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辛巳(801)唐德宗贞元十七年,尽戊戌(818)唐宪宗元和十三年。凡十八年。

辛巳(801) 十七年

夏五月朔,日食。 以高固为朔方节度使。

朔方节度使杨朝晟防秋于宁州,疾亟,谓僚佐曰:“朔方命帅多自本军,虽徇众情,殊非国体。宁州刺史刘南金练习军旅,宜使摄行军事,比朝廷择帅,必无虞矣。”时李朝寀以神策军戍定平,上遣高品薛盈珍赍诏诣宁州,曰:“朝寀所将,本朔方军,今将并之,以壮军势。以朝寀为使,南金副之,何如?”诸将皆奉诏。

都虞候史经言于众曰:“李公命收弓刀而送甲胄二千。”军士曰:“李公欲纳麾下二千为腹心,吾辈妻子其可保乎!”经夜造南金,欲奉以为帅,南金曰:“节度使固我所欲,然非天子之命则不可。军中岂无他将?诸军不愿朝寀为帅,宜以情告敕使。若操甲兵,乃拒诏也。”命闭门不纳。军士去,诣兵马使高固,固逃匿,搜得之。固曰:“诸君能用吾言则可。”众曰:“惟命。”固曰:“毋杀人,毋掠金帛。”众曰:“诺。”乃共诣监军,请奏之。众曰:“刘君必挠吾事。”诈称监军命,召计事,至而杀之。

辛巳(801) 唐德宗贞元十七年

夏五月初一,发生日食。 德宗任命高固为朔方节度使。

朔方节度使杨朝晟在宁州防御吐蕃,病情危急时,对属官说:“朔方主帅的任命,人选大多出自本军,虽顺从大家的意愿,却不符合国家的体统。宁州刺史刘南金熟悉军事,应该让他代理行使军司马事务,到朝廷选择主帅时,一定不会发生意外。”当时李朝寀率神策军戍守定平,德宗派高品宦官薛盈珍携带诏书到宁州,说:“李朝寀率领的军队,本来属于朔方军,现在准备将该部与朔方军合并,以壮大军队的力量。任命李朝寀为节度使,刘南金为副使,怎么样?”诸将领都接受诏命。

都虞候史经对大家说:“李公命令收缴弓箭刀剑,并送去两千套盔甲。”将士说:“李公想收纳部下两千人作为亲信,我们的妻子儿女还保得住吗!”史经在夜间来到刘南金处,想拥戴刘南金为主帅,刘南金说:“我固然想当节度使,但不是天子任命的可不行。军中难道没有别的将领吗?诸位不愿意由李朝寀担任主帅,应当把情况告诉敕使。如果动武,就是抗拒诏命了。”让人关了门,不让史经进去。将士离开后,又去见兵马使高固,高固逃走躲藏,被搜寻出来。高固说:“诸位能听我说的就行。”大家说:“唯命是听。”高固说:“不要杀人,不要掳掠金帛。”大家说:“行。”便一起到监军处,请求奏报大家的要求。大家说:“刘君一定会阻挠我们的事情。”便谎称监军的命令,要召刘南金议事,刘南金一到就被杀死。

上闻之,追还朝寀制书,复遣盈珍往调军情,盈珍遂以上旨,命固知军事。固,宿将,以宽厚得众,前使忌之,置于散地,同列多轻侮之。及起为帅,一无所报复,由是军中遂安。

成德节度使王武俊卒。

以其子士真代之。

秋九月,韦皋大破吐蕃于雅州。

初,吐蕃寇盐州,又陷麟州,敕皋出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势。皋遣将将兵二万,分出九道,破吐蕃于雅州,转战千里,凡拔城七、军镇五,焚堡百五十,斩首万余级,围维州及昆明城。

冬十月,以韦皋为司徒、中书令,赐爵南康王。

壬午(802) 十八年

春正月,吐蕃救维州,韦皋击败之,获其将。

吐蕃遣其大相论莽热将兵十万解维州之围,西川兵据险设伏,以待之,虏众大败,擒论莽热,士卒死者大半。维州、昆明竟不下,引兵还,遣使献论莽热,上赦之。

三月,以齐总为衢州刺史,不行。

浙东观察使裴肃既以进奉得进,总掌后务,刻剥以求媚又过之,擢为衢州刺史。给事中许孟容封还诏书曰:“衢州无他虞,齐总无殊绩,忽此超奖,深骇群情。若有可录,愿明书劳课,然后超改,以解众疑。”诏遂留中,上召孟容,奖之。

秋七月,诏百官毋得正牙奏事。

德宗得知后,追回任命李朝寀的制书,又派薛盈珍前去探查军中的情形,薛盈珍于是以德宗的旨意,命高固掌管军中事务。高固,是一员老将,因待人宽厚而得到大家的拥护,前任节度使妒忌他,安排他一个闲散的职务,同事大多轻视侮辱他。等到起用为主帅,他没有实行任何报复,因此军中将士安定下来。

成德节度使王武俊去世。

以其子王士真接替他的职务。

秋九月,韦皋在雅州大破吐蕃。

起初,吐蕃侵犯盐州,又攻破麟州,德宗敕令韦皋出兵,深入吐蕃境内,以分散吐蕃的兵力。韦皋派将领领兵二万,分别由九条路线出发,在雅州打败吐蕃,转战千里,共攻克城邑七座、军镇五个,焚烧堡垒一百五十个,斩首一万余级,并包围维州和昆明城。

冬十月,德宗任命韦皋为司徒、中书令,赐爵为南康王。

壬午(802) 唐德宗贞元十八年

春正月,吐蕃营救维州,韦皋打败吐蕃,抓获吐蕃将领。

吐蕃派本国大相论莽热领兵十万人去解除维州的包围,西川军凭借险要设下埋伏,等待论莽热的到来,结果吐蕃大败,论莽热被擒,士兵死去大半。但维州、昆明最终未能攻克,韦皋领兵返回,派使者献上论莽热,德宗予以赦免。

三月,德宗任命齐总为衢州刺史,未能履行。

浙东观察使裴肃因进献贡物得到升迁后,齐总掌管留后事务,他通过苛刻盘剥财物来献媚讨好,又超过裴肃,被提拔为衢州刺史。给事中许孟容将诏书封好退还,说:“衢州没有别的忧患,齐总没有特殊的政绩,忽然如此破格提拔齐总,使大家深感惊骇。如果齐总有功可录,希望明确写明他的劳绩和考课,然后越格改任新官,以便消除大家的疑虑。”于是下诏留在宫中,没有批复下达,德宗召见许孟容,予以奖励。

秋七月,德宗下诏规定百官不得在正殿奏事。

嘉王谘议高弘本正牙奏事,自理逋债。诏自今毋得正牙奏事,如有陈奏,诣延英门请对。议者以为:“正牙奏事,所以达群情,讲政事。弘本无知,黜之可也,不当因人而废事。”

癸未(803) 十九年

春三月,以杜佑同平章事。 迁献、懿二祖于德明、兴圣庙。

鸿胪卿王权请迁二祖,每禘、祫,正太祖东向之位,从之。

李实为京兆尹。

实为政暴戾,上爱信之。实恃恩骄傲,荐引谮斥,皆如期而效。士大夫畏之侧目。

夏六月,以孙荣义为右神策中尉。

荣义与左神策中尉杨志廉皆骄纵,招权,依附者众,宦官之势益盛。

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 齐抗罢。 冬十月,崔损卒。十二月,以高郢、郑珣瑜同平章事。 杖监察御史崔薳,流崖州。

建中初,敕京城系囚,季终委御史巡按,有冤滥者以闻。近岁,北军移牒而已。薳遇下严察,下吏欲陷之,引入右神策军,军使奏之。上怒,杖薳四十,流崖州。

韩愈为阳山令。

京兆尹李实务征求以给进奉,言于上曰:“今岁虽旱,而禾苗甚美。”由是租税皆不免,人穷至坏屋卖瓦木、麦苗以输官。优人成辅端为谣嘲之,实奏辅端诽谤朝政,杖杀之。

嘉王谘议参军高弘本在正殿奏事时,私自处理欠债。德宗下诏规定今后不得在正殿奏事,如果有所奏陈,应到延英门请求召见对答。舆论认为:“正殿奏事,为的是传达群情,讲论政事。高弘本不懂规矩,贬黜他就行了,不应该因人废事。”

癸未(803) 唐德宗贞元十九年

春三月,德宗任命杜佑为同平章事。 将献祖、懿祖二人的神主迁至德明皇帝、兴圣皇帝神主所在的祠庙。

鸿胪卿王权请求迁移二祖的神主,每当举行禘祭、祫祭时,将太祖的神主安置在朝正东方向的位子上,德宗依从其议。

德宗任命李实为京兆尹。

李实处理政务凶暴残忍,德宗却十分宠爱信任他。李实倚仗恩宠骄横傲慢,无论是推荐延引还是诬陷排挤,都能如期达成目标。士大夫都害怕他,不敢正眼相看。

夏六月,德宗任命孙荣义为右神策军中尉。

孙荣义与左神策军中尉杨志廉都骄横放纵,招揽大权,依附他们的人很多,宦官的势力愈加强盛。

从正月至秋七月,一直没有下雨。 齐抗罢相。 冬十月,崔损去世。十二月,德宗任命高郢、郑珣瑜为同平章事。 杖责监察御史崔薳,将他流放到崖州。

建中初年,德宗敕令对于京城在押的囚犯,在每季终结时委派御史巡视按察,如有冤枉失实的案件要上报朝廷。近年来,北军转发一道公文就算了事。监察御史崔薳对待下属严厉而又苛察,下属官吏想陷害他,把他领进右神策军,军使参奏了他。德宗大怒,杖责崔薳四十棍,将他流放到崖州。

德宗将韩愈贬为阳山县令。

京兆尹李实专务征收财富以便进献贡物,他对德宗说:“虽然今年发生旱情,但庄稼长得很好。”因此租税一律都不予免除,百姓穷到拆房卖瓦木、卖麦苗以交纳官税的程度。优伶成辅端作歌谣讥嘲李实,李实奏称成辅端诽谤朝政,将他杖打而死。

监察御史韩愈言:“京畿百姓穷困,今年税物征未得者,请俟来年。”遂坐贬。

甲申(804) 二十年

春正月,以任迪简为天德军防御使。

初,天德防御使李景略尝宴僚佐,行酒者误以醯进,迪简恐行酒者获罪,强饮之,归而呕血,军士闻之泣下。及景略卒,遂欲奉以为帅,监军以闻,诏从之。

吐蕃赞普死。

弟嗣立。

秋八月,以卢从史为昭义节度使。

昭义节度使李长荣薨,上遣中使以手诏授本军大将,但军士所附者,即授之。时大将来希皓为众所服,中使以手诏付之。希皓曰:“此军取人,合是希皓,但作节度使不得。若朝廷以一束草来,希皓亦必敬事。”中使不可,希皓固辞。兵马使卢从史潜与监军相结,超出伍曰:“从史请且勾当此军。”监军曰:“此固合圣旨。”中使因取诏授之,从史再拜,舞蹈。希皓亟回,挥同列北面称贺。

九月,太子有疾。

初,翰林待诏王伾善书,王叔文善棋,俱出入东宫,娱侍太子。叔文诡谲多诈,自言读书知治道。太子尝与诸侍读论及宫市事,曰:“寡人方欲极言之。”众皆称赞,独叔文无言。既退,太子自留叔文,谓曰:“向者君独无言,岂有意邪?”叔文曰:“太子职当视膳问安,不宜言外事。陛下在位久,如疑太子收人心,何以自解?”太子泣曰:“非先生,寡人

监察御史韩愈说:“京城周围地区的百姓穷苦困顿,今年没有征收上来的税钱和实物,请等到明年征收。”于是获罪被贬。

甲申(804) 唐德宗贞元二十年

春正月,德宗任命任迪简为天德军防御使。

当初,天德军防御使李景略曾宴请属吏,巡行劝酒的人错把醋送上来,任迪简怕巡行劝酒的人遭受惩罚,勉强把醋喝下,回去后就吐血,将士听说后都流下眼泪。等到李景略去世,将士打算拥戴任迪简为主帅,监军上报朝廷,有诏依从众议。

吐蕃赞普死去。

其弟继位。

秋八月,德宗任命卢从史为昭义节度使。

昭义节度使李长荣去世,德宗派中使把手诏授给本军大将,只要为将士拥护,便可授给他。当时,大将来希皓为大家所敬服,中使把手诏交给来希皓。来希皓说:“在这个军队中物色人选,应该是我,但我当节度使还不行。假如朝廷让一把草来当节度使,我也一定恭敬事奉。”中使不答应,来希皓坚决推辞。兵马使卢从史暗中与监军互相结纳,这时从队伍中站出来说:“请让我暂时掌管此军。”监军说:“这当然合乎圣旨的要求。”中使便拿出诏书授给卢从史,卢从史拜了两拜,又行舞蹈之礼。来希皓急忙返回,指挥同事面向北方祝贺。

九月,太子生病。

起初,翰林待诏王伾擅长书法,王叔文擅长下棋,都出入东宫,侍奉太子娱乐。王叔文诡计多端,自称读过书懂得治国之道。太子曾与各位侍读谈论到宫市一事,说:“寡人正想极力进言。”大家都表示称赞,只有王叔文不发一言。大家退去后,太子独自留下王叔文,对他说:“刚才只有你一言不发,难道有什么想法吗?”王叔文说:“太子的职分应当是对皇上省视进食、问候平安,不应讲外间的事情。陛下在位日久,如果怀疑太子收揽人心,如何为自己解释?”太子哭着说:“若不是先生这一席话,寡人

无以知此。”遂大爱幸。

与伾相依附,因言:“某可为相,某可为将,幸异日用之。”密结翰林学士韦执谊及朝士有名而求速进者陆淳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等,定为死友。而凌准、程异等又因其党以进,日与游处,踪迹诡秘,莫有知其端者。

乙酉(805) 二十一年顺宗皇帝永贞元年。

春正月,帝崩,太子即位。

正月朔,诸王、亲戚入贺,太子独以疾不能来,上涕泣悲叹,由是得疾,凡二十余日,中外不通,莫知两宫安否。

帝崩,仓猝召翰林学士郑、卫次公等草遗诏。宦官或曰:“禁中议所立尚未定。”次公遽言曰:“太子虽有疾,地居冢嫡,中外属心。必不得已,犹应立广陵王,不然必大乱。”等从而和之,议始定。太子知人心忧疑,力疾出九仙门,召见诸军使,京师粗安,明日即位。

时顺宗以风疾失音,宦官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左右,百官奏事,自帷中可其奏。王伾召叔文坐翰林中,使决事,伾入言于忠言,称诏行下,外初无知者。

以韦执谊同平章事。

王叔文专国政,首引执谊为相,己用事于中,与相唱和。

李师古发兵屯曹州。

无从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对王叔文大为宠爱。

王叔文与王伾互相依托,趁机说:“某人可以担任宰相,某人可以担任将领,希望将来任用他们。”王叔文暗中结交翰林学士韦执谊以及既有名望又希图快速晋升的朝廷官员陆淳、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等人,约定为生死相托的朋友。同时,凌准、程异等人又靠这伙人得以进用,天天与他们交游,行踪诡秘,没有人了解他们的底细。

唐顺宗

乙酉(805) 唐德宗贞元二十一年唐顺宗皇帝永贞元年。

春正月,德宗去世,太子即位。

正月初一,诸王、亲戚进宫祝贺,唯独太子因病不能前来,德宗流泪悲叹,因此得了病,共二十多天,内宫和外廷断了消息,都不知道德宗与太子平安与否。

德宗去世,仓促召来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等人起草遗诏。有个宦官说:“内廷还没有议定册立何人。”卫次公赶忙说:“虽然太子有病,但处于嫡长子的地位,为朝廷内外所归附。如果不得已,也应该册立广陵王,否则一定会大乱。”郑絪等人随声附和,才算议定其事。太子知道人心疑虑,勉强支撑带病的身体走出九仙门,召见各个军使,京城略微安定了一些,第二天太子即位。

当时,顺宗因患风疾而无法讲话,宦官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奉在顺宗身边,百官奏事时,顺宗在帘幕中认可所奏。王伾叫王叔文坐在翰林院中裁断朝务,由王伾进宫告诉李忠言,声称诏书批示下达,外界最初无人知道内情。

顺宗任命韦执谊为同平章事。

王叔文专擅国政,首先引荐韦执谊担任宰相,由自己在内廷当权,与他互相呼应。

李师古发兵驻扎曹州。

时告哀使未至诸道,义成节度使李元素密以遗诏示师古,师古欲乘国丧噬邻境,乃集将士谓曰:“圣上万福,而元素忽传遗诏,是反也,宜击之。”遂发兵屯曹州,且告假道于汴。韩弘使谓曰:“汝能越吾界而为盗邪!”元素告急,弘曰:“吾在此,公安无恐。”或告曰:“翦棘夷道,兵且至矣,请备之。”弘曰:“兵来,不除道也。”不为之应。师古诈穷,且闻上即位,乃罢兵。

吴少诚以牛皮遗师古,师古以盐资少诚,潜过宣武界,弘皆留之,曰:“此于法不得以私相馈。”师古等皆惮之。

贬李实为通州长史。

实残暴掊敛,及贬,市里欢呼,皆袖瓦砾,遮道伺之。

以王伾为左散骑常侍,王叔文为翰林学士。

伾寝陋,吴语,上所亵狎,而叔文自许微知文义,好言事,上以故稍敬之。以伾为散骑常侍,仍待诏翰林,叔文为学士。每事先下翰林,使叔文可否,然后宣于中书,韦执谊承而行之。韩泰、柳宗元、刘禹锡等采听谋议,汲汲如狂。互相推奖,然自得,以为伊、周、管、葛复出也。荣辱进退生于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式。其门昼夜车马如市。

