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以后的华北战局,益陷于不利的情势;晋北敌军,逐步南侵,太原危在旦夕;石家庄失陷,敌军直扣娘子关,晋东也非常危急;沿平汉南下之敌,进攻彰德、卫辉,豫北也相继沦陷;其沿津浦进攻之敌,直扑德州,山东也岌岌可危;八方风雨,天地变色,使人对于战事不敢作万分的乐观之想。

从战略上说,山西为北战场之大侧面阵地;从地形上说,恒山在其东北,太行山在其东南,管涔山在其西北,吕梁山在其西南,层峦重叠,形势完固,为晋省天然屏障。自绥察不守,内长城一线拱手让敌,晋北屏障全失。十月初,敌以第五师团一部向五台山地一带警戒,关东铃木兵团由繁峙向崞县前进,本间旅团由雁门向原平前进,另以一部由朔县向宁武前进,企图直下太原。我为挽回危机,着眼于山西要地之确保;决定转用平汉线兵力,十月三日,命卫立煌将军统率四个半师,连夜由石家庄向太原以北地区集中,并以山西我军坚守崞县、原平,冀得延缓敌军攻势,作充裕之布防。(十月三日,李服膺伏法;李系六十一军军长,为阎锡山将军重要部属之一;阎初令李率部驰援南口,李抗令未发。敌军迫晋北,进占天镇,李竟不战而逃;阎乃下令拿办,判处死刑。其时,晋军残余疲惫,已失斗志,李服膺伏法,晋绥将士,始稍畏惧,不敢后退。)八日崞县失守,原平告急,十日,原平又失守。其时,我卫军大部已集中于忻口及其以西地区;敌以坂垣指挥之第五师团及关东军第一、第十二师团等部,约五万余人,于十月十三日,进攻我忻口阵地之南怀化高地。我军主力展开于龙王堂、界河铺、大白水、南峪之线,而以忻口附近为阵地轴心,会合山西我军,区分三个兵团,以刘茂恩将军为右翼兵团,王靖国将军为中央兵团,李默庵将军为左翼兵团,激战始于十三日,迄十八日,先后五日;我阵线稳固,且迭次出击,歼敌三千余人,造成华北各战斗中最有利之战果。郝军长梦麟、刘师长家麒均于是役殉国。我朱德将军之部,出没于雁门关、平型关、灵丘、广灵、蔚县一带,断绝敌军后路,敌缺乏粮食弹药,军心已动摇,有后退模样;卒以晋东局势急变,功败垂成,我军乃于十一月二日晚间,自动向太原附近转进。

在五台山云中山麓的盆地上,只有崞县附近比较险要,敌军取得崞县,攻占原平,循同蒲公路直下忻口,太原便在掌握之中。忻口位于盆地之内,在形势上并无制胜的把握。有一个日本士兵的日记上便说:“打到了忻口,再有两天,徒步行军,可以到太原了。”他们预料忻口以南,不会遭遇什么战斗了。我军却在忻口予敌以最重大的打击,可见地利不如人和。当时,十九军王靖国将军之部(姜旅)坚守原平,阻滞敌军南下;姜旅长亦遂殉难。十一日晚间,忻口之线开始接触,十三日战事剧烈,大挫敌军。十四日,各路协同总攻,我机出动助战,两军激战于南槐花镇,毙敌千余,我师长李仙洲将军中弹受伤,裹创再战。十五日以后三日中,我军续取攻势,敌以重炮、飞机、战车协同攻击,我郝军长、刘师长虽先后阵亡,阵线终不为所动;其坚强奋勇的精神,与淞沪战线南北媲美。战事紧张时,我八路军配合着友军正面御防,发动了深入敌军侧后的全线袭击。一二九师夜袭阳明堡,火烧敌方的飞机,一一五师积极活动于灵丘、广灵、涞源、阜平、曲阳、行唐之间,并更深入察哈尔和平汉线两侧,发动广泛游击战,克复冀西、察南十八个县城,一二〇师进入晋西北,就在神池、宁武、朔县一带活动,并派一支队深入大同附近,展开雁北的游击战。这是抗战初期全国军队统一作战的好现象。

