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兹闿

坏老师抑是坏学生?

蒋先生是我的业师,也就是说,是上过他的课。其实主讲人之一,李济之老师也是我的业师。我在校时都不是他们班上的好学生。我现在说一件事来举例。我有一次到维也纳出席“基金银行年会”,在招待的项目中有“西班牙骑马学校”,马能跟着音乐跳华尔兹舞。我们下一站是到马德里,满以为可再看一次。哪晓得马德里只能看见斗牛,没有马随着音乐跳舞那一套。心里很纳闷,难道在维也纳那儿是假冒西班牙的名?后来到一教堂地窖看见从前皇室的棺材,一边放Habsburg 31 皇室的,另一边是Bourbon 32 皇室的,然后醒悟西班牙奥国的统治,这段历史竟忘记了,维也纳的“西班牙骑马学校”一定是那时候所发展,而后来西班牙曾被摩洛人统治,可能此时失传了。我到华府在与蒋老师谈话时提及此事,特别是忘记西班牙奥国统治。他说:“究竟我是坏老师,抑你是坏学生?”说完哈哈大笑。由此可见他虽也有幽默感,但仍不放弃老师对学生的责任感,也可从此见其为人。

协助整理资料终身受益

其实我的西洋史并不是从他受业的,我的本行也不是历史。我在学校约在一九二三年间曾读过他在报纸发表文章,有关东北问题,他认为危在旦夕,似乎我们毫无应付的决策,他也有所建议,我觉得是一针见血,故印象极深,而在次学期选了他的“帝国主义的扩张史”三学分的一门课。后来也跟他做过学校附近八里台的调查,看他将一大群学生所做报告,半天工夫,就分别决定去取,其明快的程度,由衷地使我佩服。这次整理研究资料的经验,可说是终身得益。

态度严正 独来独往

我来台湾后,忽接他的电报,叫我去南太平洋任“托管区视察团中国代表”。事颇出意外,因在沪时曾有不愉快的事故也。我当然只有应命,视察团历时将五个月,我忽得当局电召回台,在他的饯行席间,就有人劝我在美找事何必回台。我本无留在美国之意,正想婉告此人,蒋老师立刻就插嘴说应该回台,因有工作等你做,不能推卸责任,我正好借此收场。也可见蒋先生对学生的态度,总是严正的。

他这种态度,也可以解释他何以在外国的得人缘。他总是独来独往有话就说,可能是不适时情。我自问是受他的影响甚大。究竟我是得他的益,还是上了他的当,连我也难下断语。但我可以说,我从无后悔之感。

原载《传记文学》第二十九卷第五期(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