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兰克林在费城,不久,即得一位置于印书馆,与主人开满尔(Keimer)颇相得。另觅膳宿处于尔利特(Reed)之家,尔利特之女,即富兰克林至费城之第一日,受其冷笑者也。

富兰克林佣于其兄健姆氏之时,第受其衣食之供给,无工值也。今在开满尔处,始得佣资,乃稍稍买书。费城亦有一二少年,与富兰克林同抱爱书之癖者,富兰克林皆与之交。于是昼则赴工,工余之暇,读书会友为乐,不复念及家中父母。荏苒半年,未通音问。此一事也,富兰克林后甚悔之。绝裾而去,弃父母兄弟如遗,诚终身不可掩之大罪也。

富兰克林之父母,自其子离波士顿后,倚闾之思,每日不忘。游子无方,音问都绝,二老益复萦怀。所亲有呼墨司(Robert Holmes)者,主一帆船,往来于波士顿与特拉华湾(Delaware Bay)之间,尝停桡于纽喀斯德尔(Newcastle),离费城四十英里之小镇也。知富兰克林之所在,乃致一书,备述家中致念之意,劝其同归省亲。富兰克林得书,忽大感动。然自信前途幸福,决恃在外之冒险,故断然无回家之想。

富兰克林乃作书覆呼墨司,备述此意,嘱其转慰父母。其作书也,不敢草率,先具稿,几经改定,乘夜疾书,托首先开至纽喀斯德尔之舟,交与呼墨司。此虽小事,而富兰克林过人远矣。寻常书翰,犹致其郑重之心,其为人之可见者一也。得人书札,速即报闻,其为人之可见者二也。而果也,富兰克林以此一书竟获意外之知音。

时费城总督,为英之贵族克以思(Sir William Keith),呼墨司之友也,以事至纽喀斯德尔。两人相见,杯酒谈旧,为状至欢。富兰克林之报书,适以其时至。呼墨司开函读毕,转示克以思曰:“不图十七岁之少年,笔札之工,乃至于此。”克以思亦深赞之曰:“此可畏之后生也,吾必有以助之矣。”

克以思归,微服过开满尔家,访富兰克林于工厂之间。满厂闻之,皆惊疑不知所为。富兰克林从容与见,谈次,乃知总督之意,愿助富兰克林自辟一肆,凡费城官厅所用之印刷物,悉取办焉。富兰克林闻之,自觉欣然,但云此事必归告老父,得其允许,并乞资本金之帮助。克以思亦以为然,作书致其父,嘱富兰克林携之归报。

【批评】

富兰克林居波士顿时,与兄不合。忿而出行,草草离乡,并未与父母作别。至费城后,亦未以近状禀知,至劳倚闾之望,此实不孝之大者。富兰克林得书而悔,固知一点良知,虽暂时蒙蔽,其后必复。少年有父母者,宜以富兰克林之事为戒,与其多此一悔,不如事前勿为。

吾人作事,当处处存心,不可一毫忽略。颜渊问仁,孔子答言:“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临大祭。”说得如许郑重。富兰克林写一寻常信,不肯疏忽,于小事尚谨慎如此,况大事乎?无意之中,遂得有心之人知遇。世间固无冤枉事,尽一分心,自有一分功。

富兰克林在费城没多久就获得了一份印书馆内的工作。他和印书馆主人开满尔(Keimer)相谈很投机。此外,富兰克林又寻觅到一个寄宿家庭,这家人便是尔利特·里德(Reed)家。而尔利特的女儿,就是富兰克林第一天到费城时所遇见的笑他狼狈的女子。

富兰克林在为哥哥詹姆士(James)做工时,哥哥仅保证他的温饱,却不给他工钱,而现在在开满尔(Keimer)处,才拿到工钱。他拿到钱后,攒了一点点就用钱去买书。在费城也有几个和富兰克林一样酷爱读书的少年,富兰克林都和他们成为了朋友。从这以后,富兰克林白天就加紧做工,工作的闲暇时间就以读书会友为乐,不再挂念家中的父母。时间渐渐流逝,过去了半年,他也没给父母写信或托人带消息回去,这样的做法令富兰克林在晚年十分后悔。像那样坚决地离开,将父母兄弟弃之一旁不予联系就如同遗弃他们一样,这实在是他一生都不能掩盖的巨大过错。

