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德留学

我那时候预备离开绍兴,适北京友人来信,说政府要派翰林院编检出国留学,留日、留欧,由本人自择,劝速往北京登记。我自离青岛后,本时时作游学计划,得此消息,不能不心动,遂往北京。适同乡章君一山( )长译学馆,请我为教授,任乙班的国文及西洋史。我本拟在北京度岁,静候派遣消息;不意从弟国亲忽来一电:“家中有事,速归”,我遂惘惘然走平汉路南下,因天津口已冻了。回家后,始知家中实无甚要事,彼闻有不利于我的传说,特促我南避。北京的朋友,知道家中的电,亦认为必有他故,章君恐为我所累,特来一电,解教授之约。然我欲不为所阻,度岁后,我仍往北京。

我到京后,承陈君仲骞相招,寄住赣南馆,盖陈君所娶,为黄夫人的第四妹,君与我为僚婿。到北京后,始知编检志愿游学的人数太少,政府遂搁置不办,适得孙君慕韩(宝琦)使德的消息,乃托他的兄弟仲 (宝瑄)及叶君浩吾为我关说,愿在使馆中任一职员,以便留学;我亦自访孙君,承孙君美意,允每月津贴银三十两,不必任何种职务。一方面与商务印书馆商量,在海外为编教科书,得相当的报酬,以供家用。我遂于是年五月间随孙使由西伯利亚铁路赴德。

初到柏林

到柏林后,我与齐、钱二君同寓,齐君本通德语、钱君善英语,我得两君助力不少;齐君本译学馆学生,他的同学顾君孟余(兆熊)留德已数年,诸事熟悉,我等所请的德语教员,均顾君所代选代订。又由顾君而认识薛先生仙舟(颂瀛)、宾君敏陔(步程)。

薛先生爱国好学,自奉甚俭,携他的甥女韦增瑛女士留学,常自购蔬菜,借房东厨房自烹。最恶同学中的游荡者,对于娶西妇的人,尤时时痛骂。闵我初学德语的艰苦,排日为我讲德语的文法,而嘱我为彼讲中国古文,作为交换条件,我得益不少。

宾君是豪爽的人,留德较久,于各方面情形,甚熟悉,初到德国的同学,赖他帮忙的很多。中山先生到德国建设同盟会时,即在宾君寓所开会,然我在德时,宾君从未谈及,直至回国后十余年,宾君为其母夫人征寿序,始为我述此事。

同时留学柏林的,尚有马君武、夏浮筠(元塛)诸君,亦时相过从;夏君每日于大学课程听完后,常到我寓,同往旅馆晚餐,或觅别种消遣(各人自付钱,不必相请)。

孙使恐我旅费不足,适唐君少川之侄宝书、宝潮等,来柏林留学,均不过十余岁,国学尚浅,因令于预备德语外,请我授国学,每月报酬德币百马克。

进莱比锡大学

我在柏林一年,每日若干时习德语,若干时教国学,若干时为商务编书,若干时应酬同学,实苦应接不暇。德语进步甚缓,若长此因循,一无所得而归国,岂不可惜!适同学齐君宗颐持使馆介绍函向柏林大学报名,该大学非送验中学毕业证不可,遂改往莱比锡(Leipzig)进大学。那时候,中国学生留学莱比锡的,还只有张君仲苏(谨)一人,且与齐君同籍直隶,同在译学馆肄业,与齐君甚相得。我接齐君报告后,遂向孙使声明,而于戊申暑假中往莱比锡。

莱比锡属撒克逊王国,在它的都城特来斯顿邻近。特来斯顿山水著名,莱比锡风景平常。但德意志最高法院在此,又每年有一次市集,各方货物辐辏;它的大学自设立以来,已历五百年。

该大学设有中国文史研究所,主持的教授为孔好古氏(August Conraty),彼甚愿招待中国学生,我由彼介绍进大学,毫无留难。

第二年,迁居莱比锡,进大学听讲,凡三年。于哲学、文学、文明史、人类学之讲义,凡时间不冲突者,皆听之。尤注重于实验心理学及美学,曾进实验心理学研究所,于教员指导之下,试验各官能感觉之迟速、视后遗象、发音颤动状比较表等。进世界文明史研究所,研究比较文明史。又于课余,别延讲师,到寓所,讲授德国文学。

