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宗教
(一)佛道与回教
佛教至唐末五代,诸宗衰微,惟禅宗以不重形式,而能避过唐武宗、后周世宗的两次浩劫,独步于晚唐五代。至宋,佛教在历朝帝王的保护下,禅宗及其他诸宗均大师辈出,颇有复兴之象。但在徽宗时,因其本人笃信道教,佛教遂再遭排斥。南宋时,佛教益微,禅宗与诸宗合流,独立的佛教宗派已不多见。及至元世祖攻吐蕃(即西藏),偕喇嘛八思巴而归,喇嘛教遂传至蒙古。世祖即位后,定喇嘛教为国教,尊八思巴为帝师,命其统监全国佛教,喇嘛教乃日趋兴盛。世祖以后,喇嘛教始终为元室诸帝所崇奉,于各种宗教中,一直占有首要的地位。原有的佛教,除禅宗尚能维持昔日的局面,其他宗派都一蹶不振。
明太祖幼年曾出家为僧,即位后提倡佛教,对喇嘛教也加以崇奉,封喇嘛为国师,其后历朝皆崇喇嘛。成祖起兵时,曾得禅僧道衍的辅佐,因此禅宗仍能维持其盛况,与喇嘛教并立,直到明末。武宗也好佛,曾学习经典梵语,自称大庆法王。除喇嘛教及禅宗外,惟净土宗尚能流行于世,其他旧有佛教的各宗派,都未能恢复旧观。
明初,喇嘛教发生巨大的变革。喇嘛教僧人,本着红衣红帽,以娶妻传子为惯例,且多玩弄幻术,沉溺酒色。至明初,有僧徒宗喀巴(1357~1419)者,主张实行严格的戒律,禁止饮酒娶妻,于教义和仪式,也多有改善。教徒均着黄衣黄帽,俗称黄教,以示与红教有别。其后黄教于西藏的甘丹建庙,以为据点,逐渐传播,渐及于西藏全境,因此黄教又称丹府派。宗喀巴死后,传衣钵与其二大弟子,根敦珠巴(本吐蕃赞普)和凯朱巴。
明宪宗成化十年(1474),根敦珠巴圆寂。据说他的灵魂又转附于某一婴孩体中,教徒便以这个婴孩作他的后嗣,名根敦嘉穆错。这种转世办法,此后遂定为永制。第三世名锁南嘉错,为明世宗至神宗初年的人,这时黄教声望益著,蒙古俺答亲赴西藏,把他迎至青海,建寺以奉养之。俺答并赠以“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达赖喇嘛”的尊号,其意为“遍知一切德智如海之金刚上师”。从此黄教教宗始有“达赖”之名(达赖为蒙古“大海”之意),红教诸领袖,皆对达赖称弟子,改从黄教,化行诸部。第四世名云丹嘉穆错,黄教益盛,蒙古、西藏、青海等地居民,莫不奉之。达赖喇嘛为黄教教宗,驻锡于拉萨,与班禅同为西藏宗教及政治的领袖。班禅也就是宗喀巴的另一弟子凯珠巴的转世者,他在喇嘛教中,与达赖同具最高权威,政治势力则不及。从政治上看,他只是西藏的副王,名义上虽统治后藏,实际仍从属于达赖,但教民对他尊崇的程度,并不低于达赖。[参看余元厂《西藏喇嘛教史》(载《现代佛教文选》)]
清自圣祖至高宗,均着意于儒学的复兴,对佛教并不关心。佛教诸宗,禅宗虽仍盛行,但其精神日趋世俗化,宗风亦随之衰落。此外如净土宗、律宗,也仅能保持典型。乾隆时,曾禁各地建立新寺院,民间出家为僧的也受限制。士大夫虽喜谈佛学,但只是究心佛理,并无兴隆佛教的意图。至于喇嘛教,内地人甚少信奉,清室以其流布于内、外蒙古及青海、西藏,为柔远起见,加以保护尊崇,以理藩院兼理其教,并于北京建雍和宫,奉养喇嘛。雍正时,清室又为内、外蒙古各立活佛,以为其区内喇嘛教的领袖,合达赖、班禅,共为四系。清代喇嘛教,表面上虽受帝王的优遇,实则其势已不如昔日的旺盛,渐走上衰落之途。
道教在宋代甚为盛行,尤以徽宗崇信最笃。南宋时,道教稍衰。元室虽奉事喇嘛,但对道教仍甚优遇。明室对道教益加尊重,洪武初,正一教领袖张正常入朝,太祖封之为真人,官正二品,世袭罔替。从此龙虎山张氏,成为道教正统。其后宪宗、世宗均笃信道教,世宗更躬亲斋醮,不理朝政。他曾封道士陶仲文为真人,授礼部尚书,封恭诚伯,可想见当时道教之盛。清室虽然也奉道教,但不如前代之甚,始则降正一真人为五品,其后又不许朝觐,仅由礼部带领引见。乾隆时,更禁正一真人传度俗人为道,道教遂日见衰落,但民间的奉道者,仍比比皆是。[参看傅勤家《中国道教史》,页二三一至二三二]
元代,因重用回人,西域回教徒大量来华,遍及中国各地。元末,天山南路各城的居民大都信奉回教,势力日益扩张,回教领袖逐渐取代察合台后裔的地位,握有南路政教之权。明代回教分白山、黑山两宗(俗称白帽回、黑帽回),各承师说,相互攻击。明室对天山南北路虽不能直接控制,但蒙回诸部,遣使入贡者甚多。清初,回部为蒙古准噶尔部所并,至乾隆时,准、回两部均为清室平定。清室对回教取放任态度,许其自由信仰;诉讼的判断,以教规为根据,不用国家法律,以此笼络回人。至于内地如甘肃、陕西、四川、山西、河北、福建、广东、云南等省,均有回教信徒居住。清末,陕、甘、云南的回教徒,均曾叛乱,可想见其势力之大。
(二)基督教
