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中西交通之渐盛与西学之输入
近代中西相互的关系,和中古时代不同。中古时代,往来的不过商人;国家除偶通使命外,无甚深切的关系。近代则不然,西洋各国,都要尽力向海外发展了。基督教传布于中国,唐、元时代,即已有之,但对中国社会,没有发生什么深切的影响。近代西人的发明,足以补我们之所不及的,是科学,所以科学的输入,实在是一件大事。科学,最初是由教士之手输入的。科学首先被中国人采用的,为天文、历法、地理、数学、炮术、医学等,可见当时对于科学,还只知道应用一方面,而没有知道他的真价值啊!
新航路的发现
从蒙古西征以后,土耳其人被迫立国于小亚细亚,后来渐次强盛,侵入欧洲,至十五世纪,而地中海东岸和黑海沿岸之地,尽为所据,对于欧人东行的,异常苛税为难。欧人乃想另找一条路,以达东方,其结果,就有两条新航路发现。新航路发现以后,葡萄牙人首先东来,一五一六年到广东,至一五五三年,遂租得澳门为根据地。西班牙、荷兰、英吉利等,相继东来。向中国通商,都受葡人阻碍。西班牙人乃占据菲律宾,开辟马尼剌;荷人则占据苏门答腊、爪哇、满剌加、中国台湾;南洋非复郑和航行时的南洋了。英国和法国,在印度竞争,而英人较为得势。
新航路发现前的中西交通
从亚洲的东方到欧洲,陆路本有四条:(一)自西伯利亚逾乌拉岭入欧俄。(二)自蒙古经天山北路,出两海之间(谓咸海、里海)。(三)自天山南路逾葱岭。(四)自前后印度西北行,两道并会于西亚。第一路荒凉太甚。第二路则沙漠地带,自古为游牧民族荐居之地,只有匈奴、蒙古自此以侵略欧洲,而两洲的声明文物,由此接触的颇少。葱岭以西,印度固斯以南,自古多城郭繁华之国。然第三路有沙漠山岭的阻隔,第四路太觉回远,而沿途亦多未开化之国,所以欧、亚两洲,虽然陆地相接,而其交往的密切,转有待于海路的开通。自欧洲至东洋的海路:一自叙利亚出阿付腊底斯河流域;二泛黑海,自阿美尼亚上陆,出底格利斯河流域。两路均入波斯湾。三自亚历山大黎亚溯尼罗河,绝沙漠而出红海。这都是自古商旅所经。自土耳其兴,而一二两道,都入其手,第三道须经沙漠,不便,乃不得不别觅新航路。(《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7—8页)
中西相互的关系
近代中西相互的关系,和中古时代不同。中古时代,往来的不过商人;国家除偶通使命外,无甚深切的关系。近代则不然,西洋各国,都要尽力向海外发展了。中国对于远方人,素取怀柔主义。通商为两利之事,向为历代所欢迎。唯(一)西人航海的,都是冒险的青年,未免有不规则的举动。(二)又中国历代,对于海寇,都是疑忌的。明朝人经过倭寇之患,疑忌更甚。西人船坚炮利(《明史·外国传》说:“荷兰所恃,唯巨舟大炮,舟长三十丈,广六丈,炮有铜有铁,巨铁炮长二丈,发之可洞裂石城,震数十里,世所称‘红夷炮’即其制也。”案中国初得到的炮,叫“佛郎机”,后来所得的叫“红夷”。清朝的时候讳“夷”字,改称为“红衣”,并封他为“红衣大将军”;“佛郎机”是中国人称葡萄牙、西班牙人之辞。称荷兰为“红夷”,亦曰“红毛番”),也足以引起华人戒惧之心。(三)加以宗教的传播有些格不相入,中西相互之间,就未免形成隔阂了。
中西隔阂之缘由
中国和西洋的交通,由来甚早,历代西方的估客,梯山航海而来的不少。近世欧人东来,自然犹以敌意遇之。然(一)历代东西交通,所贩卖的,大概是珍奇之品,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见之自然适得其反。而且交广之地,天高皇帝远,肆意诛求,究难发觉。所以通商地方,或专司通商事务的官吏,特别容易贪污。(二)商人唯利是图,自更无所不至。主人畏客,乃五口通商以后的特别的情形。客子畏人,则千古一辙。在外商无力争持,中国官吏不能秉公判断的情形下,中国商人,自然要极其力之所能至,以榨取外商。(三)班超对任尚说:能来西域的吏士,必非孝子顺孙。何况远越重洋的冒险家?此辈从其一方面说,自然是个英雄,从其又一方面说,究竟是怎样一种人,却很难下个断语。怀抱大志的首领如此,何况其余附随的人呢?当时各商船的水手等,甚有类于海盗的行为。因此,很足以引起大多数对通商没有利害关系的人民的反感。(四)中国历代不甚奖励人民向海上发展。因为海上的情形,不甚熟悉,对于海盗不易犁庭扫穴,遂觉其较诸陆上的盗贼,可怕得多。明朝承倭寇之后,此等恐怖心尤甚。又加当时的欧洲人,船炮的坚利,已非中国所及。所以对于他尤为畏恶,积此四端,遂酿成近世中西交通之始,一种隔阂的情形。(《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163—164页)
教士的东来
基督教传布于中国,唐、元时代,即已有之,但对中国社会,没有发生什么深切的影响。近代西洋宗教改革,旧教在欧陆,渐次失势,想传播于海外。西人东来的时候,就有教士跟着同来。教士中首先到中国的利玛窦(Matteo Ricci),事在一五八二年。他先到广东肇庆,学习华文、华语,改着华装。然后到韶州,设立天主堂,继到南京,后往北京广结当时的士大夫,并向神宗献方物,神宗许其在北京建立天主堂,时在一六〇五年。士大夫很多和他往来,然亦有攻击他的,至一六一六年,遂遭禁止,教士都逐回澳门。直到满明启衅,明朝需用大炮,召他们监制,教禁才无形解除。
科学的输入
近代西人的发明,足以补我们之所不及的,是科学,所以科学的输入,实在是一件大事。科学,最初是由教士之手输入的。中国人也很欢迎他,初期精通西学的人,如徐光启、李之藻等,他们的相信西教,自然还是因科学引起的。科学首先被中国人采用的,为天文、历法、地理、数学、炮术、医学等,汤若望(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东来后,徐光启便荐他参与修历的事。到明朝末年才修成。未及颁行,而清朝人入关。汤若望上书自陈。清朝就用其所定的历法,谓之时宪历。汤若望亦被任为钦天监监正。清世祖死后,习旧历法的杨光先,上书攻击。汤若望等一时得罪。但到后来,毕竟因旧历法的不准,仍黜杨光先而用南怀仁(Ferdinand Verbiest)。清圣祖是最留心于格物之学的,他所任用的西教士亦很多。但是,这时候中国人对于科学,究竟还未能认识其真价值。所以杨光先攻击西教士,就说“其制器精者,其兵械亦精”,疑心他的将来要成大患,就是清圣祖,也说:“千百年后,中国必受西洋各国之害。”(杨光先的话,见其所著的《不得已书》。清圣祖的话,见其《御制文集》,后来同治年间,反对新法的大学士倭仁奏议中曾引之。当时各种科学书,差不多都有译著,但不受人注意)可见当时对于科学,还只知道应用一方面,而没有知道他的真价值啊!
科学输入的阻碍
中国和外国的交通,也有好几千年了。虽然彼此接触,总不能无相互的影响,然而从没有能使我国内部的组织,都因之而起变化的。其有之,则自近世的中欧交通始。这其间固然有种种的关系,然而其最主要的,还是东西文化的差异。东西文化最大的差异,为西洋近世所发明,而为中国所缺乏的,便是所谓科学。所以科学的传入,是近世史上最大的事件。科学与宗教,虽若相反,其最初传入,却是经教士之手的。杨光先曾说:“宁可使中国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国有西洋人。”他又说:“他们不婚不宦,则志不在小。其制器精者,其兵械亦精。”“以数万里不朝不贡之人,来不稽其所从来,去不究其所从去;行不监押,止不关防;十三省山川形势,兵马钱粮,靡不收归图籍,百余年后,将有知余言之不得已者。”杨光先的见解,在今日看起来,似乎是偏狭,是顽固。但是中国历代,本有借邪教以创乱的人;而基督教士学艺之精,和其无所为而为之的精神,又是中国向来没有看见过的。这种迷信的精神,迷信不深的中国人,实在难于了解。杨光先当日,有此疑忌,却也无怪其然。不但杨光先,怕也是当日大多数人所同有的心理。即如清圣祖,他对于西洋传入的科学,可以说是颇有兴味的。对于基督教士,任用亦不为不至。然而在他的《御制文集》里,亦说“西洋各国,千百年后,中国必受其累”。这正和杨光先是一样的见解。人类的互相了解,本来是不大容易的。在学艺上,只要肯虚心研究,是非长短,是很容易见得的。但是国际上和民族间的猜忌之心,一时间总难于泯灭,就做了学艺上互相灌输的障碍。近世史的初期,科学输入的困难,这实在是一个大原因。(《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11、13、14页)
第三十五章
清代之勃兴
清朝的初起,和辽、金、元情形又微有不同。辽、金、元初起时,都不甚了解中国的情形。清朝则未入关时,已颇能译汉书、用汉人了。清世祖立,年方六岁。叔父多尔衮摄政,闻北京危急,勒兵于关外以伺隙,恰有守将吴三桂,因李自成掠其爱妾,开关降清,清人和他合兵,把李自成打败。清朝初入关时,不意中国的抵抗力,如此薄弱,所发檄文,还承认福王的自立,虽下剃发之令,亦旋即取消。清朝对西南,兵力本不够进取,这时候,颇想维持现状,而桂王因孙可望跋扈,求助于李定国,可望攻之,大败,转而降清。
清朝的起源
清朝的祖宗,就是明朝的建州卫指挥使,名猛哥帖木儿(清朝人自己说:他的祖宗,是天女吞朱果而生,姓爱新觉罗,名布库里雍顺,这全是有意造作的话,不足为据),地在朝鲜会宁府河谷,后为七姓野人所杀。子董山,弟凡察,分为左、右二卫,迁居佟家江流域。董山因桀骜,为明所诛戮,于是左卫衰而右卫强。明李成梁守辽东时,右卫酋长阿台背叛。满洲部人尼堪外兰,引李成梁的兵,把他围困,阿台是左卫酋长叫场的孙婿,他失的女婿。(叫场,《清实录》作觉昌安,追谥景祖。他失,《清实录》作塔克世,追谥显祖)叫场、他失入城,劝他投降,阿台不听。城破,叫场、他失亦被杀。他失的儿子,便是清太祖努尔哈赤,向明朝呼冤,明朝仍给以官职。此时努尔哈赤势甚微弱。后来渐次强盛,灭掉尼堪外兰,征服满洲和长白山两部,并俘掠东海部,以增加人众,遂犯扈伦,灭哈达。哈达、叶赫是明人称为“南关”与“北关”的。哈达即亡,明人乃遣兵助守叶赫。
明朝的战争
一六一六年,努尔哈赤叛明,明人派大兵二十万,分四路东征,三路皆败,清兵遂灭叶赫,进陷辽、沈,清太祖从新宾(清时称兴京)迁都到辽阳,又迁都沈阳。明朝因调度乖方,辽西又多残破,拟尽撤守备入关,而袁崇焕誓以死守宁远,清太祖攻之,大败,受伤而死。太宗立,先征服朝鲜,回兵攻宁远、锦州又大败,太宗乃击破察哈尔部,从喜峰口入寇。袁崇焕亦发兵入援,明思宗中太宗反间之计,把袁崇焕杀掉,锦州遂不能守。然山海关仍迄然为重镇,清兵虽从长城各口深入,蹂躏河北、山东,到底不敢久留。
明军事失败之原因
明之兵部,有干涉参谋之权,前敌将帅之行动,受其指挥;而朝中并非兵部之人员,亦得干涉兵部之行动,往往发言。兵部受其牵掣。此等非兵部之人员,其于兵略何知,其识已不如兵部;而兵部居内,其于前敌战阵之事何知,其识复不如前敌将帅。而前敌将帅为兵部所制,兵部为其他无识之人员所制,此明军事上失败之大原因也。(《本国史(元至民国)》,见《吕思勉文史四讲》,第85页)
清朝的入关
明朝的流寇,起于一六二八年,因剿办不得其法,到处入关流窜,遂成不可收拾之势。后来分为两大股:张献忠入川;李自成在陕西僭位,东陷山西,分兵犯北京,思宗自缢而死,时为一六四四年。先一年,清太宗亦死了,子世祖立,年方六岁。叔父多尔衮摄政,闻北京危急,勒兵于关外以伺隙,恰有守将吴三桂,因李自成掠其爱妾,开关降清,清人和他合兵,把李自成打败。自成逃回陕西,清世祖遂入北京。
清与辽、金、元之不同
清朝的初起,和辽、金、元情形又微有不同。辽、金、元初起时,都不甚了解中国的情形。清朝则未入关时,已颇能译汉书、用汉人了。当太祖之时,憎恶汉人颇甚,当时俘获汉人,都发给满人为奴。尤其是读书人,得者辄杀。到太宗时,才知道欲成大业,单靠满洲人,是不行的。所俘汉人,都编为民户,令其与旗人分居,且另选汉官治理。对于读书人,则加以考试。录取的或减免差徭,赏给布帛。于明朝的降臣、降将,尤其重视。清朝当日的创业,和一班投效的汉人,如范文程、洪承畴、吴三桂等,确是很有关系的。(《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17页)
明朝的灭亡
明人立福王于南京,荒淫无度,朝臣还要互争党见,诸将又不和。清兵攻陕西,李自成走死湖北,清兵遂移攻江南,扬州失陷,督师史可法殉国。福王北狩,清兵直打到杭州,乃北归。清朝初入关时,不意中国的抵抗力,如此薄弱,所发檄文,还承认福王的自立,虽下剃发之令,亦旋即取消。至此,乃又下令强迫剃发易服,以摧挫中国人的民族性,人心大愤,江南民兵蜂起,然不久即失败。清兵进陷闽、浙,明朝在宁波监国的鲁王,逃走舟山,后来舟山失陷,乃到厦门依郑成功。在福州正位的唐王殉国,清兵遂陷广东。明人又立桂王于广西。清朝又遣吴三桂入川,张献忠败死。然川南、川东,都附明桂王。李自成余党在湖南,亦受招抚,助明抗清,江西、广东,亦都反正,合云南、贵州共有七省之地,但残破之余,到底敌不过新兴的气焰。至一六五一年,各地相继失陷,桂王穷居南宁,遣使到贵州,求助于张献忠余党孙可望,可望遣李定国等分路出兵,杀败吴三桂,恢复四川,并攻破桂林,把明将降清的孔有德诛戮。清朝对西南,兵力本不够进取,这时候,颇想维持现状,而桂王因孙可望跋扈,求助于李定国,定国派人迎王入滇,可望攻之,大败,转而降清。明降臣洪承畴守湖南,因请清兵大举。李定国力战不胜,乃奉桂王入缅甸,吴三桂又发大兵出边胁迫,缅人乃奉桂王入三桂军,为其所害,时在一六六二年,明朝至此灭亡。
三藩的灭亡
明朝既灭亡,清朝乃封降将三人,以守南方之地,是为“三藩”。一六七三年,因撤藩令下,吴三桂首先举兵。耿、尚二藩,亦都响应。贵州、广西、四川、湖南,先后陷落。声势颇张,然三桂年老,不能用弃滇北上之计,徒和清兵相持于湖南、江西,兵势遂渐促。耿、尚二藩,又转而降清,三桂死后,其孙遂于一六八一年,为清所灭。
台湾郑氏
然而天南片土,还保存着汉族的衣冠,这便是台湾郑氏。先是清兵破福建,实由明朝叛臣郑芝龙,暗中输款,芝龙的儿子郑成功独不肯,据金门、厦门,和清朝相抗。清攻桂王时,成功大举入长江直薄南京,因势孤退出,旋从荷兰人手里,夺取台湾,以为根据地。成功死后,子经继立。三藩平后,清朝颇想同他讲和,而郑氏的降将不肯。郑经卒后,国有内乱,一六八三年,遂为清人所灭。
第三十六章
清初之政治及武功
清朝初入关时,屠杀是很厉害的。圈占民地,以给旗人,贻害亦很烈。但其政治,确较明末为整饬。圣祖在位岁久,勤于政事。世宗虽然残忍,亦颇严明,与民休养生息,便又现出富庶的景象了。中国的国民,自助的力量,本来是很大的。只要国内承平,没甚事去扰累他,那就虽承丧乱之余,不过三四十年,总可复臻于富庶。清朝康熙年间,又算是这时候了。武功是时会之适然。中国的国情,是不适宜于向外侵略的。所以自统一以后,除秦汉两朝,袭战国之余风,君主有好大喜功的性质,其余都是守御之师。不过因了国力的充裕,只要(一)在我的政治相当清明,(二)在外又无方张的强敌,即足以因利乘便,威行万里。历代的武功,多是此种性质,而清朝,亦又逢着这种幸运了。
清初的政治
清朝初入关时,屠杀是很厉害的。圈占民地,以给旗人,贻害亦很烈。但其政治,确较明末为整饬。圣祖在位岁久,勤于政事。世宗虽然残忍,亦颇严明,与民休养生息,便又现出富庶的景象了。高宗虽然奢侈,表面上也还能维持着这个盛况,所以从一六八一年三藩平定起,到一七九五年,即乾隆的末年,总算是清朝的治世。清初,汉人虽因流寇的骚扰,军人的专擅作伥,精疲力尽,不得不屈服于异族羁轭之下,然而反抗的心理,总是不能没有的。但满族为收拾人心起见,亦颇知用牢笼政策以为缓和。所以圣祖、高宗时,曾两开博学鸿词科;又网罗儒臣,编纂书籍(编纂书籍以圣祖、高宗时为最多,圣祖时之《古今图书集成》一万卷,高宗时之《四库全书》三万六千余册,尤为最大编著),一面又大兴文字之狱,把明人著述,涉及满洲事实的,都加以销毁(文字之狱,如圣祖时,庄廷 《明史》案,戴名世《南山集》案,皆至灭家。世宗、高宗时,因诗文字句有毁谤嫌疑而起大狱者更众。余见下章);以摧挫士气。禁止满、汉通婚;满人不得学汉人风俗。满兵驻防各省的,亦和汉人分城而居;并把满、蒙封锁起来,不许汉人移殖。这许多,都是金、元人所想不到,而亦不敢行的。
兴于统一,败与内溃
大凡民族的强盛,总是从统一同族起的。清太祖之兴,也是如此。大凡北族的灭亡,总是由于内溃。而其内溃,则总是由于宗室之中,相争不决的。这是从匈奴以后,都是如此。读者请把匈奴、突厥、薛延陀等等的事情,一加考校,自然见得。其互相争而能够终定于一的,就可以暂时支持。辽、金两朝的初叶,就是其适例。清朝从太宗到世宗,累代相承,总算把骄横的宗室压服。其部族,就可以保得不至于内溃了。(《白话本国史》第三册,第31、47页)
盛世与国民的自助力
中国的国民,自助的力量,本来是很大的。只要国内承平,没甚事去扰累他,那就虽承丧乱之余,不过三四十年,总可复臻于富庶。清朝康熙年间,又算是这时候了。而清初的政治,也确较明中叶以后为清明。当其入关之时,即罢免明末的三饷。又厘订《赋役全书》,征收都以明万历以前为标准。圣祖时,曾叠次减免天下的钱粮。后来又定“滋生人丁,不再加赋”之例,把丁赋的数目限定了。这在农民,却颇可减轻负担。而当时的用度也比较地节俭。所以圣祖末年,库中余蓄之数,已及六千万。世宗时,屡次用兵,到高宗初年,仍有二千四百万。自此继长增高,至一七八二年,就达到七千八百万的巨数了。以国富论,除汉、隋、唐盛时,却也少可比拟的。(《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19页)