近人王维屏氏评论晋东战役,感慨甚深。盖“南北纵列之太行山,为晋冀间之天然界限,其由河流横切而成之河谷,乃平原与高原间之通路,在军事上,易守难攻,为山西之天然要塞。如浮图峪在河北涞源县境,为拒马河之河谷,其西北有飞狐口,东南有插箭岭口,更南有倒马关,均为山西高原出击河北之间道,敌我争夺涞源者,即以此也。大紫口、长城岭口、龙泉关、百泉口、卧石口,为唐河、沙河、磁河及滹沱河之河口,娘子关乃滹沱河支流冶河之河谷。正太铁路自河北之石家庄,西过井陉,穿越太行,中经娘子关、阳泉、寿阳、榆次而至阳曲(太原),在榆次与同蒲路交轨。铁路所经之娘子关为新辟之山洞,而称故娘子关为旧关。井陉关亦称土门关,太行八陉之第五陉,在获鹿县西十里,平定县东九十里,古云: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太行为控扼之要,井陉又当出入之冲也,是故正太线上,以井陉与娘子关间为最险要,其形势仿佛南口之与居庸关。”当忻口战事激烈时,敌军即积极进攻晋东以收夹击之效。十月十日,石家庄敌,以一部沿铁路南下,而以生力军第二十师团沿正太路西进。我为确保晋东,孙连仲、冯钦哉、曾万钟各部转移于太行山隘路,娘子关南北之线。十月十二日敌追踪而至。是时连日大雾,敌未敢轻进。我军布防就绪,敌骑亦至,仓卒应战,情势甚危。关之东南有山谷,名曰雪花山,较娘子关尤高,敌轻骑袭击,我军力战不敌,雪花山卒告不守,自此娘子关受制于敌。敌复以全力进攻娘子关正面,遭孙连仲部之坚强抵抗,其锋大挫;乃移其主力以攻旧关;其时旧关一部军队移守黑石关,力分势弱;冯钦哉部血战三昼夜,敌死伤千余,我亦力竭气衰。十五日,我孙连仲部与其他两部增援,包围旧关敌人,敌已被歼过半,旧关复得;而关外高地仍在敌手,旧关亦遂不能久守。二十二日,敌转用平汉线第十四师团前来解围,以一部向娘子关正面施行牵制攻击,以主力约四联队由横口车站(井陉东)向南障城鱼镇前进,企图包围我军侧背,我方感受后方之威胁,遂将正面之孙连仲部,转移于平定方面,并将预定增援晋北之孙震军转移晋东;时机迫切,移调不及,娘子关遂告失守。十月三十日,敌到达平定时,我拟以朱德部由平定西南山地向该敌侧击,不期晋阳发现敌约一旅团西进,此计划又不能如期实施;从此指挥失序,各部分离,阳泉寿阳相继陷落。(娘子关以西正太路上,寿阳为最险要,过此地势平坦,太原已无险可守。)太原危急,晋北有利阵线为之动摇;其时,我为挽回败局,十一月一日,曾命平汉线西侧之第十三军(汤恩伯将军部),迅速开太谷应援,终以运输困难,未及投合战线参加战斗,太原终以不保。

当太原危急时,我以保卫要点为目的,十一月二日,曾令晋北正面各军向太原以北青龙镇既设阵地转进,与晋东军协同作战,而以傅作义将军所部守太原城。晋北各部于二日晚间开始转进,因受敌空军猛烈轰炸,战车队跟踪追击,立足不易。卫总司令立煌不得已乃将阵地转移于太原东北郊,终以东山失守,受敌瞰制,不能不再行撤退;此时各部队以屡次转进,不免发生纷乱情形。守城傅军受敌炮空密集制压,太原城北即被敌冲入。傅将军见大势已去,即于九日晚间率部向西山冲出,太原亦遂告陷落。敌于占太原后,仍沿铁路进至太谷、平遥、汾阳之线,其攻势行动暂行停止;我军亦久困战斗,亟待整理,乃制定防守及整顿地区,加急补充。