自蒙古大帝国瓦解后,元代输入的基督教(也里可温教)也趋于衰落。明朝中叶(16世纪初),欧洲基督教发生革命运动,新旧两派至以兵戎相见,结果旧教为新教所挫。旧教中若干有志之士,组织耶稣会(Jesuit),内谋改革旧教本身的缺失,外谋发展其传教事业。适值非洲好望角的新航路发现,葡萄牙人在东方积极扩展殖民事业,耶稣会教士也陆续东来。明孝宗弘治十三年(1500),耶稣会教士随葡人至印度布道,传播渐盛。嘉靖三十一年(1552),耶稣会东方布教总长方济各(Saint Francois de Xavier,西班牙人)欲来中国传教,因道死未能如愿。其后,又遣教士利玛窦(Matteo Ricci,意大利人)等来华。
明神宗万历十一年(1583),利玛窦至广东肇庆(今广东高要市),学习中国语文,以便传教,其后北上至南京,游说于搢绅之间。他于传布教义之外,并介绍西方的天文、地理、算学、兵器等学科于国人,更设立病院,为人治病,因而渐得国人的信仰。二十九年(1601),他与教士庞迪我(Didacus de Pantoja,西班牙人)同至北京,上书神宗,献天主经典,基督、圣母图像以及自鸣钟、万国图志等物。神宗准其在京师建堂传教,不数年,信徒至二百余,国人统称其教为天主教。廷臣如徐光启、李之藻等,均服膺天主教旨,从之习天算历法。当时中国士大夫学习西洋科学的兴趣甚浓,利玛窦乃利用此种心理,以传授学术达成其布道的目的。其教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相互冲突之处,也加以调和折衷,因此甚得朝野人士的赞许,信徒日增。
万历末,利玛窦死,其后继者拘执教义,不知变通,致与中国若干传统习俗相冲突(如禁止教徒祭祖等),因此引起国人的不满,反对者渐多。明室遂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下令禁止传教,教士均逐回澳门。既而满人崛起,边患日亟,明廷需要改良兵器,乃于熹宗天启二年(1622),命澳门教士罗如望(Joannes de Rocha,葡人)、阳玛诺(Emmanuel jeune Diaz,葡人)等制造铳炮。次年,又召用教士艾儒略(Giulio Aleni,意人)等,教禁遂解。此后外人来华者益众,传教事业更为发达。思宗崇祯初,徐光启受命监修历法,并征教士汤若望(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德意志人)等译书演算。崇祯十四年(1641),新历告成。十六年(1643)颁布,是为《大统历》。既而明室覆亡,竟未及施行。
清军入关后,汤若望上书自陈,清室以之任钦天监监正,制定新历。若干反对西法的钦天监旧人对之甚为痛恨。康熙四年(1665),钦天监旧人杨光先首先攻击新历,于是汤若望及其属员均罢黜治罪。清室以杨光先继任钦天监监正,仍用旧法,其后光先推闰失实,清室改任南怀仁(Ferdinand Verbiest,比利时人)为钦天监监正。圣祖深知西洋科学的精妙,乃引用教士徐日升(Thomaz Pereyra,西班牙人)、白晋(Joachin Bouvet,法兰西人)等,轮流进讲,并以他们担任通译及若干外交事务。又命白晋、德玛诺(Romain Hinderer,法人)等分赴各省,测绘全国地图,历时十年而成,圣祖命名为《皇舆全览图》,它是中国第一部用经纬度测绘的地图。
耶稣会士的来华布道,对中国固有的风俗习惯,每抱容忍态度。教徒有崇拜祖先或孔子的,虽与其教义相冲突,也大都予以默认。但明末清初,旧教的其他若干宗派也相率东来,对耶稣会的传教方式,甚不谓然,因此屡向罗马教皇陈诉,以耶稣会之容许教徒祭祖为违背教义。教皇乃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遣使携密旨来华禁革,使者与圣祖讨论传教事宜,意见不合。四十六年(1707),使者公布教皇密令,令教士不服从者,尽行远离;对圣祖的神学意见,亦有指斥。圣祖大怒,囚使者于澳门,并下令凡传教士无中国政府的许可证者,一律不准在中国传教。
世宗继位后,对来华教士取缔益力。规定除任职京师钦天监或其他要职者外,其余教士悉送澳门安置。世宗以后,教禁时宽时严,并未能彻底禁绝。至嘉庆十三年(1808),新教教士英人马礼逊(Robert Morison)始至广东布教。鸦片战争后,欧美各地的基督教会纷纷派遣教士来华传教。英法联军之役后,清廷正式撤销禁令,于是新旧教派传播益盛。若干教会更于传教之外,设立医院和学校,对中国文化和社会的演进,产生巨大的影响。
二、儒学与史地
(一)理学