冯德教授

我所听的讲义,是冯德(Wilhelm Wundt)的心理学或哲学史(彼是甲年讲心理,乙年讲哲学史,每周四时,两种间一年讲的);福恺尔(Vokelt)的哲学;兰普来西(Lemprechs)的文明史;司马罗(Schmalso)的美术史;其他尚听文学史及某某文学等。我一面听讲,一面请教师练德语,一面请一位将毕业的学生弗赖野氏(Freyer)摘讲冯德所讲之哲学史。借以补充讲堂上不甚明了的地方。

冯德是一位最博学的学者,德国大学本只有神学、医学、法学、哲学四科(近年始有增设经济学等科的);而冯德先得医学博士学位,又修哲学及法学,均得博士;所余为神学,是彼所不屑要的了。他出身医学,所以对于生理的心理学有极大的贡献。所著《生理的心理学》一书,为实验心理学名著。世界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即彼在莱比锡大学所创设的。又著民族心理学、论理学、伦理学、民族文化迁流史、哲学入门(此书叙哲学史较详),没有一本不是元元本本,分析到最简单的分子,而后循进化的轨道,叙述到最复杂的境界,真所谓博而且精,开后人无数法门的了。

那时候冯德一派的学者摩曼教授(Meumann),适也在这大学。他是应用心理学的实验法于教育学及美学。所著《实验教育学讲义》,是在瑞士大学的讲稿。又著《现代美学》及《实验美学》两书,虽篇幅不多,而门径分明。我想照他的方法,在美学上做一点实验的工作。于是取黑色的硬纸,剪成圆圈,又匀截为五片,请人摆成认为最美的形式。又把黑色硬纸剪成各种几何形,请人随意选取,列为认为最美的形式。此等形式,我都用白纸双钩而存之,并注明这个人的年龄与地位,将待搜罗较富后,比较统计,求得普通点与特殊点,以推求原始美术的公例。但试验不及百人,归国期迫,后来竟未能继续工作。

兰普来西教授

兰普来西氏是史学界的革新者,他分历史为五个阶段:(一)符号时代;(二)雏形时代;(三)沿习时代;(四)个性时代;(五)主观时代。符号时代,是人类意识最蒙昧,几没有多大的分别。如中国文字上一二三 等指事的文,又如各民族图画上的几何形。人与人的关系,就是共同生活,饥了就食,倦了就寝,并没有何等有机的社会组织。雏形时代,就进一步,有一种类别的意识。如中国或埃及的象形文、鸟、兽、虫、鱼,各就它们一类中共有的特点表现出来。在社会上,自图腾以至于宗法,自渔猎以至于农工商业,渐成分工的组织。沿习时代,是一种停滞的意识,承雏形时代的习惯,变本加厉,不求其所以然。如中国文学由小篆变为楷书,诗文上的拟古,图画上的模仿。在社会上,贵族与平民,公民与奴隶,男与女,资本家与工人,都不考求他们的成立的因由,而确认为天然不平等的阶级,没有改变的可能。个性时代,就又进一步。如图画上之写真,每一个人的面目,不能移到别一人。人人有“人各自由”之观念。人人有自尊人格的气概;平民与贵族争,有法国的革命;奴隶与公民争,有林肯的解放黑奴;女子与男子争,有各种妇女运动;工人与资本家争,有社会主义,无一非“人权”的意识所表现。主观时代,为我见的扩大。是[如]孟子“万物皆备于我”的我,菲希德“我与非我”的哲学的我,并非为小己的竞争生存着想,而以全体人类为一大我。“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伊尹乐尧舜之道,思天下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纳诸沟中。”“人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鳏寡废疾皆有所养。”“人人各尽所能,各取所需。”这是社会主义者理想的世界,将要待人类文化更进时始能实现的。(因兰氏所举例证,我已记不清楚,箧中又无书可检,用己意说明,不知道失了兰氏本意没有)兰氏依此主张,著《德意志史》,那时候已出二十余本,尚未到现代,兰氏旋于一九一四年逝世。