蒙回藏的平定
清朝的武功,是颇有可观的。这也并不是满洲人有什么力量,还不过是利用中国的国力罢了。清朝当入关前,漠南蒙古,即已为其所征服。漠北蒙古,则不过每年送他一匹白驼,八匹白马(清朝谓之“九白之贡”),还无甚深切的关系。此时蒙古信喇嘛教,已渐流于弱;而天山北路的卫拉特渐强。西藏人所信的喇嘛教,系唐中叶后,由印度传入的。其后专炫幻术,颇多流弊。十五世纪,宗喀巴生于西宁,乃改良教义,另创新派。他的信徒,都着黄衣冠,和旧派的红衣冠区别。世因称旧派为红教,新派为黄教。黄教推行日广,至十六世纪中,遂普及青海和蒙古。(其时俺答征服青海,留两个儿子据守。他这两个儿子,先相信了喇嘛教,因而感化到俺答)黄教教规,不许娶妻。教中尊宿,都以呼毕勒罕(再生的意思。据他们说:教中的尊宿,来去都可以自由,死前即预知将来托生何所的。可以依着他的指示,去找这地方新生的孩子。找到了,用种种方法试他,决定他是再来人,就把他迎接回去,施以特别的教养;达到一定年龄,就可以承袭其地位和职务。如其没有预示托生之所,也有用占卜的方法决定的),主持教务。宗喀巴两大弟子达赖和班禅,都住在拉萨;其第三大弟子哲卜尊丹巴,则住居库伦;而后藏拉达克的藏巴汗,仍为红教护法。十七世纪中,西藏第巴桑结(第巴,官名,达赖喇嘛只管教务,政务是另行设官管理的,第巴即其中之一),招和硕特固始汗入藏,攻杀藏巴汗,奉班禅居日喀则,固始汗留子达延汗在西藏,而自己徙牧青海。桑结又招准噶尔噶尔丹入藏,把达延汗攻杀。于是准噶尔统一四卫拉特,势大张,遂徙牧阿尔泰山,突发兵袭外蒙古,喀尔喀三汗(外蒙喀尔喀,有汗号的,共有三人:一土谢图汗,一车臣汗,一扎萨克图汗。清世宗时,扎萨克图汗所属郡王策凌,曾自练精兵,把准噶尔打败。清朝乃使之独立,是为三音诺颜汗。喀尔喀自此以后,就有四汗了),都复走漠南,时在一六八九年。清圣祖为之出兵,击破准噶尔,噶尔丹因旧地为其兄子所据,穷蹙自杀,喀尔喀还治漠北。圣祖死,和硕特谋叛,亦给世宗打平。高宗时,准部内乱,又乘机把他征服。天山南路,从元朝以来回教盛行,回教教主后裔,居于喀什噶尔,甚得人民尊信。准噶尔强时,曾将其酋长兄弟两人,拘质于伊犁,清平准部后放归。二人却据天山南路,和清朝相抗,又给高宗打平,时为一七五九年。于是葱岭以西诸回部,亦都来朝,是为清朝武功最盛之世。
武功是时会之适然
武功是时会之适然。中国的国情,是不适宜于向外侵略的。所以自统一以后,除秦汉两朝,袭战国之余风,君主有好大喜功的性质,社会上亦有一部分人,喜欢立功绝域外,其余都是守御之师。不过因了国力的充裕,所以只要(一)在我的政治相当清明,(二)在外又无方张的强敌,即足以因利乘便,威行万里。历代的武功,多是此种性质,而清朝,亦又逢着这种幸运了。自唐中叶后,喇嘛教输入吐蕃,而西藏人的性质遂渐变。明末,俺答的两个儿子侵入青海。其结果,转为青海地方的喇嘛教所征服,喇嘛教因此推行于蒙古,连蒙古人的性质,也渐趋向平和,这可说是近数百年来塞外情形的一个大转变。在清代,塞外的侵略民族,只剩得一个卫拉特了。而其部落较小,侵略的力量不足,卒为清人所摧破。这是清朝人的武功,所以能够煊赫一时的大原因。(《吕著中国通史》下册,第519—520页)
西南诸国的平定
安南从脱离中国自立后,南并占城,国势颇盛。其西邻的暹与罗斛,则明初合并为一国,受封于中国,为逻罗国王。更西,在半岛的西部,元、明两代,还大都是中国的土司。其后中国实力不能及,而缅甸及自立为国。十八世纪后半,缅甸强盛,吞并逻罗,又侵犯云南,清高宗出兵讨伐,不胜。安南当明末,其王黎氏,曾为其臣莫氏所篡,后藉其臣郑氏、阮氏之力,才得复国,而颇薄待阮氏,阮氏遂南据顺化形同独立。这时候,阮氏又为西山的阮文岳所灭,是为新阮,并灭黎氏,清高宗讨伐新阮,亦不得利。然两国都怕清朝再出兵。华人郑昭,流寓逻罗,曾做过逻罗的官。逻罗亡时,郑昭罢职在家,后来亦起兵恢复逻罗,将缅甸驱逐。缅甸又怕他和中国夹攻,亦都请和朝贡于清。西藏边外的廓尔喀,曾举兵犯藏,给清朝打败。哲孟雄不丹,则本是西藏的属部,这三国亦都来朝贡。清朝的疆域,就和汉、唐相颉颃了。
清史的分期
清代的历史,可分为前后两期: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国内大体平安,对外的用兵,亦多胜利,此时虽已与西洋交通,尚未感觉其影响,纯为闭关独立之旧,其情形颇与汉、唐盛世相似,此时期约历一世纪半,可称为前期。至嘉庆时而内乱作,道光时五口通商,渐受外力影响,而情形一变矣。在前期一世纪半中,海内尚未大定,然政治及社会之情形,业已好转。中国社会,本来在秩序安定的情形下,数十年间,即可转为富庶。康熙中叶后,适逢其时,故国内渐见升平气象。雍正承之,行政稍加严肃,于政治风纪及财政,均有裨益。乾隆时遂臻极盛。高宗性本奢侈,中年后任用和珅,大肆贪黩,政治风纪大坏。而社会情形,亦适逢恶化之时。于是哀机潜伏,至其末年,内乱爆发,转入后期矣。(《本国史(元至民国)》,见《吕思勉文史四讲》,第90页)
第三十七章
中华民族之扩大
中华民族的扩大,本已不止一次,而到近代,则其成绩尤为显著。其在北方,因蒙古受了喇嘛教的感化,满洲人又入据中原,三百年来,北境均平安无事,遂成为拓殖的好机会。辽东西久为中国郡县;就吉、黑两省,也很适宜于农耕;所以这三省,拓殖的成绩,最为优良。新疆方面,汉人移殖的较少;西藏、青海更少。然这两方面,靠了宗教的力量,实在同化了许多复杂的民族。西洋各国因争教而致分裂,我们则信仰自由,各种宗教,互相尊重,因此而收到团结联合的效果,这真是民族的“度量相越”了。
满蒙的同化
中华民族的扩大,本已不止一次,而到近代,则其成绩尤为显著。其在北方,因蒙古受了喇嘛教的感化,满洲人又入据中原,三百年来,北境均平安无事,遂成为拓殖的好机会。清朝对于汉人,猜忌是很深的,山海关以外,都不许汉人移殖;即蒙古亦然。(清朝的奉天将军,每到年终,要奏报本年并无汉人私行出关,直到光绪年间,还是如此。真可发一大噱。蒙古从前汉人前往经商,是要领有票据的。居住不准满一年。且不许在蒙古造屋)然此等无谓的禁令,敌不过汉人自然膨胀的力量。所以从清朝入关后,山东人民,渡海前往东三省的,依旧不少。从海口沿官道深入,渐次分布于内地。就是因犯罪遣戍到黑龙江的人,也有在那里成家立业的。咸、同乱后,汉人更出长城,移殖到蒙古东部,又由此而入吉、黑。清朝明知禁令之无益,亦就默认其解除。而此时外患渐亟,并觉得东三省有充实的必要,就更有官自开放,招人前往垦殖的事情了。辽东西久为中国郡县;就吉、黑两省,也很适宜于农耕;所以这三省,拓殖的成绩,最为优良。满语、满文几于不复存在。一切风俗,亦和内地无异。据最近的调查,三省的居民,十五分的十四,都是汉人。这都是前人辛苦经营的成绩呀!次之就要算内蒙了。
只有“移民实边”,不可“限民虚边”
关东三省,是清朝的老家。(其实也算不得他的老家,因为辽东西本来是中国的郡县)他入关以后,还想把他保守着。(傥使老家给汉人占据起来,他就无家可归,真正在中原做了客帝了)而东三省的形势,和蒙古的关系,又很为密切的。所以想把这两处,通统封锁起来。关东三省中,只有少数的“民地”。此外就都是“旗地”和“官地”,汉人出关耕垦,是有禁的。蒙古亦有每丁的私有地,和各旗公共之地。都不准汉人前往垦种,就汉人前往蒙古经商的,也要领了票据,然后可往。且不得在蒙古住满一年。不准在蒙地造屋。他的意思,无非怕汉蒙联合,要想把汉蒙隔绝了,满蒙却联结一气,以制汉人,然而这种违反自然趋势的命令,到底敌不过汉族天然膨胀之力。当康熙时,山东的人民,已经陆续地向关东移住了。这种封锁的政策,虽然不能阻止汉人的自然移殖,毕竟把汉人的移殖,阻止得缓了许多。现在蒙满之地,还是弥望荒凉,都是这种封锁政策的罪恶。傥使当初不存一“联合满蒙,以制汉人”的谬见,早早把满蒙开放,设法奖励汉人的移殖,到现在,就不敢说和内地一样,怕总比现在的情形,充实的加倍不止。决不会有后来抱着满蒙这么一大片的地方,反忧其“瓠落而无所容”的患害。不但如此,汉官昏愦,到底也比什么将军副都统等清楚些。(就使官都昏愦,幕里也总有明白的人)傥使早早招徕汉人,设置州县,沿边的情形,也总要比较明白。像前五四、五二两年(一八五八、一八六〇),一举而割掉几千万方里的地方的事情,怕不会有罢?总而言之,从古以来,只听见“移民实边”,没听见“限民虚边”。(《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58、59—60页)
回藏的开拓
新疆方面,汉人移殖的较少;西藏、青海更少。然这两方面,靠了宗教的力量,实在同化了许多复杂的民族。回族在现在,只是一个宗教上的名词。所谓汉回,除信仰回教以外,其余一切,与汉人无异。就是别种民族,如缠回等,亦因其信仰回教,而风俗渐趋于同一了。青藏方面亦然,以该地方地势的崎岖,民族的复杂,非藉喇嘛教的力量,断不能像现在的大略趋于一致的。西洋各国因争教而致分裂,我们则信仰自由,各种宗教,互相尊重,因此而收到团结联合的效果,这真是民族的“度量相越”了。
西南的开拓
西南方面,历代的开拓,亦是到近代才竟其全功的。湖南和贵州的东部,属于洞庭流系,为苗族的根据地。其中唯湘江流域,开拓最早。澧、沅、资三水流域,则是从隋唐到清朝,逐渐开辟的。贵州于一四一三年列为布政司(明成祖永乐十一年),其东南部的苗疆,则到清朝雍正年间强制执行“改土归流”的政策(“改土归流”为雍正四年云南巡抚兼总督鄂尔泰奏请用此策以平苗疆。所谓改土归流,就是改土司为流官的意思)才算成功。广西一省,明代用兵最多。雍正改流时,开辟亦不少。云南当明时,还全省都是土官,就正印是流官,亦必以土官为之副。后来逐渐改流,亦是到清朝雍正年间大定的。四川西北境的大小金川,清乾隆时,抗命最烈,前后用兵五年,糜饷七千万,然后平定。一时虽然劳费,却也获长治久安之功。总而言之:西南一带,现在只是地利有待于开辟,以民族论,可说是没有问题了。
西南的改土归流
清朝对于川、滇、黔、桂诸省的用兵,虽然事在疆域之内,然和西南诸省的开拓,实在大有关系。原来西南诸省,都系苗、傜、倮罗诸族所据。虽然,自秦汉以降,久列于版图,而散居其地的种落,终未能完全同化。元时,其酋长来降的,都授以土司之职,承袭必得朝命。有犯顺、虐民,或自相攻击的,则废其酋长,代以中国所派遣的官吏,是之谓改流。虽然逐渐改流的很多,毕竟不能不烦兵力。此等用兵,虽一时不免劳费,然在西南诸省的统治和开发上,总可算有莫大利益。(《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35页)
第三十八章
清初之外交与中叶之政治
西人的东来,远在明朝中叶,其时除广东一隅外,以全国论,可谓不曾受到什么影响,到清朝就不然了。最初在国交上发生关系的,就要数到中、俄的划界交涉。侵略国的思想,是爱好平和之国所梦想不到的。假如中国而有了西伯利亚的广土,亦不过视为穷北苦寒之地,置诸羁縻之列。所以黑龙江两岸,远较西伯利亚为膏腴,尚且不能实力经营。若说如俄国,立国本在欧洲,却越此万里荒凉之地,以求海口于太平洋,这是万想不到的事。所以近世中国受列强的侵削,历史上国情的不同,实在是其最重要的根源。清朝的势力,在表面上,到乾隆时为极盛,然而盛极必衰,其危机也就潜伏于这时候的。
中俄交涉
西人的东来,远在明朝中叶,其时除广东一隅外,以全国论,可谓不曾受到什么影响,到清朝就不然了。最初在国交上发生关系的,就要数到中、俄的划界交涉。蒙古西征以后,俄人本隶属于其所分封的钦察汗。到十五世纪,俄人渐强,而钦察汗后裔,互相争斗,俄人遂脱蒙古羁绊而自立。其时哥萨克族(Cossacks,即哈萨克 Kazak的音讹,此种人自亚入欧,住在俄罗斯南部草原)归附俄人,替他向东侵略西伯利亚。
国情不同是近世受侵削之根源
侵略国的思想,是爱好平和之国所梦想不到的。假如中国而有了西伯利亚的广土(中国当汉、唐盛时,西伯利亚南部诸国,亦都曾朝贡服属。在唐时,并曾置羁縻府州),亦不过视为穷北苦寒之地,置诸羁縻之列—所以黑龙江两岸,远较西伯利亚为膏腴,尚且不能实力经营。若说如俄国,立国本在欧洲,却越此万里荒凉之地,以求海口于太平洋,这是万想不到的事。然而近世的帝国主义,则竟有如此的。所以近世中国受列强的侵削,历史上国情的不同,实在是其最重要的根源。(《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65页)
清朝入关时,俄人的远征队,已达到黑龙江边。在江外造了尼布楚、雅克萨两城。此等远征队,专事剽掠,黑龙江流域的居民大为不安。清圣祖屡次致书俄将,请其约束,都无效。一六八五年,乃命黑龙江都统出兵,攻毁雅克萨城。俄人又修理驻守,清兵亦再进兵围攻。会圣祖前托荷兰商人致书俄皇,此时得其覆书,请先解围,然后两国各派使臣,会商疆界。圣祖乃将围兵撤退,公元一六八九年,两国使臣,相会于尼布楚[中国使臣为索额图,俄使为费耀多罗(Fedor A. Golovin)],俄人要求划黑龙江为界,中国则要求以外兴安岭为界。彼此相持,势将决裂,此时俄人在东方的兵力,还不够和中国为敌。俄使护从的兵,也较中国使臣为单薄,乃照中国的意思,西以额尔古讷河;东自格尔必齐河以东;以外兴安岭为界。岭南诸川,流入黑龙江的,都属中国,是为《尼布楚条约》。约定后,在北京设俄罗斯馆,许俄国派学生到中国来,学习满、汉文字,后又许俄商三年到北京贸易一次,免其税项。
《尼布楚条约》定后未几,而准噶尔之事起,外蒙全归向中国,于是又发生蒙俄界务问题。此事于公元一七二七年,订《恰克图条约》解决。自沙宾达巴哈以东,都行订定。(就是现在的蒙、俄疆界。中、俄界约,唯这一段,订定后没有变动)以恰克图为通商地点。到高宗时,就停北京贸易,专在恰克图。
广东通商交涉
广东方面的通商,中国人认澳门为各国居留之地,而事实上,为葡人所把持,各国都感不便,而以英国为尤甚。台湾郑氏灭亡后,清朝曾开四处海口通商,然事实上,各国贸易,皆在广州。此时广东的对外贸易,为公行所专,外人颇受剥削[公行,亦称洋行。其时的洋行,是由华人设立的。五口通商以后,才由外人设立而雇用中国人做买办。和内地的牙行一般,因与外洋商人往来,故称洋行,最著的为十三洋行。当时外商营业的居所,名为商馆(Factory),限定只得与公行交易,税项由他估定,还有官吏所收的“规礼”,公行所抽的“行用”,亦要一并加上,行用初时颇轻,后来逐渐加重到好几倍],英人住在广州商馆里,受种种拘束,尤不自由(如不准携眷;不准坐轿;出外游玩,限于逢三、八日等)。英人乃于公元一七九二、一八一六两年,两次派遣使臣到中国来,要求改良通商章程,都不得结果。[公元一七九二年,英使为马甘尼(Macartney),近译亦作马戛尔尼。公元一八一六年所派为阿姆哈司(Amherst)。前一次,适值高宗八旬万寿,中国人强指其为祝寿来的,赏以礼物筵宴,于其所要求的事,则赐给英吉利国王敕谕两道,一概驳斥不准。后一次因国书衣装落后,仁宗召见,英使以疾辞,仁宗疑其傲慢,将其押解回广东]先是英国在中国的贸易,亦为东印度公司所专。公元一八三四年,乃将其专利权取消。公司的代理人,中国谓之“大班”,英国派贸易监督官前来,中国官吏,仍当他是大班,不肯和他平等交际,后来英人又改派义律为领事[Charles Elliot,此为甲必丹义律。后来鸦片战争时,合伯麦(G.Bremer)统兵前来的,为加至义律,近译亦作为乔治义律(George Elliot)],和中国交涉,亦不得要领,义律乃报告本国政府,说要得中国平等待遇,非用兵力不可,两国的战机,就潜伏了。
澳门问题的由来
明朝在广州,本来设有市舶司。其初外国船来通商的,都停泊在海洋之中,就船贸易。公元一五三五年,指挥使黄庆,才许他们在澳门居住。是为西人在陆地得有根据之始。后来葡萄牙人,就渐渐的筑城置戍,据为己有了。当时曾有人请把他们驱逐出去,仍在海洋中就船交易。广东官吏筹议说:“香山内地,官军环海而守;彼日食所需,咸仰于我,一怀异志,立可制其死命。移泊外洋,大海茫茫,转难制驭。”遂作罢。这话在当日,原是合乎情势的。但是到后来,情势变迁,澳门就竟给葡萄牙人占据去了。葡萄牙人占据澳门后,初尚按年交纳地租,到公元一八四九年,那时候,已经是清朝的道光末年,在五口通商之后了。葡人借口其头目被杀,就抗不交租。后来清朝和欧、美各国,多数立约通商,独葡约因澳门问题,不能成立。其时还有“由中国偿还葡人筑路、建屋之费,把澳门收回”之议,未能有成。时鸦片久已用洋药之名,抽收税厘,而从香港、澳门偷运入境的,非常之多。中国要求英国人缉私。英国人说:“澳门如不缉私,香港亦难照办。”中国不得已,于公元一八七七年,和葡人订立条约,许其“永居,管理澳门”,而葡人允许助中国人缉私,竟成割让澳门以交换查缉私烟之局了,这是何等痛心的事?澳门既割弃后,界址又未能画定。(《初中标准教本 本国史》第三册,第3、9—10页)
传教的情形
利玛窦等初来传教时,一切顺从中国的风俗,拜孔子,拜祖宗,都在所不禁(他们的解释说:“中国人拜孔子,是敬仰其人格;拜祖宗,是报恩的意思;都没有求福免祸之见,不能算崇拜偶像。”),后来别派教士,有向教皇攻击他的。教皇遣使到中国来禁止。清圣祖大怒,将其使逐归澳门,命葡萄牙人拘禁。(教皇所派使 Tournon,旧译作多罗,新译作铎罗。被葡人监察甚严,忧愤而死)然教皇仍不肯将其禁令取消,于是在华传教的教士不能再容忍中国人的风俗,彼此隔碍就渐深。到一七一七年,清朝就禁止天主教传布。教士除在京效力的外,一概逐归澳门。(后因澳门地小不能容,许居广州天主堂,而禁止出外行走)各地方的天主堂,都改为公廨。