元代理学,仍承宋人余绪,当时的大儒金履祥、许衡、吴澄等,其学都不出朱陆范围,尤以程朱一派的学说最为流行。明初大儒方孝孺、薛瑄、吴与弼等,亦皆谨守程朱之学。孝孺,浙江宁海人,他的学问传自宋濂,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濂,金华(今浙江金华市)人,故号金华学派。孝孺曾仕于惠帝朝,其信道的笃诚,操守的严正,都与朱子相似。靖难之变,孝孺殉节,金华学统也因而中绝。瑄,山西河津人,是成祖到英宗一段时间的人。他为学着重言行的检点,于义理则少所发挥,号河东学派。与弼,抚州崇仁(今江西崇仁县)人,为学以安贫乐道为主,并着重身体力行,一切玄远之言,绝口不谈,门人甚盛,号崇仁学派。三人虽为当时大儒,但均不能摆脱程朱而有所创辟,直到英宗时的陈献章出,理学中的反朱学派才告出现。
王守仁,佚名绘。
陈献章,广东新会人,初从吴与弼游,博读群书。其后舍繁求约,认为学问劳扰,无由见道,因而不事著述,但教人端坐澄心,于静中养出端倪。其学与陆九渊相近,学者称白沙先生。其弟子增城(今广东增城市)湛若水,学者称甘泉先生,讲学则以“随处体验天理”为宗旨,并不尽守其师说。他以为所谓“心”,不应只指方寸而言,而应“体万物而不遗”。若水与王守仁同为当时大师,但其学的流传,不及王学的广远。
王守仁,字伯安,浙江余姚人。少习词章,继而致力于格物,其后更出入佛老,但均无所发明。武宗时,因忤权宦刘瑾,谪龙场驿(在今贵州修文县)丞,忽悟格物致知之道,认为当自求诸心,不当求诸事物,遂立“致良知”及“知行合一”之说。其说与朱学立异,而独尊陆九渊,以为陆学简易直捷,可以上接孟子的学统。所谓良知,是人类先天知善知恶的是非之心,也就是天理。只要发挥良知,使知与行合而为一,便自然合于天理,不用外求;良知发挥到极致,则人人可以为圣人。圣人的条件,不在事功,而在心性,因此不一定先要立大事业,而后才能做圣人。其直指人心,颇与禅学相近。守仁曾筑室习静于其故乡的阳明洞,因此学者称他为阳明先生。其学自成系统,号姚江学派。
阳明之学传播极广,其弟子遍及全国,而以钱德洪、王畿、王艮、邹守益、罗洪先等为最著名,终明之世,几成王学世界。宋元以来盛极一时的朱学,至是而衰,其所讲求的格致工夫,也渐不为学者所重。但王学虽能充分发挥个性,其弊则易使人流于放浪自恣。因此王派学人,不守礼法者甚多,如何心隐、李贽等,言行均过于荒谬,为世骇怪;而束书不观,专谈心性,思想也难免流于空疏贫乏。明末,顾宪成、高攀龙讲学于东林书院,其学综合朱王,而以风义节操相砥砺;此外刘宗周虽绍述阳明,但为学主诚敬,立身重操守。他们都在有意矫正王学的流弊。
明末的阳明学派,流于空疏狂肆,而为学者所厌弃。清初大儒,北有李颙、孙奇逢、颜元等,南有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等,他们对王学大都不满,或作有限度的修正,或作猛烈的抨击。李孙之学,与陆王相近,但兼采程朱,以为调和。颜元根本否认读书说理为学问,而以实用实践为宗。他反对宋儒主静之说,以为“养身莫善于喜动”,教人“振起精神,寻事去做”;并以为学问必须以施诸政治、有益人生为主。其弟子李塨,恢张师说,但也有补偏救弊之处,世称他二人的学说为“颜李之学”。王夫之则力辟致良知之说,而推崇朱子。黄宗羲虽宗阳明,但主张多读书以穷理之变化,并以实践为归。顾炎武不谈心性,但以博学有耻为人生鹄的。他的治学范围,以典章制度、社会经济为主,方法则注重归纳考证。诸家以顾氏对后世的影响最大,清代的朴学,实以他为前驱。
王学至清初,既为学者所诟病,程朱一派的理学因而代兴。清廷也加意提倡朱学,不但以“朱注四书”为取士的标准,并于康熙朝刊刻《朱子全书》、《性理精义》诸书。当时著名的理学家,有李光地、陆陇其、张伯行等。其后朴学兴起,理学日衰。朴学着重经史的训诂考据,又称汉学;理学着重儒家的义理,又称宋学。理学虽不及朴学为盛,但仍代有学人,清季曾国藩、罗泽南,均为理学大儒,亦是中兴名臣。但清代的理学,只重谨言慎行,既不能博综群学,更谈不到思想上的树立。
(二)经学
元代科举,以“朱注四书”及宋人经注为经义考试的标准。但元室对于经学并未加意提倡,因此亦无成绩可言。至明成祖,命胡广等编撰《五经大全》、《四书大全》及《性理大全》,解缙等纂辑《永乐大典》,想借此类工作,冲淡文士们对他篡位的反感。三大全蹈袭程朱经说,实无创见,但因用以取士,对当时的学术思想具有甚大的影响,治经者大多不能跳出宋人的范围。《永乐大典》凡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是一部庞大的类书。其书以韵为目,而以古书字句分别排列于下,甚无条理;但其中所收的古书甚多,若干佚书,得以复见于世。当时南北两京,仅有写本三部,始终未能镌印,至今几已完全散失。