大赦,罢进奉、宫市、五坊小儿。

先是,盐铁月进羡余,经入益少。五坊小儿张捕鸟雀于闾里者,皆为暴横,以取人钱物。至有张罗网于门,或张井上,

当时告哀使还没来到各道,义成节度使李元素暗中把遗诏给李师古看,李师古想趁国丧之际侵吞相邻州道的辖地,便集合将士,告诉他们说:“圣上福缘无疆,李元素却忽然传出遗诏,这是造反,应向他出击。”于是发兵驻扎在曹州,并告知汴州需要借道通过。韩弘让人告诉李师古说:“你能越过我的辖境去做盗贼吗?”李元素告急,韩弘说:“有我在此,你尽管放心,不必恐慌。”有人告诉韩弘说:“李师古铲除荆棘,平整道路,他的兵马快到了,请多加防备。”韩弘说:“要是军队开过来,就不去清除道路了。”不做任何反应。李师古无计可施,又听说顺宗即位,只好停止用兵。

吴少诚把牛皮送给李师古,李师古用食盐资助吴少诚,偷越宣武辖境时,韩弘统统扣留了这些物品,说:“根据法令,这些东西不允许私自互相赠送。”李师古等人对他都心怀忌惮。

顺宗将李实贬为通州长史。

李实残暴聚敛民财,到被贬时,街市居民无不欢呼,都在袖中带了瓦砾,拦住道路,等候李实到来。

顺宗任命王伾为左散骑常侍,王叔文为翰林学士。

王伾状貌丑陋,口说吴地方言,为顺宗所亲近宠幸,而王叔文自认为稍通文辞大意,喜欢言事,顺宗因此对他稍加敬重。顺宗任命王伾为散骑常侍,仍然担任翰林待诏,任命王叔文为翰林学士。每遇一事,先下达翰林院,让王叔文做出判断,然后在中书省宣布,由韦执谊承命奉行。韩泰、柳宗元、刘禹锡等人打听外事,进行策划,急切如狂。他们又互相推崇,狂妄自得,认为自己是伊尹、周公、管仲诸葛亮重新出世。他们使荣辱进退发生于仓促之间,只要他们想做什么,便不受规程法式的约束。他们的家门前昼夜车马往来,有如闹市。

顺宗实行大赦,停止进献贡物,撤销宫市,遣散五坊小儿。

此前,盐铁使每月进献正税以外的杂税钱,正常的经费收入越来越少。五坊小儿在乡里张网捕雀,都暴虐豪横,以索取百姓的钱财。甚至有人把网张设在人家门口,有的张设在水井上面,

近之辄曰:“汝惊供奉鸟雀。”即痛殴之,出钱物求谢,乃去。或相聚饮食于酒肆,卖者就索其直,多被殴詈。或时留蛇一囊为质,卖者求哀,乃挈而去。上在东宫,知其弊,故即位首禁之。

以王伾为翰林学士。 追陆贽、阳城赴京师,未至,卒。

德宗之末,十年无赦,群臣以微过谴逐者不复叙用,至是始得量移。追陆贽、阳城赴京师,二人皆未闻追诏而卒。贽之秉政也,贬李吉甫为明州长史。及贽贬,吉甫徙刺忠州,贽门人以为忧,而吉甫忻然以宰相礼事之,贽遂与深交。吉甫,栖筠之子也。韦皋屡表请以贽自代,不从。

以杜佑为度支等使,王叔文为副使。

先是,叔文与其党谋,得国赋在手则可以结诸用事人,取军士心,以固其权。又惧人心不服,藉杜佑雅有会计之名,位重而务自全,易可制,故先令佑主其名,而自除为副使专之。叔文不以簿书为意,日夜与其党屏人,窃语,人莫测其所为。

以武元衡为左庶子。

叔文之党多为御史中丞,元衡薄之。刘禹锡求为山陵仪仗使判官,不许,叔文又使其党诱元衡以权利,不从,由是左迁元衡为左庶子。元衡,平一之孙也。

谁一走近,就说:“你惊动了进献朝廷的鸟雀。”当即痛打来人,直到来人出钱财来求情谢罪,才肯离开。有些五坊小儿聚集在酒肆中吃喝,店主向他们要酒饭钱,往往挨一顿打骂。有的还时不时留下一袋子蛇作为抵押品,店主苦苦哀求,那些人才肯带走。顺宗在东宫当太子时,了解这些弊病,所以即位后首先加以禁止。

顺宗任命王伾为翰林学士。 追召陆贽、阳城前往京城,诏书未送到,两人已去世。

德宗在位末期,十年间没有实行大赦,因小过失被谪降斥逐的群臣不再分级进用,到这时才得以酌情升迁。顺宗追召陆贽、阳城前往京城,二人都没听到追召他们的诏书就已去世。陆贽执掌朝政时,李吉甫被贬为明州长史。等到陆贽被贬,李吉甫改任忠州刺史,陆贽的门人都为此担忧,然而李吉甫欣然以对待宰相的礼数事奉陆贽,于是陆贽与李吉甫成了交情深厚的朋友。李吉甫,是李栖筠的儿子。韦皋多次上表请求让陆贽接替自己的职务,朝廷没有同意。

顺宗任命杜佑为度支等使,王叔文为副使。

在此之前,王叔文与他的同党商量,认为将国家赋税抓到手中就能结交各方面的当权人,争取将士的拥护,从而巩固手中的权力。他又害怕人们不心悦诚服,便借助杜佑素有善于管理财务的名声,利用杜佑地位尊显而务求保全自己,这样就比较容易控制,所以先让杜佑在名义上主持财政,而任命自己为副使来专擅其事。王叔文并不把簿籍文书放在心上,日夜与他的同党屏退外人,私下密谈,人们都无从猜测他们的所作所为。

顺宗任命武元衡为左庶子。

王叔文的同党多担任御史中丞,为武元衡所鄙薄。刘禹锡谋求担任山陵仪仗使的判官,武元衡不同意,王叔文又指使其党羽以权利引诱武元衡,武元衡没有听从,因此武元衡降职担任左庶子。武元衡,是武平一的孙子

侍御史窦群奏禹锡挟邪乱政,不宜在朝,又尝谒叔文曰:“事固有不可知者。”叔文曰:“何谓也?”群曰:“去岁李实怙恩挟贵,气盖一时。公当此时,逡巡路傍,乃江南一吏耳。今公一旦复据其地,安知路傍无如公者乎!”其党欲逐之,韦执谊以群素有强直名,止之。

立广陵王纯为皇太子。

初,上疾久不愈,中外危惧,思早立太子,而王叔文之党欲专大权,恶闻之。宦官俱文珍、刘光琦、薛盈珍等疾叔文等,乃启上召学士郑等入草制。时牛昭容辈以广陵王淳英睿,恶之。不复请,书纸为“立嫡以长”字呈上。上颔之,乃立淳为太子,更名纯。百官睹太子仪表,大喜相贺,有感泣者,而叔文独有忧色。

先是,杜黄裳为裴延龄所恶,留滞台阁,十年不迁,及其婿韦执谊为相,始迁太常卿。黄裳劝执谊帅群臣请太子监国,执谊惊曰:“丈人甫得一官,奈何启口议禁中事?”黄裳勃然曰:“黄裳受恩三朝,岂得以一官相买乎!”拂衣起出。

至是,执谊恐太子不悦,故以陆质为侍读,使潜伺太子意,且解之。太子怒曰:“陛下令先生为寡人讲经义耳,何为预他事?”质惧而出。质即淳也,避太子名,改之。

贾耽、郑珣瑜病,不视事。

耽以王叔文党用事,恶之,称疾不出,屡乞骸骨。故事,丞相方食,百僚无敢谒见者。叔文至中书,欲见执谊,直省以旧事告,叔文怒叱之。直省惧,入白,执谊惭赧

侍御史窦群上奏说刘禹锡居心邪恶,扰乱朝政,不应在朝中任职,又曾拜见王叔文说:“事情本来就有不可知的一面。”王叔文说:“指什么事?”窦群说:“去年李实倚仗恩宠和尊贵的地位,一时气焰甚高。你在那时,还在路旁徘徊退让,是江南的一个小吏。现在你一时也占据了李实那样的地位,怎知路旁没有像你一样的人!”其同党想把窦群逐出朝廷,韦执谊因窦群素有倔强耿直的名声,制止了他们的做法。

顺宗立广陵王李纯为皇太子。

起初,顺宗久病不愈,内外忧惧不安,希望早立太子,但王叔文一党想独揽大权,不愿听这种议论。宦官俱文珍、刘光琦、薛盈珍等忌恨王叔文等,便启奏顺宗召学士郑絪等进宫草拟制书。当时牛昭容辈认为广陵王李淳英俊明达,憎恶他。郑絪不再请示,写了“册立嫡长子”几字进呈顺宗。顺宗点头答应,就立李淳为太子,改名李纯。百官目睹太子仪表堂堂,都很高兴地互相庆贺,有人感动得哭了,唯独王叔文面有忧色。

在此之前,杜黄裳受裴延龄的嫌恶,滞留在侍御史的职位上,十年不得升迁,等到其女婿韦执谊担任宰相,才被提升为太常卿。杜黄裳劝韦执谊带领群臣请求太子代理国政,韦执谊吃惊地说:“丈人刚得到一个官职,怎能开口就议论宫廷中的事情!”杜黄裳勃然变色说:“我受肃宗、代宗、德宗三朝恩典,难道升迁一个官职就能收买我吗!”便撩起衣裳起身离去。

至此,韦执谊唯恐太子心中不快,所以任用陆质为侍读,让他暗中察看太子的意向,并且顺便解释。太子生气地说:“陛下让先生为寡人讲解经书的义理,为什么把别的事扯进来?”陆质恐惧地走出来。陆质即陆淳,为避讳太子的名字,才改了名。

贾耽、郑珣瑜称病,不再到职办公。

贾耽因王叔文一党当权,心怀憎恶,称病不出,屡次请求退职。根据惯例,当宰相进餐时,百官没有敢谒见的。王叔文来到中书省,想见韦执谊,中书省官吏以旧规相告,王叔文愤怒呵斥他。中书省官吏很害怕,入内禀报,韦执谊面色羞惭地

起迎,叔文就其閤语良久。叔文索饭,执谊遂与同食閤中。杜佑、高郢心知不可而莫敢言,珣瑜独叹曰:“吾岂可复居此位!”顾左右,取马径归,遂不起。二相皆天下重望,相次归卧,叔文等益无所忌,远近大惧。

夏五月,以范希朝为神策京西行营节度使,韩泰为行军司马。

王叔文自知为内外所疾,欲夺取宦官兵权以自固,藉希朝老将,使主其名,而实以泰专其事,人益疑惧。

以王叔文为户部侍郎。

叔文为户部侍郎,俱文珍等恶其专权,削去翰林之职。叔文惊曰:“叔文日至此商量公事,若不得此院职事,则无因而至矣。”王伾即为疏请,乃许三五日一入翰林,叔文始惧。

六月,贬羊士谔为宁化尉。

宣歙巡官羊士谔以事至长安,遇叔文用事,公言其非。叔文怒,欲斩之,执谊不可,遂贬焉。执谊初为叔文所引用,深附之。既得位,欲掩其迹,且迫于公议,故时时为异同,辄使人谢叔文曰:“非敢负约,乃欲曲成兄事耳。”叔文诟怒,不之信,遂成仇怨。

韦皋表请太子监国。

韦皋上表曰:“陛下哀毁成疾,请权令太子亲监庶政,俟皇躬痊愈,复归春宫。”又上太子笺曰:“圣上亮阴不言,委政臣下,而所付非人。王叔文、王伾、李忠言之徒辄当重

起身迎接王叔文,王叔文到他的官署中交谈了许久。王叔文索要饭食,韦执谊便与他在官署中共同进餐。杜佑、高郢心知不妥不敢发言,只有郑珣瑜叹息道:“我岂能再居这个职位!”看了看身边的人,牵出马来径直回家,于是不来办事。贾耽、郑珣瑜两位宰相都是在全国有崇高声望的人物,他们相继归隐不出,王叔文、韦执谊等人更加无所顾忌,远近各地大为惊惧。

夏五月,顺宗任命范希朝为神策京西行营节度使,韩泰为行军司马。

王叔文知道自己被朝廷内外所忌恨,想夺取宦官手中的兵权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借助范希朝身为老将的声望,让他名义上主持军事,但实际让韩泰把持兵权,人们更加疑惑恐惧。

顺宗任命王叔文为户部侍郎。

王叔文为户部侍郎,俱文珍等人憎恶他独揽大权,削去他翰林学士的职务。王叔文惊讶地说:“我每天到这里来商量公事,如果不能在翰林院任职,就没理由到这里来了。”王伾就替王叔文上疏请求,才允许隔三五天到翰林院来一次,王叔文开始恐惧了。

六月,顺宗将羊士谔贬为宁化县尉。

宣歙巡官羊士谔因事来到长安,适逢王叔文当权,便公开谈论王叔文的错误。王叔文很生气,想杀羊士谔,韦执谊不同意,于是羊士谔以贬官论处。韦执谊当初由王叔文引荐起用,深深依附王叔文。取得相位后,韦执谊想遮掩以往的行迹,加之迫于公论,所以时常做一些与王叔文意见相左的事,事后总是让人向王叔文道歉说:“我不敢违背约定,只是想多方设法成就老兄的事情罢了。”王叔文怒骂起来,不相信他,于是两人结下怨仇。

韦皋上表请求太子代理国政。

韦皋上表说:“陛下因哀痛亲人谢世而身染疾病,请暂时让太子亲自监理各项政务,等陛下身体痊愈后,再让太子返回东宫。”韦皋又向太子上笺表说:“圣上居丧不言,把朝政交给臣下,所交托的人选却并不适当。王叔文、王伾、李忠言之党徒担当重

任,堕紊纪纲,树置心腹,恐危家邦。愿殿下即日奏闻,斥逐群小,使政出人主,则四方获安。”俄而荆南裴均、河东严绶笺表继至,意与皋同,中外皆倚以为援,而邪党震惧。

王叔文以母丧去位。

叔文既以范希朝、韩泰主神策行营,边将各以状辞中尉,宦者始悟兵柄为叔文等所夺,乃大怒,密令其使归告诸将曰:“无以兵属人。”希朝至奉天,诸将无至者。泰驰归白之,叔文计无所出。无几,以母丧去位,韦执谊益不用其语。叔文怒,与其党谋起复,斩执谊而尽诛不附己者。王伾日诣宦官及杜佑,请起叔文为相,总北军。坐翰林中,疏三上不报,知事不济,忽叫曰:“伾中风矣!”遂舆归不出。

横海军节度使程怀信卒。

以其子执恭为留后,后赐名权。

秋七月,太子监国。

中外共疾叔文党与,上亦恶之。俱文珍等屡请以太子监国,上许之。

以杜黄裳、袁滋同平章事,郑珣瑜、高郢罢。 八月,帝传位于太子,自号太上皇,贬王伾为开州司马,叔文为渝州司户。

伾寻病死。明年,赐叔文死。

太子即位。

宪宗初即位,昇平公主献女口,上曰:“上皇不受献,朕何敢违?”遂却之。荆南献毛龟,上曰:“朕所宝惟贤,嘉禾、神芝皆虚美耳,所以《春秋》不书祥瑞。自今勿复以闻,珍禽奇兽亦毋得献。”

任,败坏法度,扶植安插亲信,恐怕会危害皇室与国家。希望殿下即日奏报圣上,驱逐这群小人,使朝政掌握在人主手中,那么各地就获得安宁了。”不久荆南裴均、河东严绶的笺表相继送到,讲的意思与韦皋相同,朝廷内外都倚靠他们作为外援,而邪党为之震惊恐惧。

王叔文因母亲去世而离位。

王叔文让范希朝、韩泰主持神策京西行营后,边疆将领分别呈送书状向中尉告辞,宦官开始明白兵权被王叔文等人夺走,于是大怒,秘密命令各边疆来使回去禀报诸将说:“不要把军队交给别人。”范希朝来到奉天,诸将没有前来的。韩泰火速回去禀报,王叔文无计可施。没过多久,王叔文因母亲去世而离位,韦执谊愈发不肯采用他的意见。王叔文非常恼怒,与其同党商量在居丧期间起用自己,杀韦执谊,并诛灭所有不依附自己的人。王伾天天到宦官和杜佑那里,请求起用居丧期间的王叔文为宰相,统领北军。王伾坐在翰林院中,接连三次上疏都不见回复,知道事情难以办成,忽然叫道:“我中风啦!”于是被抬回家,不再出门。

横海军节度使程怀信去世。

顺宗任命其子程执恭为留后,后来赐名叫程权。

秋七月,太子监理国政。

朝廷内外都痛恨王叔文的党羽,顺宗也憎恶他们。俱文珍等人屡次请求让太子监理国政,顺宗答应了他。

顺宗任命杜黄裳、袁滋为同平章事,郑珣瑜、高郢罢相。八月,顺宗将帝位传给太子,自号太上皇,将王伾贬为开州司马,王叔文贬为渝州司户。

不久,王伾病死。第二年,宪宗赐王叔文自杀。

太子即位。

宪宗刚刚即位,昇平公主进献女子,宪宗说:“太上皇不接受进献,朕怎么敢违背?”便推却不受。荆南进献毛龟,宪宗说:“朕只把贤人当作宝物,嘉禾、神芝都徒有美名,所以《春秋》不记载祥瑞。今后不要再向朕奏报,珍禽奇兽也不得进献。”