兰氏所创设的文明史与世界史研究所,除兰氏外,尚有史学教授六七人,学生在三四年级被允许入所研究者,那时约四百人。我以外国学生,不拘年级,亦允入所并在兰氏所指导的一门中练习。他的练习法,是每一学期中,提出有系统的问题一组,每一问题,指定甲、乙二生为主任,每两星期集会一次,导师主席;甲为说明的,乙为反驳的或补充的,其他丙、丁等为乙以后的补充者。最后由导师作结论。进所诸生,除参加此类练习班外,或自由研究,或预备博士论文,都随便。

兰氏讲史,最注重美术,尤其造型美术,如雕刻、图画等。彼言史前人类的语言、音乐均失传;惟造型美术尚可于洞穴中得之,由一隅反三隅,可窥见文化大概。研究所中搜集各地方儿童图画甚多,不但可考察儿童心理,且可与未开化人对照。

美术与音乐

莱比锡大学礼堂中正面的壁画,为本地美术家克林该所绘。左部画一裸体而披蓝衫的少女,有各民族雏形的人物环拱着,这是希腊全部文化的象征。中部画多数学者,而以柏拉图及亚里士多德为中坚,柏氏着玄衣而以一手指天,为富于理想的象征。亚氏着白衣而以一手指地,为创设实证科学的象征。右部画亚力山大率群臣向左迈进,为希腊人权威的象征。克氏又采选意大利各种有色的文石雕一音乐大家贝多芬坐像,设在美术馆庭中。

此地美术馆,以图画为主,当然不及柏林、明兴等处美术馆的富有,但自文艺复兴以后的诸大家,差不多都有一点代表作品,尤其尔时最著名的印象派作家李勃曼,因曾寓此城,所陈列作品较多。其第三层将各国美术馆所收藏之名画,购其最精的照片,依时代陈列,阅者的印象虽不及目睹原本的深刻,然慰情聊胜无。我常想,我们将来设美术馆,于本国古今大家作品而外,不能不兼收外国名家作品;但近代作品,或可购得,而古代作品之已入美术馆的,无法得之,参用陈列照片的方法,未尝不可采用。

美术馆外尚有一民族学博物馆,馆长符来氏(w ö ller),即在大学讲民族学者,我亦曾往听讲,其中所搜非洲人材料较多且精,因符来氏曾到该地。中、日亦列入,我亦曾助馆员说明中国物品。

有一花园名曰椰园(Palmgarten),因园中有一玻璃房,专培养热带植物。有一演奏厅,于星期日午后及晚间奏音乐,我常偕同学往听。德是音乐名家最多,普通人多能奏钢琴或提琴者,我也受他们的音[影]响,曾学钢琴,亦曾习提琴,然均不久而中辍。

有一戏院,每日演话剧或小歌剧。小歌剧轻松婉丽,同学张君仲苏最所爱听,我亦偶与同往。话剧多古今文学家作品,寄托遥深。又德国舞台科白,为标准德语,听戏亦为练习语言的一法。大学体谅学生,每日于门房中留有中等座位的折价券若干张,备学生购取。报纸则于星期日揭载七日戏目。我等愿于某日观某剧,如未曾读过剧本,可先购一本,于观剧以前读完它,更易得益。(莱比锡为德国印刷业集中地点,有一雷克漠书店<Becram>印行小本,版权满期的文学书或科学书,每号价不过二十生丁。)

