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既自欧洲归,见己国民智晦塞,开化之度,远逊欧洲,以为非厉行改革,不足以起衰救敝也,于是先着手于改革问题。
其时俄廷之上,多守旧党。守旧党势盛,往往尼彼得行政。彼得以为立法期其必行,其法乃有效,因大张告论,榜诸官署前,谓自是之后,官民咸须恪守法律。朝廷有令,无上下皆当服从。先是俄俗人好蓄髯,彼得下命,令民去髯。民多不服其令,乃命警吏道遇蓄髯者,迳引致割断其髯,若不从令,科以罚金,并予以徽章,令缀胸际,以识其过。又因欲矫奢侈之习,令人民衣服,均尚朴素,无许奢侈,恐人民不从令,乃自衣丽服行市中,密使警吏拘彼科罚金,俄民见皇帝违令受警官之罚,乃知命不可犯。时国中人人曳长裾,彼得以为戾于欧俗,下令严禁之。又禁行道者勿得以仆从自随,因自徒步市中,以为之倡。改旧历,以正月一日为元旦(俄旧历以九月一日为元日)。顾人民安于故常,以彼得所改革为不便,以故受罚者极多云。
彼得以开化人民,惟教育为最急,乃以教育事委之寺院,设高等学校于莫斯科,及圣彼得堡,于各县编设小学,行强迫教育之令,并定士族子弟不入学者,毋得结婚。又设海陆军大学校、医学校、施药院、解剖学讲社,甚众。设天文台,说明日蚀之理,以秩民惑。置植物图,搜集异草奇木于其中,以广人民知识。更欲开技艺大学,事未成而卒。
文化之事,既一一致力,同时扩张兵备,以固国防。施征兵令,募各地勇敢之士,陆军制仿德国,而海军则以荷兰为法。并于要隘,分设砦塞,以资守御焉。
当时贵族跋扈,皇帝废立之权,尽操于彼。彼得患之,乃谋渐削贵族之权,又改正士族制任官法,废从来世袭旧制,广阔俊秀登进之途。
改革事业,方有进步,而列何德病殁。列何德者,彼得尝师事之。列氏殁,彼得不怿累月。葬时,车驾亲临,轨部属礼。盖彼得尝隶列何德麾下,故不敢上之。以为全国军人,示服从长官之模范焉。
彼得半生事业,殆可以改革括之:于事无论巨细,有当改良者,皆断行之,不少惮。如创设民刑诉讼所于各地;商贾用私奴;以保护金奖励制造业;劝谕人民,使移殖于外国;修缮道路,开通运河,以谋交通便利;设印刷所,以发刊新闻;劝人吸烟,以仿欧洲之风。诸如此类,靡不尽力倡率。法国历史家慕尔丁,尝评之曰:“彼得于根本之地,断行政革,遂使俄罗斯人民之风俗习惯法律等,斐然一新。为中兴雄主,声振奕。国民志之,至今弗谖。”信哉言乎!盖彼得以英迈之资,运万年之谋,扫除顽陋之积弊,矫正游惰之风尚,令全国精神,终始一贯。自彼崛起,厉行政革之后,西欧文明,浸以输入。不数十年,面目尽改。虽然,天下利害,往往相为倚伏。彼得之改革,上级人民希望进步者,固乐与赞成,而下级人民,狃于旧习,恒以更张为病。故其时朝野上下之间,益致隔绝,斯亦自然之趋势也。
虽然,彼得之所为,固非浮慕欧风者可比。彼固以无限热诚,爱护其国也。故其改革,卒能使俄国富强,冠绝世界,世被其泽,民受其福。俄国诗人蒲瓦金者,会以诗咏彼得曰:效西欧之文化兮,羌不遗我故乡。可谓知言。
【批评】
法律之所以行者,在于信平二字。故商君之立法也,徙木以示信,刑太子师傅以示平。彼得揭示官署,使人民严守法律。虽蓄髯之细,不为宽假,令出惟行,且复以身作则,自科罚金,徒步市中,以朴素风全国。他如定上下之分,则亲执列何德之丧,而行属吏之礼。盖欲使其民知无论君民,当须受治于法律之下,固非以个人威力,强人之服从也。