南康忠武王韦皋卒。

皋在蜀二十一年,重加赋敛,丰贡献以结主恩,厚给赐以抚士卒,士卒婚嫁死丧皆供其费,以是得久安其位,士卒乐为之用,服南诏,摧吐蕃。府库既实,时宽其民,三年一复租赋,蜀人服其智谋而畏其威。及薨,画像以为土神,祀之至今。

以袁滋为西川节度使。

西川支度副使刘辟自为留后,表求节钺,朝廷不许,以滋为节度使,征辟为给事中。

朗州江涨。

流万余家。

夏绥节度使韩全义致仕。

全义败于溵水还,不朝觐而去。上在藩邸,闻而恶之。全义惧,乃请入朝,杜黄裳直令致仕。

罢裴延龄所置别库。 遣使宣慰江淮。 以郑馀庆同平章事。 始令史官撰《日历》。

从监修国史韦执谊之请也。

贬韩泰、韩晔、柳宗元、刘禹锡为诸州刺史。 冬十月,贾耽卒。 葬崇陵。

礼仪使奏:“曾太皇太后沈氏岁月滋深,迎访理绝。按晋庾蔚之议,寻求三年之外,俟中寿而服之。请以大行皇帝启攒宫日,皇帝帅百官举哀,即以其日为忌。”从之。

十一月,祔于太庙。

礼仪使杜黄裳等议以为:“国家法周制,太祖犹后稷,

南康忠武王韦皋去世。

韦皋在蜀中二十一年,征收繁重的赋税,通过进献丰厚的贡物来邀结人主的恩典,依靠发放优厚的军饷来安抚士兵,士兵婚配丧葬都供给相应的费用,因此能长期任职,安然无恙,士兵愿意为他效力,终于得以慑服南诏,挫败吐蕃。府库充实后,韦皋时常缓解治下百姓的负担,每隔三年即实行一次赋税豁免,蜀人佩服他的智谋,同时又畏惧他的威严。等韦皋去世,人们为他画像供奉,尊为土神,对他的祭祀相沿至今。

宪宗任命袁滋为西川节度使。

西川支度副使刘辟自任留后,上表请求节度使的节钺,朝廷不同意,任命袁滋为节度使,征召刘辟为给事中。

朗州境江水暴涨。

淹没一万多家。

夏绥节度使韩全义辞官归居。

韩全义在溵水战败回京,没有朝见就离开了。宪宗在王府时,听说后就憎恶韩全义。韩全义感到恐惧,于是请求进京朝见,杜黄裳让他辞官归居。

宪宗撤销裴延龄设置的别库。 派使者安抚江淮地区。任命郑馀庆为同平章事。 开始让史官修撰《日历》。

是按照监修国史韦执谊的请求决定的。

宪宗将韩泰、韩晔、柳宗元、刘禹锡贬为各州刺史。 冬十月,贾耽去世。 将德宗安葬在崇陵。

礼仪使奏称:“曾太皇太后沈氏失踪已经年深月久,按情理说已经没有访求迎接的必要。根据晋朝庾蔚之的说法,寻找亲人三年以上仍未找到,可等到被寻找者八十岁诞辰时服丧。请在大行皇帝开启攒宫下葬的日子,由皇上率领百官致哀悼念,就以这一天作为曾太皇太后沈氏的忌日。”宪宗听从了这一建议。

十一月,宪宗将德宗的神主奉入太庙,举行袝祭。

礼仪使杜黄裳等计议认为:“国家效法周制,太祖犹如后稷,

高祖犹文王,太宗犹武王,皆不迁。高宗在三昭三穆之外,请迁主于西夹室。”从之。

贬韦执谊为崖州司户。

叔文败,执谊亦自失形势,奄奄无气,闻人行声,辄惶悸失色,以至于贬。

贬袁滋为吉州刺史。

刘辟不受征,阻兵自守。滋畏其强,不敢进,上怒,贬之。

以武元衡为御史中丞。 再贬韩泰等及陈谏、凌准、程异为诸州司马。 回鹘怀信可汗卒,遣使立其子为腾里可汗。 十二月,以刘辟为西川节度副使,韦丹为东川节度使。

上以初嗣位,力未能讨刘辟,故因而授之。谏议大夫韦丹上疏曰:“今释辟不诛,则朝廷可以指臂而使者惟两京耳,此外谁不为叛?”上善其言,以丹镇东川。

以郑同平章事。

丙戌(806) 宪宗皇帝元和元年

春正月,太上皇崩。 刘辟反,命神策行营节度使高崇文将兵讨之。

辟既得旌节,志益骄,求兼领三川。上不许。辟遂发兵围梓州,推官林蕴力谏辟,辟怒。将斩之,阴戒行刑者,使不杀,但数砺刃于其颈,欲使屈服而赦之。蕴叱之曰:“竖子!当斩即斩,我颈岂汝砥石邪!”辟曰:“忠烈士也。”乃黜之。上欲讨辟,而重于用兵,公卿议者亦以为蜀险固难取。

高祖犹如周文王,太宗犹如周武王,他们的神主都不做迁移。高宗在三昭三穆以外,请迁神主到西夹室。”宪宗依言而行。

宪宗将韦执谊贬为崖州司户。

王叔文垮台后,韦执谊也失去原来的权力与地位,变得气息奄奄,听到行人的脚步声,就惊惶失色,直到被贬都是这个样子。

宪宗将袁滋贬为吉州刺史。

刘辟不接受征召,拥兵自守。袁滋畏惧刘辟强悍难制,不敢前去,宪宗发怒,将他贬官。

宪宗任命武元衡为御史中丞。 将韩泰等人以及陈谏、凌准、程异再贬为各州司马。 回鹘怀信可汗去世,唐朝派使者册立怀信可汗的儿子为腾里可汗。 十二月,宪宗任命刘辟为西川节度副使,韦丹为东川节度使。

宪宗因为刚继位,没有力量能讨伐刘辟,所以据其请求授给此职。谏议大夫韦丹上疏说:“如今开释刘辟的死罪,朝廷可以挥臂指使的地区就只有东西两京了。两京以外,谁不想背叛朝廷?”宪宗认为韦丹的意见很好,便让韦丹镇守东川。

宪宗任命郑絪为同平章事。

唐宪宗

丙戌(806) 唐宪宗元和元年

春正月,太上皇去世。 刘辟反叛,宪宗命神策行营节度使高崇文领兵讨伐他。

刘辟得到旌节后,愈发心骄志傲,又要求兼辖三川。宪宗没有答应。刘辟于是发兵围梓州,推官林蕴极力规劝刘辟,刘辟大怒。将要杀林蕴时,刘辟暗中告诫执行刑罚的人,让他不杀林蕴,只需在脖子上用刀刃蹭几下,想使林蕴屈服,然后加以赦免。林蕴呵斥他道:“小子!要杀就杀,我的脖子难道是你的磨刀石!”刘辟说:“真是一位忠烈士!”于是将林蕴贬官。宪宗打算讨伐刘辟,但不愿轻启战端,计议此事的公卿也认为蜀地险要坚固,难以攻取。

杜黄裳独曰:“辟狂戆书生,取之如拾芥耳。臣知神策军使高崇文勇略可用,愿陛下专以军事委之,勿置监军,辟必可擒。”上从之。翰林学士李吉甫亦劝上讨蜀,上由是器之。乃削辟官爵,诏崇文与兵马使李元奕、山南西道严砺讨之。

时宿将甚众,皆自谓当征蜀之选,及诏用崇文,皆大惊。崇文时屯长武城,练卒五千,常如寇至。受诏即行,器械、糗粮一无所阙。军士有食于逆旅,折人匕筯者,崇文斩以徇。刘辟陷梓州,执东川节度使李康。崇文引兵趣梓州,辟归康以求自雪。崇文以康败军失守,斩之。

初,上与杜黄裳论及藩镇,黄裳曰:“德宗自经忧患,务为姑息,不生除节帅,有物故者,遣中使察军情所与则授之,未尝出朝廷之意。陛下必欲振举纲纪,宜稍以法度裁制藩镇,然后天下可得而理也。”上深以为然,于是始用兵讨蜀,以至威行两河,皆黄裳启之也。

上尝与宰相论:“自古帝王或勤劳庶政,或垂拱无为,何为而可?”黄裳对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庙,下抚百姓四夷,夙夜忧勤,固不可自暇逸。然上下有分,纪纲有叙,苟慎选贤才而委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刑,则谁不尽力?明主劳于求人,而逸于任人,此虞舜所以无为而治者也。至于簿书狱市烦细之事,各有司存,非人主所宜亲也。昔秦

只有杜黄裳说:“刘辟是个心气狂傲而又戆直无谋的书生,战胜他就像拾取芥子一样容易。臣了解到神策军使高崇文有勇有谋,堪当此任,希望陛下把军中事务专门交给他,别安插监军,刘辟准能就擒。”宪宗依言而行。翰林学士李吉甫也劝宪宗讨伐刘辟,宪宗因此器重李吉甫。于是削去刘辟的官职爵位,下诏命高崇文与兵马使李元奕、山南西道节度使严砺讨伐刘辟。

当时宿将很多,都认为自己是征讨蜀中的人选,及至宪宗下诏起用高崇文,都感到非常惊讶。高崇文当时驻扎在长武城,训练五千士兵,经常保持战备状态。接受诏命后,高崇文立即起程,器械装备与制成的干粮一样不缺。有个士兵在途中进餐时,折断百姓的筷子,高崇文将此人斩首示众。刘辟攻陷梓州,捉住东川节度使李康。高崇文带兵奔赴梓州,刘辟送回李康,以谋求洗刷罪名。高崇文因李康打了败仗,失去梓州,将他杀死。

起初,宪宗与杜黄裳谈论藩镇问题,杜黄裳说:“德宗自从经过忧患后,专门姑息藩镇,不在节度使生前另任节帅,赶上节度使去世,就派中使查找军中人心归向的将领,将节度使的职务授给他,从来没有按朝廷的意图任命的。如果陛下想振兴法纪,应该逐步按法令制度削弱和约束藩镇,这样天下便能得到治理了。”宪宗认为很对,于是开始调兵遣将,讨伐蜀中,终于使朝廷的威严遍及河南河北,这都是以杜黄裳的建议为开端。

宪宗曾与宰相谈话说:“自古有些帝王为各项政务勤勉地操劳,有些帝王端身拱手,清静无为,怎样做才适当?”杜黄裳回答说:“帝王对上承受天地与国家赋予的使命,对下负有安抚百姓与周边民族或邦国的重任,朝夕忧心劳苦,当然不能自图闲逸。然而君臣上下各有职分,国家法度都有一定的程序,如能慎重选拔贤才加以信任,有功就奖赏,有罪就刑罚,那么谁还会不尽力?明主寻求人才时是辛劳的,而任用人才后是安逸的,这便是虞舜无为而治的原因。至于文书簿册、诉讼、交易等烦琐细小的事情,各有有关部门去管,人主不应躬亲过问。过去秦

始皇以衡石程书,魏明帝自按行尚书事,隋文帝卫士传餐,皆无补当时,取讥后世,所务非其道也。夫人主患不推诚,人臣患不竭忠。苟上疑其下,下欺其上,将以求理,不亦难乎!”上深然之。

三月,夏绥留后杨惠琳拒命,诏河东、天德军讨斩之。

韩全义之入朝也,以其甥杨惠琳知留后。朝廷以将军李演为夏绥节度使,惠琳勒兵拒之。河东严绶表请讨之,遣牙将阿跌光进及弟光颜将兵赴之。夏州兵马使张承金斩惠琳,传首京师。光进本出河曲步落稽,后赐姓李氏。

夏四月,以高崇文为东川节度副使。

韦丹至汉中,表言:“高崇文客军远斗,无所资,若与梓州,缀其士心,必能有功。”故有是命。

策试制举之士。

于是元稹、独孤郁、白居易、萧俛、沈传师出焉。

李巽为度支、盐铁转运使。

杜佑请解盐铁,举巽自代。自刘晏之后,居职者莫能继之。巽掌使一年,征课所入,类晏之多,明年过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万缗。

以元稹、独孤郁、萧俛为拾遗。

稹上疏曰:“昔太宗以王珪、魏徵为谏官,宴游寝食,未尝不在左右,三品以上入议大政,必遣谏官一人随之,以参得失,故天下大理。今谏官就列朝谒而已。近年以来,

始皇用衡器去称看过的文件,魏明帝亲自到尚书省按验发行文书,隋文帝议事时侍卫人员只好互相传送食物充饥,对当世都全无补益,反被后世人讥笑,因为他们做得不合乎治道。君主最忌不推心置腹,臣下最忌不竭尽忠心。如果君主怀疑臣下,臣下欺骗君主,由此寻求政治清明的局面,不也是很困难吗!”宪宗深以为然。

三月,夏绥留后杨惠琳抗拒朝廷的命令,有诏命河东、天德军军讨伐杨惠琳。

韩全义进京朝见时,德宗任命韩全义的外甥杨惠琳掌管留后事务。现在朝廷任命将军李演为夏绥节度使,杨惠琳就统率军队阻止李演上任。河东严绶上表请求讨伐杨惠琳,派牙将阿跌光进和他的弟弟阿跌光颜领兵前去。夏州兵马使张承金杀了杨惠琳,将头颅传送京城。阿跌光进本来是河曲步落稽人,后来赐姓李氏。

夏四月,宪宗任命高崇文为东川节度副使。

韦丹来到汉中,上表说:“高崇文率领外地军队长途征战,没有任何凭依,如果将梓州划归他管辖,借以维系军心,他一定能获得成功。”所以有这一任命。

宪宗亲自对应诏士子举行制举考试。

于是元稹、独孤郁、白居易、萧俛、沈传师崭露头角。

李巽担任度支、盐铁转运使。

杜佑请求解除盐铁使的职务,推举李巽接替自己。自刘晏以后,任职者都赶不上李巽。李巽执掌使职一年,征收赋税的收入,就像刘晏时那样多,第二年就超过刘晏,再过一年,较刘晏时增加一百八十万缗。

宪宗任命元稹、独孤郁、萧俛为拾遗。

元稹上疏说:“过去太宗任王珪、魏徵为谏官,无论宴饮游观,还是寝息就餐,无时不在身边,还规定三品以上官员入朝计议大政时,一定要派一名谏官跟随,以评论得失,所以天下政治修明。现在的谏官仅仅跻身朝班,上朝拜见圣上而已。近些年以来,

正牙不奏事,庶官罢巡对,谏官能举职者,独诰命有不便则上封事耳。君臣之际,讽谕于未形,筹画于至密,尚不能回至尊之盛意,况已行之诰令而欲以咫尺之书收之,诚亦难矣。愿陛下时于延英召对,使尽所怀。”

顷之,复上疏曰:“开直言,广视听,理之萌也。甘谄谀,蔽近习,乱之象也。自古人主即位之初,必有敢言之士。苟受而赏之,则君子乐行其道,竞为忠谠,小人亦贪得其利,不为回邪。如是,则上下之志通,幽远之情达,欲无理得乎?苟拒而罪之,则君子括囊以保身,小人迎合以窃位。十步之事,皆可欺也,欲无乱得乎?昔太宗初即位,孙伏伽以小事谏,太宗厚赏之。故当时言事者惟患不深切,未尝以触忌讳为忧也。太宗岂好逆意而恶从欲哉?诚以顺适之快小而危亡之祸大故也。陛下践祚,今已周岁,未闻有受伏伽之赏者。臣等备位谏列,犹且弥年不得召见,而况疏远之臣乎!”因条奏,请次对百官,复正牙奏事,禁非时贡献等十事。

又劝上以伾、文为戒,早择修正之士辅导诸子,曰:“太子、诸王,师傅之官,率皆眊聩废疾,休戎罢帅,其他僚属尤为冗散,搢绅皆耻为之。就使得人,亦越月逾时仅得一见,又何暇传之德义,而纳之法度哉!夫以匹士爱其

又免去正殿奏事,停止百官轮流奏对,能奉行职责的谏官,只有在诏诰命令不尽合宜时献上一本封缄的奏章。君臣之间,即使在事情发生以前就委婉规劝,进行极为周密的谋划,尚且不能回转圣上的盛意,何况诏诰命令已经颁行,却想用一纸上书使成命收回,也实在太难。希望陛下经常在延英殿召见谏官奏对,让他们把意见都讲出来。”

不久,元稹又上疏说:“开通直言切谏的道路,拓广接受意见的范围,这是政治修明的先声。喜欢阿谀逢迎,受亲幸者蒙蔽,这是祸乱产生的迹象。自古以来,在君主初即位时,一定有敢于直言切谏的人。如果君主接受意见并加以奖赏,君子就愿意奉行自己的理想,争着去做忠诚正直的事情,小人也贪图其中的利益,不做奸邪的勾当。这样,上下意愿相通,幽隐之情畅达,即使不想政治修明,可能吗?如果君主抵制并加罪于直言切谏的人,君子就谨言慎行明哲保身,小人就曲意迎合窃居高位。这样,即使近在十步之内,也都可以做出欺上罔下的事来,想不发生祸乱,办得到吗?过去,太宗刚即位,孙伏伽就一件小事进谏,太宗予以重赏。所以当时言事者唯恐讲得不够深刻切实,从不担心触犯忌讳。难道太宗喜欢别人违背自己的意志,厌恶别人顺从自己的愿望吗?这诚然因为使人顺心适意的快乐太渺小,关乎国家兴亡的祸殃太重大了。陛下登基,至今已满一年,没听说有人受到孙伏伽那样的奖赏。臣等在谏官行列中充数,尚且整年不能得到召见,何况职位疏远的臣下呢!”于是逐条上奏,请求实行依次召对百官,恢复正殿奏事,禁止临时进献贡物等十件事情。