清中叶的内政
清朝的势力,在表面上,到乾隆时为极盛,然而盛极必衰,其危机也就潜伏于这时候的。高宗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他件件事情,都要摹仿圣祖,而没有他的聪明勤力,凡事都喜欢装饰表面。又好奢侈,六次南巡,沿途供帐,所费甚巨。中岁后任用和珅,贪赃枉法,为古今所无,官吏都不得不贿赂他,于是上司诛求下属,下属剥削百姓,吏治大坏,社会就骚然不安了。
一七九五年,高宗传位于仁宗。明年,白莲教徒,就以“官逼民反”为词,起事于湖北,蔓延四川、河南、陕西、甘肃等省。攻剿十年,才算全平。同时,东南有“艇盗”,闽、浙、广东,大受其害。到公元一八○九年才平定。而一八一三年,北方又有天理教之变。教首李文成、林清,至结连内监,袭入宫禁,其党亦叛于山东、河南。宣宗时,回疆又有张格尔之变。张格尔,就是天山南路教主的后裔,清平天山南路时,逃到浩罕去的。至是借其兵入寇,陷南路数城。这许多叛变,虽然都经戡定,然而人心摇动的情形,就可以见得了。
清朝的财政,是当康熙时代,就有余蓄的。乾隆最盛时,曾达七千余万两,嘉庆以后,内外多故,就开始患贫。至于兵力,则当吴三桂起事时,满兵已不足用。“绿营”亦徒有其名,川楚教匪的勘定,实在是得力于乡勇的。以如此腐败的政治,而要当西人方兴之焰,自然要败坏决裂了。
中国历代财政之窳敝
凡百政事,总是有了钱,才能够举办的。所以财政实为庶政的命脉。要想积极地整顿政治,理财之法,是不能不讲的。中国的政治,既是放任主义,所以其财政亦极窳敝。全国最重要的赋税是地丁。地即田税,丁乃身税,本指力役而言。责民应役,其弊甚多,乃改为折纳钱而免其役。而所谓折纳钱者,又不是真向应役的人征收,而是将全县丁额,设法摊派于有田之家,谓之丁随粮行。名为丁税,其实还是田税。清朝所谓编审,就是将丁税之额,设法改派一番,和清查户口,了不相干。所以各县丁税,略有定额,并不会随人口而增加。清圣祖明知其然,乃于康熙五十一年下诏:令后此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新生人丁,概不出赋,而旧有丁赋之额,仍要维持,就不得不将丁银摊入地粮了。至此,地丁两税,乃正式合并为一。所以昔时租税的基本部分,全为农民所负担,其伸缩之力极小。财政困难时,加赋往往召乱。但不加赋,又无以应付事情,这亦是从前政治难于措置的一端。(《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154—155页)
第三十九章
鸦片战争
鸦片战争,是中西正式冲突的开始。这是积了种种的障碍,到此爆发的;所谓禁烟,倒不过是一个导火线。种种的经过,都是不谙外情当然的结果。中国当承平时,政治是放任的,兵备是废弛的。林则徐查办烟案,兵怨之,夷怨之,私贩怨之,莠民亦怨之,反恐逆夷不胜。英兵所至,到处官逃民散,论者称其为入无人之境,社会的情形,积重如此,又岂一日所能转变?中国人和外国人交涉,是自尊自大惯了的,也是暗昧惯了的。从此以后,中国在外交界上,就完全另换了一番新局面了。所可惜的,当时别种方面,虽然屈从英国人,禁烟一事,仍旧可以提出的。而当时议约诸人,于此竟一字不提。倒像英国的战争,专为强销鸦片而来;中国既然战败,就不得不承认他贩卖鸦片似的。
鸦片的输入
鸦片战争,是中西正式冲突的开始。这是积了种种的障碍,到此爆发的;所谓禁烟,倒不过是一个导火线。鸦片在唐德宗贞元时,已由大食商人输入中国。[宋初所修《开宝本草》,也有其名(开宝,宋太祖年号,公元九六八至九七五年)]但是从前只作药用。明末,烟草输入,吸食的人渐多,其中有一种,是以鸦片和烟草同熬的,谓之鸦片烟。那时代吸烟草也有禁令,后来就解除了。鸦片烟则讫未弛禁,然吸者亦不绝。明神宗万历年间,鸦片初由葡萄牙人输入,每年不过几千箱。十八世纪中叶,英人独占印度,印度的恒河流域,是鸦片产地,输入遂逐渐增多,后来竟近三万箱。那时候的中西贸易,输出以丝、茶为大宗,输入以呢、布、钟表为大宗,出入本略可相抵。鸦片输入激增后,进出口不能平衡,乃不得不将现银输出。银是清朝时候用作货币的,既然银条外流,内地银荒日甚,于是银价上涨,货值日跌。经济界颇受影响。(当时赋税都系收钱,换成银两解上去,钱贱银贵,征收的官吏,就要赔累。盐商卖盐交课亦然)而吸烟的人,志气颓唐,身体衰弱,尤为民族一大危机。于是禁烟之议起。
禁烟问题的两派
中国是时,没有这许多出口货与之相抵,只得输出银两,银是清代用为货币的,官吏征收钱粮,盐商卖盐,所收的都是铜钱,及其解交国库,则都须换成银两。银钱相易,前此都有赢余,此时则不克赔累,影响于财政颇巨。于是严禁之议复起。私运为大利之所在,能否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段,一切禁绝,颇成问题。而对外方面,通商上的症结深了,能否一切不顾,专办禁烟,亦成问题。做《中西纪事》的夏燮,眼光是很旧的,然而他论禁烟之事,亦说不宜同时断绝通商。且说晁错策七国,削之反速而祸小,不削反迟而祸大,当时情事,适当其反。西人万里而来,不过图利,若使其有利可得,战祸或竟可消弭于无形。可见当时战事,烧烟其名,争通商之利其实,为众所共知。所以当时太常寺少卿许乃济一奏,颇主缓和。主开禁收税,但只准以货物交易,不许用银,官员、士子、兵丁禁吸,余不问,且许栽种。然积弊须以渐除,固是一理,要用迅雷疾风的手段,加以震慑扫荡,然后爬罗剔抉的工作,乃得继之而进行,亦是一理。林则徐在当时,大约是主张后者的,至于对外的关系,则非当时所知,总以为前此办理的不善,由于官吏的畏葸不负责任。于是严厉的行动,就开始了。(《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174—175页)
林则徐的禁烟
一八三八年,宣宗将禁烟问题,命臣下详议,多数主张严禁。湖广总督林则徐,奏语尤为激烈。(则徐有“烟不禁绝,国日贫,民日弱,数十年后,岂唯无可筹之饷,抑且无可用之兵”诸警语)宣宗即命他到广东去查办。明年,则徐迫令英人缴出鸦片二万另二百八十三箱(每箱一百二十斤),把他悉数烧毁。下令各国商船:进口的要具“夹带鸦片,船货没官,人即正法”的甘结。各国都照具了,独有英国不肯。义律命英商退往澳门,则徐断其接济。义律遂以兵船封锁广州,然未得政府的允许,究不能和中国开战,乃又请他国斡旋愿具“夹带鸦片,船货充公”的结,但请删“人即正法”四字,则徐亦不许。
虽林则徐对外仍是隔膜
中英交战之时,英船尝三犯台湾。第一次在鸡笼,第二次在大安港,都搁浅。当姚莹等捕获英人时,廷寄命其将该国地方,周围几许?所属之国,共有若干?其最为强大,不受该国约束者,共有若干人?英吉利至回疆各部,有无旱路可通?平素有无往来?俄罗斯是否接壤,有无贸易相通?逐层密讯,译取明确供词,切实具奏。林则徐在广州时,奏称震于英吉利之名者,以其船坚炮利而称其强,以其奢靡挥霍而艳其富。不知该夷兵船笨重,吃水深数丈,仅能取胜外洋,至口内则运掉不灵,一遇水浅沙胶,万难转动。是以货船进口,亦必以重资请土人导引,而兵船更不待言矣。从前律劳卑冒昧,一进虎门,旋即惊吓破胆,回澳身死,是其明证。且夷人除枪炮以外,击刺步伐,俱非所娴,而其腿足缠束紧密,屈伸皆所不便,若至岸上,便无能为,是其强非不可制也。又其陛辞时,奏称内地茶叶、大黄,禁不出口,已足制诸夷之命。至广州,又奏茶叶、大黄两项,臣等悉心访察,实为外夷所必需。其隔膜至于如此,岂在短时期中,能有知己知彼之望?(《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178、179页)
中英的开战
公元一八四○年,英国国会通过了用兵。于是英人派兵二万余前来,攻击广东沿海,不克。改攻厦门,旋亦弃去。北陷舟山,又到大沽投英国首相致中国的信。信中提出六项要求。其时督抚怕多事,宣宗遂派琦善在广东查办,林则徐时已授为两广总督,革职,遣戍新疆。琦善既至,和英人磋议。英人要求割让香港,琦善不敢许。英人就进兵攻陷海口炮台。琦善不得已,允许了他。清朝闻英人进兵,大怒,将琦善革职,另派大臣督兵进剿。英国亦嫌交涉软弱,撤去旧员,改换新将。[第一次带兵来的,见第三十八章“广东通商交涉”注文,后来所换的为璞鼎查(Henry Pottinger)]清兵到广东,进攻不胜,英兵至,再陷厦门、舟山,进破宁波、乍浦。又撤兵入长江,陷上海、镇江,直逼南京,清朝无可如何,乃派耆英等和英人议和,订立《南京条约》。
社会情形积重难返
中国当承平时,政治是放任的,兵备是废弛的。当时广东按察使王廷兰写给刘韵珂的信,说各处调到的兵,纷扰喧呶,毫无纪律,互斗杀人,校场中积尸不知凡几。甚至夷兵抢夺十三行,官兵杂入其中,肩挑背负,千百成群,竟行遁去,点兵册中,从不闻清查一二。又说:林则徐查办烟案,兵怨之,夷怨之,私贩怨之,莠民亦怨之,反恐逆夷不胜,前辙不能覆蹈。刘韵珂写给人家的信,亦说除寻常受雇,持刀放火各犯外,其为逆主谋,以及荷戈相从者,何止万人?英兵所至,到处官逃民散,论者称其为入无人之境,而非如入无人之境,社会的情形,积重如此,又岂一日所能转变?(《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179页)
南京条约
《南京条约》,大致是照英国人的要求订定的。其中重要的条款是:(一)开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口通商。准英商携眷居住,英国派领事驻扎。(二)割让香港。(三)偿还烟价六百万元。商欠三百万元,并赔军费一千二百万元。(四)英人得与华人任意交易,无庸拘定行商。(五)进出口税则,秉公议定。英货既完进口税后,由中国商人,运入内地,只可照原税酌加几成。(六)中、英官吏,以平等的礼节往来。这是专为打破前此口岸任意开闭,英人在陆上无根据地,税额繁苛,不许英官和中国平行之局的。
自尊自大是外交失败的根源
中国人和外国人交涉,是自尊自大惯了的,也是暗昧惯了的。打破他这种迷梦的第一声,便是五口通商之役。这一次的交涉,弄得情见势绌;种种可笑,种种可恨,种种可恼;从此以后,中国在外交界上,就完全另换了一番新局面了。这种事情,其原因,自然不在短时间内。若要推本穷原论起来,怕真个“更仆难尽”。这虽是短时间的事情,却是积聚了数千年的思想而成的。真不啻把几千年来对外的举动,缩小了演个倒影出来。读者只要善于会心,也就可以知道中国外交失败的根源在什么地方了。(《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11—12页)
南京条约的善后
《南京条约》,订明英兵占据定海和鼓浪屿,俟赔款交清,五口开放后,方行撤退。中国乃派耆英往广东,与英人筹议善后问题。此时问题的症结,为广东的英领事要入城,而华人固执一七九三年“西洋各国商人不得擅入省城”的上谕,加以拒绝。民气既不能压抑,英人又无可通融,耆英深以为苦。一八四六年,五口都已开放,赔款亦已付清,耆英请英人撤兵,英人又要求他订立舟山群岛不得割让他国之约,而耆英亦要求英人,将入城问题,延缓两年,英人也答应了。耆英遂急求内调而去,留下一个纷扰的根株。中、英条约定后,各国都相继东来,美、法、瑞典都和我国立有条约。唯俄人要在海路通商,仍给中国拒绝。
战败仍可禁烟
五口通商一役,种种的经过,都是不谙外情当然的结果,无足深论。所可惜的,当时别种方面,虽然屈从英国人,禁烟一事,仍旧可以提出的。当义律到天津投书的时候,津海道陆建瀛,就主张把禁烟一层,先和他谈判。而当时议约诸人,于此竟一字不提。倒像英国的战争,专为强销鸦片而来;中国既然战败,就不得不承认他贩卖鸦片似的。于是中国对于鸦片,既无弛禁的明文;而实际上反任英人任意运销,变作无税的物品。直到前五三年(一八五九年),《天津条约》订结之后,才掩耳盗铃的,把他改个名目,唤作洋药,征收关税。(《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18页)
第四十章
太平天国
从秦汉以后,中国历史上,有一公例:承平了数十百年,生齿渐渐的繁起来;一部分人的生活,渐渐的奢侈起来;那贫富也就渐渐的不均起来;这种现象,一天甚似一天就要酿成大乱为止。嘉、道以后,内乱时起,外患迭乘;清朝的威望,扫地以尽;革命的种子,就有萌芽的机会了。民族主义鲜明的旗帜,无过于(宋儒)尊王攘夷之论。尊王攘夷,孔门相传,确有此义。然所以尊王,原是想一匡天下;而所以要一匡天下,则免于被发左衽,就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后来顾亭林先生分别“有亡国,有亡天下”。其所谓国,实指王室而言。所谓天下,似指国家,然中国人于国家的观念,向来不甚晶莹,亭林所云天下,与其说是指国家,无宁说是指民族。所以中国的民族主义实至宋而后形成。
民族主义的勃兴
当明室灭亡之时,有志于革命的人,见事无可为,乃想将民族主义的根苗,流传后代,于是有会党的组织。(见邹鲁《中国国民党史稿》第一篇第一章)在粤江流域的为三合会,在长江流域的为哥老会,都以反清复明为口号。从桂王败亡,台湾破灭以后,看似汉族全被征服,其实革命种子,仍潜伏于社会之中。嘉、道以后,内乱时起,外患迭乘;清朝的威望,扫地以尽;革命的种子,就有萌芽的机会了。
民族主义至宋后形成
民族主义鲜明的旗帜,无过于(宋儒的)尊王攘夷之论。尊王是晚唐五代以来藩镇跋扈裂冠毁冕的结果。攘夷则是燕云十六州割弃,终北宋之世不能恢复,更加以女真猾夏的结果。这四个字原是从《春秋经》里来的。尊王攘夷,孔门相传,确有此义。然所以尊王,原是想一匡天下;而所以要一匡天下,则免于被发左衽,就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所以周天子尚在,而孟子力劝齐梁之君以图王业,可见孟子是没有扶翼周室之心的。如此看来,攘夷之义实更重于尊王。后来顾亭林先生分别“有亡国,有亡天下”,“国之兴亡,肉食者谋之;天下兴亡,匹夫之贱,与有责焉”。其所谓国,实指王室而言。所谓天下,似指国家,然中国人于国家的观念,向来不甚晶莹,亭林所云天下,与其说是指国家,无宁说是指民族。此义初非亭林所自创,自宋儒的言论推之,是当然要得出这样的结论的,所以中国的民族主义实至宋而后形成。(《中国民族精神发展之我见》,原刊《学林》1940年12月第2期)
太平军的起事
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广东花县人。生于一八一二年,恰在民国纪元之前百年。他少有大志,为要运动下级社会,不得不借助于宗教,广东和外人接触早,对于基督教,认识较多。他乃采取其说,自创一教,称为上帝教。自称天父的次子,称基督为天兄。和同县冯云山,到广西桂平、武宣一带传布。这一带地方的人民,风气朴实,性质勇敢,信他的人很多。恰好广西大饥,盗匪遍地。人民办团练自卫,土著与客民,又相龃龉,他就乘机,以一八五○年,起事于桂平的金田村。
太平军起事的背景
从秦汉以后,中国历史上,有一公例:承平了数十百年,生齿渐渐的繁起来;一部分人的生活,渐渐的奢侈起来;那贫富也就渐渐的不均起来;这种现象,一天甚似一天就要酿成大乱为止。大乱过后,可以平定数十百年,往后就又是如此了。这是由于生产方法和生产社会的组织,始终没有变更的缘故。清朝从乾隆以后,也恰好到这时代了。虽然有川楚教匪……乱事,社会的心理,还没有厌乱。借宗教煽诱愚俗,也是历代都有的。从西人东渐以后,黄河、长江两流域,都还没大受他的影响。独广东和他接触最早,受他的影响最多。兼且上流社会中人,和固有的文化,关系较深,受外教的影响较难,下流社会却较容易。合此种种,就造成了洪杨的乱事了。(《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24页)
太平天国的兴亡
洪秀全起事之后,袭据永安,建号为太平天国,自称天王。同起诸人都封王,东王杨秀清,南王冯云山,西王萧朝贵,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清将向荣,把大兵围困他,太平军突围而出,入湖南,出岳州,下武汉,沿江东下,直抵南京,称其地为天京。时在一八五三年。向荣率大兵,随太平军之后,至天京城外孝陵卫扎营,是为“江南大营”。清朝又派琦善一支兵,屯驻防扬州,是为“江北大营”。太平军殊不在意。并派林凤祥、李开芳率兵出安徽北伐,胡以晃、赖文英沿江西上。后来北伐的兵,因势孤,从河南、山西,入直隶,退据山东,给清兵消灭。西上的,却攻下安庆、九江,再取武汉,甚为得势。
太平军之军略失策
太平军在军略上的失策:(一)未能于初起时全军北上,与清人争一旦之命。(二)在南方又未立定规模。(三)初起时藉长江的便利,未久即下天京,后来水师之利反为清人所有。至其军队,初起时确甚优良。广西军人,强悍善战,其纪律颇严,并无奸淫杀掠之事,所以人民颇为欢迎。清张德坚撰《贼情汇纂》称:“贼至则争先迎之,官军至皆罢市。此等情形,比比皆然,而湖北为尤甚。”可见光复军兴时,箪食壶浆的盛况。此时太平军军队未甚多,其首领的骄奢淫佚亦未甚,所破州县,到处都有蓄积,取之已足敷用,人民亦有自动进贡以求免祸的,故其财政宽然有余,无事诛求。(《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219页)