明人治经,虽然承袭宋人的余叙,但也有少数著作,抒发己见,不为前人所囿。如梅鷟(武宗时人)的《尚书考异》,力攻《古文尚书》之伪。汉武帝时,孔安国献《古文尚书》,并作传加以诠释。会巫蛊之狱起,未能列于学官,其书不久佚失。成帝时,张霸伪作《古文尚书》百二篇以进,未为汉廷所采。东晋初,梅赜自谓得孔安国所传《尚书》五十八篇,进于朝廷,而得立于学官。至唐,孔颖达为之作疏,其书大行。南宋时,朱熹已对之怀疑,至是梅鷟更力辩其伪。此外如陈第(神宗时人)的《毛诗古音考》、《屈宋古音义》等书,于先秦古音,多所发明。但大多数的学人,都迷恋科举,埋首于制义的讲求。因此整个说来,明人治经,并无卓越的成就。
清代学术研究的风气大变,着重于经史的考据训诂,号称“汉学”或“朴学”。这种学风,萌芽于清初,而极盛于乾隆、嘉庆时代。清初学者,以黄宗羲、顾炎武为大师,他们同是明末至清康熙前期的人。宗羲字太冲,号梨洲,学者称为南雷先生,浙江余姚人。他以史学见长,为浙东史派的开创者。经学方面,他对《尚书》和《易经》也有深邃的研究,他的两部重要著作,《授书随笔》一卷和《易学象术论》六卷,实为后来阎若璩、胡渭等精研《尚书》和《易经》的先导。炎武字宁人,学者称为亭林先生,江南昆山(今江苏昆山市)人。其学方面甚广,治经则倡经学即理学之说,教人摆脱宋明理学的羁绊,直接研治六经;并提倡“经世致用”,于修己之外,尤重安人。他著有《日知录》三十二卷,是他生平的得意之作。书中前七卷皆论经义,其余则兼及政事、世风、礼制、科举、艺文、史法、兵事、外国事、天象、术数及地理等,他的学问心得,可在这部书中见其梗概。这部书的影响很大,它为后人开辟了分科研究的途径。此外他的治学方法,力主客观,诸如搜罗资料,作综合的研究,参验见闻,以求实证等,都为后来的汉学家所取法。与黄顾同时而年辈稍晚的经学家,又有阎若璩、胡渭等。阎著《古文尚书疏证》,于《古文尚书》矛盾错讹之处,尽行标举,古文之伪,始得大明于世。胡曾著《易图明辨》、《洪范正论》等,也以客观的考证方法,扫除若干附会变乱的谬说。黄顾诸人,虽下开学术界尊古宗汉的风气,却没有明揭汉学旗帜以自立门户的意思。
自康熙至乾隆,清室屡兴文字狱,士大夫为隐身远祸,遂群趋考证之学,至乾嘉,臻于极盛。乾嘉时代的学术研究,以经学为主,兼及文字及音韵之学。此外于古代史地、诸子、历算等典籍,也都重加注释校订,成就甚巨。当时的经学家,可分两派:一派为惠栋,字定宇,江苏苏州人。祖周惕、父士奇均为著名经学家,与栋号称“吴中三惠”。此派治经,笃守汉儒家法,专宗马融、服虔、郑玄等人的经说,门户森严。其后江声、余萧客、王鸣盛、江藩等,都承其学风。汉学之名,也由此派而起。另一派为戴震,宇东原,安徽休宁人。其治学虽宗汉儒,但并不墨守汉人学说,而重客观及实证,更从文字音韵上,开辟治经的新途径。他的弟子孔广森、段玉裁、王念孙等,都精通文字音韵之学。孔的《诗声类》,段的《说文解字注》,王的《广雅疏证》,均以考证详密、识断精辟见称。念孙子引之,著《经义述闻》,引用汉代训诂,于诸说中采其可通者,给后世研经者以莫大的便利。这派学风的影响极大,直至晚清,仍有学者继续兴起,如俞樾、孙诒让等,皆其著者。
道光之后,经学的研究方向又告转移。乾嘉时代的经学,本是远承东汉的古文诸家,着重文字的考据训诂,而不重思想的探求。由于其研究范围过狭,若干学者乃转入西汉的今文学派,着重寻求经书中的微言大义,而不斤斤于名物的考究。这派的开创者为庄存与、刘逢禄,龚自珍、魏源等继之,其学渐盛。他们有时也作考据工作,甚至指若干古籍(如《左传》)为伪作,说法虽新颖,但缺乏实证。清末,康有为作《孔子改制考》及《新学伪经考》等书,谓六经皆孔子所作,古文经为王莽、刘歆所伪造。其说虽甚离奇,但对近代辨伪疑古的学风,颇有倡导之功。
(三)史地
史学极盛于宋代,至元明,其学渐衰,但亦不能说毫无成绩。正史中的宋辽金三史,都成于元代。三史自元世祖时即开始修撰,其后又经历朝的经营,至顺帝,再命脱脱等重修,始成定本。三史中惟《金史》尚能叙事详明,具有条理。《宋史》则编次不善,伤于繁冗,错误不可胜数。《辽史》又病在简略,芜陋不堪。明初,命宋濂、王袆等修《元史》,以《元十三朝实录》为根据,其列传及诸志,也大都有元人的成书,以资采择。《元史》于洪武二年(1369)二月开局,八月成书。又因顺帝无实录,元末的事迹也甚缺少,乃于次年二月重开史局,加以补辑,至六月书成。由于成书过速,疏漏错误之处,自然无法避免。例如书中对蒙古人在西亚及欧洲事迹的记载,过于简略;列传的次序,也稍嫌紊乱。其他著名的史学著作,则有薛应旂的《宋元通鉴》,陈邦瞻的《宋史记事本末》及《元史纪事本末》,但体裁因袭前代,并无创例。此外明代文士,颇能留心于本朝史实加以纪录,这类著作,其中不乏有价值的史料。