元稹又劝宪宗以王伾、王叔文为戒,及早选拔持身端正的人去辅佐教导诸位皇子,说:“太子、诸王的属官,太师、少师、太傅、少傅一类官员,大都眼昏耳聋、身体残废,是一些结束兵事、免去节帅职务的人,其他属官更是闲散之职,士大夫都耻于担当这类官员。即使用人得当,也历时数月才能见一次太子、诸王,又怎顾得上以仁德辅导他们,以法令制度约束他们!一般人爱自己的

子,犹知求明哲之师而教之,况万乘之嗣,系四海之命乎!”上颇嘉纳其言,时召见之。

郑馀庆罢。 尊太上皇后为皇太后。 六月,高崇文破鹿头关,连战皆捷。 秋七月,诏征蜀诸军悉取崇文处分。 葬丰陵。 八月,平卢节度使李师古卒。

初,师古有异母弟曰师道,常疏斥在外,不免贫窭。师古私谓所亲曰:“吾非不友也,吾年十五拥节旌,自恨不知稼穑之艰难,况师道复减吾数岁!吾欲使之知衣食之所自来,且以州县之务付之,计诸公必不察也。”及疾笃,师道时知密州,好画及觱篥。师古谓判官高沐、李公度曰:“我死,子必奉师道为帅。人情谁肯薄骨肉而厚它人?顾置帅不善,则非徒败军政也,且覆吾族。师道不务训兵理人,专习贱事,果堪为帅乎?幸审图之。”师古薨,二人逆师道,奉以为帅。久之,朝命未下,或请出兵掠四境,高沐固止之,请输两税,申官吏,行盐法,奉表京师。杜黄裳请乘其未定而分之,上以刘辟未平,以师道为留后。

九月,堂后主书滑涣伏诛。

涣久在中书,与知枢密刘光琦相结,杜佑、郑等皆善视之。郑馀庆与诸相议事,涣从旁指陈是非,馀庆怒叱之,未几罢相。四方赂遗无虚日,中书舍人李吉甫言其专恣,请去之。上命宰相阖中书四门搜掩,尽得奸状,赐死,籍没家财凡数千万。

孩子,还懂得寻找明达事理的老师来教诲,何况帝王的后嗣,关系到国家的命运!”宪宗赞许并接纳了他的话,时常召见他。

郑馀庆罢相。 尊奉太上皇的皇后为皇太后。 六月,高崇文攻破鹿头关,连战连捷。 秋七月,宪宗下诏出征蜀中各军一律听从高崇文的指挥。 将顺宗安葬在丰陵。 八月,平卢节度使李师古去世。

起初,李师古有个异母兄弟叫李师道,经常遭受冷落,被排斥在外,不免贫困。李师古私下对亲近的人说:“不是我没有兄弟友爱之情,我十五岁担任节度使,恨自己不懂务农的艰难,何况师道又比我小了几岁!我想让他知道衣食的来源,暂且把治理州县的事务交给他,想来诸位一定没看出来吧。”到李师古病危时,李师道当时正掌管密州,喜欢绘画,爱好吹奏觱篥。李师古对判官高沐、李公度说:“我死后,你们必然拥戴师道为主帅。由人之常情说来,谁愿薄待骨肉,反而厚待别人?考虑到主帅安排不当,不仅败坏军政,而且将会倾覆我的家族。师道不致力训练军队治理百姓,专门学习下贱的行当,果真胜任担当主帅吗?希望二位审慎地考虑一下。”李师古去世,高沐、李公度二人迎接李师道,拥戴他为主帅。但过了许久,朝廷的任命还没下达,有人请求出兵掳掠四周各道,高沐坚决加以制止,请李师道向朝廷缴纳两税,申报所任用的官吏,实行食盐法,前往京城上表。杜黄裳请求趁李师道尚未服众之机分割平卢,宪宗因刘辟还没平定,任命李师道为留后。

九月,堂后主书滑涣被处死。

滑涣长期在中书省任职,与知枢密刘光琦互相交结,杜佑、郑絪等人待他都很友好。郑馀庆与各位宰相议事,滑涣从旁边评论是非,郑馀庆怒加呵斥,不久即免去宰相的职务。四面八方没有一天不向滑涣贿赂财物,中书舍人李吉甫进言说滑涣肆意专权,请求除去他。宪宗命宰相把中书省四面的大门关起来突然进行搜查,得到滑涣的所有罪状,于是命令他自杀,没收的家财共有数千万之多。

高崇文克成都,擒刘辟,送京师斩之。

高崇文又败刘辟之众于鹿头关,河东将阿跌光颜将兵会崇文于行营,愆期一日,惧诛,欲深入自赎。军于鹿头之西,断其粮道,于是绵江、鹿头诸将皆以城降。崇文遂长驱直指成都,克之。辟奔吐蕃,崇文使高霞寓追擒之。遂入成都,屯于通衢,市肆不惊,秋毫无犯。槛辟送京师,斩其大将邢泚,余无所问。命军府事一遵韦南康故事,从容指㧑,一境皆平。

初,知邛州崔从以书谏辟,辟发兵攻之,从固守得免。韦皋参佐皆素服请罪,崇文皆礼而荐之,独谓段文昌曰:“君必为将相,未敢奉荐。”辟有二妾,皆殊色,监军请献之。崇文曰:“天子命我讨平凶竖,当以抚百姓为先,遽献妇人以求媚,岂天子之意邪!崇文义不为此。”乃以配将吏之无妻者。杜黄裳建议征蜀,指授方略,皆悬合事宜。崇文素惮刘澭,黄裳使谓之曰:“若无功,当以澭相代。”故能得其死力。及蜀平,宰相入贺,上目黄裳曰:“卿之功也。”辟至长安,并族党悉诛之。

征少室山人李渤为左拾遗。

渤辞疾不至,然朝政有得失,辄附奏陈论。

冬十月,以高崇文为西川节度使,柳晟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晟至汉中,府兵讨刘辟还,未至城,诏复遣戍梓州,军士怨怒,谋作乱。晟闻之,疾驱入城,慰劳之,曰:“汝曹何以得成功?”对曰:“诛反者刘辟耳。”晟曰:“辟以不受诏命,

高崇文攻克成都,捉住刘辟,将他送往京城处斩。

高崇文又在鹿头关打败刘辟的部众,河东将领阿跌光颜领兵与高崇文在行营会合,迟到一天,害怕被杀,想深入前敌为自己赎罪。阿跌光颜在鹿头关西驻扎,切断敌军的粮道,于是绵江栅、鹿头关诸将都献城投降。高崇文于是长途驱驰,直逼成都,攻克其城。刘辟逃往吐蕃,高崇文让高霞寓将他追擒到手。于是高崇文进入成都,在大道上驻兵,街市店铺不受惊扰,没有遭到丝毫侵犯。高崇文把刘辟装进囚车送往京城,斩杀刘辟的大将邢泚,对其余的人不予追究。高崇文令军府的事务一律遵守南康郡王韦皋的旧例,从容不迫地指挥,西川全境都平定下来。

起初,执掌邛州事务的崔从写信规劝刘辟,刘辟发兵攻打邛州,崔从据城坚守,得以不死。韦皋的参佐都身穿素服请罪,高崇文一律以礼相待,推荐他们做官,唯独对段文昌说:“你一定会成为将相,我不敢推荐。”刘辟有两个偏房,都特别漂亮,监军请求将她们献给朝廷。高崇文说:“皇上令我讨伐贼寇,应当以安抚百姓为先,突然献上女子以求媚,难道是皇上的意愿吗?我奉行道义,不干这种事。”便许配给没有妻室的将吏。杜黄裳建议征讨蜀中,授意高崇文应采取的谋略,都与后来事情的机宜相符。高崇文一向忌惮刘澭,杜黄裳让人告诉高崇文说:“如果不能取得成功,就让刘澭接替你的职务。”所以能使高崇文尽到最大限度的努力。等到蜀中平定,宰相入朝祝贺,宪宗望着杜黄裳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刘辟抵达长安,连同宗族亲属一并被杀。

宪宗征召少室山隐士李渤担任左拾遗。

李渤称病不来,但朝政有得失时,总是献上奏章陈述见解。

冬十月,宪宗任命高崇文为西川节度使,柳晟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柳晟抵达汉中,适值汉中府兵讨伐刘辟回来,还没进城,有诏派他们再去戍守梓州,将士怨恨恼怒,打算作乱。柳晟闻讯,火速骑马进城,慰劳他们,说:“你们是怎么获得成功的?”将士回答说:“由于讨伐反叛者刘辟。”柳晟说:“由于刘辟不接受诏命,

故汝曹得以立功,岂可复使他人诛汝以为功邪?”众皆拜谢,请诣戍所。

十一月,以吐突承璀为左神策中尉。

承璀事上于东宫,以干敏得幸。

回鹘入贡。

始以摩尼僧来,置寺处之。

丁亥(807) 二年

春正月,司徒杜佑请致仕。

上以佑高年重德,礼重之,常呼司徒而不名。佑以老疾请致仕,诏令佑每月一再入朝,因至中书议大政。

杜黄裳罢为河中节度使。

黄裳有经济大略,而不修小节,故不得久在相位。

以武元衡、李吉甫同平章事。

吉甫谓中书舍人裴垍曰:“吉甫流落江淮逾十五年,一旦蒙恩至此,思所以报德,惟在进贤,而朝廷后进,罕所接识。君有精鉴,愿悉为我言之。”垍取笔疏三十余人,数月之间,选用略尽,当时翕然称吉甫为得人。

夏四月,以范希朝为朔方、灵、盐节度使。

以右神策、盐州、定远兵隶焉,以革旧弊,任边将也。

李锜反,诏削官爵、属籍,发诸道兵讨之。

夏、蜀既平,藩镇惕息。镇海节度使李锜不自安,求入朝,上许之。锜实无行意,屡迁行期,称疾,请至岁暮。武

所以你们能够获得立功的机会,难道能再让别人通过讨伐你们来建立功劳?”大家都行礼感谢,请求前往戍守之地。

十一月,宪宗任命吐突承璀为左神策军中尉。

吐突承璀曾在东宫侍奉当太子时的宪宗,因干练机敏而得宠。

回鹘入朝进贡。

开始带着摩尼教僧人一同前来,朝廷设置寺院供他们居住。

丁亥(807) 唐宪宗元和二年

春正月,司徒杜佑请求辞官归居。

宪宗因杜佑年事已高,品德高尚,对他礼遇尊重,经常称他为司徒,不直呼其名。杜佑因年老多病,请求辞官归居,宪宗下诏命杜佑每月来朝廷朝见一两次,顺便到中书省计议大政。

杜黄裳被罢免为河中节度使。

杜黄裳具有经国济民的远大谋略,但不拘小节,所以不能长期担任宰相。

宪宗任命武元衡、李吉甫为同平章事。

李吉甫对中书舍人裴垍说:“我吉甫流落江淮超过十五年,忽然有一天蒙受恩典达到如此地步,考虑报答恩典的途径,只有举荐贤士,但朝廷中后来入仕的人,我很少接触和结识。你善于识别人才,希望把你的看法向我和盘托出。”裴垍拿笔列出三十多人,在几个月之内,这些人几乎都被选录任用,当时的人们纷纷称道李吉甫用人得当。

夏四月,宪宗任命范希朝为朔方、灵、盐节度使。

将右神策军、盐州、定远的军队隶属于范希朝,为的是革除以往的弊病,放手使用边防将领。

李锜反叛,宪宗下诏削去李锜的官职爵位,从宗室名册中除名,调发各道兵马前去讨伐他。

夏州杨惠琳、蜀中刘辟平定后,藩镇极为恐惧。镇海节度使李锜内心感到不安,请求进京朝见,宪宗答应了他。李锜实际上不想前往,屡次拖延启程日期,声称有病,请求到年底再去。武

元衡曰:“锜求朝得朝,求止得止,将何以令四海?”上以为然,下诏征之。锜诈穷,遂谋反,杀留后王澹、大将赵琦,使人杀所部五州刺史,遣兵治石头城。常州刺史颜防斩锜将李深,传檄苏、杭、湖、睦,请同进讨,湖州刺史辛秘亦斩锜将赵惟忠。制削锜官爵、属籍,遣淮南节度使王锷统诸道兵以讨之。

以武元衡为西川节度使,高崇文为邠宁节度使。

高崇文在蜀期年,谓监军曰:“西川乃宰相回翔之地,崇文岂敢自安?”屡上表称:“蜀中安逸,无所陈力,愿效死边陲。”故有是命。

镇海兵马使张子良执李锜送京师,斩之。

李锜遣兵马使张子良等将兵袭宣州,子良等知锜必败,与牙将裴行立同谋讨之,召士卒谕之曰:“仆射反逆,官军四集,其势已蹙,吾辈何为随之族灭,岂若弃逆效顺,转祸为福乎!”众许诺,即夜还趋城。行立应之于内,执锜,械送京师。群臣入贺,上愀然曰:“朕之不德,致宇内数有干纪者,朕之愧也,何贺之为?”宰相议诛锜大功以上亲,兵部郎中蒋乂曰:“锜大功亲,皆淮安靖王之后也。淮安有佐命之功,陪陵享庙,岂可以末孙为恶而累之乎!”又欲诛其兄弟,乂曰:“锜兄弟,故都统国贞之子也。国贞死王事,岂可使之不祀乎!”乃皆流贬。

上御兴安门,引锜面诘之,对曰:“臣初不反,张子良等教臣耳。”上曰:‘卿为元帅,子良等谋反,何不斩之而入朝?”

元衡说:“李锜要求朝见就能朝见,要求中止朝见就能中止朝见,将怎样对全国发号施令?”宪宗认为言之有理,下诏征召李锜进京朝见。李锜无计可施,于是策划造反,杀死留后王澹、大将赵琦,让人杀死所辖五州的刺史,派兵修整石头城。常州刺史颜防杀死李锜的将领李深,向苏、杭、湖、睦四州发布檄文,请各州共同进军讨伐李锜,湖州刺史辛秘也杀死李锜的将领赵惟忠。宪宗颁布制书削去李锜的官职爵位,在宗室名册中除名,派淮南节度使王锷统辖各道军队前去讨伐他。

宪宗任命武元衡为西川节度使,高崇文为邠宁节度使。

高崇文在蜀中任职刚满一年,就对监军说:“西川是宰相任职的地方,我难道敢心安理得地呆下去?”多次上表声称:“蜀中安适闲逸,无法施展自己的能力,希望让我前往边疆尽死效力。”所以有这一任命。

镇海兵马使张子良抓住李锜送到京城,杀了他。

李锜派兵马使张子良等人领兵袭击宣州,张子良等人知道李锜必败,与牙将裴行立共同策划讨伐李锜,召集士兵加以开导说:“李仆射谋反叛逆,官兵四集,形势已很危急,我们为什么要跟他去灭族,哪里如脱离李锜效力朝廷,转祸为福!”大家答应了,当夜回军直奔镇海军城。裴行立在城里响应,捉住李锜,给他带上枷锁,送往京城。群臣入朝祝贺,宪宗愁容满面,说:“朕不施恩德,致使国内几次有人违犯法纪,朕惭愧得很,有什么可祝贺的?”宰相商议杀李锜叔伯兄弟姊妹以上的亲属,兵部郎中蒋乂说:“李锜叔伯兄弟姊妹以上的亲属,都是淮安靖王李神通的后裔。淮安靖王有辅佐创建国家的功勋,陪葬于献陵,配享高祖的祠庙,难道能因末代子孙作恶受到牵累吗!”宰相又想杀李锜的兄弟,蒋乂说:“李锜的兄弟,是已故都统李国贞的儿子。李国贞为朝廷献身,难道能让他不享祭祀吗!”于是都流放贬官了。

宪宗亲临兴安门,让人押来李锜,当面责问他,李锜回答说:“臣起初没有造反,是张子良等人教臣干的。”宪宗说:“你身为主帅,张子良等人谋反,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然后进京朝见?”