此时清朝绿营、旗兵,都毫无用处,而曾国藩在湖南练成湘军,成为太平军的劲敌。一出来,就攻陷武汉,进陷九江。派兵从水陆两路,进取安徽。先是太平军中又有内讧。杨秀清专权,天王使韦昌辉把他杀掉,旋又使秀清余党,杀掉昌辉。石达开别为一军,剽掠湖南、两广,后来给清军消灭于四川。冯云山、萧朝贵先已战死。天王深居简出,不亲政事,太平天国中,遂现出中枢无主的景象。军纪日坏,将士的暮气亦日深,幸得英王陈玉成,破湘军于三河集,忠王李秀成,派兵分扰赣、浙,击破江南大营,进取苏、松,太平军的气势又一振。然而大厦非一木所能支,清朝以曾国藩督两江,指挥诸将,国藩分兵定赣、浙。又遣李鸿章募淮军,以攻苏、松,湘军以全力下安庆,水陆两军,沿江东下,天京遂于一八六四年失陷。天王先服毒殉国,子福瑱,殉国于江西,余党亦先后败灭。太平天国共计十五年;势力所到之地,达十六省;内地十八省,只有陕、甘两省未到。事虽无成,亦可以算得壮烈了。
太平天国失败原因
太平军初起时,以区区岭南的穷寇,乘间北出,不一年而攻取江宁,震动全国;后来兵锋所至,蹂躏了一十六省(除陕、甘二省)。攻破了六百多城,其中不可谓无才。他初起的时候,发布“奉天讨胡”的檄文,也总应当得几分汉人的同情。又这时候,外人方厌恶满洲政府的顽固,对于太平军,也颇有表同情的。太平军要想成功,实在不是没有机会。但是当时民族的自觉,势力颇小。而君臣之义,却颇有势力。曾国藩生平,带这种色彩,颇为浓厚。大概他们看了这种阶级社会里头的道德,是维持社会所必需。当时的人的思想,自只如此。后来的人,抱民族主义的,说他为什么要做满洲的奴隶?已经可笑了。抱政治思想的,又说他为什么不把满洲政府推翻,好把政治彻底改良?这更陷于时代错误。推翻王室,改良政治,这件事,在大家都抱着君主思想的时代,谈何容易办到。况且曾国藩等,何尝知道彻底改良政治来。以练兵造船为自强,正是这班中兴名将的政策。太平天国的政治,都带有西教的色彩,尤易为一般人所疾视。而且他初起兵时,军纪严肃,军中的重要人物,也都是朝气。后来始起诸王,互相屠戮。洪秀全也渐渐荒淫。一切军事政事,都出于他的兄弟仁福、仁达之手,日益腐败。奸淫抢掠的事情,也一天天多了,自然人民就反对他。这是太平军所以失败的原因。(《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27页)
太平天国事变的影响
太平天国的兴亡,虽不过十五年间,但其影响却不小。政制社会的改革:太平信奉基督教理,谓人皆上帝子女,故称男皆曰兄弟,女皆曰姊妹,一律平等。改新历,行公田,禁止卖娼蓄妾。排斥释道,废庙宇偶像,重定儒书,此为不能抓住民心之处。上海为外人居留地,上海响应太平时,外人宣言中立,租界行政权渐归外人,为公共租界之起源。经此事变后,满汉畛域消除。汉大臣多任内外大官,得有势力,清室大权,渐渐推移。
北方的捻乱
太平天国同时,北方又有捻党。那是无甚主义的,不过只算是流寇。捻党初横行于河南、山东、安徽三省之间。太平天国既亡,余党和他相合,声势骤盛。清朝派僧格林沁去打他,败死于曹州。乃改派曾国藩,国藩创“长围圈制”之法,于运河、贾鲁河沿岸筑长墙,到底给他突破,分为东、西两股,东捻首领任柱、赖文光入苏、鲁,西捻首领张总愚走陕西。李鸿章代曾国藩,倒守运河,把东捻逼到海边平定。左宗棠剿西捻,西捻回窜直隶,李鸿章和他合力,把捻党包围在黄、运、徒骇河三河之间打平。这事在一八六七年、一八六八两年。
西北西南的回乱
同时西北、西南,又有回乱。云南回民杜文秀,以一八五五年据大理,尽占迤西一带,迤东也有起而创乱的。到一八七二年,才给岑毓英用回将马如龙打平。西北回乱,起于一八六二年,直到捻匪定后,左宗棠方才回兵剿办,其时陕、甘几全成匪区,天山南北路,亦为浩罕将阿古柏帕夏所据(阿古柏是浩罕的将,浩罕使他随着张格尔的儿子东来的。后来张格尔的儿子,为其所废。此时天山北路,先有回酋妥得璘起兵,进取南路。又有汉人徐学功,起兵自卫,阿古柏和徐学功联合,攻破妥得璘。徐学功亦内附。于是天山南北路为俄所据外,余尽入其手),想在其地建立一个回教国。英、俄、土耳其都和他通使,英人怕俄人南下,危及印度,尤其要扶助他。左宗棠先平定陕、甘,英人仍为阿古柏求封册。朝议因用兵劳费,也有主张封他的,宗棠力持不可,于一八七五年进兵,至一八七八年,把南北路都平定,然伊犁先已为俄人所占,到底酿成重大的交涉。
亚洲西北部的局势
历史上的匈奴、蒙古,都是从亚洲西北部,侵入欧洲的。却从俄罗斯兴起,而亚洲西北部,反受其侵略。历史上的印度,是常受西亚高原侵略的。却从英吉利侵入印度,而西亚高原,亦反受其侵略。而且英人的东侵从海,俄人的东侵从陆,本来是各不相谋的。乃英人从印度西北出,俄人从两海之间东南下,而印度固斯山一带,就做了两国势力的交点。这也可谓极历史上的奇观了。当英人侵入印度,俄人侵入两海之间的时候,也正是清朝平定天山南北路和征服西藏之时。三国的势力,恰成一三角式的样子。乃英俄两国的势力步步扩充。而中国的实力,则实在不能越葱岭一步,就弄成后来日蹙百里的局面了。中国到这时候,也知道西北的形势紧急了。前二八年(一八八四年),就把新疆改为行省。(《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32、34页)
第四十一章
英法联军与中俄交涉
天下事情,本来只有强权,哪里有什么公理?何况平心而论,我们中国弄错的地方也很多,这“糊涂”两个字,我们从政府起到百姓止,实在是辞不掉的。僧格林沁在天津设防,把英、法两国的兵船打坏了,英、法两国的公使,只得退出去逃到上海。谁知道当时的中国政府,见打了一个小胜仗,便得意非常,把去年所订的条约废掉了,叫他们另外派人来,到上海重议。这么一来,把有理又变作无理了。《尼布楚条约》,中国看似胜利,然而自此以后,对于东北方,并没有加意经营;而俄人却步步进取,经过一世纪半之后,强弱自然要易位了。所以边疆的不保,是坏在平时边备的废弛,并不能专怪哪一个人。
广东交涉的纠纷
公元一八五八和一八六〇年,南方内乱正炽,北方又有英法联军和中、俄交涉,遂使外力的侵入,更深一层。先是耆英去后,徐广缙为两广总督,叶名琛为巡抚,两个人,都是有些虚 之气的。时粤人自办团练,要想抵抗外人。英人要求入城,徐广缙自己到他船上去阻止,英国人想把他扣留起来。团丁同时齐集两岸,呼声震天。英人怕肇大祸,乃将徐广缙放还。并另订广东通商专约,把不入城列入约中。事闻,清朝大加奖励,广东人更形得意。后来徐广缙去职,叶名琛代为总督,对于外人,更持傲慢不理的态度。然实不知外情,亦无实力防备。一八五六年,中国水师,在挂英国旗的亚罗号船上,搜捕海盗。(当时香港政府许华船向其注册,这一只船,实在是注册业已满期的,英人借口中国搜捕海盗之际,侮辱其国旗,向叶名琛索还所拘捕的人,叶名琛即行送还,英人又不受,说要解决入城问题,遂径行进攻省城,以为迫胁)英领事巴夏礼(Harry Parkes),借此启衅,攻陷省城。然并无本国政府的命令,旋又退出,又因印度士兵起了叛变,而粤人以为英人惧战易与,烧毁各国商馆,反成为巴夏礼请本国政府用兵的口实。
英法联军的东来
此时英想联络法、俄、美一致行动,而美、俄都只愿改订商约;法则因拿破仑第三野心难戢,适逢广西西林县,又杀掉一个法国教士,法国亦想借此示威。于是四国各派使臣,英、法则以军队相随,攻陷广州,把叶名琛虏去,后来死在印度。英、法兵又北上,陷大沽炮台。清朝不得已,派大臣在天津,和英、法、美三国,各订条约,是为一八五八年的《天津条约》。明年,英、法使臣来换约,中国方在大沽口修理防务,命其改走北塘,不听,强行闯入,为中国兵击败,逃到上海。
木必自腐,而后虫生
古人说得好:“木必自腐,而后虫生之。”况且天下事情,本来只有强权,哪里有什么公理?何况平心而论,我们中国弄错的地方也很多,这“糊涂”两个字,我们从政府起到百姓止,实在是辞不掉的呢。这一次的条约,言明一年之后到中国的天津来彼此交换。这时候,英国的政府颇有些有意挑衅。咸丰八年(一八五八)五月,到了大沽口,便要硬走白河口到天津。这时候,正值中国的僧格林沁在天津设防,便照会他们改从北塘口,走蓟运河里进去。英、法的使臣不听,带了兵舰硬从白河里闯进来,中国的炮台上便开炮打他,把英、法两国的兵船打坏了四只。两国上岸的兵士,不是打死,便给中国人擒住了,一个也没有回去。英、法两国的公使,只得退出去逃到上海。这一次的事情,本是英、法两国错的。要是当时的政府据着理同他们交涉,英、法两国也未必有什么说。谁知道当时的中国政府又是糊涂的,见打了一个小胜仗,便得意非常。下了一道上谕,说什么“英夷狂悖无礼,此次痛加剿杀,应知中国兵威,未可轻犯”的话。把去年所订的条约废掉了,叫他们另外派人来,到上海重议。这么一来,把有理又变作无理了。(《国耻小史》,中华书局1917年版,第3、29、30、31页)
又明年,英、法兵再至,攻陷大沽,清朝再派亲王讲和。而亲王误信人言,说英人暗藏兵器,要想在会场上“劫我”。军官僧格林沁,竟把巴夏礼捉起,送往北京刑部牢里监禁。英、法兵进攻,清兵大败,文宗逃往热河,英、法兵胁开京城,把圆明园烧毁,才由文宗之弟恭亲王奕 ,和两国另订条约,是为一八六○年的《北京条约》。
圆明园之毁,无足深惜
圆明园为清世宗在藩邸时赐园。即位后,亦于其中听政。累朝继续经营,法人称其建筑之精,珍奇之富,为欧洲之所无。一旦化为劫灰,实为我国有关文化的建筑古物,遭受损失之始。此后战事之所破坏,古董商人之所贩卖,以及各地愚民因外人收买之所毁损,更不知凡几。此次抗战以来,沦陷区域整批的毁坏、抢劫、盗窃,更其无从说起了。几世几年的菁英,一朝化为乌有,言之岂不可痛?但须知:(一)文化的进退,视乎其社会的情状,是否安和,物质所表现的文明,实在其次。(二)即舍此弗论,以现在文化的状态,虽有宝物,亦必不能终守。此岂独今日为然?亦岂独中国为然?(三)所谓有关文化的建筑品物,一方面固然代表学术技艺,一方面也代表奢侈的生活。后者固绝不足取,即前者,就已往的社会论,并不过一部分人能参与此等工作,大多数人,都是被摈于其外的。今后社会的组织果能改变,合全社会人而从事于此,已往的成绩又何足道?所以有关文化的建筑品物等,能保存固当尽力保存,如其失之,亦无足深惜。敢以此为国民进一解。(《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188页)
天津北京条约
天津、北京两条约,包含(一)赔款(英千二百万两,法六百万两)外,(二)许外国派使驻扎北京,是为中国中央政府和外人直接交涉之始。(三)沿海添开口岸,并及长江。于是内河航行权,就与人共之了。[《天津英约》,沿海开牛庄、登州、台湾、潮州、琼州,沿江自汉口而下,开放三口(后开汉口、九江、镇江)。《法约》多淡水、江宁而无牛庄。《北京英约》又增开天津](四)领事裁判权。(五)关税协定。(六)传教。前此仅以上谕解禁,许在海口设教堂,至此则明认外人到内地去传教,并可租买土地,建造房屋了。[领事裁判、关税、传教各协议,均在道光江宁、咸丰天津各条约中。道光二十二年(公元一八四二年)《宁约》第十款,议定英货纳税例。咸丰八年(公元一八五八年)《津约》第二十六款,定货物每值百两税五两。又是年《中英通商善后章程》第一项,定税则未载之货,估价值百抽五。以上皆关于关税者也。《津约》第十六款,英人犯事,归英惩办。但道光二十四年《中法条约》第二十七款,业已规定有领事裁判权。此关于法权者也。天津《英约》第八款即为保教。天津《法约》第十款,法人可以购地建礼拜堂、书院、学堂。第十三款,保护天主教士、教民,并在内地传教。此关于传教者也]
中俄划界交涉
自《尼布楚条约》订立以来,俄人对于东方,仍逐渐侵占;中国则以为边荒之地,不甚注意经营;黑龙江以北之地,遂多为俄所据。一八五〇年,俄人要求新疆通商,中国许开伊犁和塔城。一八五七年,又在天津订立条约,许其在海口通商。(当时中国本不许俄国在海口通商。此时想借俄国的力量,牵制英、法,所以许其海口通商,和他订约,反在英、法、美之前)然俄人要求变更《尼布楚条约》,则中国仍加坚拒。一八五八年,俄人乘中国多事,迫胁黑龙江将军奕山,订立《瑷珲条约》,尽割黑龙江以北之地,而将乌苏里江以东,作为两国共管。一八六〇年的英、法和议,俄使曾居间调停,事后又借此要功,迫中国再订《北京条约》。将乌苏里江以东,亦作为割让。西北疆界,从沙宾达巴哈以西,都规定大概,订明另行派员会勘。新疆再开喀什噶尔,又许俄人从恰克图经库伦、张家口到京,零星货物亦得发卖。旋又订立《通商章程》,陆路税则,较海口三分减一。两国边界百里内,都为无税区域。(此条看似彼此一律,但中、俄接界之处,都是中国境内繁盛,而俄国荒凉,所以中国实在是吃亏的。此事可参看拙撰《白话本国史》第四编下第一章第六节)蒙古设官之处,都准俄人前往贸易。诸约不但东北割地,广大可惊;就蒙古、新疆,也几于藩篱尽撤了。
边备废弛的恶果
凡事不进则退。《尼布楚条约》,中国看似胜利,然而自此以后,对于东北方,并没有加意经营;而俄人却步步进取,经过一世纪半之后,强弱自然要易位了。《瑷珲条约》约成后,侍讲殷兆镛,劾奕山“以黑龙江外之地,拱手让人,寸磔不足蔽辜”。然奕山在当日,亦曾竭力争执。而俄人以开战相胁,这时候的情形,恰和结《尼布楚条约》时相反,傥使开战,中国是万无幸胜之理的,徒然弄得牵涉更广。所以边疆的不保,是坏在平时边备的废弛,并不能专怪哪一个人。(《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65、67页)
中俄伊犁交涉
《北京条约》定后,西北边界,是逐段派员会勘的,又都略有损失,而伊犁将军所属,界约并未及订成而回乱作,伊犁为俄所据。中国向其诘问,俄人说“乱定即还”。及乱定再向追索,则又要求偿还代守的兵费。中国派崇厚往俄,崇厚是不懂事的,仅收回伊犁空城,而丧失的权利,广大无限。中国将崇厚下狱,中、俄几至决裂。后乃彼此让步,派曾纪泽往俄重议,将伊犁南境要隘,多索回了些。原约蒙古、新疆都为无税区域,新约仅新疆暂不纳税。原约许俄人在多处设领,新约仅肃州、土鲁番两处。而将蒙古贸易,扩充至不设官之处。此约定于一八八一年。明年,中国遂改新疆为行省。
第四十二章
中法战争和西南藩属的丧失
中国历代,所谓藩属,是外国仰慕中国的文明,自愿来通朝贡;或者君主好大喜功,喜欢招徕外国人来朝贡,以为名高,朝聘往来,向守厚往薄来主义。在国计民生,无甚实益。所以历代的政论家,多以弊中国、事四夷为戒。当帝国主义侵略的时代,有一藩属,介居其间,则本国的领土不和侵略者直接,形势要缓和许多。所以保护藩属,实在是国防和外交上的要义。然中国之对待藩属,仍系遵循旧法。为中国计,当是时,唯有采用联邦之法,于军事、财政、经济、交通、外交荦荦大端,操诸中央之手,而其余则一听其自由。无如此等新政治,非中国秉政者所知。
越南的衰乱
藩属就是我的属国,而又可以做我的藩篱的意思,藩属沦亡,内地就要危险了。安南旧阮,自给新阮灭掉后,遁居海岛。因法教士的介绍,求援于法;又借助于暹罗,将新阮灭掉。立国顺化,受封于中国,为越南国王。当越南求援于法时,曾和法国立有草约,许事成之后,割化南岛为赂,后来草约没有签字,约中所载的义务,法国亦没有履行;越南亦就没有割地,这自然是不错的。但是与法交涉之间,殊多 ,南部遂为法国所占,这事还在中国订立《天津条约》之时。后来太平天国灭亡,余党又逃入越南北部,旧阮初兴,对于北部,实力本来顾不到,至此遂更形混乱。
无甚实益的藩属在近代却至为重要
藩就是藩篱的意思。中国历代,所谓藩属,是外国仰慕中国的文明,自愿来通朝贡;或者专制时代,君主好大喜功,喜欢招徕外国人来朝贡,以为名高,朝聘往来,向守厚往薄来主义。从不干涉人家的内政,或者榨取什么经济上的利益。在国计民生上,是无甚实益的。所以历代的政论家,多以弊中国、事四夷为戒。然当帝国主义侵略的时代,有一藩属,介居其间,则本国的领土不和侵略者直接,形势要缓和许多。所以当此时代,保护藩属,实在是国防和外交上的要义。然而中国却不能然,藩属逐渐沦亡,本国的边境也就危险了。(《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84页)
中法战争和越南丧失
当云南回乱时,中国曾托法商购运军火,法人因此知航行红河,可通云南,又想侵占越南北部。越人联合太平军余党刘义(后来内附,改名刘永福,所领军号黑旗军),把他打败。中国亦命云南、广西出兵,法人乃设计攻顺化,胁越南立被保护之约。中国提出抗议,法国置诸不理。时中国兵出云南、广西的都不利,乃由李鸿章在天津,与法使订约。中国承认法、越条约,而法允不索兵费,旋因撤兵期误会,两军冲突,法国又要求偿金。中、法遂开战,时在一八八五年。法兵袭击马江,破坏我国的海军,又陷澎湖、基隆,封锁宁波、海口。然我陆军出云南、广西的都胜利,台湾淡水坚守,法军亦不能下。是时法新败于德,元气未复;战既不利,舆论哗然,主战的内阁,因之而倒。傥使我更坚持,或者条件还可有利些,然我国亦未能利用机会,仍放弃越南成和,不过法人没有要索赔款罢了。
缅甸和暹罗的丧失