清人治史,重在考订训释,至于史事的记录,其成绩不及宋明。清初的史学,开拓于黄宗羲,其后万斯同、全祖望加以光大,至章学诚而集大成,蔚为著名的浙东史派。宗羲著《明儒学案》六十二卷,为学术史的名著。斯同,浙江宁波鄞州区人,字季野,宗羲弟子。他自幼便有志于明史的撰述,康熙时,开明史馆,他曾以布衣参与修撰明史的工作,在北京十余年,所著《明史稿》五百卷,甚为识者所称许。他治史以求史实的正确为首务,力避空洞的议论和轻率的臆测,所以他的工作,大部为史料的搜集和鉴别。这种着重实证的治史方法,对清代史学界发生很大的影响。斯同死,其稿为王鸿绪所得,鸿绪冒为己作,妄加窜易,以致面目全非。乾隆初,张廷玉奉诏刊定《明史》,以王鸿绪史稿为底本,加以增损,实则其稿大半出于斯同之手。而当时的史臣,有所顾虑,每多更换原文,以媚时君,因此乾隆时所修的《明史》,不如斯同史稿的信实。祖望亦鄞州人,字绍衣,他继黄宗羲未竟之志,续成《宋元学案》一百卷,叙述宋元学术的渊源派别,极为详实。学诚字实斋,浙江会稽(今浙江绍兴)人,才识尤高,所著《文史通义》一书,言史学方法及理论见解超特,发前人之所未发。他并提倡撰修方志,对方志的取材及编纂之法,也多有论列,其义例甚为后人所取法,渐至方志成为专学。
清初,私人修史之风甚盛,但因庄廷鑨、戴名世两次史案,均兴大狱,清人撰集近代史实的风气以是遽衰。史家如全祖望,虽于其文集中记载明末名贤遗事,但亦不敢刊刻。乾嘉时代的史家,以钱大昕、王鸣盛、赵翼为最著。钱有《廿二史考异》,王有《十七史商榷》,赵有《廿二史劄记》,均为一代名著,但都不出考订训释的范围。嘉庆以后,清室文纲渐疏,于是研究明史之风又盛,重要著作有陈鹤的《明纪》,夏燮的《明通监》等。对于南明史的撰写,也于此时开始,如温睿临的《南疆逸史》,徐鼒的《小腆纪年》,钱绮的《南明书》,都专记南明史实。到清末,学者更群趋于明清之际及太平天国历史的研究,以发泄其排满思想。这种风气,直传到民国。[参看李宗侗《中国史学史》,页一三七至一五〇]
至于清代官修的本朝历史,主要有《实录》及《国史》。实录自太祖至穆宗,均成于清代;德宗一朝,则于民国修成。《国史》分本纪、传、志、表四大目,其下又分若干细目,体制甚详。光绪时,王先谦私据《实录》,删节而成《十朝东华录》(自太祖至穆宗)。宣统时,朱寿彭根据邸抄及报章,续成《光绪东华录》。此外又有“方略”一类,专记历朝用兵事迹。道光以后,与西洋各国交涉频繁,亦有专书记载其事,是为“三朝(道光、咸丰、同治)筹办夷务始末”。
地圆之说和经纬线的地图绘制法,均于元代输入中国。但当时国人了解而同意的,可谓绝少,因此并未发生任何影响。元代地图,以朱思本的《舆地图》最为著名,其图布置精到,于前代地图的错误,多有改正。明世宗时,罗洪先因朱图改制为《广舆图》,其图传播始渐广,而为后人所取法。到明神宗时,利玛窦来华,屡次绘制世界地图,国人对世界地理的新知识始有较多的吸收,诸如经纬度的测量,地名的译定,五大洲的观念,地圆说及五带(二温、二寒、一热)的划分,均由其正式介绍给国人。当时虽受一般士大夫的欢迎,但能接受这种学识的人仍然甚少,因此利玛窦死后不久,国人即不再重视这种制图法。其后清圣祖末,也曾命教士以西法测绘地图,但其图由清室秘藏,且国人科学知识水准过低,因此仍不能普及。直到清末,西学大量输入,西式绘图法才渐为国人所普遍了解。[参看王庸《中国地理学史》,页八五至一二六]
方志的著作,明清两代均甚繁富,至于不可胜记。此外清代史家,多喜兼治与史学有关的地理学。清初,顾祖禹著《读史方舆纪要》,论述各地的山川险隘、攻守形势,极为详尽;并根据史实,推论若干战役得失成败的原因。其组织和方法,可为地理学研究的楷模。又如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病书》、胡渭的《禹贡锥指》、赵一清的《水经注释》等,都是这方面的名著。道咸以后,学者多致力于边疆地理的研究,重要著作有徐松、何秋涛的《新疆识略》、张穆的《蒙古游牧记》等。此外若干学者,进而研究世界地理,如魏源的《海国图志》,徐继畲的《瀛海识略》,虽然成就不伟,但其志趣及识见,则甚可佩。清末,杨守敬综合诸史地理志,绘成《历代地图》,详记疆域的变迁,可谓集沿革地理学的大成。
三、文学与艺术
(一)文与诗词