富兰克林的父母在儿子离开波士顿后,思子心切,每日挂念。想到儿子离开时没有告知去向,音信全断,二位老人则更加牵挂。富兰克林的父母有一个亲戚叫罗伯特·霍姆斯(Robert Holmes),他拥有一艘帆船,常来往于波士顿和特拉华湾之间(Delaware Bay)。他的船曾停靠在距费城四十英里一个叫纽卡斯尔(Newcastle)的小镇上,得知富兰克林在费城做工,就给富兰克林写了一封信,将家中人对富兰克林迫切思念的情感写得淋漓尽致,并劝富兰克林和他一同回家探亲。富兰克林在得到这封书信后,顿时非常感动,然而他自身坚信自己的前途幸福,决心在外冒险,所以一点也没有回家的念头。

富兰克林便写信回复霍姆斯,详细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并拜托霍姆斯代他向父母问好以使他们安心。富兰克林写信的时候,不敢匆匆挥笔而成。他往往会先打好草稿,并经过多次修改,再乘晚上空闲时快速誊写好修改过的信,次日清晨拜托第一班开往纽卡斯尔的船员将书信交给霍姆斯。这虽然是小事,然从中所体现的富兰克林对待事物的认真程度,也远远胜过一般人。对待平常的书信,尚且有这样认真谨慎的态度,欲了解富兰克林的为人处事,这是第一件很有代表的事;而收到人的书信便尽快回复,这则是第二件很有代表的事了。而最后的结果,富兰克林竟凭这封书信意外地得到了一个知音。

当时费城的总督是霍姆斯的朋友,英国贵族威廉·克以思(Sir William Keith,一作威廉·基斯)。他因为办事的缘故到了纽卡斯尔。这两人相见后饮酒叙旧,相谈甚欢,而富兰克林给霍姆斯的回信刚好在这时送达。霍姆斯看完了富兰克林的信后,把信拿给克以思看,并说:“没想到十七岁的少年,书写竟然这样严谨工整。”克以思也很赞赏,说道:“这个年轻人令人佩服,他势必超过前人而前途光明,我一定要扶助他。”

克以思从霍姆斯那里离开后,隐瞒身份经过了开满尔家,在印书工厂之间寻找富兰克林。全厂听说这件事后,都惊讶好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富兰克林却镇定沉着地和他相见,一番交谈后,才知道总督的意思。原来总督愿意帮助自己开一家印书馆,凡是费城官厅需要用的印刷物都交给富兰克林的工厂去印。富兰克林听到此事后感到非常高兴,但是对总督说这件事自己一定要返家告明年迈的父亲以得到他的允许,并希望他能在资金上给予帮助。克以思认为他的做法很妥当,就给富兰克林的父亲写了一封信,嘱咐富兰克林带信回家。

【评论】

富兰克林在波士顿时与兄长不和,匆匆愤怒离家,并未和父母告别,到了费城后,也没把自身近况告知父母,以至父母念子心切,日日挂念,这实在是很不孝顺的。富兰克林收到霍姆斯的书信后而悔悟,从这一点就能知道良知即使暂时被蒙蔽,后来也一定会恢复。有父母的少年,应该把富兰克林的事作为警戒,避免犯同样的错误。与其增添一丝悔意,不如事先不要做不应当做的事。

我们做事,应当各方面留心,不能有一点点疏忽。颜渊问孔子什么是仁,孔子回答说:“出门办事和役使百姓,都要像迎接贵宾和进行大祭时那样严肃恭敬。”孔子说得如此郑重。而富兰克林写一封普通的信,也不愿意疏忽。像他这样对小事都能像这样谨慎,更何况对待大事呢?因此他在无意中就得到有心人的欣赏帮助。世间本来就没有不应当获得而获得的事。尽一分心力,就自然有一分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