英国和缅甸,是久有冲突的。一八二六年,就割其阿剌干和地那悉林;一八五一年,又割白古。缅人自此没有南出的海口,屡图恢复,终无成功。法、越交涉紧急之时,法人又诱缅甸立密约,许代监禁其争位的王族,而缅甸人则割地以为报酬。英人大惊,趁中法交战之时,发兵把缅甸灭掉。法人既并越南,借口暹罗湄公河左岸之地,曾属越南,向其索取,暹人不能拒。英人和法协议,以湄公河为两国势力范围界限,湄南河流域为中立之地。暹罗因两国的均势,得以幸存,然亦不是我的属国了。
疆界的糊涂不清
中国的边界,向来是全不清楚的。当初和英国议界时,曾要求腾越所属汉龙、天马、虎踞、铁壁四关。汉龙、天马,本无问题。虎踞、铁壁,照云南省的地图,亦均在中国界内。英人以为必不致误,遂许照原界分画,后来实行查勘,才知道二关久为缅占(据薛福成原奏,其时英所守界,越虎踞而东,已数十里;越铁壁亦六七十里),英人遂不肯归还。而汉龙、天马,虽许归还,汉龙又不知所在,于此约中订明“由勘界官查勘;若勘得在英国界的,可否归还中国,再行审量”,岂非笑柄?而此约所定之界,于北纬二十五度三十五分以北,又未能分画,订明俟将来再定,遂为后来英人占据片马的根本。(《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本国史》下册,第89—90页)
哲孟雄不丹的丧失
西藏南边之国,亦久为英人所觊觎,当公元一八一六年时,廓尔喀因受英国迫胁,曾求救于中国,清仁宗茫然不省。(见 《东华录》嘉庆二十一年。廓尔喀言受披楞压迫,披楞即不列颠的异译。仁宗降谕说:“尔国来禀之意,不过要求天朝帮助,天朝于边外部落,彼此相争,从无发兵偏助一国之事。尔国与披楞,或和或战,即或竟投诚披楞,天朝总置不问。但届至贡期,仍当按例进贡。傥至期不来,即当发兵进剿。”真可谓昏愦糊涂,而又颜之厚了)廓尔喀遂兼附于英,不过终清之世,仍守其五年一贡之例而已。哲孟雄则当公元一八三九年时,英人即租得其大吉岭之地,后来又取得其铁路敷设之权;自此西藏的藩篱就渐撤。不丹于公元一八六五年,为英军所败,乞和。到公元一八九〇年,中国和英人订结《藏印条约》,承认哲孟雄归英保护。公元一九一〇年,不丹亦夷为英的保护国,西南的藩属,就几于全失了。
西南的危机
藩属既已丧失,本国的形势,就渐行赤露。《法越条约》,中国许开边界两处通商,后来广西开了龙州,云南开了蒙自、河口。先是英人要求派员入藏探测,中国不能拒,允许了他,而其所派之员,行至腾冲边界被杀,英人指为大员主使,交涉几至决裂,于是有公元一八七六年的《芝罘条约》。在西江沿岸,开放商埠,并许英人航行西江,而派员入藏一节,仍订入约中。直到公元一八八六年,中国订约,承认缅甸属英,才将他取消。其中缅界约,则直到一八九四年方订立,仍仅规定北纬二十五度三十五分以南,自此以北,疆界迄未勘定,遂为英兵侵占片马、江心坡、班洪等地的张本。又此约订明孟连、江洪不得割让,而一八九五年的《商务界务专条》,却把江洪之地,割让了一部分给法国,并许越南铁路,接展至中国。于是英人向我诘责。一八九七年,又立《中缅条约》附款,许缅甸铁路,和云南铁路相接。西南的形势,就更形危急了。
变藩属为联邦
中国历代之征服外国,看似出于君主之野心,实则思患预防之意多,开疆拓土之意少,所谓守在四夷也。历代管理外国,不外(一)就其通路,加以保护,如汉于西域设都护,以护南北两道是也。(二)择其要点,设官驻兵,以诸属部加以管理,使不至渐形桀骜,寖开犯顺之端,又或互相联合,或独立并吞,驯至富强终成坐大。如唐于属地设都护府是也。此皆所以防此等外藩侵犯中国,而非防更有强敌侵犯此等藩属,至近代,则情势迥异矣。然中国之对待藩属,仍系遵循旧法。当是时,欲图改革,亦有难焉者,何也?中国之实力不足,则不能御敌,欲求实力充足,必有所经营布置,而欲有所经营布置,则或非属部所乐,转易引起内讧矣。为中国计,当是时,唯有采用联邦之法,于军事、财政、经济、交通、外交荦荦大端,操诸中央之手,而其余则一听其自由,(一)所求者简,则中央易于为力。(二)变动不大,则藩属不至反对。(三)告以我之措置,又凡事与之和衷协商,则藩属必欣然从我矣。无如此等新政治,非中国秉政者所知。(《中国近百年史概论》,写于1942至1943年间,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246页)
第四十三章
中日战争与外力之压迫
欢迎西学,而畏恶西教;西人挟兵力以求通商,则深闭固拒,以致危辱;到外力的压迫深了,才幡然改图,以求和新世界适应;这是欧人东略以后,东洋诸国所同抱的态度;而日本因缘凑合,变法维新,成功的最快。中、日两国,历史上的关系,极为深切,当西力东侵之际,本有合作御侮的可能。但日人则褊狭性成,专务侵略,自始即不希望和中国合作,遂转成为东方的侵掠者。中日战后,中国的积弱,暴露于天下,而外力的压迫,遂纷纷而起。中国人受了一个大大的刺激,变法的动机,就勃发而不可遏了。
朝鲜日本的盛衰
日本千年以来,幕府专权,国土分裂,本在乱极思治的时候,因西洋各国,强迫通商,激起国人“尊王攘夷”之论。幕府倒,封建废,借王权的力量以维新,就是所谓“明治维新”,正当清同治七年,由此而渐进于宪政政制的正轨。
日本因变法而成侵略国
欢迎西学,而畏恶西教;西人挟兵力以求通商,则深闭固拒,以致危辱;到外力的压迫深了,才幡然改图,以求和新世界适应;这是欧人东略以后,东洋诸国所同抱的态度;而日本因缘凑合,变法维新,成功的最快,遂转成为东方的侵掠者。(《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93页)
中日初期的交涉
日本和中国订约,事在一八七一年。当时因我国与西洋各国,都是全国开放的,对于日本则仅限于通商口岸,所以我国和日本所订的约,也和西洋各国有异。(一)领事裁判权,彼此都有。(二)关税都照税则完纳;要税则所无的,才值百抽五。(三)亦无所谓传教。这是日本人很不满意的。这一年有琉球诸人遭风飘到台湾,为生番所杀。琉球是两属于中、日之间的,中国却并不知道,日本向我诘问,我国说:“琉球是我藩属,琉球人被杀,与你何涉?”又说:“生番是化外之民,不能负责。”日本遂自行发兵到台湾去攻生番。我国亦调兵渡海,日人颇为胆怯,乃由中国给死者家属以抚恤;并偿还其修路、造屋之费而罢。但日人觊觎琉球,有加无已。公元一八七九年,日本就把琉球灭掉。我国和他交涉,始终无效。
日本自始即打侵略的主意
中、日两国,同立国于东方,在历史上的关系,极为深切,当西力东侵之际,本有合作御侮的可能。但这时候,中国人对外情太觉隔阂,一切都不免以猜疑的态度出之,而日人则褊狭性成,专务侵略,自始即不希望和中国合作。中、日的订立条约,事在一八七一年。领判权彼此皆有。进口货物,按照海关税则完纳,税则未定的,则直百抽五,亦彼此所同。内地通商,则明定禁止。在中国当日,未始不想借此为基本,树立一改良条约之基,然未能将此意开诚布公,和日本说明。日本则本不想和中国合作,而自始即打侵略的主意,于是心怀不忿。至一八七四年,因台湾生番杀害日本漂流的人民,径自派兵前往攻击。一八七九年,又灭琉球。交涉屡有葛藤,而衰微不振的朝鲜,适为日本踏上大陆的第一步,遂成为中、日两国权利冲突的焦点。一八九四年,日人预备充足,蓄意挑衅,卒至以兵戎相见。(《吕著中国通史》下册,第539—540页)
日本的窥伺朝鲜
公元一八七六年,日本和朝鲜订约,认朝鲜为自主国,后来清廷发觉,才命朝鲜又和美、英、法、德次第订约,均申明为我属国,然《日约》未能追改。公元一八八二年,朝鲜国王李熙的本生父昰应,和王妃闵氏争权,作乱。中国派兵代为勘定,自此中国兵就留驻朝鲜京城。公元一八八四年,朝鲜党人作乱,又为我国所镇定。明年,日本遣使来,和我订约:彼此都撤兵,如欲派兵,必须互相知照。中、日对朝鲜,就立于同等地位了。
朝鲜人好结党相争
朝鲜李氏的开国,略和明朝同时。攘斥胡元,输入中国的文化,一时国势,颇蒸蒸日上。不幸,朝鲜人虽学到了中国人的好处,也沾染了宋、明时代中国人的习气,士大夫好结党相争;又外戚专权,历时甚久,政治遂大腐败。(《初中标准教本 本国史》第三册,第106页)
中日战争
一八九四年,朝鲜东南部又有乱事,求救于我,我国派兵前往,未至而乱已平。日本亦派兵云集京畿,我国要求他撤退,日本不听,又击沉我国运兵的轮船,两国遂开战。我国陆军败于平壤,海军败于大东沟,日兵遂渡鸭绿江逼摩天岭,别一军进旅顺,营口、海城亦相继陷落。其海军又北陷威海卫,南陷澎湖,中国不得已派李鸿章到日本议和。
马关条约
和议初开时,日人的要求很为苛酷,旋因李鸿章为刺客所伤,各国舆论哗然,日人才许停战。旋议定条约:(一)中国认朝鲜独立。(二)赔款二万万两。(三)割辽东半岛和台湾、澎湖。(四)照欧、美现行约章,和日人改订商约,这是日本求之多年而不得的。而(五)开放长江上流的沙市、重庆和运河沿岸的苏州、杭州。(六)日人得在通商口岸,从事制造,货品课税及租栈,得享有一切豁免优权。则又是欧美各国,所求之而未能得的了。约既定,俄、德、法劝告日本,勿割辽东;日人乃增索赔款三千万两,而将辽东还我。台湾人自立民主国,和日本抵抗,到底因势孤援绝,为日人所灭。
中日战后外力的压迫
中日战后,中国的积弱,暴露于天下,而外力的压迫,遂纷纷而起。俄人以干涉还辽之故,于公元一八九六年,诱我与订《密约》,许其筑造东省铁路。次年德国人强占胶州湾,迫我订租借九十九年的条约,并得胶济、胶沂济铁路的敷设权,及开采沿铁路线三十里内的矿山。同年俄人又租借旅顺、大连湾,以二十五年为期,并得从东省铁路,添筑一支线,达于旅、大。英国则借口均势,于公元一八九八年,租借威海卫,租期与旅、大相同。又租借九龙半岛,租期和胶州湾相同。同年法国亦租借广州湾,租期和胶州湾相同。而法于两广、云南,日于福建,英于长江流域各省,又都要求我不得割让他国。这就是外人所谓“势力范围”,各于其中,攘夺筑路、开矿的权利;瓜分之论,一时大炽。
美国在中国,是没有什么特殊权利的,其国务卿海约翰(John Hay,或译赫伊),乃照会英、法、德、意、俄、日六国,提出“门户开放,领土保全”主义,这就是所谓“均势”。(照会的条件有三:一、 各国对于中国已得的权利,彼此不相干涉。二、 各国势力范围内各港,对于别国的商品,都遵照中国现行海关税率课税,由中国征收。三、 各国势力范围内各港,对他国船舶,所课入口税,不得较其本国的船舶为高;铁路运费亦然,这是所以保存各国对我国条约上的权利的。要条约有效力,必须领土不变更,所以既谈门户开放,必然连带及于领土保全)从此以后,我国的局势,就随着外人瓜分和均势的议论,而忽松忽紧了。
对外认识一大变
从戊戌以前,中国人对外的认识,可分为四期:
(一)教士的译著书籍,是从明朝就起的。然而除掉天文、算学之外,竟毫不能得中国人的注意。便看见了,也不信他。譬如纪昀修《四库总目》,对于艾儒略的《职方外纪》,提要上就疑心他是说的假话,世界实在没有这么大。这是毫无认识的时代。
(二)到五口通商之后,而中国人始一警醒。于是有魏源所著的《海国图志》,江上蹇叟所著的《中西纪事》等出来。对于外国的情形,稍稍认识。然而这时代,所抱着的,还是闭关的思想;所讲求的,还是把守口岸,不给洋人攻破等等法子。这是第二个时代。
(三)太平军的平定,在清朝一方面,实在借用一部分的外国兵力的。中兴诸将,亲眼看见过外国兵的,知道中国的兵力,确非其敌。于是乱平之后,就要注意于练兵。设船政局、制造局,开同文馆,广方言馆,选派幼童留学美国,以至兴办铁路、汽船、电报等事,都是如此。这是第三个时代。
(四)这种办法的弱点,经中法之战而暴露出来,中日战后,更其尽情暴露。当时自然有一班比中兴名将时代较后,和外国接触较深,知道他的内情较真实的人,但是这种人,在中国社会上,不易为人所认识。到中日之战,中国人受了一个大大的刺激,而当时主张变法的康有为、梁启超等,又是长于旧学,在中国社会上,比较的容易被人认识的人。变法的动机,就勃发而不可遏了。(《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52、53、54页)
第四十四章
维新运动之始末
中国自秦汉统一之后,治法无大变更。到清末,已经二千多年了,各方面的积弊,都很深了。便是没有外人来侵略,也是应当改革的。从西力东侵以后,中国人所遭遇到的,是一个旷古未有的局面,决非任何旧方法所能对付。值旷古未有的变局,自必有非常的手段,然后足以应付之,此等手段,其(一)起自中等阶级,以旧有的文化为根柢的,是为戊戌维新。其(二)以流传于下级社会中固有的革命思想为渊源,采取西洋文化,而建立成一种方案的,则为辛亥革命。然则士大夫阶级的改革路线失败,而起于草野者卒成;从中国的旧观点出发的手段失败,而顺应世界大势者卒成,我们可以说:“这可以觇世变了。”
维新的酝酿
维新运动,是适应环境的要求而生的。当鸦片战争时代,举国上下,几于茫然不知世界的情势,一味为盲目的排外,就到英法联军时,也还是如此。中国新机的开发,是从湘、淮军中一班人物起的。他们任事久,经验多了;又目击西人兵力的强盛[当太平军陷苏州时,清朝官吏,避居上海,初募印度人防守,由西人统带;后乃改募华兵,仍由洋将训练统率,是为常胜军。英人戈登(Gordon)率之随淮军作战。所以湘、淮军诸将,实在是和西人共过事的];知道故步自封,不能自立于今日的世界,才渐次趋向于改革。然他们的改革,直接的是军事;间接的是制造和交通,还不外乎为军事起见。(如改练洋操;购铁甲船;设制造局,造船厂;筑铁路,设电报等)这种改革,自然还是不够应付的,再进一步,就要想把全国的政事,彻底改革一下了。这便是维新运动的动机。
中国近代的改革
一个社会和一个人一样,总靠新陈代谢的作用旺盛,才得健康。但是总不能无老废物的堆积。中国自秦汉统一之后,治法可以说是无大变更。到清末,已经二千多年了,各方面的积弊,都很深了。便是没有外人来侵略,我们种种治化,也是应当改革的。所以我们近代的改革,必待外力的刺激,做一个诱因。
中国受外力刺激而起反应的第一步,便是盲目的排斥,这可谓自宋以来,尊王攘夷思想的余波。排斥的目的,已经非是,其手段就更可笑了。海通以后,最守旧的人,属于这一派。拳匪乱时,守旧大臣的意见,仍属此派。其第二步,则是中兴时代湘淮军中一派人物。大臣如曾国藩、李鸿章,出于其幕府中的,则如薛福成、黎庶昌之类。此派知道闭关绝市是办不到的。既已入于列国并立之世,则交际之道不可不讲,内政亦不得不为相当的改革。但是他们所想仿效他人的,根本上不离乎兵事。因为要练兵,所以要学他们的技艺;因为要学他们的技艺,所以要学他们的学术;因此而要学他们的语文。如此,所办的新政虽多,总不出乎兵事和制造两类。当这世界更新,一切治法,宜从根本上变革的时候,这种办法,自然是无济于事的。再进一步,便要改革及于政治了。
但是从根本上改革,这句话谈何容易?中日之战,以偌大的中国,而败于向所轻视的日本,这实在是一个大打击。经这一个打击,中国人的迷梦,该要醒了,于是维新运动以起。(《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105—106页)
咸、同、光的朝局
然而以当时的朝局论,则是很难望其振作的。前清文宗末年,宗室中载垣、端华、肃顺三个人,颇为专权。文宗死于热河,穆宗立,年幼,三人等自称赞襄政务大臣。穆宗生母慈禧太后,和恭亲王奕 密谋,于回京之日,把他们三个人杀掉,慈禧太后和文宗的皇后慈安太后同时垂帘听政;而实权全在慈禧太后(钮钴禄氏,徽号慈安,谥孝贞,当时谓之母后皇太后。叶赫那拉氏,徽号慈禧,谥孝钦,当时谓之圣母皇太后。俗以其所居称钮钴禄氏为东宫皇太后,叶赫那拉氏为西宫皇太后;简称东太后、西太后)。这时候,满人腐败,已达极点,肃顺是主张任用汉人的,慈禧亦能守其政策,所以湘、淮军诸将得以效力于外,把内难削平。然自此以后,慈禧就骄奢起来了,而其性质又甚专权。穆宗死,无子,强立德宗,年方四岁(清朝当高宗时,曾定立嗣不能逾越世次之例,穆宗无子,本该在其侄辈中选立,而德宗的母亲,是慈禧太后的妹妹,所以慈禧独断立他),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再临朝。慈安死,慈禧更无忌惮。德宗大婚亲政后,依旧事事要干预,德宗是颇有志于改革的,而为其所制,志不得行,就酿成戊戌政变之祸了。
旧手段不足应付新局面
从西力东侵以后,中国人所遭遇到的,是一个旷古未有的局面,决非任何旧方法所能对付。孝钦皇后,自亦有其相当的才具,然她的思想,是很陈旧的。试看她晚年的言论,还时时流露出道、咸时代人的思想来可知。大约她自入宫以后,就和外边隔绝了,时局的真相如何,她是不得而知的。她的思想,比较所谓中兴名臣,还要落后许多。当时应付太平天国,应付捻、回,所用的,都是旧手段,她是足以应付的。内乱既定之后,要进而发愤自强,以御外患,就非她所能及了。不但如此,即当时所谓中兴名臣,要应付这时候的时局,也远觉不够。他们不过任事久了,经验丰富些,知道当时的一种迂阔之论不足用,他们亦觉得中国所遭遇的,非复历史上所有的旧局面,但他们所感觉得的,只是军事。因军事而牵及于制造,因制造而牵及于学术,如此而已。后来的人所说的:“西人自有其立国之本,非仅在械器之末。”断非这时候的人所能见得到的,这亦无怪其然。中兴诸将,地丑德齐,他们多数是读书人,既有些顾虑君臣的名义,又有些顾虑到身家、名誉,不敢不急流勇退。士大夫的风气,在清时本是近于阘茸而好利的。湘军的中坚人物,一时曾以坚贞任事的精神为倡。然少数人的提倡,挽回不过积重的风气。(《吕著中国通史》下册,第536—537页)
戊戌维新及政变