元代文风,仍因袭宋人,受理学的影响尤大。元初姚燧、虞集,以古文名世,其文均质实无华。明初散文的作者,以宋濂、刘基为著。濂曾于太祖朝典掌制诰,为文雍容浑穆;基为开国功臣,为文雄奇豁达。从成祖到宪宗末的八十余年间,文体趋于平易,代表的作家为杨士奇。士奇自成祖时任大学士,历宣英之世,典掌机要数十年。其文从容闲雅,醇朴无疵,时人竞相仿效,号“台阁体”。但其末流,变成空泛冗长,凡庸无生气。孝宗武宗时,乃有复古运动的发生,其倡导者为李东阳、李梦阳等。东阳论文主宗唐宋,为复古运动的前导。梦阳则主张“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学者从之者甚多,风气因而渐变;其文雄奇高雅,但因刻意效古,不免模拟剽窃。世宗时,归有光复主宗唐宋,其作品颇多名篇,为时所重,清代的桐城派,对他尤为推崇。主法秦汉者,则有李攀龙、王世贞等。由于古文的流行,明代的骈文,已不占重要地位,作品大多不免陈腐之病,极少佳构。
清初古文,以侯方域、魏禧、汪琬三家为最著。康熙末,方苞倡古文义法,非事关人伦风化者不苟作,涉笔必寓六经精华;举凡语录中语,六朝人的藻丽俳语,汉赋中的板重字法,诗歌中的隽语,《南北史》的佻巧语,都在禁用之例。其文清淡简远,为清代桐城派古文的开山者,但因严守义法,而致缺乏雄伟博大的气象。乾隆时,刘大櫆、姚鼐也以古文名。刘力追韩愈,文章以才气见长;姚则远宗唐宋八家,近法归有光、方苞,所作法度谨严,理文兼胜。方、刘、姚均桐城(今安徽桐城市)人,故世称桐城派,稍后有阳湖(今江苏常州武进区)恽敬、武进(今江苏常州武进区)张惠言等,为文具法家及策士风格,别树一帜,号阳湖派。道咸以后,曾国藩以中兴名臣,兼擅古文,对桐城派极为推重,于是一时文章,莫不模效方、姚。骈文的著名作者,清初有毛奇龄、陈维崧等,中叶有胡天游、洪亮吉、汪中等。清末,因世局的影响,文体也发生变化。梁启超办《新民丛报》于日本,评论时政,其文介于文白之间,平易畅达,富于情感,极具鼓动的能力,号“新民体”;严复仿诸子文体,翻译西洋社会科学的书籍;林纾则以桐城古文,翻译西洋小说,也均能风行一时。
诗至唐宋,到达登峰造极的境界,后世作者,无法企及。元代著名的诗人,首推元好问。好问金人,因值易代之际,诗多感怆。其后有虞集、杨载、范梈、揭傒斯号称四大家,诗均宗唐。元末诗人有杨维桢,尤以乐府擅名。明代诗人特多,但值得称道的则甚少。明初,高启独步诗坛,所作隽逸清丽。至中叶,李东阳、李梦阳均以诗名。稍后李攀龙、王世贞为诗坛盟主,但也只能模拟盛唐而已。
清诗的成就远过元明。开国之初,以吴伟业、钱谦益为大家。吴诗苍凉凄楚,最擅歌行,钱诗则沉郁华丽。稍后有王士祯,标神韵之说,主张乘兴而写,言外有意,领袖诗坛者数十年。乾隆时,袁枚主性灵之说,谓诗为作者性情的表现,性情以外无诗。其诗才思盈溢,运用自如。与袁同时的著名诗人,又有赵翼、蒋士铨等。乾嘉之际的诗人,郑燮、黄景仁为最著。燮诗奔放真实,充满人道主义的色彩;景仁生平遭遇坎坷,其诗雄健悲壮,追拟李白。道咸时,龚自珍、曾国藩、吴敏树,均以古文家兼有诗名。同光以来,陈三立、陈衍等专宗宋诗,号“同光体”。清末,黄宗宪首倡诗坛革命,认为作诗当以我手写我口,不受古人的拘牵。其诗融新思想入旧风格,间杂以新名词,为崇古者所不敢用,开后日新诗的先河。此外王闿运、樊增祥、易实甫、康有为等,也都以诗名。
词盛于两宋,至金元,几成绝响。元代著名的词人,有刘因、张翥、赵孟等。明代词人,多宗唐末五代,但格调卑弱,能称大家者甚少。明初刘基、高启擅于词,前者以雄放见长,后者以芊丽取胜。永乐以后,盛行小令,作者惟杨慎、王世贞、文征明、唐寅等人可称。明末则夏完淳、陈子龙为一时之选,二人均为抗清的义士。夏词凄婉,陈词则清丽缠绵。
清初词人,仍多宗晚唐五代。至朱彝尊、陈维崧改宗宋词,其风始变。彝尊追模姜夔、张炎,维崧取法苏轼、辛弃疾,而以彝尊词的影响较大,号称浙派。其后浙派词以厉鹗为大家,雍乾以降,词人多奉为宗师;但其末流,不免失之堆砌。至中叶,张惠言宗周邦彦,所作沉着丽厚,自成一家,号常州派。这一派的词人,尚有张琦(惠言弟)、周济、荆济等。两派之外,则有纳兰性德(康熙时人),其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的遗意。清末著名词人则有郑文焯、朱祖谋、王国维等,郑朱宗宋,王则直师五代。总之,清代词人,大都只能遵循古人规矩,而不能有所创造。
(二)散曲与戏曲
元明的古文与诗词,虽不逮唐宋远甚,但曲的方面,则光焰万丈,构成元明文学史上的主流。曲是用俚俗言语,依照乐谱编撰而成的,可以清唱或扮演,其佳作具有崇高的文学价值。曲分散曲与戏曲两大类,前者无论记事言情,均不须科(动作)白(道白)以为联贯,适于清唱;后者大都加入科白,记事必有首尾,适于扮演。曲于南宋时最先起于北方,到元朝统一后,才遍及江南。