锜无以对,乃并其子腰斩之。

有司请毁锜祖考冢庙,中丞卢坦言:“昔汉诛霍禹,不罪霍光。先朝诛房遗爱,不及房玄龄。况以锜为不善,而罪及五代祖乎!”乃不毁。

有司籍其家财,输京师,翰林学士裴垍、李绛言:“锜割剥六州,以富其家,今以输上京,恐远近失望。愿以赐浙西百姓,代今年租赋。”上嘉叹,从之。

卢从史擅出兵屯邢、洺。

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内与王士真、刘济通,而外献策,请图山东,擅引兵东出邢、洺。上召令还,从史不时奉诏,久之乃还。

上召李绛语之曰:“朕与郑议敕从史归上党,续征入朝,乃泄之于从史,使称上党乏粮,就食山东。负朕乃尔,将何以处之?”对曰:“审如此,灭族有余矣。然、从史必不自言,陛下谁从得之?”上曰:“吉甫密奏。”绛曰:“搢绅之论,以为佳士,恐必不然。或者同列欲专朝政,疾宠忌前,愿陛下熟察之。”上良久曰:“非卿言,朕几误处分。”

上又问曰:“谏官多谤讪,无事实,朕欲摘其尤者一二,以儆其余,何如?”对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欲壅蔽陛下之聪明也。人臣死生系人主喜怒,敢发口谏者有几?就有谏者,皆昼度夜思,朝删暮减,比得上达,什无二三。故人主孜孜求谏,犹惧不至,况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

李锜无言以对,于是将李锜连同他的儿子一齐腰斩处死。

有关部门请求拆毁李锜祖先的坟墓和家庙,御史中丞卢坦进言说:“过去汉宣帝杀霍禹,没处罚霍光。本朝以前杀房遗爱,没牵连房玄龄。何况因李锜作恶,怎能连五代祖先都要治罪!”于是不加毁除。

有关部门没收李锜的家财,准备运往京城,翰林学士裴垍、李绛进言说:“李锜残酷掠夺所辖六州,使自己的家富有起来,现在要把没收的财物运往京城,恐怕会使远近各地的人感到失望。希望把这些财物赐给浙西的百姓,用来代替今年的赋税。”宪宗嘉许赞叹,依言而行。

卢从史擅自出兵驻扎在邢、洺二州。

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内与王士真、刘济暗中交往,外向朝廷进献计策,请求谋取山东诸藩镇,擅自领兵东出邢、洺二州。宪宗下诏命令返回,卢从史不肯按时执行诏书的指令,过了许久才返回昭义。

宪宗召见李绛,对他说:“朕与郑絪商量敕令卢从史返回上党,接着又征召他回朝,郑絪却泄露给卢从史,让他声称上党缺粮,要在山东就地取得粮食供给。辜负朕达到这种程度,将要怎样处治?”李绛回答说:“果真如此,诛戮整个家族还罪有余辜。不过郑絪、卢从史肯定不会自己说出来,陛下从谁那里得知的?”宪宗说:“李吉甫秘密奏报的。”李绛说:“士大夫的评论,认为郑絪是一位德才兼优的人,恐怕一定不会这样做。也许他的同事想独揽朝政,嫉妒他得宠,居于自己之先,希望陛下深入验察。”宪宗停了许久才说:“没有你这一席话,朕几乎要处置错了。”

宪宗又问道:“谏官往往妄加毁谤,没有事实依据,朕想贬黜一两个突出的,好让其余的人有所警惕,怎么样?”李绛回答说:“这大概不是陛下的本意,一定有奸邪之臣想蒙蔽陛下的视听。人臣的生死与人主的喜怒相联系,敢开口进谏的能有几个?即使有进谏的人,也都经过日夜的思量、朝朝暮暮的删减,等到呈送上来,已经没有十分之二三了。所以人主对谏言孜孜以求,还怕无人进谏,何况要加罪于谏官!这样做会使天下人闭口不言,

非社稷之福也。”上善其言,谓宰相曰:“太宗以神圣之资,群臣进谏者犹往复数四,况朕寡昧!自今事有违宜,卿当十论,无但一二而已。”

群臣上尊号。 以白居易为翰林学士。

居易作乐府百余篇,规讽时事,流闻禁中,上悦之,故有是命。

以普宁公主适于季友。

山南东道节度使于惮上英威,为子季友求尚主,上以普宁公主妻之。李绛谏曰:“,虏族;季友,庶孽,不足以辱帝女。”上曰:“此非卿所知。”大喜,上因使人讽之入朝,遂奉诏。

李吉甫上《元和国计簿》。

总计天下方镇四十八,州府二百九十五,县千四百五十三。其凤翔、鄜坊、邠宁、振武、泾原、银夏、灵盐、河东、易定、魏博、镇冀、范阳、沧景、淮西、淄青等十五道七十一州,不申户口外。每岁赋税倚办止于浙江东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万户,比天宝税户四分减三。天下兵仰给县官者八十三万余人,比天宝三分增一,大率二户资一兵。其水旱所伤,非时调发,不在此数。

戊子(808) 三年

春正月,大赦,禁长吏诣阙进奉。

知枢密院刘光琦奏分遣中使赍赦诣诸道,意欲分其馈遗。翰林学士裴垍、李绛奏:“敕使所至烦扰,不若但附急递。”上从之。光琦称旧例,上曰:“例是则从之,苟非是,何不改?”

对国家不利。”宪宗认为他讲得好,对宰相说:“太宗凭着圣明的资质,群臣进献的谏言还需要往返多次,何况朕愚昧寡闻!今后如有不对的事情,你们应经过十次议论,不只议论一两次了事。”

群臣进献尊号。 宪宗任白居易为翰林学士。

白居易写成乐府一百余篇,婉言规谏时事,流传到宫廷之中,宪宗很是喜爱,所以有这一任命。

宪宗将普宁公主嫁给于季友。

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忌惮宪宗的英明威武,为儿子于季友请求娶公主为妻,宪宗把普宁公主嫁给他。李绛进谏说:“于頔出身虏族,于季友是偏房所生,配不上帝室的女儿。”宪宗说:“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于頔大喜,宪宗趁机派人婉言劝于頔回朝,于頔接受诏命。

李吉甫进呈《元和国计簿》。

该书记载,总计全国有方镇四十八个,州府二百九十五个,县一千四百五十三个。其中凤翔、鄜坊、邠宁、振武、泾原、银夏、灵盐、河东、易定、魏博、镇冀、范阳、沧景、淮西、淄青等十五道七十一州,不向朝廷申报户口。每年的赋税征收只限于浙江东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共八道四十九州,在编人口一百四十四万户,比天宝年间的纳税户减少四分之三。全国依赖官府供给的军队有八十三万多人,比天宝年间增加三分之一,大约每两户供养一个士兵。若有旱涝灾害损坏收成,或有临时征调,还不包括在这个数目以内。

戊子(808) 唐宪宗元和三年

春正月,宪宗实行大赦,禁止各地长官到京城进献贡物。

知枢密院刘光琦奏请分别派中使携带大赦的诏书前往各道,想分占各地赠送的财物。翰林学士裴垍、李绛上奏说:“朝廷派出的使者每到一处就要烦扰一处,不如只把诏书交给驿站火速传递。”宪宗依言而行。刘光琦援引惯例反对,宪宗说:“惯例正确就应该遵守,如果不对,为什么不改?”

中丞卢坦奏弹山南西道节度使柳晟、浙东观察使阎济美违赦进奉,上召坦褒慰之,曰:“朕已释之,不可失信。”坦曰:“赦令宣布海内,陛下之大信也。晟等不畏陛下法,奈何存小信,弃大信乎!”上乃命归所进于有司。

夏四月,策试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举人。

牛僧孺皇甫湜、李宗闵皆指陈时政之失,无所避,考官杨於陵、韦贯之署为上第,上亦嘉之。李吉甫恶其言直,泣诉于上,且言:“湜,翰林学士王涯之甥也。涯与裴垍覆策而不自言。”上不得已,罢垍,贬贯之巴州刺史,涯虢州司马,於陵岭南节度使。僧孺等久之不调,各从辟于藩府。

以裴均为右仆射,卢坦为庶子。

均素附宦官。尝入朝,逾位而立,御史中丞卢坦揖而退之,均不从。坦曰:“昔姚南仲为仆射,位在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是守正不交权幸者。”坦寻改右庶子。

白居易上疏曰:“牛僧孺等直言时事而遭斥逐,杨於陵等以敢收直言而坐谴谪,卢坦以举职事而黜庶子,此数人皆今之人望,天下视其进退以卜时之否臧者也。一旦无罪,悉疏弃之,上下杜口,众心恟恟,陛下亦知之乎?且陛下既下诏征之直言,索之极谏,僧孺等所对如此,纵未能推而行之,又何忍斥而罪之乎!”

五月,沙陀来降,以其酋长执宜为阴山兵马使。

御史中丞卢坦上奏揭发山南西道节度使柳晟、浙东观察使阎济美违抗赦书进献贡物,宪宗召见卢坦,称赞慰问一番以后说:“朕已免了他们的罪,不能失信。”卢坦说:“赦令向全国公布,这是陛下的大信。柳晟等人不怕陛下的王法,陛下怎能顾全小信,舍弃大信!”宪宗便让人把进献的贡物交给有关部门。

夏四月,宪宗为被推荐上来的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考生举行考试。

牛僧孺、皇甫湜、李宗闵都指陈时政的过失,都毫无避讳,主考官杨於陵、韦贯之录为上第,宪宗也很嘉许他们。李吉甫憎恶他们陈言直切,向宪宗哭诉,并且说:“皇甫湜,是翰林学士王涯的外甥。王涯与裴垍复审对策时,没有主动声明。”宪宗不得已,免去裴垍翰林学士的职务,将韦贯之贬为巴州刺史,王涯贬为虢州司马,杨於陵贬为岭南节度使。牛僧孺等人长期不得调任升官,分别被藩镇征用为幕僚。

宪宗任命裴均为右仆射,卢坦为庶子。

裴均一向依附宦官。有一次裴均上朝,站在超越自己职位的位置上,御史中丞卢坦拱手行礼,让他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裴均不肯照办。卢坦说:“过去姚南仲担任仆射,位置就在这里。”裴均说:“姚南仲是什么人?”卢坦说:“是恪守正道、不交结权贵宠臣的人。”不久,卢坦改任右庶子。

白居易上疏说:“牛僧孺等人直率谈论时事因而遭受斥逐,杨於陵等人因敢于录取直言之士而获罪贬官,卢坦履行职责因而被降为庶子,这几个人都是当今众望所归的人物,天下人根据他们的进退情况来估量时势的好坏。朝廷忽然在无罪的情况下将他们全都加以疏远贬斥,使大小官员闭口不言,大家心中动荡不安,陛下也知道这种情况吗?况且陛下已下诏征用直言之人,寻求极谏之士,牛僧孺等人作的策对正是如此,即使不能推广实施,又怎么忍心予以贬斥加罪!”

五月,沙陀前来归降,宪宗任命该部酋长朱邪执宜为阴山兵马使。

沙陀劲勇冠诸胡,吐蕃每战,以为前锋。回鹘攻吐蕃,取凉州,吐蕃疑沙陀二于回鹘,欲迁之河外。沙陀惧,酋长朱邪尽忠与其子执宜谋复归唐,帅部落三万而东。吐蕃追之,转战数百合,死者大半,余众万人诣灵州降。节度使范希朝置之盐州,为市牛羊,广其畜牧,善抚之。诏置阴山府,以执宜为兵马使。每有征讨,用之皆捷,灵盐军益强。

秋七月朔,日食。 以卢坦为宣歙观察使。

苏强之诛也,兄弘在晋州幕府免归,坦奏:“弘有才行,不可以其弟故废之,请辟为判官。”上曰:“向使苏强不死,果有才行,犹可用也,况其兄乎!”坦到官,值旱饥,谷价日增,或请抑之。坦曰:“宣歙谷少,仰食四方,若价贱则商船不来,益困矣。”既而米斗二百,商旅辐凑,民赖以生。

淮南节度使王锷入朝。

锷厚进奉,赂宦官,求平章事。白居易言:“宰相,人臣极位,非清望大功不应授。今除锷则诸镇皆生冀望,与之则典章大坏,又不感恩,不与则厚薄有殊,或生怨望。且锷在镇百计诛求,自入进奉,若除宰相,藩镇效之,竞为割剥,则百姓何以堪之?”事遂寝。

以裴垍同平章事。

上虽以李吉甫故罢垍学士,然宠信弥厚,故未几复擢为相。尝谓之曰:“以太宗、玄宗犹藉辅佐以成其理,况如

沙陀在诸胡人中最为精壮骁勇,吐蕃每当作战时,都让沙陀充当前锋。回鹘攻打吐蕃,占领凉州,吐蕃怀疑沙陀同时听从回鹘的指使,想把沙陀迁徙到黄河以外。沙陀害怕了,酋长朱邪尽忠与其子朱邪执宜商量重新归附唐朝,率领三万部落东来。吐蕃追击沙陀,沙陀辗转作战数百次,死去一大半,余众一万人前往灵州归降。节度使范希朝把沙陀安顿在盐州,替他们购买牛羊,扩大他们的畜牧范围,好好安抚他们。下诏设置阴山府,任命朱邪执宜为兵马使。每当发生战事,让沙陀参战,无不告捷,灵盐的军队越发强盛。

秋七月初一,发生日食。 宪宗任命卢坦为宣歙观察使。

苏强被杀时,哥哥苏弘由晋州幕府免职而归,卢坦上奏:“苏弘德才兼备,不能因他弟弟的缘故而废黜不用,请征用他担任判官。”宪宗说:“假如苏强不死,果真德才兼备,还可任用,何况他的哥哥!”卢坦就任时,正值荒年,谷价日益上涨,有人请求压低谷物的价格。卢坦说:“宣歙谷物出产较少,全靠各地供给粮食,如果粮价低了商船就不会前来,宣歙就更困难了。”不久当地一斗米价值二百钱,行商都聚集到这里,百姓赖以存活。

淮南节度使王锷进京朝见。

王锷以大量资财进献贡物,贿赂宦官,谋求担任平章事。白居易进言说:“宰相是人臣的最高职位,不是声望清正或功劳巨大的人不应授给。如今任命王锷为相,各藩镇就会都滋生希望,一一授给相职就会使典章制度遭到极大的破坏,而这些人并不会因此感激朝廷的恩典,不授给相职就是厚薄有别,有人会因此滋生怨恨。而且王锷在淮南千方百计地搜刮聚敛,亲自入朝进献贡物,倘若任命他为宰相,藩镇都来仿效,争着剥削百姓,那么百姓怎么受得了?”于是此事被搁置下来。

宪宗任命裴垍为同平章事。

宪宗虽然因李吉甫的缘故免去裴垍翰林学士的职务,但对他的宠信更为深厚,所以不久又提拔他任宰相。宪宗曾对裴垍说:“连太宗、玄宗还要借助大臣来完成对国家的治理,何况像

朕不及先圣万倍者乎!”垍亦竭诚辅佐。上尝问垍为理之要何先,对曰:“先正其心。”旧制,民税分上供、送使、留州三品。建中初,定两税,时货重钱轻。是后货轻钱重,民所出已倍其初。其留州、送使者,所在又降省估,就实估,以重敛于民。垍奏:“请一用省估。其观察使先税所理州,以自给,不足,然后税属州。”由是江淮稍苏。垍器局峻整,人不敢干以私。尝有故人自远诣之,垍厚遇之。其人乘间求京兆判司,垍曰:“公才不称此官,垍不敢以私害公。”先朝执政多恶谏官言时政得失,垍独赏之。

邠宣公杜黄裳卒。 南诏异牟寻死。

子寻閤劝立。

己丑(809) 四年

春正月,南方旱饥,遣使宣慰赈恤。

宣慰使郑敬等将行,上戒之曰:“朕宫中用帛一匹,皆籍其数,惟赒救百姓则不计费,卿等宜识此意。”

郑罢,以李藩同平章事。

藩,给事中,制敕有不可者,即于黄纸后批之,吏请更连素纸,藩曰:“如此,乃状也,何名批敕?”裴垍荐藩有宰相器,上以循默罢之,擢藩为相。藩知无不言,上甚重之。

三月,以李鄘为河东节度使。

朕这种连先朝圣君万分之一都赶不上的人呢!”裴垍也竭尽诚心辅佐宪宗。宪宗曾问裴垍治理国家的要务什么居于首位,裴垍回答说:“首先应端正人心。”按常例,百姓的赋税分为进献朝廷的、送交镇使的、留在本州的三项。建中初年,制定两税法,当时商品价格提高而钱币价格跌落。此后,商品价格跌落而钱币价格提高,百姓的负担已是当初的一倍。其中,留在本州的和送交镇使的赋税,各地又降低都省规定的物价,而按实际物价征收,以加重对百姓的征敛。裴垍上奏说:“请采用都省制定的物价。观察使先在自己治理的州中征税,以便自给,如果达不到应征收的税额,然后在隶属自己的州中征税。”因此江淮地区逐渐得到休养生息。裴垍气度严正而又庄重,没人敢以私事干求他。曾有一位朋友从远方来到他那里,裴垍厚待来人。那人乘机谋求京兆府参军的职务,裴垍说:“你的才能与这个职务不相称,我不敢因私害公。”以前各朝执政官员多厌恶谏官谈论时政得失,唯独裴垍赞赏此举。

邠宣公杜黄裳去世。 南诏异牟寻死去。

儿子寻閤劝继立。

己丑(809) 唐宪宗元和四年

春正月,南方天气干旱,发生饥荒,宪宗派使者前去安抚赈济。

宣慰使郑敬等人临启程前,宪宗告诫他说:“朕在宫中连用一匹帛都要登记使用数额,只有救济百姓才不计费用,你们应明白此中的用意。”

郑絪罢相,宪宗任命李藩为同平章事。

李藩担任给事中,制书敕令有不适当的地方,立即在黄麻纸末后批写意见,吏人请换一张白纸连在后面,李藩说:“这样的话,就是写文状了,还叫批写敕书吗?”裴垍推荐说李藩有担任宰相的器量,宪宗因为郑絪缄默不言,予以罢免,提升李藩为宰相。李藩知无不言,宪宗对他甚为器重。

三月,宪宗任命李鄘为河东节度使。

河东节度使严绶在镇九年,军政一出监军,裴垍请以李鄘代之。

成德节度使王士真卒。

子承宗自为留后。河北三镇相承各置副大使,以嫡长为之,父没,则代领军务。

闰月,制降系囚,蠲租税,出宫人,绝进奉,禁掠卖。

上以久旱,欲降德音。李绛、白居易言:“欲令实惠及人,无如减其租税。宫人数广,宜简出之。诸道横敛以充进奉,南方多掠良人卖为奴婢,皆宜禁绝。”上悉从之。制下而雨,绛表贺曰:“乃知忧先于事,故能无忧。事至而忧,无救于事。”