中日之战,中国以大国而败于小国;而且割地赔款,创巨痛深;于是人心奋发,风气渐变。康有为设强学会于北京,虽然被封禁了,其弟子梁启超,又设《时务报》于上海,鼓吹变法,风行一时。康有为是很早就上书请变法的。其中有一次得达,德宗深以为然。
士大夫的改革终是无成
自西力东侵,而中国人遭遇到旷古未有的变局。值旷古未有的变局,自必有非常的手段,然后足以应付之,此等手段,自非本来执掌政权的阶级所有,然则新机从何处发生呢?其(一)起自中等阶级,以旧有的文化为根柢的,是为戊戌维新。其(二)以流传于下级社会中固有的革命思想为渊源,采取西洋文化,而建立成一种方案的,则为辛亥革命。戊戌变法,康有为是其原动力。康有为的学问,是承袭清代经学家今文之学的余绪,而又融合佛学及宋、明理学而成的。(康有为)生当清代威力已衰,政令不复有力之时,到处都以讲学为事。他的门下,亦确有一班英多磊落之才。所以康有为的学问及行为,可以说是中国旧文化的复活。(《吕著中国通史》下册,第542页)
康、梁、章的学问,都是从士大夫阶级产生的,孙中山的民族主义,则实从太平天国的余波迤演而来,可谓出自平民阶级。康、梁、章的改革手段,都以中国的旧见解为基本的,虽然康长素变法之见,多得之于国外的观感。孙中山的民权、民生两主义,则其见解,都是植基于外国学问上的,虽然到后来亦将其和中国旧说相贯通。然则士大夫阶级的改革路线失败,而起于草野者卒成;从中国的旧观点出发的手段失败,而顺应世界大势者卒成,我们可以说:“这可以觇世变了。”(《从章太炎说到康长素梁任公》)
公元一八九八年夏,德宗就擢用有为等,下诏定国是,励行新法。这一年,是戊戌,自四月至八月中,变法之会相继诏示。守旧大臣,群诉于慈禧太后,请其阻止。后乃自颐和园回宫,说康有为等要谋围颐和园,不利于她,复行垂帘听政。康有为、梁启超走海外;有为弟广仁等都被杀,时人谓之“六君子”(六君子,是康广仁、杨深秀、杨锐、林旭、刘光第、谭嗣同)。德宗自是被幽于南海的瀛台,一切新政,尽行推翻,是为“戊戌政变”。
专制政体的危害
专制政体,把全国的事情,都交给一个人做主。于是这一个人的智愚仁暴,就能使全国的人民,大受其影响。而君位继承之法,又和家族中的承继,并为一谈。于是家庭间的争夺,亦往往影响于国事。这是历代都是如此的,到晚清仍是其适例。专制君主的权力,在法律上是无制限的,在事实上则不尽然。历代有志改革的君主,为旧势力所包围,以致遭废弑幽禁之祸的,正自不乏。这期间,由于意见的不同者半,由于保存权位之私者亦半。(《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下册,第78、107页)
政变后的情形
新政虽然推翻,人心却不能复旧了。太后深恶康有为、梁启超,要想拘捕他,而外人以其为国事犯,加以保护。太后要想废掉德宗,立端郡王载漪之子溥㑺为大阿哥以觇人心,而各国公使,表示反对。太后说德宗有病,则海外华侨,和上海新党,都电请圣安,以表示拥戴。太后要拿办他们,又不能得。于是新旧乖迕,内外猜疑,义和团的事变,乘之而起;而立宪革命的气势,亦渐次旺盛了。
第四十五章
八国联军之役
中国自和外国交涉以来,种种的吃亏,有些不忿,想要振作图强,原也是人情。然而图强的方法,却就很难说了。“蹈常袭故”之世,“读书明理”的人,尚且想不出一个适当的法子来,何况一班毫无知识的人?民本思想,在中国历史上,也由来很久。不过在实际上,限制君权以成立宪,或除去君主而成共和,则不曾想得到办法。一旦和西洋人接触,看到他的政治组织,合于中国人固有的理想,自然易于激动。故庚子以后,立宪、革命两种思想就大盛。清朝并没有实行君主立宪的诚意,敷衍搪塞,所行的政治,又事事足以激起人民的反对,庚子以后,更其急转直下,而革命之祸,就因之激起了。
义和团的起源
义和团是八卦教中的一派,和白莲教同源的。自西人东来传教,中国积受欺陵,人心未免忿恨;而教民倚势横行,教士又加以庇护,辞讼不得其平,尤为人民切肤之痛。一般社会心理,以为西洋人所长,唯在枪炮;土著齐心,即可将少数客籍打退;这种观念,亦与日俱深。加以平话、戏剧、荒诞不经的教育,遂有练神拳可御枪炮的怪说。而民间的秘密团体,本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亦就一变而为扶清灭洋了。
义和团兴起的社会心理
中国自和外国交涉以来,种种的吃亏,自然是不待言而可知的了。有些不忿,想要振作图强,原也是人情。然而图强的方法,却就很难说了。“蹈常袭故”之世,“读书明理”的人,尚且想不出一个适当的法子来,何况处前此未有的变局,再加以揎拳勒臂的,又是一班毫无知识的人?专制之世,人民毫无外交上的常识,是不足怪的。却又有一种误解,很以一哄的“群众运动”为可靠。像煞交涉的吃亏,是官吏甘心卖国,有意退让的。傥使照群众运动的心理,一哄着说:“打打打!”“来来来!”外国人就一定退避三舍的了。这种心理,不但下流社会如此,就号称读书明理的人,也多半如此。(在庚子以前,怕竟是全国大多数的心理)所以总说官怕外国人,外国人怕百姓。这便是相信义和团的根源。(《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55—56页)
义和团的扰乱及联军入京
义和团盛于一九〇〇年,其初起于山东。巡抚袁世凯痛加剿办,其众遂流入直隶。此时中枢大臣,还有极其迂谬,全不晓事的;亲贵中又有想废德宗而立溥㑺的人,利于乱中行事(见恽毓鼎《崇陵传信录》,中华书局《中国近百年史资料》本)。慈禧太后因洋人庇护康、梁,亦生仇恨,乃亦加以奖励,其众遂大盛,京、津之间,到处设坛练拳。拆铁路、毁电线;烧教堂,杀教士;甚至见着洋服和用洋货的人,都加以杀戮;秩序大乱。而德国公使和日本书记官都被戕。[德使克林德(Ketteler),日书记官杉山彬。后议和条约中,定派亲王大臣赴德、日,表示惋惜之意]迂谬的亲贵大臣,又令驻京的甘军,合着他去攻公使馆,幸有暗中令甘军缓攻的,使馆才得不破。亲贵又伪造西人的要求条件,激怒太后,对各国同时宣战;而不知英、美、德、法、奥、意、俄、日八国的联军已到,大沽先已失陷了。(与各国宣战的上谕,在庚子五月二十五日,大沽口的失陷,在二十一日)当时的拳民,亦有相当的勇气。[当联军未来之前,英国提督西摩(Seymour)带着各国海军陆战队,进京援救,为义和团所阻。孙中山《三民主义》民权第五讲载西摩的话,说:“当时义和团的勇气,如果他们所用,是新式枪炮,联军一定全军覆没。他们总是用大刀肉体,和联军相搏,虽然伤亡枕藉,还是前仆后继,其勇锐之气,再令人惊奇佩服。”]然既无训练,又专恃血肉之躯,自不足以当大敌。联军一到,就都溃散了。专靠一个聂士成,力战抗敌,到底因众寡不敌阵亡,联军进逼,德宗及太后走太原,旋又走西安。联军的兵锋,东到山海关,西到保定。
东南的互保和东三省失陷
傥使当时外省的督抚,亦像中央政府一般,轻举妄动,则战祸的蔓延,势必及于全国。幸而东南各督抚,不奉乱命,和各国领事立互保之约。(当时两江总督为刘坤一,两广为李鸿章,湖广为张之洞。三人会商,饬上海道和各国领事立约:租界归各国保护,内地归各督抚保护。闽浙总督许应骙、山东巡抚袁世凯,亦取一致态度)然黑龙江省,遵奉伪谕,攻入俄境,俄人从旅顺和阿穆尔省两路出兵,攻陷三省要地,挟奉天将军,以号令所属,三省遂几同沦陷。
辛丑和约
京城既陷,清朝乃再派李鸿章和各国讲和。各国要挟清朝,惩办排外的亲贵大臣,然后开议,议未竟而李鸿章死,代以王文韶。明年,和约成。其中要点:(一)划定使馆区域专由外人管理,禁止华人居住。(二)拆毁大沽口及从北京到海口路上的炮台。(三)许各国驻兵于一定地点,以保护北京到海口的交通。(四)赔款四万五千万两。年息四厘,分三十九年还清。还要按市价易成金款,于是按其实,就连九万万都不止了。
乱后的形势
和议定后,太后和德宗还京,实权仍在太后之手。排外失败,一变而为媚外,时时和各公使夫人等相联络,那更可笑了。闯下滔天大祸,贻累国民,未免有点说不过去。知道舆论主张维新,乃又伪行新政,以为揜饰之计,又谁不能窥其虚伪?人民到此,对清朝就绝望,而立宪的议论,革命的气势,就要日盛一日了。
立宪与革命思想的更替
民本思想,在中国历史上,也由来很久。中国人看着皇帝,本来当他是公仆,好就承认他,不好就可以把他赶掉;这种道理,差不多是人人承认的。不过在实际上,限制君权以成立宪,或除去君主而成共和,则不曾想得到办法罢了。一旦和西洋人接触,看到他的政治组织,合于中国人固有的理想,自然易于激动。因此故,庚子以后,立宪、革命两种思想就大盛。清朝人自然是赞成立宪的,但是其初,还没有爽爽快快就答应人民立宪,直到日俄之战,俄国败了;于是“日以立宪而强,俄以专制而败”的议论大盛,乃有派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之举。以中国人民本思想蓄积之久,一朝觉悟,原不是区区君主立宪所能满足的。况且清朝也并没有实行君主立宪的诚意。(却又不是一味专制,硬和人民反对;不过是毫无实力,既不能强,又不能弱;看舆论倾向在哪一面,就把些不彻底的办法,来敷衍搪塞罢了)而从戊戌以后,所行的政治,又事事足以激起人民的反对,庚子以后,更其急转直下。一班亲贵愚昧无知,上头不自知其毫无实力,而还想把持朝权。中央一班人,鉴于前清末年,外权颇重,不知道是由于中央政府的无能为,积渐而致的,不是顷刻可变。要想中央集权,却又不知集权之法,误以压制施之人民。而革命之祸,就因之激起了。(《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72、73、74页)
第四十六章
日俄战争与东北移民
俄国强占东三省,是各国都不愿意的,而尤其不愿意的是日本。一九〇四年,就和俄国开战。日俄战后,日本将所得东省铁路的支线,改名南满洲铁路;并将所得租借地,改称关东州,为关东都督府。东北的形势变为日南俄北,分划势力范围,不准他国插足了。日俄之战,又有影响于我国之内政者,则立宪之论是也。是役也,日胜而俄败,而日之政体为立宪,俄之政体为专制。我国民方渴望立宪,遂以政体之异,为其致胜负之最大原因。其说确实与否且勿论。而日、俄之战,实与我国主张立宪者以极大之奋兴。公元一九〇七年,中国亦知东三省形势的危急,将其地改建为行省,努力于开荒拓垦事宜。
俄国占据东三省
当各国和约,在京开议时,俄人借口东三省事件有特别关系,要求另议,于是向中国肆行要挟;而各国又警告中国不得和俄国另立密约;中国乃处于左右为难的地位。后来各国和约,大致磋商就绪,俄人迫于公议,乃和中国订约,分三期撤兵。从庚子年九月十五起,每半年为一期,第一期撤盛京以西南的兵,第二期撤奉天省里其余地方和吉林省的兵。第三期撤黑龙江的兵。第一期照办了;第二期就不但未撤,反有增加;第三期更不必说了。
日俄战争
俄国强占东三省,是各国都不愿意的,而尤其不愿意的,自然是日本。日本这时,国力还非俄国之敌。一九〇二年,日、英订结同盟,以共同对敌俄国南侵。然尚未敢贸然和俄国开衅,乃向俄国提出“满、韩交换”的办法,而俄人对于东三省,丝毫不容日本过问;对于朝鲜,亦不肯放弃。日人迫于无可如何,一九〇四年,就和俄国开战。中国反宣告中立,划辽河以东为战区。日本当宣战之前,业已袭败俄舰于旅顺及仁川。俄舰均蛰伏不能活动,日人遂得纵横海上。于是日人以第一军渡鸭绿江,逼摩天岭。第二军攻金州,第三军攻旅顺。后来又组织第四军,和一、二两军相合,攻下辽阳。俄国精锐的兵,多在西方,运输较难。(因西伯利亚铁路甚长,又系单轨,运输需时日。而海路又因英日同盟关系,俄舰只能绕好望角来,所以迂缓)辽阳陷后,西方的精锐才渐集,反攻不克,而为时已迫冬季,乃彼此休战,而日人于其间,以全力攻下旅顺。明年,日军三十四万,俄军四十三万,大战七日,俄兵败退。日兵陷奉天,北据开原、铁岭。俄人调波罗的海舰队东来,又被日人在对马海峡袭击。乃由美国调停,在该国的朴资茅斯岛议和。
俄败日胜之原因
战之胜败在兵,而其胜败之原因,则不在于兵也。关于此点,当时海内外议论甚多。今归纳之,得如下之三事。(一)日本于此战,迫不得已,俄国则否。(二)则日本之政治,较俄国为整饬。(三)则日本战士之效命,非俄国所及。抗军相加,迫不得已者胜,似矣。然从古亡国败家相随属,当其败亡之时,孰非处于迫不获已之境?为国民者,亦孰愿其国之亡?然而终已不救,则知徒有志愿而无实力,终无济于事也。日人则不然。当封建之时,有所谓武士道者,其为人则重然诺,轻生死,抑强扶弱,忠实奉令。又以立国适值天幸,千余年来,未尝被外敌征服;其皇室亦迄未更易,故其忠君爱国之念极强。夫祸福倚伏,事至难言。日人今后,此等偏狭爱国之心,愚鲁忠君之念,或且为其前途之障碍,亦未可知。然在当日,则固足以一战矣。(《日俄战争》,商务印书馆1928年版,第125、126、127页)
日俄和议
此时日本兵力、财力,都很竭蹶,求和的心,反较俄人为切。所以和约的条件,日本是吃亏的。俄人仅(一)放弃朝鲜;(二)将旅顺、大连湾转租于日本;(三)东省铁路支线,自长春以南,亦割归日本;(四)并割库页岛的南半;而赔款则丝毫未得。当日俄议和时,中国曾声明:“关涉中国的条件,不得中国承认,不能有效。”就《日俄条约》,也说(二)(三)两条,要得中国承认的。然而事实上何能不承认?于是由中国和日本订结《会议东三省事宜条约》。除承认(二)(三)两项外;并开放商埠多处(凤凰城、辽阳、新民、铁岭、通江子、法库门、长春、吉林、哈尔滨、宁古塔、三姓、齐齐哈尔、海拉尔、瑷珲、满洲里);又许日人将军用的安奉铁路,改筑为普通铁路。
日俄战后东北的形势
日、俄战后,日本将所得东省铁路的支线,改名南满洲铁路。并将所得租借地,改称关东州,为关东都督府。中国要借英款建造新法铁路;又想借英、美款项,建造锦爱铁路,都遭日本反对。日本却又获得新奉和吉长线两路的建造权。后来又要求将吉长延长到朝鲜的会宁,称为吉会铁路。吉林延吉厅,有韩人越垦,称其地为间岛。日人即指为韩地,派官驻扎,经再三交涉,然后撤去。美人提议“满洲铁路中立”。其办法:系由各国共同借款与中国,将东三省铁路赎回;在借款未还清时,禁止政治上、军事上的使用。日、俄二国,共同反对。旋订《新协约》,声明“维持满洲现状,现状被迫时,两国得互相商议”。于是变为日南俄北,分划势力范围,不准他国插足的形势了。
日俄战争对内政之影响
日、俄之战,又有影响于我国之内政者,则立宪之论是也。是役也,日胜而俄败,而日之政体为立宪,俄之政体为专制。我国民方渴望立宪,遂以政体之异,为其致胜负之最大原因。其说确实与否且勿论。而日、俄之战,实与我国主张立宪者以极大之奋兴,要求立宪者以有力之口实,则无疑之事实也。于是清廷不能拒,乃有派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之举,光绪三十一年(一九〇五年)六月。其后遂下诏预备立宪。行之不得其道,卒致酿成革命焉。我国政体之改变,原因虽多,而日、俄战争亦为悬崖转石中,加以助力之一事,则众所公认也。(《日俄战争》,第108页)
中日间岛交涉
中国和朝鲜,是以鸭绿江和图们江为界。二水同发源于长白山,而长白山一带,清人视为发祥之地,加以封锁,遂成为荒凉寂寞之区。隔江的韩人,渐有渡江开垦的。一八八五和一八八七两年,清朝派员和朝鲜会勘边界。在图们江沿岸,设立界碑。将越垦的朝鲜人,编入民籍。并禁此后再行越界。朝鲜亦经承认。然其后仍有越垦的。延吉县东南夹江地方(亦称通江),朝鲜人呼为间岛。朝鲜属日本保护后,日人遂强指延吉一带,均为间岛,派官驻扎其地。交涉再三,乃于一九〇九年,订立《图们江中韩界务条款》。日人认图们江北为中国之地,把派出的理事官撤退。中国则开龙井村、局子街(即延吉县)、头道沟、百草沟(今汪清县)为商埠。许朝鲜人仍在江北耕种。并许吉长铁路,将来展接至朝鲜的会宁。(《初中标准教本 本国史》第四册,第49—50页)
中国的移民
中国亦知东三省形势的危急。公元一九〇七年,将其地改建为行省,努力于开荒拓垦事宜,并开拓到蒙古东部。辽河、洮儿河流域,新设县治不少。吉、黑两省,亦渐见繁盛。据近来的调查:十九世纪末年,东三省只有人口七百万;一九一一年,增至一千八百万;一九三一年,增至三千万。现在东三省的居民,十五个人中,有十四个是汉人。(二十一年国际联盟调查团《报告书》的话)
第四十七章
清代之政治制度与末年之宪政运动
清朝的官制,是大体沿袭明朝,亦以内阁为相职。唯雍正时,因对西北用兵,特设军机处,后来就没有裁撤。重要的奏章,都直达军机处,实际上,是军机处亲而内阁疏了。外官:明时废元行省,改设布政、按察两司,而区域则略沿元代行省之旧。清朝于两司之上设督抚。区域大则行政不易细密;而上级官的威权,自然加增,下级官受其抑压,格外不易展布;这是清代官制极坏之处。学校、科举合一,是明朝的一个特色,而清朝也沿袭他。所考的四书义,体裁是要逐段相对的,“谓之八股”。所考的东西虽多,其实只注重八股。而八股到后来,另成为一种文字,就连“四书”都不懂,也是可以做的。这是从前科举之士,学识浅陋的原因。
清代之官制
清朝的官制,是大体沿袭明朝,而又加以改变的。明太祖废宰相,天子自领六部,后世殿、阁学士,遂渐握宰相的实权,谓之内阁,清朝亦以内阁为相职。唯雍正时,因对西北用兵,特设军机处,后来就没有裁撤。重要的奏章,都直达军机处,廷寄亦由军机处发出;事后才知照内阁,在实际上,是军机处亲而内阁疏了。六部之外,清朝又有理藩院,以管理蒙、回、藏的事情,名为院,设官亦与六部相同。六部长官,都满、汉并置。咸丰末年,因天津、北京两条约,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委派王大臣任其职。前代的御史台,明代称为都察院,有左、右都、副御史,和监察御史,又有巡按御史,代天子巡守。清朝设有巡按御史,右都、副御史,为总督、巡抚的兼衔。