彼得之改革,在当时可谓之根本改革,而于今日观之,则否。当时俄国人民蒙昧,故不可不用干涉,若行之今日,则适足以激成虚无党之反抗。当时俄民智识幼稚,故政府无论何事,皆须为民代谋。若用之于今日,则以如是之万能政府,其举事必无尽当者也。俄国工商之业未兴,故贸易当主保护政策。若行之于今日自由贸易之国,则怨声载道矣。俄国国权无缺,又以僻处一隅,不为列强注目。故聘用外国顾问官,无他患害。若在今日,一或不慎,动有损失之忧矣。俄国当时人民识见固陋,故欲改革内政,必先从其于耳目易见之地,试为着手,吸烟蓄髯之细,无不干涉。若在今日,则病其流于形式,而有烦苛之患矣。俄国当时主专制,教育亦主专制,故可授之寺院。若在今日,则教育黑暗,民智锢塞。民有觉者,必生反抗。虚无党之无神论,其反动也。俄国当日,奴隶制度未废,故许商贾用私奴之制,得以成立。若在今日,则人格问题,关系甚大。上之有违背世界公理之虞,次之有腐败国民精神之患。农奴解散问题,其已事也。呜呼!是数事者,在当日皆可称为良谟,而于今则无一不为下策。然则时势变易,柄国者亦当务为转移。若居今日,而尽法彼得之所为,岂惟不能图强,或恐其不能免亡也。故曰:刻舟求剑,未足以为政。
彼得从欧洲回来后,看到自己国民智力低下,见识短浅,文明开化的程度远远低于欧洲,他觉得除非厉行改革,革除其中的弊端,否则难以扭转衰败的局势,于是他开始先着手改革上的问题。
当时俄国朝廷上,守旧党很多。守旧党的势力非常大,常常阻碍彼得的行政措施。但是彼得认为制定的法律规定一定要执行,有法必依,法律才有效,于是广泛地公布法律,写在政府的公布栏上。要求从此以后,官民都要严格遵守法律。朝廷有命令,没有上下级别的区分,全体公民都应当服从。以前俄国一些俗人喜欢蓄胡子,彼得下命,让民众剃去胡须。很多人不服从这项命令,彼得就命令警察,他们一旦在路上遇到蓄胡子的人,直接上前割下他的胡子,那些不听从命令的,依法予以罚款,还要强迫他在胸前戴上徽章,来昭示他的罪行。彼得还想趁机矫正俄国奢侈的陋习,下令人民的衣服,都要崇尚朴素,严防奢侈之风,为了防止民众不听从命令,就自己穿着鲜艳的衣服行走在市去中,暗地让警察拘捕他,并依法罚款,俄国人民看见皇帝违背命令都受到警察的处罚,就知道命令不可以违犯。当时国中人人都拖着长裙,彼得认为这违背了欧洲的风俗,下令禁止。他又为了禁止路上的人不得让仆从跟随,自己徒步在市区中,以身作则,倡导民众。他改换了旧历,把正月一日作为元旦(俄国旧历以九月一日为元日)。因为人民安于以往的习惯,所以彼得的改革很不方便,受罚的人也很多。
彼得想要推进俄国人民的文明程度,只有兴办教育是最紧急的,于是把教育的事情委托给寺院,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设置了高等学校,在各个县市编设小学,下令强迫人民接受教育,并规定士族的子弟中不入学的人不能结婚。又设置海陆军大学校、医学校、制药的学校、解剖学讲社,各种学校等等,种类有很多。他还设置了天文台,说明日食的道理,来消除民众的疑惑。编撰植物图,编入搜集到的奇异的植物,来扩充人民的知识。更想开设技艺大学,可惜事情没有做成他就去世了。
文化建设上的事,彼得都一一过问,同时扩充军备,巩固国防。发布征兵令,募集各地勇敢的人。陆军的编制效仿德国,而海军的建设则效仿荷兰。并且在险要地带,设置关卡、阻隔等工事,用于防御敌人。
当时贵族飞扬跋扈,横行霸道,废除、拥立皇帝的权力,都被他们操控。彼得很担心,于是逐渐削弱了贵族的权力,又改正了士族制度和任官方法,废除了世袭的旧制度,扩大了优秀人才从政的道路。
改革的事业正在前行,列何德却病死了。列何德是彼得曾经的老师。列何德死了,彼得几个月都很悲伤。举行葬礼时,彼得驾驶马车亲自到现场,行部下的礼节。因为彼得曾经在列何德门下,所以不敢用上对下的礼节来对待老师。这是为了给全国军人展示他服从长官的模范。