诏赎魏徵故第,赐其家。

魏徵玄孙稠贫甚,以故第质钱于人,平卢节度使李师道请以私财赎出之。白居易奏言:“事关激劝,宜出朝廷。师道何人,敢掠斯美?望敕有司以官钱赎还之。”上乃出内库二千缗,赎以赐稠,仍禁质卖。

以王士则为神策大将军。

士则,承宗叔父也。以承宗擅立,恐祸及宗,与幕客刘栖楚俱自归京师,故有是命。

立邓王宁为皇太子。

李绛等奏曰:“陛下临御四年,储闱未立,非所以承宗庙、重社稷也。”故有是诏。

夏四月,山南东道节度使裴均进银器。

均有中人之助,于德音后,首进银器千五百两。李绛、白居易等言:“均欲以此尝陛下,愿却之。”上遽命出付度支,

河东节度使严绶在任九年,军政一概由监军决定,裴垍请求以李鄘取代严绶。

成德节度使王士真去世。

其子王承宗自任留后。河北三镇相继分别设置副大使,由镇帅的嫡长子担任,父亲一死,就接替父亲统领军务。

闰三月,宪宗颁布制书,减轻对在押犯人的处罚,蠲免租税,外放宫女,杜绝进献贡物,禁止掳掠买卖人口。

由于旱情持久,宪宗想颁布德音。李绛、白居易进言说:“要想使百姓得到实惠,最好是减轻他们的租税。宫女人数很多,应精简外放。各道通过横征暴敛来充实进献的贡物,南方往往掳掠良民卖为奴婢,都应禁止。”宪宗都依言而行。制书下达后就下了雨,李绛上表祝贺说:“由此可知,忧虑在事情发生之前,所以能消除忧虑。忧虑在事情来临之后,对事情无可补救。”

宪宗下诏赎买魏徵旧宅,赐给魏家。

魏徵的玄孙魏稠极为贫困,把旧宅典押给别人,平卢节度使李师道请求用个人资财赎回。白居易上奏说:“此事关系到对臣下的激励劝勉,应由朝廷来办。李师道是什么人,竟敢抢此美名?希望敕令有关部门用官府的钱赎买住宅,还给魏稠。”宪宗于是由内库支出两千缗钱,赎回住宅,赐给魏稠,仍禁止典押出卖。

宪宗任命王士则为神策大将军。

王士则是王承宗的叔父。由于王承宗擅自继任节度使,王士则怕祸事牵连到本宗,与幕府宾客刘栖楚一起主动返回京城,所以有这一任命。

宪宗册立邓王李宁为皇太子。

李绛等人上奏说:“陛下在位四年,没立太子,不是承续宗庙、尊重社稷的做法。”所以有此诏命。

夏四月,山南东道节度使裴均进献银器。

裴均得到宦官的帮助,在德音颁布后,第一个进献银器一千五百两。李绛、白居易等人进言:“裴均想用这试探陛下的态度,希望陛下不要接受。”宪宗连忙命令把银器拿出来交给度支,

寻密谕进奏院:“自今诸道进奉,无得申御史台。有访问者,辄以名闻。”居易复以为言,上不听。

起复卢从史为金吾大将军。

上欲乘王士真死除人代之,不从则兴师讨之,以革河北诸镇世袭之弊。裴垍曰:“李纳跋扈不恭,王武俊有功于国。陛下前许师道,今夺承宗,沮劝违理,彼必不服。”李绛曰:“武俊父子相承四十余年,今承宗又已总军务,一旦易之,恐未即奉诏。又河北诸镇事体正同,必不自安,阴相党助,虽有劝成之请,亦非诚意。盖若所除之人得入,彼固足以为功。若不得入,兴师致讨,彼复潜相交结,按兵玩寇。进退获利,而劳费之病,咸归国家。且今江淮大水,公私困竭,军旅之事,恐未可轻议也。”

中尉吐突承璀欲夺垍权,自请将兵讨之,宗正少卿李拭奏:“承宗不可不讨。承璀亲信近臣,宜委以禁兵,使统诸军。”上以拭状示诸学士,曰:“此奸臣也,卿曹记之,勿令得进用。”时昭义节度使卢从史遭父丧,朝廷久未起复。从史惧,因承璀进说,请以本军讨承宗,诏起复金吾大将军。

吐蕃请和,许之。 六月,以范希朝为河东节度使。

朝议以沙陀在灵武,迫近吐蕃,虑其反覆,命悉从希朝诣河东。希朝选其骁骑,号沙陀军,处其余众于定襄川,于是

不久宪宗暗中谕示诸道进奏院说:“今后诸道进献贡物,不得申报御史台。有查问此事的人,就把该人的名字告诉朕。”白居易又就此进言,宪宗不听劝告。

宪宗起用正在守丧的卢从史为金吾大将军。

宪宗想趁王士真死去的机会任命别人接替他的职务,如不服从,就起兵讨伐他,以革除河北各藩镇世代承袭节度使的弊病。裴垍说:“李纳对朝廷跋扈不敬,王武俊却对国家有功。陛下前些时候允许李师道承袭父位,现在却要削夺王承宗的职权,有碍对藩镇的劝勉,违反事情的情理,王承宗一定不服。”李绛说:“王武俊父子相承四十余年,现在王承宗又已经总揽军务,忽然有一天要取代他,恐怕他不会接受诏命。加上河北各藩镇属于同一体制,他们必然感到不安,暗中结党互助,即使有劝朝廷取代王承宗的请求,也并非出于诚意。如果朝廷任命的人能进入成德,他们足以居功。如果不能进入成德,朝廷发兵讨伐,他们又会暗中勾结,屯兵不前,姑息敌寇。他们不论进退都能得利,而劳苦百姓、耗费物资的弊病,全由国家承担。况且如今江淮地区发生严重的水灾,官府与民间极为困顿,用兵的事,恐怕不应轻易提上议事日程。”

中尉吐突承璀想削夺裴垍的权力,自己请求领兵讨伐王承宗,宗正少卿李拭上奏说:“对王承宗不能不讨伐。吐突承璀是陛下亲近信任的内臣,应该把禁军交给他,让他统领各军。”宪宗把李拭的进状拿给各位翰林学士去看,说:“这人是奸臣,你们记住,别让他得到提拔任用。”当时昭义节度使卢从史正值为父亲守丧,朝廷许久没有加以起用。卢从史心怀恐惧,通过吐突承璀进言,请求率本军讨伐王承宗,下诏起用卢从史为金吾大将军。

吐蕃请求和好,唐朝应允了。 六月,宪宗任命范希朝为河东节度使。

朝廷决议认为沙陀在灵武,靠近吐蕃,担心他们反复无常,便命令他们一律跟范希朝前往河东。范希朝在沙陀人中选拔骁勇的骑兵,号称沙陀军,将沙陀余众安顿在定襄川,于是

朱邪执宜始保神武川之黄花堆。

毁安国寺碑楼。

吐突承璀领功德使,盛修安国寺,奏立圣德碑,先构楼,请敕学士撰文,欲以万缗酬之。上命李绛为之,绛言:“尧、舜、禹、汤未尝立碑自言圣德,惟秦始皇刻石高自称述,未审陛下欲何所法?且叙修寺之美,岂所以光圣德耶?”上命曳倒碑楼。承璀言楼大不可曳,请徐毁撤,上厉声曰:“多用牛曳之!”承璀乃不敢言,凡用百牛曳之乃倒。

秋七月,贬杨凭为临贺尉。

中丞李夷简弹京兆尹杨凭贪污僭侈,贬临贺尉,凭亲友无敢送者,栎阳尉徐晦独至蓝田与别。权德舆谓之曰:“君送杨临贺,诚为厚矣,无乃为累乎!”对曰:“晦自布衣蒙杨公知奖,今日远谪,岂得不与之别?借如明公他日为谗人所逐,晦敢自同路人乎!”德舆嗟叹,称之于朝。后数日,李夷简奏为监察御史,谓之曰:“君不负杨临贺,肯负国乎!”

九月,王承宗表献德、棣二州。诏以承宗为成德节度使,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领德、棣二州。承宗袭薛昌朝,执之以归。

上密问诸学士曰:“今欲用王承宗为成德留后,割其德、棣二州,更为一镇,使输二税,请官吏,何如?”李绛等对曰:“德、棣隶成德,为日已久,一旦割之,恐其忧疑怨望,复为邻道构扇,万一旅拒,倍难处置。不若使吊祭使以其私谕承宗,令自表请。幸而听命,于理固顺,若其不听,体亦无损。”

朱邪执宜开始防守神武川的黄花堆。

毁除安国寺的碑楼。

吐突承璀兼任功德使,大修安国寺,奏请树立圣德碑,先建造藏碑楼,请宪宗命翰林学士撰写碑文,想以一万缗钱酬谢撰文者。宪宗命李绛撰文,李绛进言说:“唐尧、虞舜、夏禹、商汤不曾立碑称道自己的圣德,只有秦始皇刻石立碑,大力宣扬自己,不知陛下想学谁?而且陈述修建寺院的盛美,难道是光大陛下恩德的做法吗?’宪宗命令拖倒碑楼。吐突承璀说碑楼太大拖不动,请求慢慢毁除,宪宗语调严厉地说:“多用牛来拖!”于是吐突承璀才不敢再说什么,共用了一百条牛才把碑楼拖倒。

秋七月,宪宗将杨凭贬为临贺县尉。

御史中丞李夷简揭发京兆尹杨凭贪赃枉法,奢侈过度,杨凭被贬为临贺县尉,杨凭的亲友没有一个敢送行的,唯独栎阳县尉徐晦到蓝田来与杨凭告别。权德舆对徐晦说:“你为杨县尉送行,诚然情谊深厚,只怕要受牵累啊!”徐晦回答说:“我从身为平民时就承蒙杨公的知遇奖拔,今天杨公贬逐远方,怎能不与他告别?假如您将来被进谗之人斥逐,我敢认为自己与您如同路人吗!”权德舆赞叹不已,在朝廷中称许了他。几天后,李夷简奏请任徐晦为监察御史,对徐晦说:“你没有辜负杨县尉,怎么肯辜负朝廷呢!”

九月,王承宗上表进献德、棣二州。宪宗下诏任命王承宗为成德节度使,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使,兼领德、棣二州。王承宗出击薛昌朝,把他捉住带回。

宪宗暗中问诸位翰林学士说:“现在打算任用王承宗为成德留后,由成德划出德、棣二州,再设置一个军镇,让王承宗缴纳两税,向朝廷请求任命官吏,大家认为怎么样?”李绛等人回答说:“德州和棣州隶属成德,为时已久,忽然有一天从成德划分出来,恐怕王承宗忧虑惊疑,怨恨不满,再被邻道煽动,万一聚兵抗拒朝廷,处理起来加倍困难。不如让吊祭使以个人身份开导王承宗,使他自己上表提出这一请求。王承宗幸好从命,固然顺乎情理,如不听命,也不会损害朝廷的体面。”

上又问:“今刘济、田季安皆病,若其物故,又如成德,天下何时当平!议者皆言,宜乘此际代之,不受则发兵讨之,如何?”对曰:“群臣见取蜀取吴易于反掌,故谄躁之徒争献策画,劝开河北,陛下亦以前日成功之易而信其言。臣窃以为,河北之势与二方异。何则?西川、浙西皆非反侧之地,其四邻皆国家臂指之臣。刘辟、李锜独生狂谋,大军一临,则涣然离耳。河北则不然。其将士、百姓怀其累代煦妪之恩,不知君臣逆顺之理。邻道各为子孙之谋,亦虑他日及此。万一或相表里,兵连祸结,戎狄乘间,其为忧患,可胜道哉!济及季安物故之际,若有隙可乘,当临事图之,于今用兵则恐未可。太平之业非朝夕可致,愿陛下审处之。且今吴少诚病必不起,淮西四旁皆国家州县,不与贼通,朝廷命帅,今正其时。万一不从,可议征讨。故臣愿舍恒冀难致之策,就申蔡易成之谋。脱或恒冀连兵,事未如意,蔡州有衅,势可兴师,复以财力不赡而赦承宗,则恩威两废,不如早赐处分。”既而承宗以未得朝命,颇惧,累表自诉。上遣裴武宣慰,承宗受诏甚恭,请献德、棣二州。武复命,以承宗为成德军节度,德州刺史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领德、棣二州。

昌朝,王氏婿,故就用之。田季安使谓承宗曰:“昌朝阴与朝廷通,故受节钺。”承宗袭执昌朝,囚之。

宪宗又问:“如今刘济、田季安都得了病,如果他们一旦死了,又造成像成德那样的局面,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平定!议事者都说,应趁这一时机取代他们,如不接受就派兵征讨他们,大家认为怎么样?”李绛等人回答说:“群臣见陛下攻取蜀地和吴地易于翻掌,所以阿谀躁进之徒争着献计献策,劝陛下开拓河北地区,陛下也由于以前获得成功比较容易因而相信他们的话。臣等认为,河北的形势与蜀、吴两地不同。为什么呢?西川、浙西都不是反复无常之辈盘踞的地方,其四邻都是国家可以指挥自如的臣属。唯独刘辟、李锜产生狂妄的阴谋,官府大军一到,只好归于土崩瓦解。河北却并非这种情况。当地将士与百姓感念他们累世赡养的恩惠,不懂君与臣、忠顺与叛逆的道理。相邻各道各替子孙后代打算,也顾虑将来自己落得王承宗这样的下场。万一河北及相邻各道有人与成德互相应援,战祸连绵不断,异族乘机而动,由此造成的祸患,能讲得完吗!刘济与田季安去世时,如果有机可乘,应到事情发生时再去谋取,现在诉诸武力却恐怕不够妥当。天下太平的大业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实现,希望陛下审慎对待。而且如今吴少诚肯定一病不起,淮西周围都是国家的州县,不与贼寇疆境相毗邻,朝廷任命淮西主帅,现在正是时候。万一淮西不肯从命,可以计议出兵征讨。所以臣希望陛下丢开对付恒冀这一难达目的的计划,认定对付申蔡这一容易成功的谋略。假如与恒冀作战并不令人满意,而蔡州有机可乘,具备起兵的形势,又因财力不足而赦免王承宗,就会使朝廷在恩典与威严两方面都丧失殆尽,还不如及早颁赐赦免王承宗的处理办法。”不久王承宗因没有得到朝廷的任命,颇为恐惧,屡次上表为自己解释。宪宗派裴武前去安抚,王承宗接受诏命的态度非常恭敬,并请求进献德、棣二州。裴武回京复命,宪宗任命王承宗为成德军节度使,德州刺史薛昌朝为保信节度使,兼领德、棣二州。

薛昌朝,是王承宗的女婿,所以就地任用他。田季安让人告诉王承宗说:“薛昌朝暗中与朝廷往来,所以授给他节度使的节钺。”王承宗袭击并抓获薛昌朝,将他囚禁起来。

上以裴武为欺罔,又有谮之者曰:“武使还,先宿裴垍家,明旦乃入见。”上怒甚,欲贬之。李绛曰:“武昔陷李怀光军中,守节不屈,岂容今日遽为奸回!盖承宗始惧朝廷诛讨,故请献二州。而邻道不欲其然,计必有阴行间说,使不得守其初心者,非武之罪也。且今抵武罪,使后奉使者以武为戒,苟求便身,率为依阿两可之言,莫肯尽诚具陈利害,非国家之利也。况垍、武久处朝廷,谙练事体,岂有使未复命而先宿宰相家乎!此殆谗人中伤之言,愿陛下察之。”上遂不问。

吐蕃寇振武、丰州。 以许孟容为京兆尹。

左神策军吏李昱贷长安富人钱不偿,孟容收捕械系,立期使偿,曰:“期满不足,当死。”中尉诉于上,上遣中使宣旨送本军。孟容曰:“臣不奉诏,当死。然臣为陛下尹京畿,非抑制豪强,何以肃清辇下?钱未毕偿,昱不可得。”上嘉其刚直而许之,京城震栗。

冬十月,削夺王承宗官爵,发兵讨之,以吐突承璀为招讨处置等使。

上遣中使谕王承宗,使遣薛昌朝还镇,承宗不奉诏。制削夺其官爵,以吐突承璀为神策、河中等道行营兵马使、诸军招讨处置等使。

翰林学士白居易谏曰:“国家征伐,当责成将帅。近岁始以中使为监军,已非令典。自古及今,未有征天下之兵专令中使统领者也。今神策不置行营节度使,则承璀乃制将,又充诸军招讨使,则都统也。臣恐四方闻之,必轻朝廷;

宪宗认为裴武欺蒙朝廷,还有诬陷他的人说:“裴武出使归来,先到裴垍家过夜,第二天早晨才入朝觐见。”宪宗非常恼怒,想贬黜裴武。李绛说:“裴武以往陷落在李怀光军中,恪守节操不肯屈服,现在怎会突然做邪恶的事情!大约王承宗起初畏惧朝廷的讨伐,所以请求献出两个州来。但是相邻各道不愿让王承宗这样做,估计必定有人暗中离间游说,使王承宗不能信守当初的心愿,这可不是裴武的罪责。而且现在让裴武抵罪,使以后奉命出使的人以裴武为戒,苟且贪求自身的便利,一概说些随声附和、模棱两可的话,不肯竭尽诚心陈述利害,这对国家是不利的。何况裴垍、裴武长期在朝廷任职,熟悉朝廷的体统,哪里会在出使归来没有复命之前就在宰相家中过夜!这大概是好进谗言的人中伤裴武的话,希望陛下明察。”于是宪宗不再追究。

吐蕃侵犯振武、丰州。 宪宗任命许孟容为京兆尹。

左神策军吏李昱向长安商人借钱不还,许孟容将李昱收捕,并给他带上枷锁,立下期限,让他偿还,说:“期满后还不清,依法应该处死。”中尉向宪宗申诉,宪宗派中使宣布诏旨,让许孟容将李昱交付本军。许孟容说:“臣不接受诏命,该当死罪。但臣为陛下担任京畿的长官,如不抑制豪强,怎能使京城清平整肃?不把钱还清,李昱就别想得到。”宪宗嘉许许孟容刚强正直,京城为之震惊恐惧。

冬十月,宪宗削除王承宗的官职爵位,调发军队前去讨伐他,任命吐突承璀为招讨处置等使。

宪宗派中使告诉王承宗,让他遣送薛昌朝返回本镇,王承宗不肯接受诏命。宪宗颁布制书削除王承宗的官职爵位,任命吐突承璀为神策、河中等道行营兵马使、诸军招讨处置等使。

翰林学士白居易进谏说:“国家征讨,应责成将帅完成任务。近年才任中使为监军,已不是完美的制度。自古至今,没有征调全国的兵力专门让中使统领的先例。现在神策军不设置行营节度使,吐突承璀就成了总领本军的主将,又充任诸军招讨使,成了统领各军的都统。臣担心各地闻讯后,一定会轻视朝廷;

四夷闻之,必笑中国。陛下忍令后代相传云,以中官为制将、都统自陛下始乎!又恐诸道耻受指麾,心既不齐,功何由立!且陛下念承璀勤劳,贵之可也,富之可也。至于军国权柄,动关理乱,朝廷制度,出自祖宗,陛下宁忍徇彼之欲,而自隳法制以损圣明乎!”度支使李元素、盐铁使李鄘及许孟容、李夷简、谏官孟简、吕元膺、穆质、独孤郁等,亦极言其不可。上不得已,削承璀四道兵马使,改处置为宣慰而已。

李绛尝极言宦官骄横,侵害政事,谗毁忠良,上曰:“此属安敢为谗?就使为之,朕亦不听。”绛曰:“此属大抵不知仁义,不分枉直,惟利是嗜。得赂则誉跖、为廉良,拂意则毁龚、黄为贪暴。能用倾巧之智,构成疑似之端,朝夕左右,侵润以入之,陛下必有时而信之矣。自古宦官败国者备载方册,陛下岂得不防其渐乎!”