散曲又有小令与套数之分。小令又称小曲,每首只用一曲牌,与词的小令相似,写景言情,饶有情致。套数又称套曲或大令,是用同一宫调内的多种曲牌,合叙一事,全套首尾一韵,其长短因情节的繁简而定。元代的散曲作家,以马致远、张可久最为杰出。致远,大都(今北京市)人,约生于南宋末年。其散曲的作品,现存小令百余首,套数十余首,风格豪放,兼具清逸,颇似词中的苏轼。可久,庆元(今浙江庆元县)人,其时代较马致远稍后,现存作品七百余首,以清丽蕴藉见长。明代散曲,仍极一时之盛,大致可分三派:一派为冯惟敏、王九思等,格调承马致远。一派为王磬、金銮等,作风师张可久。一派为梁辰鱼、沈璟等,以文雅工丽是尚,与元曲的苍凉飒爽大有不同,可谓自创新格。清代的散曲作家,为数甚多,但其成就则无法与元明并论。[参看冯沅君《中国文学史》,页一八九至二〇八]
戏曲是以科白与曲文组织而成,分为杂剧和传奇两种。杂剧的歌曲部分,是以散曲中的套曲组成的,曲一套为一折,每剧折数不多,每折大都由主角一人独唱,配角则只能对白。杂剧最初流行于北方,又称北曲。传奇折数较多,歌唱不限主角一人,最初流行于南方,故又称南曲。杂剧的出现,最早约在金末,地域则不出大都附近。元灭金后,杂剧始盛,名家辈出,尤以关汉卿、王实甫、白朴、马致远四家为最著。关,大都人,为元剧的开山者,生平事迹无法详知,有的说他曾为“太医院尹”,有的称他为“解元”。他秉性风流自赏,肆意于声色耳目之娱。他的作品约六十种,今仅存十七种,所写皆曲尽人情,明畅如话。其杰作《窦娥冤》,故事哀切感人,人物个性生动,并对官场的黑暗作大胆的揭发。此外如《救风尘》等,描写亦极深刻。王,大都人,约与关汉卿同时,生平事迹不可考,可能出任官职,后退休家居。他的《西厢记》,风格雅艳婉媚,词藻清丽缠绵,后世推为北曲第一。白作有《梧桐雨》,马作有《汉宫秋》,均情词凄切,为著名的悲剧。元统一后的著名作家,有郑光祖、乔吉等,但他们的作品,均不足超越前人。元末,杂剧渐衰,仅秦简夫、萧德祥两家,尚具典型。
明初的杂剧作者,大都由元入明,风格与元末无异。作品多取材于神仙释道,甚少佳制。至朱权(明太祖子)及其侄有燉出,杂剧始有大家。中叶以后,杂剧发生剧烈的变化。元代杂剧,内容通俗,但规律甚为严整;至此一变而为文人专有的文艺作品,对规律亦不甚遵守。正德、嘉靖间,徐渭、康海、王九思等人的作品,均卓荦不凡。嘉靖以后,传奇日盛,杂剧乃渐趋消沉。
传奇为长篇巨制,只分出而不限折数,角色无论主配,均有其科白唱。传奇初起于元朝中叶,发展至清代,约有四百年的历史。自元中叶至明惠帝的一百年间,传奇渐兴,名家有施惠、高明、徐畛、朱权等,多尚质朴。自明成祖至光宗约二百年,为极盛时期,作风渐趋典丽。前半期作家的代表有邵璨堪等,后半期则有梁辰鱼、王世贞、汤显祖、沈璟等。自明熹宗至清圣祖的一百年间,传奇行将没落,但明末的冯梦龙、范文若、阮大铖、吴伟业和清初的李渔、洪昇、孔尚任等名家,仍为曲坛放出异彩。
传奇的腔调,以昆腔(昆指昆山,今江苏昆山市)为主,故又称昆曲。清入关以后,昆曲渐衰,而“乱弹”兴起。乱弹包括多种腔调,如京腔(北京)、秦腔(陕西)、弋阳腔(江西)、梆子腔(河南,又称南梆子)、高腔(河北)、二黄腔(起于湖北黄陂、黄冈)、甘肃腔(即西皮调)及皮黄(即西皮调、二黄腔相合而成)等,其中皮黄因能容纳各种腔调,成为乱弹的主流。咸同以来,皮黄逐渐取代昆曲的地位,清末风行一时的“京戏”(今称平剧),其乐曲即以皮黄为主。[参看李曰刚《国学概要》,页一四九至一六四]
(三)小说与书画
明清的小说,由宋元的平话演变成章回体的小说,可以说是明清文学的精华。其结构大致是每书分若干回,每回故事的重心缩成对联一副,冠于篇首;每回之末,也缀以诗句,并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作结,千篇一律。此外开篇常有“楔子”,以总述故事的来源。
明代的章回小说,最著名的为《水浒传》、《三国志通俗演义》(简称《三国演义》)、《金瓶梅》及《西游记》,世称“四大奇书”。《水浒传》为中国章回小说最早的长篇巨著,作者施耐庵,元末人。它是宋元数百年间梁山泊英雄故事的结晶,描写人物,如生龙活虎;内容曲折复杂,文笔细腻活泼,是一部富于创造性的文学巨著。《三国演义》传为罗贯中所作,其内容系依据陈寿的《三国志》,并杂以宋元流传的故事而写成,是一部规模特大的军事政治小说。现存的一百二十回本,已非罗氏原稿,而是经过清人所改定的。这部书流行极广,对中国民间思想的影响也极大。它不特阐扬忠义,且能益人智谋,但因限于史实,不能任意构造,故写人叙事,不如《水浒传》的生动。《金瓶梅》传为王世贞所作,一说笑笑生(真姓名不可考)作。全书凡一百回,书名是由潘金莲、李瓶儿及春梅三位女主角的名字,各取一字,拼合而成。其内容则根据《水浒传》中西门庆与潘金莲的艳史,加以扩大,描写当时豪绅的淫奢以及社会的黑暗。此书文笔畅利,对人情世态刻画尤工,以其间涉猥亵,一向被目为淫书,但从写实的观点看,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社会小说。《西游记》,吴承恩作,记述神魔故事,现今通行者为一百回本。它的内容系依据元明两代有关唐三藏(玄奘)西天取经的戏曲,再加上新奇想象创作而成。把唐三藏师徒西行取经,历八十一难的神怪故事加以艺术化及趣味化。构想神奇,风格诙谐,创造的人物也亲切脱俗,因而备受大众的欢迎。此外又有《封神演义》,作者名姓不可考,也是神怪小说中的名著。
