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联邦,每年必开议会一次,其议会开于弗兰克地方,各邦当派一公使来会议。千八百五十一年,联邦又开议会,普鲁士派罗高将军为公使,而使毕斯麦为公使之书记官。毕斯麦委身于外交界,实始于此。
毕斯麦既至弗兰克,住于一旅馆内。旅馆室中无呼人铃,毕斯麦命旅馆主人设备。主人有难色,辞曰:此非旅馆所应备,客可自出资置铃。言毕而去。毕斯麦怒甚。少顷,旅馆人忽闻有声轰然,发于毕斯麦之室,众大惊讶。主人即趋至毕斯麦室视之,见毕斯麦坐于几前,状甚自得,徐徐整理其书籍,几间横一短枪,余烟尚腾于枪口也。主人愕然,乃进问曰:客何事乃于室内放枪乎?毕斯麦徐答曰:主人得无惊怪余放枪乎,余所放者,空枪耳。余放空枪,即以代呼入铃也。此后倘有呼人,均以枪代之,请汝预记此枪声。语毕,仍整理书籍。旅馆主人畏其暴状,不得已,急为备一呼人铃。
罗高将军既辞任归伯林,即举毕斯麦代己为公使。普王斐特礼恐毕斯麦不足当外交之任,罗高将军曰:“毕斯麦才,非臣所及。王若任毕斯麦为弗兰克公使,必有可观。”普王乃命毕斯麦赴任。
毕斯麦既为公使,驻于弗兰克时,各联邦使臣,亦均驻此地。于是毕斯麦大挥其外交手腕于联邦使臣之前,联邦使臣一一被其戏弄。联邦会议议长,与毕斯麦意见不合。毕斯麦欲以武力压之,乃约议长决斗,议长惮之。
是时联邦霸权,在于奥大利。毕斯麦既怀排斥奥人之心,乃先默察奥廷之政治及其人物,悉洞见其庸弱之状,心颇轻之,自喜联邦霸权,不久将移于普鲁士。乃劝普王耀武,以张国威。
千八百五十九年,普王命毕斯麦为驻俄公使。毕斯麦默相当时列国之形势,知俄国可以助己,乃极力与俄廷交好,凡事务求买俄国之欢心。故在俄三年,自俄皇以下,无不喜毕斯麦者。俄普交谊自是益深。
千八百六十二年,毕斯麦转任为驻法公使。毕斯麦当为学生时,喜读历史,见法帝拿破仑一世,蹂躏德国之事,即怀报仇之心。今既为驻法公使,是时法国皇帝名拿破仑第三,毕斯麦深与结交,并与其近侍相亲厚,凡拿破仑第三一举一动,莫不细加探访。故法国之内情,及法王之为人,毕斯麦悉记于脑中殆无遗漏焉。
毕斯麦在外交界之经历,既如上所述。而当时预备之政策,试更述之。
当毕斯麦任驻弗兰克公使时,俄国与土耳其适有战事。俄土之战,系争黑海屯兵。然黑海屯兵,则欧洲诸国均不利,故奥大利意大利法兰西英吉利诸国,咸助土耳其以敌俄国。奥大利乃诱普鲁士,加入英法同盟。毕斯麦闻之,急驰书告普王,谓决不可从奥国之请。其大意谓,普鲁士若欲统一联邦,终须排去奥大利而夺其霸权,然非俄国则莫能为助。故俄土战事,欧洲诸国合力排俄,惟普鲁士不与焉。
毕斯麦此政策为他日排奥之预备政策也。
自是之后,俄普邦交,益形亲密。未几毕斯麦又由弗兰克转任驻俄公使,益得俄廷之欢。千八百六十一年,普王斐特礼崩,威廉第一嗣位,召毕斯麦归为宰相。毕斯麦不归,以为宜先赴法国察拿破仑第三之为人,及调查法国之内政。故又由俄转任法国,在法国三月,考察甚详,遂返伯林。
毕斯麦此政策为他日与法国开战之预备政策也。
【批评】
毕斯麦之谋国,甚似诸葛亮。诸葛亮欲规复中原,以东和孙权、北拒曹操为政策,毕斯麦欲统一联邦,以结交俄罗斯、排斥奥大利为政策。可见英雄谋国,皆须洞察中外全局,拿定把握,然后才肯放手做去。
凡人无论办何事,皆须有一番预备工夫,所欲办之事愈大,其预备之工夫愈深。譬如欲入中学堂,必须有小学堂数年之预备;欲入高等学堂,必须有中学堂数年之预备;若欲入专门学堂,则普通学问及各国言语文字,其预备工夫更深,断无不预备而可以成学问者。观毕斯麦少受家庭教育,而知尊王;长受学校教育,而思建国;为弗兰克公使,而日与奥国政治家相往还;为俄国公使,日与俄廷上下相结交;为法国公使,日察法园之内政、及拿破仑第三之为人。是其政策未行之先,已有如许之预备矣。今人为学问为事业,毫无预备,每欲求其速成,冒昧而为之,宜其所成就者浅也。
德国联邦每年必然要召开一次议会,会议召开地点在弗兰克,各国分别派遣一名公使来参加会议。1851年,联邦再次召开议会,普鲁士派遣罗高将军作为公使,而毕斯麦作为公使的书记官。毕斯麦从事外交领域工作,实际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毕斯麦到了弗兰克以后,住在一间旅馆内。旅馆的房间中没有呼叫服务员的电铃,毕斯麦要求旅店老板安装一个。老板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拒绝说这不是旅馆应该配备的东西,你可以自己花钱安装一个电铃,说完就出去了。毕斯麦愤怒至极。不一会儿,旅馆的人忽然听见有一声巨响,是从毕斯麦的房间里传来的。众人感到惊讶,老板马上就赶到毕斯麦的房间查看发生了什么事。进去后看到毕斯麦坐在桌子后面,看上去很得意的样子,在慢条斯理地整理他的书籍。桌子上横放着一把短枪,枪口还冒着余烟。老板感到很奇怪,于是问他说,您有什么事要在房间内开枪呢?毕斯麦慢慢回答道,老板不要对我打枪的行为感到吃惊,我放的是空枪,用来代替叫人的电铃,往后我要是想要叫人,都用放枪表示,希望你先记住这个枪声。说完接着整理书籍。旅馆老板害怕他暴烈的脾气,没有办法,急忙为他的房间安装了一个电铃。