十一月,彰义节度使吴少诚卒。

初,吴少诚宠其大将吴少阳,名以从弟,出入如至亲。少诚病,少阳杀其子,自摄副使,知军州事。少诚死,少阳遂自以为留后。

云南王寻劝死。

子劝龙晟立。

田季安取堂阳。

田季安闻吐突承璀讨王承宗,聚其徒曰:“师不跨河,二十五年矣。今一旦越魏伐赵,赵虏,魏亦虏矣,为之奈何?”

周边各族闻讯后,必然会笑话中原无人。陛下能忍受让后世相传说,任命宦官为一军主将、各军都统是由陛下开始的吗!臣还担心各道耻于接受指挥,既然军心不齐,怎能建立功勋!而且陛下顾念吐突承璀辛勤劳苦,使他尊贵可以,使他富有也可以。至于军国权力,经常关系到政治修明与祸乱丛生的局面,朝廷的制度,是祖宗制定的,陛下怎能忍心顺从那人的欲望,从而毁坏法令制度,损害自己的圣明!”度支使李元素、盐铁使李鄘以及许孟容、李夷简、谏官孟简、吕元膺、穆质、独孤郁等人,也极力说这一任命不妥当。宪宗不得已,削去吐突承璀四道兵马使的职务,将处置使改为宣慰使了事。

李绛曾极力进言说宦官傲慢专横,侵扰损害政事,谗言诋毁忠良,宪宗说:“这类人怎敢说别人的坏话?即使说了,朕也不听。”李绛说:“这类人大都不懂得仁义,分不清是非,唯利是图。只要得到贿赂就能赞誉盗跖、庄是廉洁善良之人,如果违背他们的意志就能毁谤龚遂、黄霸是贪婪暴虐之徒。他们能运用狡诈的智谋,捏造是非难辨的事端,由于时刻在陛下身旁,可以将谗言逐渐渗透进去,陛下必然有时也会相信他们的。自古以来宦官败坏国家的事件都记录在典籍之中,陛下怎能不防备他们的浸染!”

十一月,彰义节度使吴少诚去世。

起初,吴少诚宠爱部下大将吴少阳,称吴少阳为堂弟,吴少阳出入吴少诚家,如同最亲近的亲属一般。吴少诚病后,吴少阳杀死吴少诚的儿子,由自己代理节度副使,掌管军州事务。吴少诚死后,吴少阳就自任为留后。

云南王寻劝死去。

儿子劝龙晟继立。

田季安占领堂阳。

田季安听闻吐突承璀讨伐王承宗,聚合自己的徒众说:“朝廷的军队不能跨过黄河,已经二十五年了。现在一旦越过魏博攻打成德,如果成德成了俘虏,魏博也就成了俘虏,我们该怎么办?”

其将有超伍而言者曰:“愿借骑五千,以除君忧。”季安欲从之。

幽州牙将谭忠使魏,知其谋,入谓季安曰:“如某之计,是引天下之兵也。往年王师取蜀取吴,算不一失,是皆相臣之谋。今王师越魏伐赵,不使耆臣宿将而专付中臣,不输天下之甲而多出秦甲,君知谁为之谋?此乃天子自为之谋,欲将夸服于臣下也。若师未叩赵而先碎于魏,是上之谋反不如下,能不耻且怒乎!既耻且怒,必任智士画长策,仗猛将练精兵,毕力再举。鉴前之败,必不越魏而伐赵;校罪轻重,必不先赵而后魏矣。”季安曰:“然则若之何?”忠曰:“王师入魏,君厚犒之,而悉甲压境,号曰伐赵,阴遗赵书,使解陴障,遗魏一城,持以奏捷,则魏之霸基安矣。”季安曰:“善。”遂与赵阴计,得其堂阳。

庚寅(810) 五年

春正月,卢龙节度使刘济将兵讨王承宗,拔饶阳、束鹿。

谭忠归幽州,欲激刘济讨赵,会济合诸将言曰:“天子知我怨赵,今必命我伐之,赵亦必大备我。伐与不伐,孰利?”忠曰:“是必皆将无之。”济怒曰:“我与承宗反乎?”命系忠狱。使人视成德之境,果不为备,而诏至,亦止令济护北边。济乃召忠问:“何以知之?”忠曰:“卢从史外亲燕,

部下将领中有人从队伍中站出来说:“希望能拨给我五千骑兵,以解除您的忧虑。”田季安想依言而行。

幽州牙将谭忠出使魏博,得知魏博的图谋后,前去对田季安说:“据我估计,这是把天下的军队引来对付魏博。往年朝廷的军队破蜀败吴,筹划万无一失,这都出于宰相的谋划。现在朝廷的军队越过魏博去攻打成德,不任用老臣宿将反而专门把兵权交给宦官,不征调全国的军队反而派出大批的关中兵马,您知道是谁的主意吗?这是天子自己想出的主意,想要向群臣夸耀,使群臣敬服。如果官军在攻打成德之前先被魏博打败,这就表示天子的谋划反而不如臣下的谋划,天子能不羞愧恼怒吗!既羞愧又恼怒,就一定会任用能谋善断的人来筹划长远的计策,依靠勇猛善战的将领来训练精锐兵马,然后再全力起兵。官军吸取以往失败的教训,一定不会越过魏博去攻打成德;衡量罪责轻重,一定不会先攻成德,后攻魏博了。”田季安说:“果真如此,该怎么办?”谭忠说:“官军进入魏博时,你要好好犒劳官军,同时将全部兵马压向边境,号称攻打成德,暗中写信给成德,让他们解除城防,送给魏博一座城,魏博拿此城上奏报捷,魏博的霸主基业就奠定了。”田季安说:“太好了。”于是与成德暗中商议,得到成德的堂阳县。

庚寅(810) 唐宪宗元和五年

春正月,卢龙节度使刘济领兵讨伐王承宗,攻克了饶阳、束鹿两城。

谭忠回到幽州,想用计鼓动刘济攻打王承宗,适值刘济召集诸将领说:“天子知道我怨恨成德,现在命令我讨伐成德,成德必然全力防备我。讨伐成德与否,哪种做法有利?”谭忠说:“这些肯定都将是没有的事。”刘济愤怒地说:“你说我与王承宗谋反吗?”命令将谭忠押入监狱囚禁。刘济让人察看成德边境,果然没有设防,而诏书下达,也只让刘济防护北部边疆。于是刘济叫来谭忠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谭忠说:“卢从史表面与卢龙亲近,

内实忌之,外绝赵,内实与之。此为赵画曰:‘燕以赵为障,虽怨赵,必不残赵,不必为备。’一示赵不敢抗燕,二使燕获疑天子,此忠所以知天子之不使君伐赵,而赵之不备燕也。”济曰:“今则奈何?”忠曰:“天子伐赵,君坐燕之甲,不济易水,使潞人得以藉口。是燕贮忠义之心,卒染私赵之谤,不见德于赵人,恶声徒嘈嘈于天下耳。惟君熟思之。”济曰:“吾知之矣。”乃下令军中曰:“五日毕出,后者醢以徇。”时诸军皆未进,济自将兵七万,独前击赵,拔饶阳、束鹿。

吐突承璀讨王承宗,战不利。

吐突承璀至行营,威令不振,与承宗战屡败,大将军郦定进战死,军中夺气。

贬元稹为江陵士曹。

河南尹房式有不法事,东台监察御史元稹奏摄之,擅令停务。朝廷以为不可,罚俸召还。至敷水驿,有内侍后至,破驿门入,击稹伤面。上复引稹前过贬之,李绛、崔群言稹无罪,白居易言:“中使陵辱朝士,中使不问而稹先贬,恐自今中使出外益暴横,人无敢言者。又稹为御史,多所举奏,不避权势,切齿者众。恐自今无人肯为陛下当官执法,有大奸猾,陛下无从得知。”上不听。

三月,以吴少阳为淮西留后。

上以河朔方用兵,不能讨少阳,以为留后。

时河北用兵久,无功,白居易言:“河北本不当用兵。

实际却忌恨卢龙,表面不与成德来往,实际却援助成德。他为成德这样筹划说:‘卢龙把成德当作自己的屏障,虽然卢龙怨恨成德,但肯定不会伤害成德,所以成德不必防备卢龙。’这种做法一是显示成德不敢抗拒卢龙,二是使卢龙遭受天子的怀疑,这就是我知道天子不会让您攻打成德,而成德也不会防备卢龙的道理所在。”刘济说:“现在怎么办?”谭忠说:“天子讨伐成德,您却让卢龙披甲不卧,坐以待敌,不去横渡易水,使潞州人找到借口。这就使卢龙虽然内含信守忠义的心愿,终于招惹来偏袒成德的诽谤,既不能使成德感激卢龙,又使辱骂卢龙的呼声在天下喧嚣不止。请你周密考虑这个问题吧!”刘济说:“我明白啦。”便向军中下令说:“五天内全部出动,谁落后了就将谁剁成肉酱示众。”当时各军都没有向前挺进,只有刘济亲自领兵七万,进军攻打成德,攻克饶阳和束鹿。

吐突承璀讨伐王承宗,作战不利。

吐突承璀来到行营,军威政令不振,与王承宗作战屡次失败,大将军郦定进军战死,军中士气低落。

宪宗将元稹贬为江陵士曹。

河南尹房式做了不法的事情,东台监察御史元稹奏请予以拘捕,擅自命令房式停止办理本职事务。朝廷认为不妥,罚了元稹的薪俸,并将他召回长安。来到敷水驿时,有一个内侍宦官从后面赶到,撞开驿站的大门,进去打元稹,打伤了脸。宪宗又指出元稹以前的过失,贬黜他,李绛、崔群都说元稹无罪,白居易说:“中使欺凌羞辱朝廷官员,不追究中使的罪责反而先将元稹贬官,恐怕今后中使外出会愈加暴虐骄横,无人敢言。再者元稹担任御史,提出不少检举奏报,对权贵势要无所避忌,痛恨他的人很多。这样做恐怕今后没人愿意为陛下尽职执法,一旦出现特别奸险狡猾的人,陛下无法得知。”宪宗不予理睬。

三月,宪宗任命吴少阳为淮西留后。

宪宗认为河朔正在用兵,不能讨伐吴少阳,所以任他为留后。

当时河北用兵日久,毫无建树,白居易说:“河北本来不该用兵。

今承璀未尝苦战,已失大将,迁延进退,久未有功。师道、季安元不可保,察其情状,似相计会,各收一县,遂不进军。观此事势,速须罢兵,若复迟延,所费滋多。河北诸将见吴少阳已受制命,必引事例轻重,请雪承宗,章表继来,义无不许。如此则是与夺皆由邻道,恩信不出朝廷,此臣所为陛下痛惜者也。况今天时已热,兵气相蒸,饥渴疲劳,疾疫暴露,一有奔溃,诸军必摇。西戎北虏乘虚入寇,兵连祸生,何事不有!万一及此,实关安危,此臣所为陛下深忧者也。”不听。

吐突承璀诱卢从史执送京师,以乌重胤为河阳节度使。

卢从史阴与王承宗通谋,上甚患之。会从史遣牙将王翊元入奏事,裴垍引与语,为言为臣之义,微动其心,翊元遂输诚,言从史阴谋及可取之状。垍令翊元还本军经营,遂得其都知兵马使乌重胤款要。垍言于上曰:“从史必为乱,今与承璀对营而不设备。失今不取,后虽兴大兵,未可以岁月平也。”上许之。

承璀乃召从史入营与博,伏壮士擒缚之,驰诣京师。昭义士卒闻之,皆甲以出,乌重胤当军门叱之曰:“天子有诏,从者赏,违者斩。”遂皆散。

上嘉重胤功,欲即以为昭义帅,李绛以为不可,请授重胤河阳。会吐突承璀奏,已牒重胤勾当昭义留后,绛上言:

现在吐突承璀不曾苦战,已经失去一员大将,仍然拖延不前,许久不见功效。李师道、田季安本来就不可靠,观察他们的情形,好像互相盘算过似的,各自占领一个县,就不再进军。看这种情势,必须迅速停止用兵,如果再拖延下去,需要的费用更多。河北诸将领看到吴少阳已经得到制书的任命,一定会援引处理这一事件的宽严标准,请求为王承宗昭雪,表章相继上呈,按理说不能不答应。这样就是给予与剥夺都按照王承宗邻道的意见来决定,恩德与信义都不出自朝廷,这是臣为陛下痛切惋惜的。况且现在天气已热,战事的杀气到处蒸腾,士兵饥饿干渴,疲乏劳累,感染瘟疫,露宿荒野,若有一支军队溃逃,其他各军必然也要动摇。西戎、北虏乘虚入侵,战事连续不断,灾祸从中产生,什么事情不会出现!万一到了这般田地,实在是关系到国家的安危,这就是臣为陛下深切忧虑的。”宪宗不听。

吐突承璀诱捕卢从史送往京城,宪宗任乌重胤为河阳节度使。

卢从史暗中与王承宗共同谋划对付朝廷,宪宗甚为忧虑。适逢卢从史派牙将王翊元进京奏事,裴垍将他领到一旁交谈,对他讲述为臣大义,暗暗打动他的内心,于是王翊元也表示自己的诚意,将卢从史的阴谋和潞州可以攻取的状况说出。裴垍让王翊元返回本军经营其事,随即赢得潞州都知兵马使乌重胤的诚心。裴垍向宪宗进言说:“卢从史一定会发动变乱,现在在吐突承璀对面扎营,没设置防备。如果失去现在的时机不拘捕他,以后即使征集大批兵马加以讨伐,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将他平定。”宪宗答应实施拘捕卢从史的计划。

于是吐突承璀叫卢从史到营中来玩博戏,埋伏的壮士将卢从史捉住,绑上了他,急奔京城。昭义士兵闻讯,都穿好铠甲涌出营来,乌重胤站在军营门前呵斥他们说:“天子下达诏令,服从的奖赏,违抗的斩首。”士兵随即解散。

宪宗嘉许乌重胤的功劳,想立即任命他为昭义主帅,李绛认为不太妥当,请任命乌重胤为河阳节度使。适值吐突承璀上奏说,他已经发出文书,指令乌重胤勾当昭义留后,李绛进言说:

“昭义五州据山东要害,魏博、恒、幽诸镇蟠结,朝廷惟恃此以制之,诚国之宝地,安危所系也。昨为从史所据,使朝廷旰食。计不获已,诱而执之,已失大体。今又以承璀文牒差本军牙将为重镇留后,物情顿沮,纪纲大紊,校计利害,更不若从史为之。何则?从史虽蓄奸谋,已是朝廷牧伯,重胤出于列校,以承璀一牒代之,窃恐河南北诸侯闻之愤怒,耻与为伍。且谓承璀诱重胤使逐从史,而代其位,必将人人自危,万一连表罪状承璀,不知陛下何以处之?不报则众怒益甚,若为改除则朝廷之威去矣。”上悦,乃以重胤镇河阳,而徙河阳节度使孟元阳镇昭义,贬从史为驩州司马。

秋七月,制雪王承宗,复其官爵,加刘济中书令。

王承宗遣使自陈为卢从史所离间,乞输贡赋,请官吏,许其自新。李师道等亦数上表请雪之,白居易复奏请罢兵。于是制洗雪承宗,复以德、棣二州与之,悉罢诸道行营,加刘济中书令。

