之必死。

闻孙逸仙在檀香山演说革命。

十一月十三日 Wednesday of December 30th 1903

日来多睡而少起,大病将作,烦忧结于中,发狂疾,而自托游戏快乐,此岂能久乎?

十一月十四日 Thursday of December 31th 1903

得无量一书,君武一长书,廉臣一书,老蛰一长书,一时间如见此四君,快哉!

君武发愤攻科学,并致力于德文,可怕之至。书中云:“吾人生今世,不通二三国文明语,非但不可以讲学,实则不可以为人。”善哉!如我者,乃当愧死矣!君武独善我诗,亦奇。

十一月十五日 Friday of January 1st 1904

嗟乎!二十世纪之第三年往矣,我惨黑可哀之死国白骨已朽,鹰犬餍肉矣。我居人国,人方欢喜歌蹈,以迎其蓬蓬勃勃之新运。我闭目内忆我国之悲境。自今以后,虽欲学孺子吹竹笛咬胡麻粽,安安恬恬以过新年,不可得矣。哀哉!可哭哉!吾不知二十世纪之第四年,乃至第五年,地理上、文学上、政治上尚有支那帝国之一名辞否乎?抑遂从此消灭乎?吾恐即不如是年复一年,则吾人欲求支那之遗影于此世间,唯在演剧场之台上、述哀诗之句里,如是而已矣!吾将为此台上之主人翁乎,抑为此哀诗之著作者乎?嗟乎!我今日尚活也,不如死乎!

十一月十六 Saturday of January 2nd 1904

无聊甚,获廉臣、无量辈所寄小说数种,揽之近夜,思为诗寄君武,不成。

十一月十七日 Sunday of January 3rd 1904

十一月十八日 Monday of January 4th 1904

寄答君武书,寄西京大学。君武书云年底当还上海,恐此书不得达,然又不知上海寄何处,故仍寄西京。

十一月十九 Tuesday of January 5th 1904

十一月二十 Wednesday of January 6th 1904

寄答老蛰书,并附拙存书、廉臣书,寄无量书至天长,寄少梅书至绍兴。

日来多睡,神经溷浊。二十日来,未尝读书,不自振作,如是安可活耶?从今日起,发愿不懒惰。

昨获陶逊氏《日耳曼社会主义史》、爱维雪氏《学生之马克士》、英吉士《理想的及科学的社会主义》各一册。陶氏、爱氏之书,皆社会学丛书本,英氏之书为社会党丛书本。社会党丛书者,尝想买之以分赠君武、无量。又获米国法学博士山公之《修辞学》《论理学》《心理学》新刊书各一册。

雪茄哥某报云:“查一千九百三年美人之输助于教会、慈善事业、公园、学校、图书馆、博物院等之款,有数可知者,凡七十六兆九十三万四千九百七十八。 (七六,九三四,九七八) 此数尚不在捐款常额之内,乃系额外捐入者。有富商干尼基,独捐入图书馆银五百五十八万五千五百元,捐入学校银一百二十九万四千五百元,捐入钢铁厂恤劳工之老病伤害之给粮者四百万元,捐入机器工人之养老院一百万元,他教捐当六万八千元,捐于外国之慈善事业者九百八十三万四千元。人洛他罅约翰,捐入雪茄哥大学二百万元,他学教二十八万二千元,一十七万三千五百元,他慈善事业三万元,更有未纳入之志愿捐于雪茄哥大学者六百万元。”鸣呼盛者,我国之富人闻之乎?晚来揽《社会主义原论》。

十一月二十一 Thursday of January 7th 1904

揽《社会主义原论》及《日耳曼社会主义》,研究修辞学。

十一月二十二 Friday of January 8th 1904

闻露、日之战机于一二日决矣。哀哉!我国人尚不恸也。

十一月二十三 Saturday of January 9th 1904

我今日发心译三书:一,《日耳曼之社会主义史》;一,《露西亚之虚无主义史》;一,《法国革命党史》。今当先从事于《社会主义史》。

无线电之设,始于一千八百三十七年。水线始于一千八百六十五年。水线之法以树胶及漆裹线,径尺许,沉之于海,其费甚钜。近美国博士马哥尼更新发明一种之无线电,于坎拉大之背乔筑一高台,为发电于空气之所。又于英之冈亘勒筑一高台,置受电筒于其上,为收电之所。而电之能事毕矣。故汽机发明者为司提芬。电光发明者,为爱德森。电话发明者为肯勒。俄国大书院教习阿的米甫于“岂甫”电学院发明一避电气之新法,其法制衣一袭,用金类抽丝组织,著于人身,即可免电气之危。盖电过金类则易入于地,不触人身也。阿君已与其夫人试之,据云,着之衣行电中,虽火星发三尺许,无所碍云。

今日甚不适,心当感疾,此身若无所着者。异哉,岂当死耶?

