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其顿夙为希腊所轻,既如前述。然自其王非里即位,国势日强。略定塞沙里地,又进兵略沙尔卑里。是地为雅典要区。昔英武之斯巴达王,曾与波斯剧战于此。白骨沉沙,至今犹称大战场者也。非里若踰沙尔卑里,则希腊门户尽撤,敌可长驱直入,一无所忌。雅典人闻非里将侵沙尔卑里,乃谋出兵扼其南进之路。然非里兵势方张,所至无敢与抗,雅典人咸受其蹂躏。纪元前三百五十二年十一月,非里率兵入斯礼斯,雅典大震,国人皆惊惶不知所措。议遣军舰筹防御之策,旋闻非里王病死,雅典人民大喜,以为自此可以无患。遂罢兵备,已而知其讹,于是雅典坐失机会。盖若当时乘机直捣敌垒,则可占胜利,而他年屈辱之事,亦可得免。德谟士见众人苟且偷安,不知亡国之痛即在目前,愤激至不可已,乃于会日演说。世称为第一非里问题演说。

雅典会场演说之法,当局者于演说告终时,继演之人,必以年龄为序次,俾以次提出意见。时非里问题,会场中久已讨论。德谟士不能满,乃临场演说,冀以动众人之听。其言曰:“诸君乎,我雅典,曩者不尝与斯巴达争其光荣耶。乃今胡为甘屈于非里之下,而不以为羞也?夫吾国之士,苟人人能一洗其从前冷薄怠惰之积习,各思于国家有所尽力,则转败为功,事岂难哉?噫!吾雅典之人,久忍屈辱,曾无卧薪尝胆之志。敌人非里,虽起自弱小,而立志坚定,彼方数加侵害于雅典矣。顾我雅典人士,对之如何耶?以云社会,则柔懦莫振。以云国家,则兵备何在?循是以往,大事亦可知矣。纵非里之死耗为真,而世尚有第二之非里起而灭我。诸君乎,若等勿以余之提议为新奇,骇君等之闻听也,请姑忍之,以俟余言之毕。”

其下皆提议事,兹不悉举。要其大意,在使市民服军务,整兵备,早夜兢兢,如临大敌。乃足以防敌之乘虚抵瑕,且得与敌相持,而力不衰。最后又论及兵费之事,顾当时雅典臣民,咸不愿服役军务。兵役之事,悉委佣兵。而政论之士,亦复避社会忌讳,务与世合。德谟士独发其弊习,不稍顾忌。其勇于建议可见矣。

时雅典人士,专以姑息为上策。敌至则仓皇不知所为。一闻敌去,则额手相庆。其苟且求全如此。德谟士之建议,卒不为众所容。朝士中又有受非里之贿而阴为彼用者,有傲然自大,以非里为不足畏者。希腊国俗,以年事长者为尊。德谟士年方二十余,故其建议,不为社会所信任。时有党于非里者,故造波斯来侵之说,使国人对于非里不坚其敌视之意。一市之内,公德腐败,党争迭起,德谟士建议之不得行,亦时势使然也。

【批评】

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观于雅典而知之矣。抑雅典国内屡起纷争,本国朝士,至反为敌人之用。而波兰亡国,亦因国内多喜联俄。乌乎!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欲于今日世界上,占一国民位置,而不先举其国中所谓妖孽者排之,则吾恐其终不可得以幸存也。佣兵之制,粉饰太平之世始用之。欲以之与敌抗,则万无足恃者。吾人既生于世,则必有自拥护其地域内团体之利益,而吾乃得以遂其生。故当兵者,自一面而言,为吾人所不可不尽之责;自一面而言,亦吾人所不可不有之权也。若弃其权,是无异放弃其自由,弃其生命。自由生命而可弃,则吾人之处此世也,更何为哉?世俗之人,每不悟此,可谓大愚。