外官:明时废元行省,改设布政、按察两司,而区域则略沿元代行省之旧。清朝于两司之上设督抚。两司的官,分驻在外面的,就是所谓道,又若自成为一级,于是(一)督抚,(二)司,(三)道,(四)府,(五)县,几乎成为五级了。(中国官治的最下一级唤作县,从秦朝到现在没有改。县以上的一级唤郡,郡以上的一级唤作州,隋唐时把州郡并为一级,唐于州郡之上设道。宋改道为路,又把大郡升为府,府州之名,遂相错杂。元于行省之下置路府军州。明清于道之下,只有府州,州分两级,领县的为直隶州,与府同级。不领县的为散州,与县同级。同知、通判,另有驻地的,清朝谓之厅,亦有散厅和直隶厅的区别。直隶厅除四川叙永厅外,没有领县的)区域大则行政不易细密;而上级官的威权,自然加增,下级官受其抑压,格外不易展布;这是清代官制极坏之处。奉天省,清朝视为陪京,于其地设府尹及户、礼、兵、刑、工五部。还有锦州一府,是沿袭未废的。此外就只有将军、副都统等治兵之官了。蒙、回、藏之地,也只以将军、副都统、办事大臣等驻防的官驻扎。(中法战后,曾改台湾为行省。后来失掉,新疆、关东,后来亦都改省制。唯蒙、藏、青海始终没有改省)
官俸至近代而大薄
官俸,历代虽厚薄不同,而要以近代之薄为最甚。古代大夫以上,各有封地。家之贫富,视其封地之大小、善恶,与官职的高下无关。无封地的,给之禄以代耕,是即所谓官俸。古代官俸,多用谷物,货币盛行以后,则钱谷并给。又有实物之给,又有给以公田的。明初尚有此制,不知何时废坠,专以银为官俸。而银价折合甚高。清朝又沿袭其制。于是官吏多苦贫穷。内官如部曹等,靠印结等费以自活,外官则靠火耗及陋规。上级官不亲民的,则诛求于下属。京官又靠外官的馈赠。总而言之,都是非法。然以近代官俸之薄,非此断无以自给的。而有等机关,收取此等非法的款项,实亦以其一部分支给行政费用,并非全入私囊。所以官俸的问题,极为复杂。清世宗时,曾因官俸之薄,加给养廉银,然仍不足支持。(《吕著中国通史》上册,第118—119页)
清朝的科举
学校、科举合一,是明朝的一个特色,而清朝也沿袭他。明制:各府、县都设学,京城则设国子监。府、县学生,升入国子监的,谓之监生。监生和府、县学生,都可以应科举。科举隔三年一开,先在本省考试,中式的谓之举人。进京,由礼部考试,中式的再加殿试,谓之进士。监生,除应科举中式外,亦可有入仕之途,不过差一些,府、县学生却没有;而非学生也不能应科举。所以《明史》说:明制是“学校储才,以待科举”的。清朝的制度,和明朝大致相同。
明清科举之弊
明清的科举制度,有可评论者两端。其(一)学校科目,历代都是两件事。明朝令应科目的必由学校,原是看重学校的意思。然其结果,反弄得入学校的,都以应科举为目的,学校变成科举的附属品。入学校的目的,既然专在应科举,而应科举的本事,又不必定要在学校里学;则学校当然可以不入。到后来,学校遂成虚设。生员并不真正入学,教官也无事可做。其(二)唐宋时代的科举,设科很多。应这时代的科举,一人懂得一件事就行了。这是可能的事情。从王荆公变法之后,罢“诸科”而独存“进士”,强天下的人而出于一途,已经不合理了。然而这时候,进士所试的只是经义、论、策。经义所试的,是本经、兼经。一人不过要通得一两经,比较上还是可能的事情。到明清两朝,则应科举的人:(一)于经之中,既须兼通“四书”“五经”。(二)明朝要试论、判、诏、诰、表,清朝要试试帖诗,这是唐宋时“制科”和“诗赋进士科”所试的事情,一人又要兼通。(三)三场的策,前代也有个范围的(大抵时务策居多)。明清两朝,则又加之以经子,更其要无所不通。这种科举,就不是人所能应的了。法律是不能违反自然的。强人家做不能做的事情,其结果,就连能做的,人家也索性不做。所以明清两朝的科举,其结果,变成只看几篇“四书”文,其余的都一概不管;就“四书”文也变成另外一种东西,会做“四书”文的人,连“四书”也不必懂得的。于是应科举的人,就都变作一物不知的。人才败坏,达于极点了。(《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85—86页)
所考的四书义,体裁是要逐段相对的,“谓之八股”。[不是一句句对,而是一段段对的。最正规的格式,是分作八段四对(但其前后仍有不对的起结),所以谓之八股]其体式,为明太祖和刘基所创。五经义,和策、论等,都不重视,只要没有违犯格式的地方就算了。所考的东西虽多,其实只注重八股。而八股到后来,另成为一种文字,就连“四书”都不懂,也是可以做的。这是从前科举之士,学识浅陋的原因。(戊戌维新时,曾废八股,改试论、策、经义。政变后复旧,辛丑回銮后又改。后遂废科举,专行学校教育)
“八股”的由来
这种奇怪的文体,也有个发生的原故。因为考试时候,务求动试官之目。然应考的人多,取录的人少。出了题目,限定体裁,无论怎样高才博学的人,也不敢说我这一篇文章,一定比人家做得好。而又定要动试官之目,就只有两种法子:(一)是把文章做得奇奇怪怪,叫试官看了,吃其一吓,不敢不取。(二)是把文章做得很长,也是吓一吓试官的意思。这两种毛病,是宋朝以来就极盛的。要限制这种弊病,就于文章的格式上,硬想出种种法子:第一种办法,就是所以预防(一)的弊病。第二种办法,则是所以预防(二)的弊病的。因为要代古人说话,就是限定了,只准说某时代某一个人的话。其所说的话,就有了一定范围。自然不能十分奇怪,散文可以任意拉长(所谓“汗漫难知”),骈文却不容易。然而文体却弄得奇怪不堪了。(《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84—85页)
清朝的兵制
清朝的兵制,入关以前有八旗(初止正黄,正白,正红,正蓝。后有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共八旗。这时候,汉人、蒙古人,都和满人合在一块编制。后来分出,称为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合满洲八旗,实在有二十四旗了),入关以后,收编的汉兵,谓之绿营。乾隆以前,大概出征用八旗,平内乱用绿营。嘉庆以后,八旗、绿营,都不足用,于是有勇营(湘、淮军亦称勇营)。咸同以后,才有改练洋操的。末年又要实行征兵制度,就各州县挑选有身家的壮丁,入伍训练,为常备兵。三年退为续备,又三年退为后备,共九年,而脱军籍。现在的一师,当时谓之一镇,想练陆军三十六镇,没有练成,就灭亡了。水军:本有内河、外海两种。承平既久,都有名无实。曾国藩练长江水师,和太平军角逐,当时称为精锐。然讲到新式的战争,还是无用的。咸同以后,乃购买铁甲船,又设造船厂、水师学堂,创造新式海军。法、日战争,两次丧败;港湾又都给外国租借去;就几于不能成军了。
清朝之兵力
以兵力论,则中国承平时代,只可谓之无兵,何者?凡事必有用,人乃能聚精会神以赴之。若其为用渺不可知其在何时,未有不以怠玩出之,而寖至于腐败者也。此为心理作用,受时势之支配,无可如何之事。历代注重军政,若宋、明之世者,其兵力虽云腐败,兵额尚能勉强维持。清代则文恬武嬉,兵额多缺,而为武员侵蚀其饷。存者亦不操练,一以武员之怠荒,一以兵饷太薄,为兵者不得不兼营他业以自治,更无操练之余暇也。近代火器发明,实非人力所能敌,亦为兵事上一大变。兵事如此,边防自更废弛,对于藩属之控制,亦自更粗疏矣。又中国近代,富力与西洋各国相差太远,社会经济落伍,赋税之瘠薄随之。清代经常收入,恒不过四千数百万,即其末造,亦不过七八千万,尚安能有所举措耶?(《中国近百年史概说》,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236页)
清朝的刑法
中国历代的法律,都是大体相沿的,已见本书第二十章。法律仅规定大概,实用之时,不能不参考判例,这个历代都是如此。清朝将两者合编一处称为《律例》。(例是随时修纂的,把新的添进去,旧的删除)刑法亦历代相沿,唯明朝有所谓充军,系将犯罪的人,勒令当兵,实为最不合理的制度。清朝既不靠这法子取兵,却也沿袭其制(清朝的充军,实际上是较重的流刑), 那就更为荒谬了。通商以后,外人借口中国法律不完备,刑罚残酷,于是有领事裁判权。清末,想将此权收回,仍将刑法加以修改(笞、杖改为罚金,徒、流改为工作)。预备立宪时,又改大理寺为大理院,以为最高审判机关,其下分设高等、地方、初等三级审判厅,检察厅,亦未能实行。
法律太简的弊端
中国历代的所谓法典,只有行政法、刑法两种。而这两种法典,只有唐、明、清三代编纂的较为整齐。法律要随时势为变迁。中国历代,变更法律的手续太难;又当其编纂之始,沿袭前代成文的地方太多,以致和事实不大适合,于是不得不补之以例。到后来,则又有所谓案。法学家的议论大抵谓“律主于简,例求其繁”,“非简不足以统宗,非繁不足资援引”,“律以定法,例以准情”。这也是无可如何之势。但是例太多了,有时“主者不能遍览”,人民更不能通晓,而幕友吏胥等,遂至因之以作弊。这正和汉朝时候,法文太简,什么“比”同“注释”等,都当作法律适用,弊窦相同。都由法律的分类,太觉简单,不曾分化得精密的原故。(《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89—90页)
清朝的赋税
明初,定“黄册”“鱼鳞册”之法。黄册载各户人口及当差丁数,所有田地之数,据之以定赋役。鱼鳞册记土田字号、地形、地昧,及其属于何人,以便田地有所稽考,其法颇为精详。但到后来,两种册子,都失实了。人户丁口,及其所有田地之数,都不能得实,赋役就不能平均。历代的田赋,征收是有定额的。(加赋还是有定限的。浮收是事实问题)派人民当差,或折收实物、货币,则系量出为入,征收的数目和次数,都没有一定。所以役的病民,更甚于赋。役的负担,是兼论人丁和资产的。人的贫富不均,以丁的多少,定负担的轻重,本非公平之法。况且调查不易得实,资产除田地外,亦是不易调查的。于是征收之法,渐变为计算一年需用之数,并作一次征收,谓之“一条鞭”。负担之法,名为专论丁粮,实则不查其丁,但就有粮的人,硬派他负担丁税,谓之“丁随粮行”。(丁税既不按人丁征收,所以各地方略有定额,并不会随人口而增加的,清朝的免收新生人丁丁税,实在是落得慷慨。许多无识的人,相信他真是仁政,那就上他的当了)实际上,变为加田税而免其役了。所以到公元一七一二年时,清圣祖便下诏说:此后新生人丁,不再收赋,丁赋之数,即以该年为准。如此,新丁不收赋,旧丁是要死亡的,现有的丁税,不久就要无法征收了。所以世宗以后,就将丁银摊入地粮,加田赋而免丁税,是赋税上自然的趋势,历代都是照此方向进行的,至此而达于成功。
“永不加赋”的真相
(明)一条鞭之法总算一州县每一年所需用之数,按阖境的丁粮均摊。自此以外,不得再有征收。而其所谓丁者,并非实际的丁口,乃系通计一州县所有的丁额,摊派之于有田之家,谓之“丁随粮行”。明朝五年一均役,清朝三年一编审,后亦改为五年,所做的都系此项工作。质而言之,乃因每隔几年,贫富的情形变换了,于是将丁额改派一次,和调查丁口,全不相干。役法变迁至此,可谓已行免役之法,亦可谓实已加重田赋而免其役了。加赋偏于田亩,是不合理的。因为没有专令农民负担的理由。然加农民之田赋而免其役,较之唐宋后之役法,犹为此善于彼。因为役事无法分割,负担难得公平,改为征其钱而免其役,就不然了。况且有丁负担赋税的能力小,有产负担赋税的能力大,将向来有丁的负担,转移于有粮之家,也是比较合理的。这是税法上自然的进化。
一条鞭之法,起源于江西,后渐遍行于全国,其事在明神宗之世。从晚唐役法大坏至此,约历八百年左右,亦可谓之长久了。这是人类不能以理智支配事实,而听其自然迁流之弊。职是故,从前每州县的丁额,略有定数,不会增加。因为增丁就是增赋,当时推行,已觉困难;后来征收,更觉麻烦;做州县官的人,何苦无事讨事做?清圣祖明知其然,所以落得慷慨,下诏说;康熙五十年以后新生的人丁,永不加赋。到雍正时,就将丁银摊入地粮了。这是事势的自然,不论什么人,生在这时候,都会做的,并算不得什么仁政。从前的人,却一味歌功颂德。不但在清朝时候如此,民国时代,有些以遗老自居的人,也还是这样,这不是没有历史知识,就是别有用心了。(《吕著中国通史》上册,第154—155页)
“地丁”是全国农民的负担。此外江、浙、两湖、安徽、江西、河南、山东八省,又有“漕粮”。初征本色,后来亦改征折色。地丁、漕粮而外,重要的,要算关、盐两税。关分新、旧。旧关是明朝因为收为亩钞而设的,后来就没有撤废,所以又称“钞关”。新关是和外国通商之后,设立于水陆各口的。盐法,由有引的盐商承销(盐多引少,临时招商承销的,谓之“票盐”),各有一定区域,谓之“引地”。引地是看水陆运道,计营销之便而定的,每一区域中所销的盐数,则视其地的人口多少而定,两者都不能没有变更,而引地引额,却不能随之而变,于是官盐贵而私销盛了。“厘金”起于太平军兴以后,设卡多而征收的方法不一律,更为恶税。(厘金是钦差帮办军务雷以 在江北创行的。沿途设卡,凡商人货物过境的,照物价抽收几厘,故名厘金。嗣后各省仿行,至民国国民政府成立后,始行裁撤)
清末的宪政运动
清朝的政治制度,大体都是沿袭前代的,只好处闭关独立之世,不足以应付新局面。至于实际的政治,则当咸、同之间,清朝实已不能自立,全靠一班汉人,帮他的忙,才能削平内乱,号称“中兴”。这一班中兴将帅,本也是应付旧局面则有余,应付新局面则不足的;而清朝的中央政府,又极腐败;如此,国事自然要日趋于败坏了。戊戌维新,是清朝一个振兴的机会,不但未能有成,反因此而引起义和团之乱,人民对清政府就绝望,而立宪、革命的运动就日盛。立宪之论,起于拳乱以后。到日、俄战争,日以立宪政体而胜,俄以专制政体而败,就更替主张立宪的人,增加了一种口实。清朝鉴于民气之盛,也就假意敷衍。于公元一九〇六年,下预备立宪之诏。公元一九〇八年,又定以九年,为实行之期。这一年冬天,德宗和孝钦后,先后死了,溥仪继立。其父载沣摄政。一班亲贵握权,朝政更形腐败,人民多请愿即行立宪。清朝勉强许将预备期限,缩短三年。再有请愿的,就都遭驱逐。又因铁路国有之事,和人民大起冲突,革命军乘机而起,清朝就要入于末运了。
第四十八章
清代之文化与社会状况
明末学术,有两方面:一是经世致用,一是读书考古。清朝处于异族专制之下,有许多社会上、政治上的问题,都不敢谈;士大夫也有些动极思静了;于是经世致用之学,渐即销沉,而专发达了读书考古的一派。清朝所谓考据之学。古代不明白的事,经他们考据明白的很多。他们要求正确的古书,所以尽力于辨伪,尽力于校勘,尽力于辑佚,业经亡失、错误、窜乱的古书,经他们整理好的亦不少。清代是一个动极思静的时代,所以其风气,是比较沉闷的。到后来,所以始终没有慷慨激昂,以国事为己任的人,以致建立不出一个中坚社会来,实由于此。总而言之,近代的读书人,是不甚留意于政治和社会的事务的。所以海通以来,处从古未有的变局,而这一个阶级反应的力量并不大,若在宋明之世,士子慷慨好言天下事之时,则处士横议,早已风起云涌了。此等风气,实在到现在,还是受其弊的。
学风的转变
明末诸儒的学术,本有两方面:一是经世致用,一是读书考古。清朝处于异族专制之下,有许多社会上、政治上的问题,都不敢谈;而且从宋到明,士大夫喜欢闹意气,争党见,这时候,也有些动极思静了;于是经世致用之学,渐即销沉,而专发达了读书考古的一派。
清朝的士风
士人本有领导他阶级的责任,中国士人最能尽此责任的,要算理学昌明时代,因为理学家以天下为己任,而他们所谓治天下,并不是专做政治上的事情,改良社会,在他们看得是很要紧的。他们在乡里之间,往往能提倡兴修水利,举办社仓等公益事业。又或能改良冠婚丧祭之礼,行之于家,以为民模范。做官的,亦多能留意于此等教养之政。他们所提倡的,为非为是,姑置勿论,要之不是与社会绝缘的。入清代以后,理学衰落,全国高才的人,集中其心力的是考据。考据之学,是与社会无关系的。次之,则有少数真通古典主义文学的人,其为数较多的,则有略知文字,会做几篇文章,几首诗,写几个字,画几笔画的人。其和社会无关系,亦与科举之士相等。总而言之,近代的读书人,是不甚留意于政治和社会的事务的。所以海通以来,处从古未有的变局,而这一个阶级反应的力量并不大,若在宋明之世,士子慷慨好言天下事之时,则处士横议,早已风起云涌了。(《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157—158页)
清代的考据学
清朝所谓考据之学,是以经学为中心的。因为要读经,所以要留意古代的训诂名物、典章制度。古代不明白的事,经他们考据明白的很多。他们要求正确的古书,所以尽力于辨伪,尽力于校勘,尽力于辑佚,业经亡失、错误、窜乱的古书,经他们整理好的亦不少。他们的大本营虽在经,然用这一种精密的手段,应用于子、史等书,成绩也是很好的。清朝对于经学,是宗汉而祧宋的,所以其学亦称为“汉学”。但是汉学之中,仍有区别。清初如顾炎武等,还是兼采汉、宋,择善而从的,不过偏重于汉罢了。专以发挥汉人之说为主的,在乾、嘉两朝,实为汉学极盛时代。惠栋、戴震、钱大昕,为此时巨子。嘉庆年间,开始有人从汉学中,分别“今文”“古文”之说,道、咸以后,主张今文,排斥古文的风气渐盛。汉朝的今文家,本是主张经世致用的,所以清学到末期,经世致用的精神,也就有些复活了。
史事何以要考证?