十一月二十四 Sunday of January 10th 1904

揽《社会主义佛教原理论》。

十一月二十五 Monday of January 11th 1904

天雪益无聊。得少眉十月十五日书,即作书答之。

十一月二十六 Tuesday of January 12th 1904

偶阅唐人词有《归国遥》之阕,遂漫成二章,寄怀少眉伉俪。

残年里,和泪自编亡国史。当有英雄未死,家山千万里。

北望烽烟何许,问天天不语。惆怅不如归去,摩挲双剑羽。

重寄语,珍重鸾光双隐地。又是晓青天气,年年花下醉。

何事天涯羁旅,浮生如梦里。目断江南烟雨,乱莺啼恨起。

下午至市场市用器,及晚踏雪至一广东人之酒楼,得尽一醉饱,颇有上海风味。予辄因之而生亡国羁旅之感,又念在上海日之得与吾友痛饮,今乃对二蠢物漫然独酌,能不令我恨耶!夜来,复观剧,冒雪而归。

十一月二十七 Wednesday of January 13th 1904

忆昨晚饮酒事,漫成《临江仙》一阕。

风雪孤城万景凋,高楼独上无憀。仰天不语黯魂销。金樽酒满,胸里血如潮。旧日黄垆天下士,而今都隔云霄。一年去国已迢迢。但拼醉死,对镜自磨刀。

寄少梅书。

下午正无聊,忽得卜技利章伯初君、宗元,乌程人。濮倬云君、 登青,嘉兴人。 来函云:浙人留学于米者,惟尚有钱唐施君肇祥,共得三人。海外竟得此数同乡,可喜之至,定当作书答之。

十一月廿八 Thursday of January 14th 1904

寄无量书至天长,写示昨词。

十一月廿九 Friday of January 15th 1904

竟日无聊,不作事。

十二月初一日 Saturday of January 16th 1904

意殊不适,将感疾病,废书一日。

十二月初二日 Sunday of January 17th 1904

来此忽忽七月多矣,曾无尺寸长进,何以自对。从今日起发愿自立课程:

上午研究文法修辞学。

下午读哲学书,译社会主义书。

晚来读文学书。

从今日起,如有间断,是自弃也。嗟乎!人生既堕形气中矣,虽欲自放,安可得哉。

十二月初三日 Monday of January 18th 1904

答濮倬云、章伯初书,并寄银五圆为学生会之义务捐。

近日见《文兴日报》,大声疾呼排斥革命党。此报为保皇会所设。保皇会之于理论上之谬妄,姑不论。即约其行事,自戊戌已来,设立五六年,何曾办得一事,吾不识蠢蠢粤人奈何被康贼所愚至于如此。哀哉!凡革命独立之际,自必有数多之党派互相冲突,相战杀戮,最后之胜利,圣党必归失败,法国革命之事已显然可见已。乃今我可哀可痛、已亡之支那,尚有保皇会诸贼,将来必多一层障碍,何物保皇会恒陋至于如此耶!

十二月初四 Tuesday of January 19th 1904

买得斯宾塞尔《伦理学原理》一册,并属为寄康德《纯理批判》、寿平好儿《意志论》、斯宾塞《社会学原理》、弥儿《自由论》、斯宾塞《社会平权论》、美国文学大家文选诸种,七日后可得,甚望之也。

今日并买得谢克斯比集一本。

十二月初五 Wednesday of January 20th 1904

揽谢克斯比全集,分喜剧、史剧、悲剧三卷,凡四十九种,可谓富矣。今日复从一好友借得小说多种,皆怪陋不可看。其中有《石头记》四册,取而览之以遣闷。又借得《史》《汉》,足乐也。

十二月初六 Thursday of January 21th 1904

揽美国大家文集,揽《石头记》以遣闷。

十二月初七 Friday of January 22th 1904

天大雪,甚冷,卧衾中揽《史》《汉》以却寒。苦不得热酒吃也。日来大不适,且病,甚懒惰,不克自治,可若何?

十二月初八 Saturday of January 23th 1904

揽伯伦知理《国家学》并《十九世纪之欧洲》。

十二月初九 Sunday of January 24th 1904

读《十九世纪》。

十二月初十 Monday of January 25th 1904

大风以雪,冻欲死。

十二月十一 Tuesday of January 26th 1904

于报中见某人之报告书云:“巴黎华货之通销甚盛,惜无人自营之。法人买茶,印度计八,中国计二,无专商也。里昂织丝所岁需蚕丝……古磁器,可获一倍之价,且磁器在二百年以上者,得免税,生丝亦免税。某人现拟招股四十万,设华货转运公司于巴黎云。”嗟乎!世界之可营之商业止巴黎邪?我国人自弃之耳。

又前见某君报告书云:“欧洲中国留学生之骄惰无志气可为太息,彼等见欧人之尊礼印度贵族,则思求官,以为亡国后尚可蒙欧人之一盼;又见南非洲之富人面目漆黑,而巴黎之贵女有与之同车者,则又思发财,以为吾虽亡国萎黄之人种,但得拥钜金,尚可匍匐于美人之前。”呜呼!此种留学生适成其为同治时代派遣之留学生耳!安有半个之人物耶!哀哉!