清代,历史及神怪的长篇章回小说已不多见,而言情、社会及侠义等类的小说则佳作迭出。言情小说最负盛名的为《红楼梦》,凡一百二十回,作者曹霑,字雪芹,雍乾时人。这部书的主要内容,在描写宦门公子贾宝玉,与其表姊妹薛宝钗、林黛玉三角恋爱所造成的悲剧。书中人物多至四百四十余人,规模的宏大,结构的细密,以及情节的错综变化,实为古今中外不可多见的言情佳作。社会小说多以讽刺的笔法,抒写社会的黑暗,名著有《儒林外史》,乾隆时吴敬梓作,原书凡五十五回,今本作六十回,乃由若干短篇故事联贯而成。作者对科举时代士大夫的种种丑态劣行尽情描绘,笔意生动深刻,为清末谴责式小说的前驱。《镜花缘》,乾隆时李汝珍作,凡一百回。以唐代海外诸国为背景,用小说的方式,叙述海外奇闻异事,兼寓讽刺中国制度及风俗习惯之意;对女子所受的种种不平待遇尤致不满,实为当时少有的见解。《官场现形记》,清末李宝嘉作,描写官场的腐败现象,痛快淋漓,但含蓄蕴藉,不及《儒林外史》。《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清末吴沃尧(即我佛山人)作,凡一百零八回。以自号“九死一生者”为主人翁,历记其二十年间所遇所闻的光怪离奇的故事。《老残游记》,清末刘鹗(即洪都百炼生)作,凡二十章,叙一号老残者游行各地的见闻,对官吏的顽固腐败,颇多攻击。侠义小说则以《儿女英雄传》(文康作)、《七侠五义》(石玉昆作)、《小五义》(石玉昆作)、《七剑十三侠》(唐芸洲作)、《施公案》(作者不详)、《彭公案》(贪梦道人作)为最著名,但较之《水浒传》,远为逊色。
清代除长篇的章回小说外,尚有短篇的笔记小说,以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享誉最高。其书凡十二卷,四百九十一篇。所叙皆仙狐鬼怪之事,构想玄妙,文辞也甚华丽。此外如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袁枚的《子不语》,也都是志怪的名著。
书法自唐以后,北朝碑版的一派衰微,元明人的书法,大多以唐宋为宗。元代书家,以赵孟、鲜于枢为最著。明初,名书家甚少。至中叶,大家有祝允明及文征明,祝擅狂草,文擅行草。明末则有董其昌,初学米芾,其后兼习晋唐诸家,独具风格。清代书法名家甚多,中叶以前,如刘墉、钱澧、翁方纲诸人,皆取法唐宋。嘉道以后,碑学大兴,邓石如、伊秉绶以隶篆名。其后工书者,类皆融合碑帖,兼习篆隶行楷,而以何绍基、赵之谦为大家。清末,康有为的书法气势磅礴,也为世所重。
绘画以宋代为极盛,元初仍承宋余绪,谨遵前人法度,尤以赵孟主张复古最力,因此临摹之风大盛,毫无创造的精神。到元末,黄公望、倪云林、王蒙、吴镇诸家,才稍变风格,画法以写意为主,着重情趣,但少有宏伟壮丽的结构。明初绘画,以王冕、夏昶、陈汝言等为著。中期有沈周、仇英、唐寅、文征明四大家,于山水、花鸟、人物,各有所长。明末,则以董其昌的成就最大,他于山水崇南宗(王维一派画法)而黜北宗,以为前者有文人气,而后者有工匠气。因附和者众,遂造成一时的风气,其影响并下及清代。万历以降,因耶稣会士的来华,西洋画法也随之传入中国。当时虽未能流行,但其讲求明暗的烘染技巧,对中国的人物画颇有影响。明末有曾鲸(字波臣)者,每画一像,烘染至数十层,称“波臣派”。他的画,无疑参用了西洋人物画的技术。
清初绘画,以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吴历、恽恪为大家,六家均以山水见长,而恽兼工花卉。他们大都受董其昌的影响,作风并无显著的改变。此外道济(又名石涛)、朱耷(又号八大山人),均明末遗民,所作山水花鸟,皆能自创新意,不拘绳墨。稍后又有罗牧、金农、华喦、陆、郑燮、沈铨诸名家。清代内廷画院颇尚西画,西洋教士的善画者多被延揽。康雍乾之世,西洋教士郎士宁、艾启蒙等,供奉画院,参合中西,为中国画辟一新境界。但当时一般文人画家,仍主气韵神味之说,视西法的写实逼真为匠气,因此西画流行不久,即趋于消沉。清代的大部分时间,仍以文人画最占势力。至清末,画家渐以疏放雄犷相尚,风气才为之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