德国最大文学家歌德氏(Goethe)曾在莱比锡大学肄业,于其最著名剧本《弗斯脱》中,描写大学生生活,即在莱比锡的奥爱摆赫酒肆中(Auerbach),此酒肆为一地底室,有弗斯脱博士骑啤酒的壁画,我与诸同学亦常小饮于该肆。(及民国十年,我借林宰平君重到莱比锡,再访该肆,则已改造为美轮美奂的饭馆了。)普通演《弗斯脱》剧本的,都只演第一本,即法国人所译编的歌剧,也只有第一本。第二本节目太繁,布景不易,鲜有照演的。惟莱比锡因系歌德就学之所,而弗斯德于芬斯脱节(Fenste)之夜,正欲服毒,闻教堂之歌舞而中止,所以莱城剧院于五月芬斯脱节前后,特排日连演第一、第二之两本。我在莱城三年,每年届期必往观。

我于讲堂上既常听美学、美术史、文学史的讲演,于环境上又常受音乐、美术的熏习,不知不觉地渐集中心力于美学方面。尤因冯德讲哲学史时,提出康德关于美学的见解,最注重于美的超越性与普遍性,就康德原书,详细研读,益见美学关系的重要。德国学者所著美学的书甚多,而我所最喜读的,为栗丕斯(T.Lipps)的《造型美术的根本义》(Grnndlage der Bildende Kunst),因为他所说明的感人主义,是我所认为美学上较合于我意之一说,而他的文笔简明流利,引起我屡读不厌的兴趣。

编书、译书

此四年中,编《中学修身教科书》五册、《中国伦理学史》一册,译泡尔生《伦理学原理》一册。

《中国伦理学史》,谓“孟子之杨朱即庄周为我即全己之义,《庄子中说此义者甚多;至《列子·杨朱篇》乃魏、晋间颓废心理之产物,必非周季人所作”。又清儒中特揭黄梨洲、戴东原、俞理初三氏学说,以为合于民权、女权之新说。黄、戴二氏,前人已所注意,俞氏说,则孑民始拈出之。

《中国伦理学史》,虽仍用日本远藤隆吉氏《支那思想史》之三时期分叙法,叙述的材料,亦多取给于此书,而详其所略、略其所详的却不少。其中如六朝人的人生观与清代黄梨洲、戴东原、俞理初三氏之编入,为我最注意之点。

奉行素食

孑民在莱比锡时,闻我友李石曾言肉食之害,又读俄国托尔斯泰氏著作,描写田猎惨状,遂不食肉。尝函告我友寿孝天君,谓“蔬食有三义:(一)卫生;(二)戒杀;(三)节用。然我之蔬食,实偏重戒杀一义。因人之好生恶死,是否迷惑,现尚未能断定。故卫生家最忌烟酒,而我尚未断之。至节用,则在外国饭庄,肉食者有长票可购,改为蔬食而特饪,未见便宜。(是时局未觅得蔬食饭馆,故云尔。)故可谓专是戒杀主义也”。寿君复函,述杜亚泉君说:“植物未尝无生命,戒杀义不能成立。”孑民复致函,谓:“戒杀者,非论理学问题,而感情问题。感情及于动物,故不食动物。他日,若感情又及于植物,则自然不食植物矣。且蔬食者亦非绝对不杀动物,一叶之蔬,一勺之水,安知不附有多数动物,既非人目所能见,而为感情所未及,则姑听之而已。不能以论理学绳之也。”

旅行经历

我在莱比锡三年,暑假中常出去旅行。德国境内,曾到过特来斯顿(Dresden)、明兴(München)、野拿(Jana)、都绥多菲(Dtisserdorf)等城市。德国境外,仅到过瑞士。往瑞士时,我本欲直向卢舍安(Lucean),但于旅行指南中,见百舍尔(Basel)博物馆目录中,有博克令(Bocklin)图画,遂先于百舍尔下车,留两日,畅观博氏画二十余幅,为生平快事之一。博氏之画,其用意常含有神秘性,而设色则以沉着与明快相对照,我笃好之。

我去欧洲,先后五次。其中,在德国耽搁的光阴最久,先后计算起来共有五年。在法国,差不多先后也有三年。在欧洲,旅行是很方便的,以我个人的感想,尤其是在德国。在大战以前,我们在德国,往来很自由,不要护照,简直和德国人一样。那时是在欧洲大学听讲的,到了暑假,便去德国名胜的地方游历,有时到瑞士去。瑞士的山水,是足以使人流连的,因为语言通,交通便,所以瑞士时常有我的足迹。