大抵原始的史料,总是从见闻而来的,传闻的不足信,人人能言之,其实亲见者亦何尝可信?人的观察本来容易错误的。即使不误,而所见的事情稍纵即逝,到记载的时候,总是根据记忆写出来的,而记忆的易误,又是显而易见的。况且所看见的,总是许多断片,其能成为一件事情,总是以意联属起来的,这已经掺入很大的主观的成分。何况还有没看见或忘掉的地方,不免以意补缀呢?这还是得之于见的,其得之于闻的,则传述者又把这些错误一一加入。传述多一次,则其错误增加一次。事情经过多次传述,就无意间把不近情理的情节删除或改动,而把有趣味的情节扩大起来。看似愈传述愈详尽,愈精彩,实则其不可信的成分愈多。这还是无意的,还有有意的作伪。那便是:(一)伪造假的事实,(二)抹杀真的事实,(三)无所为而出于游戏性质的。以上所述,实在还都是粗浅的,若论其精微的,则凭你一意求真,还是不能免于不确实,虽然你已小心到十二分。因为人的心理,总有一个方向,总不能接受和这方向相反的事情。所以又有许多真确而有价值的事情,为你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心理上这种细微的偏见,是没有彻底免除的可能的;就要洗伐到相当的程度,也很不容易。史事的不足信如此,无怪史学家说“历史只是大家同意的故事”了。史学家为求真起见,在这上面,就得费掉很大的工夫。(《历史研究法》,第56—57页)
清代的义理辞章之学
宋学在清代,也仍保守其相当的分野。人们对于讲考据的人,而称其学为义理之学;至于做文章的人,则称为辞章之学;俨然成为学术界上的三大派别。义理和辞章之学,声光都远不如考据之盛,这是风气使然。以古文著名的桐城派,创于方苞,成于姚鼐,都是安徽桐城县人。主张义理、考据、辞章三者不可缺一,立论颇为持平。以他自己的立场论,则在汉、宋之间,是偏于宋的;而其所长,则尤在辞章。在宋时,浙东一派学术,本是注重史学的。此风经明、清两代,还能保存。会稽章学诚,史学上的见解,尤称卓绝,和现代的新史学,相通之处颇多。清代的学术界,可以说是理性发达,感情沉寂的时代,所以其文艺,和历代比较起来,无甚特色。桐城派号称古文正宗,不过是学的唐、宋人,此外也不过或学周、秦,或学汉、魏;诗亦是如此,非学唐,即学宋。词则中叶的常州派,嫌元、明的轻佻成薄,而要学唐、五代、宋;书法则邓完白、包世臣嫌历代相传的帖,渐渐失真,而要取法北碑;都有复古的倾向;然亦不过摹仿古人罢了。
清代的社会状况
因为清代是一个动极思静的时代,所以其风气,是比较沉闷的。清朝的管彤曾说:“明之时,大臣专权;今则阁、部、督、抚,率不过奉行诏命。明之时,言官争竞;今则给事,御史,皆不得大有论列。明之时,士多讲学;今则聚徒结社者,渺焉无闻。明之时,士持清议;今则一使事科举,而场屋策士之文,及时政者皆不录。”(见管彤撰《拟言风俗书》)把明、清风气,两两比较,可谓穷形尽相了。清朝到后来,所以始终没有慷慨激昂,以国事为己任的人,以致建立不出一个中坚社会来,实由于此。此等风气,实在到现在,还是受其弊的。以上是指士大夫说。至于人民,则历朝开国之初,大抵当大乱之后,风气总要勤俭朴实些。一再传后,生活渐觉宽裕,贫富的不均,亦即随之而甚。明清时代,各省还有“贱民”,在最低阶级,为“良民”所不齿的。如山西的“乐籍”,广东的“蜑户”,浙江的“丐户”,清朝曾免去乐籍、丐户,使为良民。但如蜑户等,虽经解放,仍旧守其故俗。
传统政治与社会的特点
(一)当时中国的政治,是消极性的,在闭关时代,可以苟安,以应付近世列国并立的局面则不足。(二)当时中国的人民和国家的关系是疏阔的,社会的规则都靠相沿的习惯维持,所以中国人民无其爱国观念,要到真有外族侵入时,才能奋起而与国家一致。(三)中国社会的风俗习惯,都是中国社会的生活情形所规定的,入近世期以后,生活情形变,风俗习惯亦不得不变。但中国疆域广大,各地方的生活,所受新的影响不一致,所以其变的迟速,亦不能一致,而积习既深,变起来自然也有相当的困难。(《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161页)
第四十九章
清代之经济状况
中国的经济状况,清朝是一个大转变的时期。鸦片战争以前,中国实在还保守其闭关独立之旧。此时的农人,是各安耕耨。工业大都是家庭副业。商人亦不过较之农工,赢利略多,生活略见宽裕而已。到五口通商以后,情形就大变了,外国的货物,源源输入,家庭工业和手工业,逐渐为其所破坏,又收买我国的原料而去。我国对于新式事业,虽亦略有兴办。亦因资本微末,技术幼稚,不能和外厂竞争,遏止外货的输入。中国财政,向来持量入为出主义;所以进款虽少,收支是足以相抵的。即当叔季之世,横征暴敛则有之,却无所谓借债。其恃借债以救急,实在从近代同西洋各国交通后起。
闭关时代之经济状况
中国的经济状况,清朝是一个大转变的时期。鸦片战争以前,外人虽已来华通商,然输出入的数目并不大;输入的也不是什么必需品;所以当这时代,中国实在还保守其闭关独立之旧。此时的农人,是各安耕耨。他们的收入并不大,然而他们的支出,也是很节省的。工业:除较困难的,要从师学习,独立而成为一艺外,其余大都是家庭副业。出品并不甚多,营销的区域,也不很远。天产品亦系如此。所以当时的商人,除盐商由国家保护其专利,获利最厚外,只有典当、钱庄、票号等,资本较大,获利较丰。此外,亦不过较之农工,赢利略多,生活略见宽裕而已,并没有什么可以致大富的人。总之,生产方法不改变,社会的经济情形,是不会大变的。
传统社会的农工商
中国的人民,百分之八十是农民,农民的知识,大概是从经验得来的。其种植的方法,颇有足称。但各地方的情形,亦不一律,这是因地利之不同,历史之有异,如遭兵荒而技术因之退步等,所以其情形如此。但以大体论,中国的农民是困苦的。这因(一)水利的不修,森林的滥伐,时而不免于天灾。(二)因田主及高利贷的剥削,商人的操纵。(三)沃土的人口,易于增加。所种的田,因分析而面积变小。所以农民的生活,大多数在困苦之中。设遇天灾人祸,即遭流离死亡之惨,抑或成为乱源。工业:大抵是手工。有极精巧的,然真正全国闻名的工业品并不多。即使有,其销场实亦仍限于一区域中。流行全国的,数实有限。此因制造的规模不大,产量不多,又运输费贵,受购买力的限制之故。普通用品,大抵各有营销的区域。工人无甚智识,一切都照老样子做,所以改良进步颇迟;而各地方的出品,形式亦不一律。商人在闭关时代,可谓最活跃的阶级,这因为社会的经济,既进于分工合作,即非交换不能生存。而生产者要找消费者,消费者要找生产者极难,商人居其间,却尽可找有利的条件买进,又可尽找有利的条件卖出。他买进的条件,是只要生产者肯忍痛卖。卖出的条件,是只要消费者能勉力买,所以他给予生产者的,在原则上,只有最低限度。取诸消费者的,在原则上,却达于最高限度。又且他们手中,握有较多的流动资本。所以商人与非商人的交易,商人总是处于有利地位的。中国的商业,虽有相当的发达,但受交通及货币、度量衡等制度发达不甚完美的影响,所以国内商业,还饶有发展的余地。商人经营的天才,亦有足称。但欲以之与现代资本雄厚、组织精密的外国商人为敌,自然是不够的。加以他们(一)向来是习于国内商业的,对于国外商业的经营,不甚习熟。(二)资本又不够雄厚。(三)外国机器制品输入,在中国饶有展拓之地,即居间亦有厚利可图。所以海通以来,遂发达而成为买办阶级。(《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155—157页)
五口通商后的经济状况
到五口通商以后,情形就大变了,外国的货物,源源输入,家庭工业和手工业,逐渐为其所破坏,又收买我国的原料而去。于是中国的农人,也有为外国的制造家而生产的,经济上彼此的联结,就渐渐密切了。资本主义,是除掉低廉的原料以外,还要求低廉的劳力的;而劳力也总是向工资高的地方而移动。于是华工纷纷出洋谋生,遂成为外国的资本和商品输入,而中国的劳力输出的现象,其初是很受外国欢迎的,后来又为其工人所妒,到处遭遇禁阻,于是中国人谋生的路更窄了。(排斥华工,起于美国,其事在一八七九年,后来南洋亦有继起的)
清末的经济状况
资本主义,发达到一定的地步,是要将资本输出的。既要将资本输出,就要谋其所输出的资本的安全;就不免要干涉后进国的政治。于是资本主义,和传统的武力主义相结合,而成为帝国主义了。我国一通商,而沿海和内河的航权,即随之而俱去。(一)航业遂成为外人投资的中心。(二)又外国的银行,分设于通商口岸,亦能操纵我的金融。(《天津条约》定时,实际上,外船早在沿海自由航行了)至中日战后,则(三)通商口岸,既得设厂;(四)又得投资于我国的路矿;(五)而各种借款,又多含有政治意味。于是我国的轻工业、重工业,都受到外力的压迫;就是政治,也不免要受其牵制了。
我国对于新式事业,虽亦略有兴办。然如制造局和船政局,只是为军事起见。开平煤矿,大权旁落于英人。汉冶萍煤铁矿厂,因欠外债而深受日人的束缚。一个招商局,既不足和外轮竞争,铁路又多借外债。官私所办的纺织事业,亦因资本微末,技术幼稚,不能和外厂竞争,遏止外货的输入。再加以屡次战败,赔款之额,超过全年收入数倍(清朝光绪年间,全国的岁入,是七千万两。所以中、日之战的赔款,是当时岁入的三倍。庚子赔款四万五千万两,易成金款,实际上要加倍,那就十倍不止了。中国的借外债,是起于左宗棠征新疆时的。然自中日之战以前,所借甚少,且都随即还清),非借外债,无以资挹注;而借外债则既要负担利息、折扣,还要负担镑亏。国际收支,遂日趋于逆势,除掉华侨汇归的款项外,非靠外人投资,不能弥补;而外国资本,就竞以我国为尾闾了。
清末的借款
中国财政,向来持量入为出主义;所以进款虽少,收支是足以相抵的。即当叔季之世,横征暴敛则有之,却无所谓借债。预借租调等,还只算是征敛。其恃借债以救急,实在从近代同西洋各国交通后起。然而这不过济一时之急;在大原则上,收支还是相合的。其负担实在超出于财政能力之上,而靠借款以为弥缝,则从甲午、庚子两战役后起。然仍是为应付赔款起见,在内政上,仍持量入为出主义。至一变而为量出为入主义,而又不能整顿收入,乃靠借债以举办内政,则从胜清末叶的办新政起。这时候的危险,在于借口借债以兴利,其实所借的债,能否应付所兴的利的本息,茫无把握。傥使借债甚多,而所兴的利,毫无成效,便要一旦陷于破产的悲境了。至于一国的大柄,倒持在特权阶级手里。他要花钱,便不得不花。而国家的大局如何,前途如何,再无一人肯加以考虑。(《白话本国史》第四册,第128页)
第五十章
本期结论
从清室灭亡之日,追溯西人东来之初,为时约四百年,是中国历史起一个大变动的时代。这四百年中的变动,比上一期的二千年,还要来得厉害;而尤以五口通商后的七十年为剧烈。这七十年之中,向来以天朝自居的,至此不得不纡尊降贵,和外国讲平等的交际。向来以为中国的学问,是尽善尽美的,至此而有许多地方,不能应付。总而言之:是环境变动剧烈,而我们的见解,一时来不及转变。见解的转变,本来要有相当的时间,七十年的时间不算长;以中国之大,旧文化根底的深厚,受了几十年的刺激,居然能有维新运动,立宪运动,甚至于革命运动,去求适应,也并不能算慢。不过方面太多了,不容易对付,所以到如今,还在艰难困苦之中奋斗。
环境的变动
本期是中国历史起一个大变动的时代。从清室灭亡之日,追溯西人东来之初,为时约四百年。这四百年中的变动,比上一期的二千年,还要来得厉害;而尤以五口通商后的七十年为剧烈。在这七十年以前,内而政治、风俗,外而对外的方针和手段,都还是前一期的旧观。到这七十年之中,就大变了,向来以天朝自居的,至此不得不纡尊降贵,和外国讲平等的交际。向来以为中国的学问,是尽善尽美的,至此而有许多地方,不能应付。对外则屡战屡败,而莫知其由。看了外国人所制的东西,只是觉得奇巧,而也莫名其妙。当鸦片战争之后,外力初突破闭关的局面时,真有这种惶惑无主之概。
中国文化的三大期
中国的文化,可以划分为三大时期:即(一)中国文化独立发展时期。(二)中国文化受印度影响时期。(三)中国文化受欧洲影响时期。近几百年来,欧洲人因为生产的方法改变了,使经济的情形大为改变。其结果,连社会的组织,亦受其影响,而引起大改革的动机。其影响亦及于中国。中国在受印度影响的时代,因其影响专于学术思想方面,和民族国家的盛衰兴亡,没有什么直接的紧迫的关系。到现在,就大不相同了。交通是无法可以阻止的。既和异国异族相交通,决没有法子使环境不改变,环境既改变,非改变控制的方法,断无以求兴盛而避衰亡。所以在所谓近世期中,我们实有改变其文化的必要。而我国在受着此新影响之后,亦时时在改变之中,迄于今而犹未已。(《中国近世史前编》,见《中国近代史八种》,第146、147页)
适应的困难
所以这七十年中的失败,总而言之,可以说是环境骤变,而我国民族,还未能与之适应。譬如对外,中国向来是以不勤远略为宗旨的,因为从前既无殖民政策,除攻势的防御外,勤远略确是劳民伤财。然而外力侵削之秋,还牢守这种主义,藩属就要丧失,边疆也要危险了。又如经济,中国向来是以节俭为训条,安贫为美德的。在机械没有发明,生产能力有个定限的时代,自然也只得如此。然当外国货物源源输入,人民贪其“价廉物美”不得不买的时候,就非此等空言,所能抵拒外货,遏止“入超”了。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总而言之:是环境变动剧烈,而我们的见解,一时来不及转变。见解的转变,本来要有相当的时间,七十年的时间不算长;以中国之大,旧文化根底的深厚,受了几十年的刺激,居然能有维新运动,立宪运动,甚至于革命运动,去求适应,也并不能算慢。不过方面太多了,不容易对付,所以到如今,还在艰难困苦之中奋斗。
社会改革之难
世界所以有大事,正和我们的屋子,住了一年要大扫除一次一样。灰尘垃圾,都是平时堆积下来的。堆积了一年,扫除自然费力了。谁能使他不堆积起来呢?天天扫除,使其绝不堆积,或者也并非办法,谁能按着堆积的情形,决定扫除的次数,并把他排列在适当的日期,使扫除亦成为生活的节奏呢?屋子住了一年要扫除,是没人反对的,而且大多数人认为必要。社会上堆积着千万年的灰尘垃圾,却赞成扫除的人少,反对扫除的人多,甚而至于把灰尘垃圾,视为宝物,死命的加以保存。世界之所以多事,岂不以此?(《两年诗话》,原刊《文艺春秋丛刊》之一《两年》,1944年10月10日出版)
社会是时时需要改革的,然其改革却极不易。所希望的目的,未曾达到,因改革而来的苦痛,倒不知凡几了,人们当此之际,就要嚣然不宁。苦于社会的体段太大了,其利害复杂而难明。还有一班私利害和公利害相违反的人,不惜创为歪曲之论。于是手段和目的,牵混为一。目的本来好的,因其手段的不好,而连带被攻击;替目的辩护的人,明知其手段的不好,亦必一并加以辩护;遂至是非淆乱,越说越不清楚了。(《从章太炎说到康长素梁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