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里要讲的是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经验。经验是宝贵的;可是宝贵的经验是付重大的代价买来的。个人的经验如此,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经验,也是如此。
鸟兽能把经验传给他们自己的儿女,可是影响本能的变化是很有限的。
小松鼠在秋天会跟着它们的父母挖地穴藏果物,小鸡在老母鸡的教导下懂得怎样逃避在天空的飞鹰,这些知识固然是从仿效得来的,但大部分却是本能的动作。
学习的“习”字解释为“鸟数数飞”。不断地学飞叫做习。“学”字含有原理的意思多,“习”字含有仿效的意思多,所以孔子说“学而时习之”,俗语通称“学习”,是含有两重意义的:一面根据思想而学,一面根据仿效而习。故人类的进步是靠学与习交互而行的。
学是学前人的经验,习是习前人的榜样。“以身作则”是说给人家可以练习的一个榜样。“格物致知”是指示一条求学的道路,在事事物物里求知识。
禽兽是靠本能生存的,而人类却能学能习,并将学到的和习成的经验传给后代。
我写这本书的用意,就是想把几十年的经验,传给现代的青年和后代的儿孙。我们这一代所经验的无限苦痛,希望可以为下一代的人们作指示和教训:当避免的要避免,当保存的要保存,当改进的要改进,当推翻的要推翻。
旧的忘不了,新的学不会,是我们过渡时代的人们的一个通病。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中也不是,是人们的一种痛苦。
我们受了西方来的狂潮的激荡以后,国内一切思想制度都起了莫大的变化,势如洪涛汹涌澎湃!我们叫这变化为“新潮”。
以前我用英文写的一本书,名为《西潮》,是战后在美国出版的,后来又在中国台湾发行了中文本。《西潮》是写由西方来的外力影响了内部的变动;《新潮》是写内部自力的变动而形成了一股巨大潮流。虽然这种新潮的勃起,也可以说是受了西潮的激动,不过并不完全是受外来的影响,而是由内部自己发展起来的。“五四”前后北京大学学生罗家伦、傅斯年等发刊一本杂志,也叫《新潮》,当时英文译为“The Renaissance”,就是代表我国文化复兴的意义。当然本书采用《新潮》为名,是受了那本杂志的启示的,而且这新潮之掀起,北京大学是很有关系的。
著者大半光阴,在北京大学度过,在职之年,但知谨守蔡校长余绪,把学术自由的风气,维持不堕。最近十余年来,把“五四”运动所提倡的德先生(民主)与赛先生(科学)从象牙之塔的学府里,移植于中国台湾广大的农村里,而得显著的实效,因此又得了不同的经验。
著者现在且把这几十年来在中国大陆和台湾的前后的经验写出来,希望供青年们参考和抉择。
青年们,不要想找万灵丹啊!因为世界上是没有服了能使百病消散的万灵丹的。我们要眼看天、脚踏地,看得远、站得稳,一步一步地前进、再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