彼得半生的事业,大概可用改革来概括:在事情上无论大小,应当改良的,都果断实行,没有忌惮。比如在各地创设民法、诉讼所;商人可以使用私人奴隶;通过收取保护金来奖励制造业;奉劝人民,移民到外国;修复道路,开通运河,来谋取交通的便利;设置印刷所,来发表、刊登新闻;劝人吸烟,模仿欧洲的风俗。诸如这些事情,没有不努力提倡的。法国的历史学家慕尔丁,曾评价他说:“彼得在国家的根本上,坚决政革,最终让俄罗斯人民的风俗习惯、法律等,焕然一新。他是国家中兴的英雄,影响特别深远。国民们都记住他,至今没有忘记。”这评价是可信的啊!彼得就是凭借自己英勇豪迈之情,长久的谋划,扫除了积累下来的顽劣、鄙陋的弊端,矫正了随意懒惰的风俗,让全国的精神焕然一新,并且始终保持一致。从他实行严厉的政革后,西欧的文化,全面输入俄罗斯,不到十年,国家面目就改变了。然而即使这样,天下的利处和害处往往是依靠在一起的,这就是所谓的祸福相依。彼得的改革,上级官员与人民中希望进步的人固然乐于赞成,但是下级人民还拘泥于旧习中,一直认为改弦更张是错的,所以当时朝廷和民间、上级和下级之间隔阂加大,这也是很自然的趋势而已。
即使是这样,彼得的所作所为不是那些单单羡慕欧洲风俗的人可以比的。彼得用自己无限的热诚,爱护自己的国家,所以他的改革,最终让俄国得以富强,成为了世界第一强国,让每代人都享受到了他改革带来的恩惠,民众得到了福利。俄国诗人蒲瓦金用诗句歌颂彼得:他效仿西欧的文化,全部不遗漏地带给我故乡。这句诗可以说得上是智慧的言论。
【评论】
法律之所以可以实行,在于“守信”、“平等”两个词上。所以商鞅在立法上,奖励搬木头的人来表示法律真实,刑罚太子的两位老师表示法律平等。彼得把法律条文公布在政府前,让人民严格遵守法律。即使是蓄胡子这样的小事,有人犯法也不宽限、作假,命令推出来后只有实行,而且还以身作则,自己按照法律罚款,比如他穿着显眼的衣服徒步在市去中接受惩罚,通过这种方式让全国的风俗朴素起来。他为了明确上下的区别,就亲自执行列何德的丧礼,行下属官员的礼节。他是想要让民众知道无论是君主还是人民,都要受到法律的约束,这样一来法律就不再是用他一个人的权威强迫别人来服从了。
彼得的改革,在当时可以说得上是根本性的改革,而放到现在来看,就不是了。当时俄国人民蒙昧,所以不可以不进行独裁,如果在现在实行,那么就会演变成无政府主义者的激烈反抗。当时俄国民众知识匮乏,所以政府需要替民众谋划任何一件事。如果现在这样做,那么即使是万能政府,现在的全部事情也没有人能担当得完。俄国的工商业没有兴盛,所以应当实行贸易保护政策。如果在现在实行,奉行自由贸易的国家就会怨声载道。俄国的国权没有缺失,国家又处在一个偏远的位置,不被列强注意。所以聘用外国的顾问官,没有坏处。如果是现在,一旦没有谨慎考虑,实行起来就会担心损失。俄国当时的人民见识短浅,所以想要改革内政,一定要先在可以看得见的地方,尝试着着手实施,吸烟、留胡须这样的小事没有不干涉的。如果是现在,那就是流于形式,而且人民会厌恶它的繁琐。俄国当时实行专制,教育也实行专制,所以可以把教育权授给寺院。如果是现在,那就是教育的黑暗,禁锢人民的智慧。民众中察觉到的人一定会反抗。无政府主义者的无神论,就是对禁锢教育的一种反抗。当时俄国,奴隶制度没有废除,所以准许商人使用私人奴隶。如果是现在,那么这就关乎人格问题:首先担心会违背世界的公理,其次担心会腐蚀和败坏国民的精神。农奴解散的问题,已经事成了。唉!这些法律,在当时都可以称得上优良,而在现在则没有一个不是下策。所以历史形势容易变化,当权者也要跟上时代改变思想。如果现在全部效仿彼得的所作所为,岂止国家不能富强,恐怕还会灭亡呢?所以说,如果只知道刻舟求剑,那么就不足以懂得如何从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