罗高将军辞去公使职务后回到柏林,就举荐毕斯麦代替自己作为公使。普鲁士国王斐特礼担心毕斯麦能力不足以胜任外交事务。罗高将军说,毕斯麦的才能不是我能比得了的,您若任命毕斯麦为参加弗兰克会议的公使,一定会有不俗表现。于是普鲁士国王便命毕斯麦前去赴任。
毕斯麦担任公使后,居住在弗兰克,各联邦的公使也都居住在此。于是毕斯麦充分发挥其外交手段斡旋于联邦使臣之中,其他联邦使臣全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联邦议会议长跟毕斯麦意见相左,毕斯麦想要以武力慑服他,于是约议长决斗。议长很害怕他。
当时联邦的霸权掌握在奥地利手里,毕斯麦已经有排斥奥地利的倾向,于是先默默地观察奥地利政府的政治动向和人物关系,清楚地看到奥地利羸弱的局势,内心有些轻视奥地利。毕斯麦暗自高兴,联邦的霸权不久以后就会落到普鲁士头上。于是他劝说普鲁士国王炫耀武力,以展示国家威风。
1859年,普鲁士国王任命毕斯麦为驻俄国公使。毕斯麦暗暗比较当时各个国家的形势,知道俄国可以帮助自己,于是极力与俄国政府建立友好关系,什么事都务必赢得俄国高兴。因此他在俄国三年时间,从俄国沙皇以下没有不喜欢毕斯麦的,俄国和普鲁士两国的关系此后日益深厚。
1862年,毕斯麦转任为国家驻法国的公使。毕斯麦还是学生的时候,喜欢阅读历史,看过法国皇帝拿破仑一世时侵略德国的历史,因此心里便有报仇的想法。现在既然做了驻法国的公使,当时的法国皇帝叫拿破仑三世,毕斯麦便与他密切交往,并且和他身边的人也来往亲密,只要是拿破仑三世的一举一动他无不密切关注。因此法国的国情及皇帝的为人风格,毕斯麦全部毫无遗漏地记在脑中。
毕斯麦在外交界的经历,上面已经讲完了。他当时所做的准备工作,在下面进行论述。
当毕斯麦担任驻弗兰克公使的时候,俄国与土耳其正好发生战争。俄土战争是为了争夺黑海地区的驻兵权力。然而在黑海屯兵,欧洲各个国家都会受到威胁。因此奥地利、意大利、法兰西、英吉利等各国都帮助土耳其攻打俄国。奥地利于是诱使普鲁士加入英法同盟。毕斯麦听说后急忙发信劝告普鲁士国王,绝对不能听从奥地利的说辞。信上大概意思是,普鲁士如果想要统一联邦,最终必须排除奥地利,夺取奥地利的霸权地位,然而除了俄国则没有别的可以借助的力量。因此,俄土战争期间欧洲各个国家都合力敌对俄国,只有普鲁士没有参与。
毕斯麦这个计策是为了以后排除奥地利所做的准备政策。
从此之后,俄国和普鲁士的国家关系更加亲密。不久毕斯麦又从弗兰克转任为驻俄国公使,更加赢得俄国上下的喜欢。1861年,普鲁士国王斐特礼去世,威廉一世继位,召毕斯麦回国担任宰相。毕斯麦表示暂不回国,认为要先到法国观察拿破仑三世的为人,调查法国的内政国情,因此又从俄国转任法国。在法国三个月,他考察得非常细致之后,才返回柏林。
毕斯麦这个计策是为了以后和法国开战所做的准备政策。
【评论】
毕斯麦谋划国家大事的风格很像诸葛亮。诸葛亮想要收复中原,使用的是东与孙权联合、北拒曹操的政策方针,毕斯麦想要统一联邦,使用的是结交俄罗斯、排斥奥地利的政策方针。可见英雄谋划国事,都要清楚地了解国内外的全局大势,准确分析局面后之后才会放心大胆的去实施。
一般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做一些提前准备工作,想要做的事越大,需要准备付出的努力就越多。比如想要进入中学,必须在小学用几年时间准备;想要进入大学,则必须在中学花几年时间准备。如果想进入专业性很强的学校,那么在一般的知识和其他国家的语言文字上下的准备功夫就更多,绝不可能没有充分的准备就可以直接成为有大学问的人。看毕斯麦年轻的时候因受家庭教育影响,所以知道尊奉王室;长大以后接受学校教育,然后能想到建立统一的国家;担任弗兰克公使,然后才能每天与奥地利的政治家们往来;担任俄国公使,然后才能每天与俄国政府上下官员结交;担任法国公使,然后才能刺探法国内部的政治事务。一点准备都没有,总想希望事情快点办成,不顾地位、能力、场合是否适宜就开始做,那么所取得的成就自然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