瑞士的确可爱,自然风景很好,设备很方便,瑞士的人又很和平。瑞士的人,对有色人种,并不注意。一样看待,一样亲爱,所以到瑞士去游历,总觉得很舒服。除了瑞士以外,还有法国南方及意大利边境一带,像丽士、蒙脱利爱,一直往南去,我都非常欢喜。因为这些地方都是向阳的,海水是青天,所谓碧海青天,的确不错。在这许多地方去旅行,身心都感觉到非常愉快。

还有一点,我觉到越是冷的地方,越是清洁,如荷兰以北的丹麦、瑞典、挪威这几个国家,气候愈冷,他们愈注意清洁。至于气候热的地方,就大不相同了,甚至于愈热愈差,对于清洁,比较冷的地方,就相去得远了。

我在旅行的时候,除游览名胜而外,对于有美术馆的城市,格外注意,如德国的München——这个地名在英文好像读Munich(慕尼黑),意大利的Rome(罗马),Florence(佛罗伦萨),还有法国的巴黎,在每一个有美术馆的地方,我总是很细心地去看的。总括地说,我向来旅行,很注意三点:第一,是看一种不同的自然美;第二,研究古代的建筑;第三,是注意博物院的美术品。

响应辛亥革命

辛亥是我留德的第五年,我于丁末五月间经西伯利亚往德国。到柏林后,始知有徐伯荪先烈刺恩铭于安庆,及秋竞雄先烈等在绍兴遇害之事。上海报载,问官说:“汝受孙文指使吗?”(大意如此)徐先烈说:“我运动革命,已二十年,还要受别人指使吗?”驻德孙慕韩公使读到此,有点寒心,乃强作解嘲语说:“革命党真是大言不惭。”

自丁未到辛亥五年间,差不多年年都有惊人的大事。例如丁未七月间,孙先生有钦廉之役。十一月,又有镇南关之役。戊申三月,有河口之役。是年十月,有熊成基先生在安庆起义。庚戌,有汪精卫先生刺载沣之事。至于辛亥二月间,温生才先生刺杀孚琦,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殉难,于是促成八月十九日之起义,而告一大结束。我也于是年回国了。

辛亥八月中旬(阳历十月初旬),德国大学的暑假尚未完,而中学已开课。我因几位德国朋友的介绍,往维铿斯多中学参观。这中学是私立的,是较为革新的,在课程上,重顿悟不重记诵;在训育上,尚感化不尚拘束,于会食前,诵一条世界名人格言,以代宗教式祈祷;注重音乐,除平时练习外,每星期必有一次盛大的演奏;学生得举行茶会,邀教员及男、女同学谈话。我寄住在此校教员宿舍中,历一星期,觉得他们合理化的生活,是很有趣的。我在此校住了一星期,忽见德国报纸上,载有武汉起义的消息,有一德国朋友问我:这一次的革命,是否可以成功?我答以必可成功,因为革命党预备已很久了。不久,又接到吴稚晖先生一函(自伦敦来,或自巴黎来,我此时记不清了),以武汉消息告我,并言或者是一大转机,我辈均当尽力助成(大意如此)。我于是先到柏林,每日总往同学会,与诸同学购报传观,或集资发电,大家都很热烈地希望各省响应就是了。同学中,有一位刘庆恩君,稍稍做了一点可资谈助的事:同学会中,本有两面小龙旗,插在案上花瓶中。有一日,刘君把这龙旗扯破了,他去备了两面五色旗来替它。又有一日,来了一位使馆的秘书,带笑着说道:“袁宫保出来了,革命军势孤了!”仿佛很得意的样子。刘君骂道:“放屁!”就打他一个耳光,别人赶紧劝开,那秘书也只好悄悄地去了。

我在柏林住了一个月光景,接陈英士先生电报,催我回国,我就从西伯利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