晋东激战,平汉线正面之敌亦步步进迫。敌军主力为十四师团,辅以第六、十六两师团之一部。敌分两路进击,主力乃由铁路线南下,一部由宁晋、柏乡趋内丘,我军于十月十一日到达赵县元氏之线,翌日又被迫转移至柏乡之线,十四日退守内丘,因河北平原无地可守,兼以兵力单薄,十五日邢台又陷,邯郸、磁县亦于十七、十八两日先后不守;幸我汤恩伯军团于十八日赶赴安阳及漳河南岸之线,严阵以待;我吴克仁军亦于是时到达汤阴。其时,敌分三路渡漳河进犯,其在平汉线正面者为第六师团,由武安、观台犯我左翼者为第十四师团之主力,沿肥乡、成安、临漳企图攻我右翼者,为第十六师团之一部。十月十九日夜间,敌不断向我漳河铁桥炮击,另以一部便衣队混入难民群中,由观台东西保漳渡河,期掩护其主力之偷渡。东西保漳一带高地,于二十日上午已为敌所占。我关麟征军遂于二十一日拂晓开始攻击当面之敌,当被我二十五师将该高地夺回,将敌压迫于河岸,歼灭甚众;未几,敌又得河北方面之增援,再图反攻,自晓至暮,反复搏战,至夜半未停,敌我伤亡均重。旋以安阳以东辛店集附近,敌强渡而南,约有一联队之众;时我军久战,疲乏已极,乃停止攻击,占领阵地,与敌成对峙状态。敌军主力因前进受阻,伤亡甚多,二十三日即撤至邯郸、武安附近,拟由武安、涉县进窥晋南,威胁我平汉线之左侧背,同时声援山西之作战。我汤军团遂于二十四日推进至沿岸一带与敌对峙。其时,山西战事又告吃紧,我第十三军于十一月二日兼程往援,敌乘晋东胜利,平汉线上又向安阳附近攻击,我守军商震将军之部以实力薄弱,左右友军距离甚远,应援不及,安阳遂于十一月五日失陷,商军乃退守宝连寺东西之线。

其时,宋哲元将军所部集团军,在临清、堂邑、大名、内黄、南乐、清丰、濮阳之间,以协同平汉线正面友军,击破平汉线南下之敌,宋部乃以主力沿平汉线东侧地区前进,其骑兵部队于十一月五日占领南和任县,并将邢台以北之官庄车站占领,其步兵则向邢台攻击。六日清晨,我军已迫至邢台附近;不意敌一面由邢台西北增援,一面由邢台以南,沙河方面赶到步骑炮联合之敌向我夹击;且以敌机多架助战;敌我相持两昼夜,八日下午,任县竟被夺去。十日,邢台之敌向我反攻,十一日又因大名已失,敌攻广平甚急,我骑兵部队感受侧背威胁,十二日乃向卫河右岸移动。十一月六日我步兵进攻成安之敌,当晚占领县城,七日,敌由磁县增援,激战竟日,八日并由临洋以步骑炮之联合部队窥我广平。九日,复由广平西北向大名运动,十日,更以全力进迫大名,与我三十八师发生巷战,十一日县城遂失守。我军退守卫河南岸。敌占大名,以主力扼守城郊,以其一部进窥卫河。是时,华北敌军先以主力进窥山西,十一月九日,既占我太原,复转用其第六师团之主力于东战场,因此平汉线正面仅以第十四师团及十六师团之一部暂取守势,沿漳河及卫河北岸构筑工事,与我军对峙。

十一月初旬,晋豫战局与东战场之情势同时逆转,略如上述。此外,则绥远我军,亦以敌千田兵团,于十月十日,协同伪蒙军沿平绥线向归绥正面进攻,同时,以两联队之兵力,由凉城袭归绥侧背;十三日绥垣失守,十六日包头亦遂陷落。就军事言,这一时期,也可说是华北全局最黯淡的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