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圣先生:
昨天收到龙生兄由康乃尔大学转来的您三月三十日(我猜想是二月三十日或三月十三日之笔误)的信,知道您决定将《食货》复刊,“以前是半月刊,现在是月刊。以前是中国社会史为主,现在是中国历史及社会科学杂志,重在历史方法及社会科学理论及方法,尤其以社会科学理论方法治中国历史。”我读了这封信,非常高兴,敬祝进行顺利,前途无量!
您说:“从前的撰稿人现存且在史学社会科学界居高位者,甚少其人。”我想“居高位”三字或可改为“岗位服务”四字。位高不高,好像没有什么要紧,而且虚名很容易招人嘲骂。还是认真在自己的岗位上服务要紧。
您当年的“班底”,除了我这一“升”之外,至少还有连士升、全汉异“二升”。连先生在哈佛商学研究院留学的时候,我还没有来。他在理论方法上很有造诣。现在还在新加坡担任《南洋商报》的编委会主席。交游甚广,必可拉稿。我上月刚收到他们的1971年新年特刊,厚厚的一大卷,内容非常充实,有好几篇有价值的纯学术性的文字。
汉异兄这十几年已由宋代转到明清,发表了不少篇非常有分量的研究。您想必已经看到了。(我在1957年夏天回台时,是老全陪我到府上晋谒的,您还记得不?)他这几月从中文大学休假,目下正在美国,四月间可能来康桥,再经过欧洲回香港。这“二升”都应该可以帮忙的。
您要我寄稿,自应遵命。不过这几个月实在太忙,而且有些积欠的文债,尚未清偿,一时赶不出甚么像样的东西来。但是,您既然说“通信或书评”也可以用,我就附带介绍两本日本学人的新著,作为您号召的响应。
一本是九州大学文学部日野开三郎教授的《唐代邸店の研究》,昭和四十三年即1968年12月印行,非卖品。内容分四部分:一、肆铺と邸店;二、邸店の基本诸营业;三、邸店の关系诸业务への发展;四、州县城邑の邸店。前有序言,末有后记。是六百四十八页的一本巨著。我在收到之后,给日野先生写了一封谢信。现在照所留副本抄录如下:
日野教授史席:
数日前奉到惠赠大作《唐代邸店の研究》一册,甚为感谢!拜读一过,甚佩先生搜集之勤与论证之密。论唐代较大城市之人口及夜市、东西两街等处,尤为深入,而不肯轻下断语,甚堪为后学之楷模也。
读“后记”知先生已逾还历而犹精晋不已,弥觉钦佩。
此书印刷装订,皆甚精良,是“非卖品”,更为难得。误植随手校出者,只有十余处,皆不难改。惟第五页引陆龟蒙诗“金铺零落兽镮空”,此处之铺字为平声,指门上之金饰,非店肆之铺(去声)。又第九页引《全唐文》(卷一六八)郭正一《对凵肆策》,
标点应作:
对:凵肆之兴,用存交易;山泽之利,事属贸迁。云云。以后再版时,或可改正。然此皆白璧之微瑕,于大著之价值,并无减损也。
专此布谢,敬请
教安
杨联陞拜启 1970年8月23日
另一本是斯波义信教授的《宋代商业史研究》。昭和四十三年即1968年2月印行。东京风间书店发行,定价5800日圆。全书分八章:一、问题の基本的考察;二、宋元时代におけゐ交通运输の发达;三、宋代におけゐ全国的市场の形成;四、宋代におけゐ都市、市场の发展;五、商业组织の发达;六、商人资本の诸性质;七、社会と商业;八、宋代の力胜税——国家と商业の一关系——共五二二页。前有“口绘”十二幅,有序;后有地图一幅,总索引九页,英文目录(章节)及提要十页。
日野先生是研究唐宋社会经济史的一位前辈,斯波教授则是后起之秀。书出版时还在熊本大学担任助教授,目下在大阪大学执教。这本书有刘子健教授(普林斯顿大学)题签。子健兄很器重斯波,这几年来,特别鼓励他用英文写信,随即给他改正寄回。斯波进步很快,现在他自己写的英文信已经很通顺了。
我收到这本书后,也给作者写了一封谢信,大略如次:
斯波教授史席:
日前收到惠赠大著《宋代商业史研究》一册,已拜读。淹博精密,至为可佩。引书标点偶有小误,又有误植数处,谨就所见略举如次,以供参考:
页一二六“贼智干船”当作“贼智千般”
页一二七“小私顾”当作“私顾”,(“爱小”谓爱惜小费小利)
页一八一“范雅得知,遂知(欲?)拦截,不过如是而已”(“不过”当属下读)
页一八五“倚蓬窗无语嗟砑,七件事无,做甚么人家”(页四七七同)
(原函另举十余条,不甚重要,从略。)闻 文旌今秋将来美洲,必有良缘可得快晤,企盼企盼。
专此布谢,敬请
教安
杨联陞拜启 1968年5月23日
斯波教授此书另有梅原郁(梅原末治先生之哲嗣,也是后起之秀)的详细评介,见《东洋学报》第五一卷第四号(1969年3月)八○——八九页,值得参考。
匆匆奉覆,敬请
杨联陞敬上 1971年3月23日
(原载《食货月刊》复刊第一卷 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