马其顿一直以来被希腊所轻视,这在前文中已经叙述了。然而,从国王非里即位后,马其顿的国力日渐强大。在攻克平定塞沙里这个地方之后,它又发兵进攻沙尔卑里。这个地方是雅典的要塞。古时英明神武的斯巴达国王曾经在这儿与波斯人进行过激烈的战争。一堆堆白骨埋入沙场,直到现在这里仍然被称为大战场。如果非里国王踏过沙尔卑里,那么希腊的门户都会撤退,敌军就会长驱直入,肆无忌惮。雅典人听说非里国王将要入侵沙尔卑里,于是商议发兵扼守住敌军向南边挺进的要塞。然而非里国王军队正当强大之时,所到之处没有敢于和他对抗的,雅典人都受到他的蹂躏。公元前352年11月,非里率领大军入侵斯礼斯,雅典非常震惊,国人惊慌不知所措。他们商议派遣军舰筹备防御的计策,不久听闻非里国王因病去世,雅典人民非常高兴,认为从此就没有了灾祸。于是放弃准备武器装备,等到知道被欺骗了以后,雅典已经失去了良机。如果当时乘机直捣敌军的大营,就可以获得胜利,那么以后遭受的委屈和耻辱就可以避免。德谟士看到众人苟且偷安,不知亡国灭种的悲痛,就在眼前,内心的激愤不能抑制,于是在集会那天上台演说。历史上称为第一非里问题的演说。

在雅典会场演说的规则是,演说的人在演说结束时,接下来演说的人必须以年龄为顺序,依次提出意见。当时针对非里的问题,在会场中已经讨论了很久。但是德谟士不满足这样的讨论,于是就临场演说,希望能够打动众人。他说道:“诸位,我们雅典人过去不曾与斯巴达争夺光荣。但是现在为什么要甘心屈居非里之下,并且不以此为羞辱呢?我们雅典的国民,如果每个人都能改掉以前冷漠、懈怠和懒惰的恶习,考虑为国家尽一份自己的力量,那么就会转败为胜。做到这样的事情,难道很困难吗?唉!我们雅典人民,长久地忍受着屈辱,没有卧薪尝胆的意志。而我们的敌人非里,虽然一开始很弱小,但是志向坚定,已经多次对我们雅典施加侵害。看看我们雅典的人民,又是怎么应对的呢?谈论社会之事,则优柔懦弱,精神不振奋。谈论国家之事,则不知兵备在哪儿。如此下去的话,在大事方面也就知道他们的应对能力了。即便非里的死讯是真实的,然而这个世上还会有第二个非里,一样想要消灭我们啊。诸位,你们不要认为我的提议是新奇的,如果有骇人听闻的内容,请诸位暂且忍耐,等我演说完毕。”

接下来,德谟士都提到了国家的事务,在此不再详细列举。大概的意思是,国家得要求人民服兵役,整理武器装备,早晚兢兢业业,好像面临强大的敌人一样。这样才能足以抵抗敌人乘虚攻击,并且能够和敌人相抗衡,保持实力不衰退。最后又谈论了军费一事,当时雅典的官民,都不愿意服兵役。服兵役的事情,都委托给了雇佣兵。而政客们,也都回避社会的忌讳,希求迎合世俗。唯独德谟士指出他们这种坏习气,没有任何的顾虑。德谟士敢于提出建议的勇气可见一斑。

当时的雅典人士,只以姑息纵容为上策。敌人侵犯时就仓皇不知所措。一听到敌人离去,就将双手放在额头上,以示庆幸。他们就是像这样的苟且偷安。德谟士的建议最终没有被众人所接受。议会中又有人接受了非里的贿赂暗地里被他所用,也有狂妄自大的人,认为非里不足以畏惧。希腊国家有个风俗,就是认为年龄大的人更尊贵。德谟士当时才二十几岁,所以他的建议不被社会信任。当时有帮助非里的人,造谣说波斯侵犯希腊,这使得国人对于非里没有坚持他们的敌视之意。在一个国家内部,社会公德败坏,党争不断,德谟士的建议得不到采纳和运用,也是社会时势所造成的。

【评论】

一个国家必先种下了被讨伐的恶因,然后才会有别人来讨伐的结果。看看雅典就知道了。雅典国内多次引发纷争,国内的一些官员竟然为敌人所用。波兰之所以亡国,也是因为国内有官员与俄国联系紧密。唉!国家灭亡,必有邪恶之人。现在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占据一席之地,如果首先不找出国内的所谓邪恶之人并将它们排除在外,恐怕这个国家最终不会幸免于难。雇佣兵的制度,从那些粉饰太平的朝代就开始运用了。想要用雇佣兵跟敌兵对抗,那么就一点儿可以倚仗的地方都没有了。我们既然降生到这个世上,就一定要拥护自己所属地域里整个团体的利益,这样我们才能够生存下来。所以,那些当兵的人,一方面,替我们履行我们不可不尽到的义务;一方面,也拥有我们不得不享有的权利。如果放弃这样的权利,无异于放弃了自由、放弃了生命。放弃了生命和自由,那么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又能做什么呢?那些庸俗的人,却不能感悟到这样的道路,可以说是非常愚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