十二月十二 Wednesday of January 27th 1904

研究历史。下午正无聊,得廉臣十一月十三日书,言译社已迁至新马路守素里六十号。语意甚苦,揽讫不觉心血沸起,如何如何。晚来无聊,读老杜、老李诗。

十二月十三 Thursday of January 28th 1904

研究历史。

十二月十四 Friday of January 29th 1904

日来伤风、头痛、神昏,甚不适。无量、君武都无书来,怪极。而《浙江潮》及《太阳》《外交时报》等都过期而不到,令人闷闷。

十二月十五 Saturday of January 30th 1904

昨晚市得摆伦、弥儿敦诗各一册。今日获斯氏《社会学原理》《伦理学原理》《社会平权论》《个人对国家论》,又文集三册,康德《纯理批判》一册,寿平好儿《意志论》一册,弥儿《自由论》一册,足喜也。

十二月十六 Sunday of January 31th 1904

读斯氏《社会平权论》。

读摆伦诗。

十二月十七 Monday of February 1st 1904

获濮倬云还书,并附嵇洛如 岑孙 一书,殊出望外。洛如故殷次伊之友,且同乡,在上海时曾一见,今亦来此。得洛如书如见次伊矣。倬云亦云,在上海曾偕沈瓞民来视予,予竟漫不记忆,异哉。下午得无量书,毅侯一书,甚喜。

十二月十八 Tuesday of February 2nd 1904

寄答毅侯书。

读历史。

十二月十九 Wednesday of February 3rd 1904

寄拙存、廉存、少梅书,俱寄杭。

寄答濮倬云、嵇洛如书。

十二月二十 Thursday of February 4th 1904

写致无量、君武书。明后日当与赠书并寄。读摆伦诗。

十二月二十一 Friday of February 5th 1904

十二月廿二 Saturday of February 6th 1904

竟日困惫无聊,且生病。揽摆伦诗自遣。

十二月廿三 Sunday of February 7th 1904

研究历史。

十二月廿四 Monday of February 8th 1904

得《浙江潮》数本,郭奇远书一,复市得福禄特尔笔记一种。然日来意绪甚无聊,时时欲以爆药弹自轰毙,哀哉。

十二月廿五 Tuesday of February 9th 1904

意绪甚无聊,欲生病。

闻露、日已宣战,日人颇得利。嗟乎!我支那则可哀耳。

十二月廿六 Wednesday of February 10th 1904

寄家书 (三四各一)、 少梅书。揽报闻日本战甚利,不觉起舞。而回首故国,重复伤心。日来感怀万端,几狂矣。无聊甚。颇杂览唐人诗以自遣。

十二月廿七 Thursday of February 11th 1904

侵晨,忽得沈瓞民来书,其书各由华盛顿支那使馆转来,已被发视。瓞民不知吾所在,辄寄华盛顿,殊瞢瞢也。瓞留学东京弘文书院,所言颇具感情,当为书答之。

十二月廿八 Friday of February 12th 1904

昨晚得黑格儿《论理学》《心灵哲学》、弥儿《论理学》、赫胥黎文集九种。此书望之久矣。方万无聊,得此卷足自慰。嗟乎!哲学家言天下美女子是上帝所以慰护男子之天使也。吾今处此烦恼狱中,慰护我之天使其唯此数卷之书乎!一叹!

寄答沈瓞民书。晚来无聊,复至广东人酒楼吃面吃酒,醉后往Olympic戏院观剧,演拿破仑恋爱之遗事,有名优某女郎Miss Anna Hela颇美,戏中演出跳舞会,男女杂然二百余人,回旋飞翻,各尽意态,汉时飞燕掌上舞不能过是也。

十二月廿九 Saturday of February 13th 1904

巴黎报云:露国国债已至一千四百兆云。今有战事,若向巴黎再借,必不可得。而纽约克大银行亦皆云俄国不能在纽约借款,俄国军事上之经济甚困难也。纽育夜报言,日人将聘米国士官学将卒业生四十人为参将,学生皆欲往助日,惟例须得兵部省之许可始得往,现尚不知。

十二月卅日 Sunday of February 14th 1904

昨得边心Bentham《道德法律之原理》一册。

闻美政府宣告欧洲各国,言各国应共保中国对于日俄之战得局外之安全。日俄战争不论如何结果,不得侵害中国之领土。嗟乎!此可恃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