瀛州刺史刘总弑其父济及其兄绲。

济之讨王承宗也,以长子绲为副大使,掌留务。济军瀛州,次子总为刺史。济有疾,总与判官张玘谋,使人从长安来,曰:“朝廷以相公逗留无功,已除副大使为节度使矣。”济愤怒,追绲诣行营。总因进毒杀济,绲至,又杀之,遂领军务。

九月,罢吐突承璀为军器使。

“昭义的泽、潞、邢、洺、磁五州占据崤山以东的要害地形,魏博、恒州、幽州各军镇盘曲纠结,朝廷只有倚仗这五州来控制他们,诚然是国家的宝地,关系到国家的安危。不久前昭义被卢从史占有,使朝廷为此忙得顾不上按时吃饭。朝廷不得已,用计诱捕卢从史,已经有失原则。现在又由吐突承璀的文书指派本军牙将担任这一重要军镇的留后,众望顿时沮丧,法度大为紊乱,比较估计利弊,还不如由卢从史担当节度使。为什么这样说呢?虽然卢从史暗蓄奸谋,但已是朝廷的州道长官,乌重胤众多将官中的一员,用吐突承璀的一纸文书接替卢从史的职务,我怕河南河北各镇长官闻讯愤怒,以与他同列为耻辱。他们将会说吐突承璀诱使乌重胤驱逐卢从史,从而取代他的职位,必将人人自危。万一连名上表陈述吐突承璀的罪状,不知陛下如何处理?如果不予答复,大家就更加愤怒;倘若为此改为任命他人,朝廷就失去威严了。”宪宗很高兴,便委任乌重胤镇守河阳,而将河阳节度使孟元阳改为镇守昭义,将卢从史贬为驩州司马。

秋七月,宪宗颁布制书为王承宗平反,恢复他原有的官职爵位,加封刘济为中书令。

王承宗派使者陈述自己遭到卢从史的离间,请求缴纳赋税,由朝廷任命官吏,允许他改过自新。李师道等人也屡次上表请求为王承宗平反,白居易又奏请停止用兵。于是宪宗颁布制书为王承宗平反,再把德、棣二州授给他,将诸道行营完全撤销,加封刘济为中书令。

瀛州刺史刘总杀死父亲刘济和哥哥刘绲。

刘济讨伐王承宗时,任命长子刘绲为副大使,掌管留后事务。刘济驻兵瀛州,而次子刘总担任瀛州刺史。刘济得了病,刘总与判官张玘商量,派人声称从长安前来,说:“朝廷认为您逗留不前,毫无建树,已经任命副大使为节度使了。”刘济大怒,召刘绲前往行营。刘总乘机毒死刘济,刘绲来到,刘总又把他杀死,于是得以统领军务。

九月,宪宗将吐突承璀罢免为军器使。

裴垍言于上曰:“承璀首唱用兵,疲弊天下,卒无成功。陛下纵以旧恩,不加显戮,岂得全不贬黜以谢天下乎!”李绛奏曰:“陛下不责承璀,他日复有败军之将,何以处之?若诛之,则同罪异罚,彼必不服。若释之,则谁不保身而玩寇乎!”上即罢承璀中尉,中外相贺。

以权德舆同平章事。

上问宰相:“为政宽猛何先?”权德舆对曰:“秦以惨刻而亡,汉以宽大而兴,先后可见矣。”上善其言。

冬十月,以任迪简为义武节度使,张茂昭为河中节度使。

义武节度使张茂昭请除代,河北诸镇互遣人说止之,不从。凡四上表,上乃许之,以任迪简为义武行军司马。茂昭悉以簿书、管钥授之,遣其妻子先行,曰:“吾不欲子孙染于污俗。”

茂昭既去,虞候杨伯玉、张佐元相继作乱,将士共杀之,奉迪简主军务。时府库罄竭,闾阎亦空,迪简无以犒士,乃设粝饭与士卒共食之,居戟门下经月,士卒感之,共请还府,然后得安。上闻之,命以绫绢十万赐易定将士,授迪简节钺,徙茂昭镇河中。

十一月,贬伊慎为右卫将军。

金吾将军伊慎以钱三万缗赂中尉第五从直,求河中,从直奏之,上贬慎官,坐死者三人。

初,慎自安州入朝,留其子宥主留事。会宥母卒于长安,宥不发丧。鄂岳观察使郄士美遣僚属以事过其境,宥出

裴垍向宪宗进言说:“吐突承璀首先提倡使用武力,使天下百姓穷乏困苦,最终无所建树。即使陛下因往日的恩情不将他处决示众,为了向天下百姓道歉,怎能对他全然不加贬斥!”李绛上奏说:“现在陛下不肯处罚吐突承璀,将来再有战败的将领,会怎样处治?如果诛杀他,那就是同样的罪责实行不同的处罚,他们一定不服。如果免予治罪,谁不保全自身,姑息贼寇!”宪宗立即免去吐突承璀中尉的职务,朝廷内外都互相祝贺。

宪宗任命权德舆为同平章事。

宪宗问宰相说:“执掌大政的宽和与严厉应当以哪个居于首位?”权德舆回答说:“秦朝因残酷苛刻而灭亡,汉朝因宽和大度而兴盛,哪个居于首位于此可见。”宪宗认为他说的很对。

冬十月,宪宗任命任迪简为义武节度使,张茂昭为河中节度使。

义武节度使张茂昭请求任命接替自己的人员,河北诸藩镇交互派人前来劝说阻止,张茂昭不听。张茂昭上表四次,宪宗才答应他的请求,任命任迪简为义武行军司马。张茂昭把账簿文书和锁头钥匙悉数交给任迪简,打发妻子儿女先走,说:“我不想让子孙后代沾染污浊的习俗。”

张茂昭离开后,虞候杨伯玉、兵马使张佐元相继发起变乱,将士共同杀死二人,拥戴任迪简主持军务。当时库存消耗已尽,居民也流散一空,任迪简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犒劳将士,就办备粗米饭与士兵共同进餐,在官署大门前住了一个月,士兵为之感动,一起请他回府,此后义武才得安宁。宪宗得知后,命令拿出绫绢十万匹,赐给易定将士,授给任迪简节度使的节钺,改派张茂昭去镇守河中。

十一月,宪宗将伊慎贬为右卫将军。

金吾将军伊慎以三万缗钱去贿赂中尉第五从直,谋求镇守河中,第五从直奏报其事,宪宗将伊慎贬官,三人因此获罪致死。

起初,伊慎由安州进京朝见,留下儿子伊宥主持留后事务。适值伊宥的母亲在长安去世,伊宥没有将死讯公布于众。鄂岳观察使郄士美派属官以办事的名义经过安州辖境,伊宥出来

迎,因告以凶问,先备篮舆,即日遣之。

以王锷为河东节度使。

上左右受锷厚赂,多称誉之,上命锷兼平章事。李藩固执以为不可,权德舆曰:“宰相非序进之官。今锷既无忠勋,朝廷又非不得已,何为遽以此名假之?”上乃止。

锷有吏才,工于完聚。范希朝以河东全军出屯河北,耗散甚众。锷到镇之初,兵不满三万人,马不过六百匹。岁余,兵至五万人,马有五千匹,器械精利,仓库充实,又进家财三十万缗。上复欲加锷平章事,李绛谏曰:“锷在太原,虽颇著绩效,今因献家财而命之,若后世何?”乃止。

裴垍罢为兵部尚书。

垍得风疾,上甚悼惜之。

十二月,以吕元膺为鄂岳观察使。

元膺尝欲夜登城,门已锁,守者不为开。左右曰:“中丞也。”对曰:“夜中谁辨真伪,虽中丞亦不可。”元膺乃还。明日,擢为重职。

以李绛为中书舍人。

上每有军国大事,必与诸学士谋之。尝逾月不见学士,绛等上言:“臣等饱食不言,其自为计则得矣,如陛下何?陛下询访理道,开纳直言,实天下之幸,非臣等之幸也。”上遂召对。

白居易因论事言“陛下错”,上色庄而罢,密召绛谓曰:“居易小臣不逊,须令出院。”绛曰:“陛下容纳直言,故群臣

迎接,便把死讯告诉伊宥,事先准备好竹轿,当天打发伊宥上路。

宪宗任命王锷为河东节度使。

宪宗身边的人收受王锷丰厚的贿赂,总是称赞王锷,宪宗让王锷兼任平章事。李藩坚持认为此举不妥,权德舆说:“宰相不是按等次晋升的官职。现在王锷既没有显示忠心,建立功勋,朝廷又不是出于不得已,为什么要忙着把这个名号给他?”于是宪宗未加任命。

王锷具有治理地方的才能,擅长掌管修城储粮一类的事务。范希朝率河东全军到河北驻扎,人力物力损耗很大。王锷刚到河东就任时,兵员不满三万,战马不超过六百匹。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兵员达到五万人,战马拥有五千匹,军事器具精良犀利,仓库充实,还进献家财三十万缗钱。宪宗又想加封王锷为平章事,李绛进谏说:“王锷任职太原,虽然成绩颇为显著,但是现在由于进献家财就任命为宰相,后世将怎么看?”于是没有任命。

裴垍罢免为兵部尚书。

裴垍得了风疾,宪宗很是为他惋惜。

十二月,宪宗任命吕元膺为鄂岳观察使。

有一次,吕元膺曾想在夜间登城,城门已经上锁,守卫城门的人不给开门。吕元膺身边的人说:“是吕中丞。”回答说:“夜间谁能分辨真假,即使吕中丞也不行。”于是吕元膺返回。第二天,守卫城门的人被提拔担任重要的职务。

宪宗任命李绛为中书舍人。

宪宗每当遇到军国大事,一定要与诸位翰林学士商量。宪宗曾一个多月没召见翰林学士,李绛等人进言说:“臣等饱食终日,沉默不言,若为个人着想本来挺好,但陛下会怎么看?陛下征询访求治国方策,开辟言路,采纳直言,实在是国家的幸运,而不是臣等的幸运。”宪宗随即召见诸人奏对。

白居易因在议论事情时脱口说“陛下错了”,宪宗面色严肃地停止谈话,暗中召见李绛,告诉他说:“白居易这个小臣出言不逊,必须让他退出翰林院。”李绛说:“陛下容纳直言,所以群臣

敢竭诚无隐。居易言虽少思,志在纳忠。陛下今日罪之,臣恐天下各思箝口,非所以广聪明,昭圣德也。”上悦,待居易如初。

上尝欲近猎苑中,至蓬莱池西,谓左右曰:“李绛必谏,不如且止。”

绛尝面陈吐突承璀专横,语极恳切,上作色曰:“卿言太过。”绛泣曰:“陛下置臣于腹心耳目之地,若臣畏避左右,爱身不言,是臣负陛下。言之,而陛下恶闻,乃陛下负臣也。”上怒解,曰:“卿所言皆人所不能言,真忠臣也。他日尽言,皆应如是。”遂以为中书舍人,学士如故。

绛尝从容谏上聚财,上曰:“今政令不及两河,河、湟沦于左衽,朕日夜思雪祖宗之耻,而财力不赡,故不得不蓄聚耳。不然,朕宫中用度极俭薄,多藏何用邪?”

辛卯(811) 六年

春正月,以李吉甫同平章事。 二月,李藩罢为太子詹事。

上尝与宰相语及神仙,李藩对曰:“秦始皇、汉武帝学仙之效具载前史,太宗服天竺僧长年药致疾,此古今之明戒也。陛下春秋鼎盛,励志太平,宜拒绝方士之说。苟道盛德充,人安国理,何忧无尧、舜之寿乎!”

以李绛为户部侍郎。

才敢竭尽诚心发言,不做隐瞒。白居易的话虽然有欠考虑,但本意在于效忠。倘若陛下现在加罪于他,臣担心天下人都要闭口不语,这不是拓广视听,显示陛下圣德的办法。”宪宗高兴起来,对待白居易还像往常一样。

宪宗曾想就近在禁苑中打猎,来到蓬莱池的西面时,对随侍人员说:“李绛一定会来进谏,不如姑且停止。”

李绛曾当着宪宗的面陈诉吐突承璀骄横专断,言辞极为恳切,宪宗气得变了脸色说:“你说得太过分了。”李绛流着眼泪说:“陛下将臣安排在亲近信任的职位上,如同腹心耳目,如果臣在陛下身边畏葸退缩,爱惜自身不肯进言,这是臣辜负陛下。臣把话说出来,陛下却讨厌去听,这是陛下辜负臣。”宪宗的怒气消除,说:“你讲的都是别人不能讲的,你是真正的忠臣。以后言无不尽,都应像现在这个样子。”于是任命李绛为中书舍人,仍然担任翰林学士。

李绛曾从容不迫地规劝宪宗不要聚敛财赋,宪宗说:“现在河南、河北都没实行国家的政教法令,河、湟地区还沦陷在异族手中,朕日夜考虑洗雪祖宗的耻辱,但财力不够丰足,所以不得不积蓄聚敛。否则,朕在宫廷中的花费极为俭约,多储藏财物有什么用?”

辛卯(811) 唐宪宗元和六年

春正月,宪宗任命李吉甫为同平章事。 二月,李藩罢免为太子詹事。

宪宗曾与宰相谈到神仙,李藩回答说:“秦始皇、汉武帝学习仙术的结果都详细记载在以往的史书中,太宗服用天竺僧人的长生不老之药招致疾病,这是古今的明戒。陛下年富力强,正勉励心志,再造太平盛世,应该拒绝方士的说教。如果道德盛大充盈,人民安居乐业,国家政治修明,还用担心没有唐尧、虞舜那样的年寿吗!”

宪宗任命李绛为户部侍郎。

宦官恶李绛在翰林,以为户部侍郎判本司。上问绛:“故事,户部皆进羡余,卿独无进,何也?”对曰:“守土之官厚敛于人以市私恩,天下犹共非之,况户部所掌,皆陛下府库之物,给纳有籍,安得羡余?若自左藏输之内藏,以为进奉,是犹东库移之西库,臣不敢踵此弊也。”上嘉其直,益重之。

夏四月,以卢坦判度支。

或告泗州刺史薛謇有异马不以献,事下度支,使巡官往验,未返。上迟之,使品官刘泰昕按其事。卢坦曰:“陛下既使有司验之,又使品官继往,岂大臣不足信于品官乎?臣请先就黜免。”上乃召泰昕还。

五月,以李惟简为凤翔节度使。

陇州地与吐蕃接,旧常更入攻抄,人不得息。惟简以为边将当谨守备,蓄财谷以待寇,不当睹小利起事。益市耕牛,铸农器,以给农之不能自具者,增垦田数十万亩。属岁屡稔,公私有余,贩者流及他方。

六月,诏有司省吏员,并州县,减仕涂,均俸给。

李吉甫奏:“中原宿兵见在八十余万,商贾、僧、道不服田亩者什有五六。是常以三分劳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辈也。今内外官以税钱给俸者不下万员,天下或以一县之地而为州,一乡之民而为县者甚众。旧制,一品月俸三千缗,职田禄米不过千斛。艰难以来,增置使额,厚给俸钱。

宦官不愿意让李绛在翰林院任职,使他担任户部侍郎,兼管户部。宪宗问李绛:“根据旧例,户部都要进献额外税收,为什么只有你不肯进献?”李绛回答说:“守卫疆土的地方官员通过征收沉重的赋税来换取私人的恩惠,天下人尚且共同非难他们,何况户部掌管的,都是陛下府库中的物品,支出与交纳都有账目,怎么会有额外盈余?如果把财物从左藏库转运到内藏库,以此作为进献的贡物,这如同将财物从东库房搬到西库房,臣不敢因袭这一弊病。”宪宗喜欢李绛的耿直,对他更加器重。

夏四月,宪宗任命卢坦判度支。

有人告发泗州刺史薛謇有一匹不同寻常的好马没有进献,事情交付度支查问,度支让巡官前去验察,尚未返回。宪宗嫌办得太慢,让品官刘泰昕按察其事。卢坦说:“既然陛下交付有关部门验察,接着又让品官前去插手,难道大臣不如品官可信吗?请让臣先接受罢免。”于是宪宗将刘泰昕召回。

五月,宪宗任命李惟简为凤翔节度使。

陇州地与吐蕃接壤,以前经常交替深入对方攻打抄掠,人们不得宁息。李惟简认为,边防将领应周密设防,积蓄钱粮等待敌军的到来,不应着眼小利滋事生非。李惟简增购耕牛,铸造农用器具,以供给不能自己备办农具的人们,增加垦田数十万亩。适值连年屡获丰收,公私都有了余粮,商人把粮食贩运到外地。

六月,宪宗下诏有关部门裁减吏员,合并州县,减少入仕途径,平均薪俸。

李吉甫奏称:“中原地区屯驻的军队现在有八十余万人,商人、僧人、道士等不从事农业的人口有十分之五六。这就是说,要经常以十分之三劳苦筋骨的人去养活十分之七不织而衣、不劳而食的人。现在朝廷内外需要以税收钱财供给薪俸的官员不少于一万人,全国各地有时以一个县的地方设置一个州,以一个乡的人口设置一个县的情况很多。根据以往的典章制度,一品官员每月薪俸钱三千缗,职田所得禄米不超过一千斛。国运艰难以来,增加设置诸使的名额,发给优厚的薪俸钱。

大历中,权臣月至九千缗,州无大小,刺史皆千缗。常衮始立限约,李泌稍复增加。然有名存职废,或额去俸存,闲剧之间,厚薄顿异。请敕有司详定省吏员,并州县,减入仕之涂,定俸给之数。”于是诏段平仲、韦贯之、许孟容、李绛同详定,于是省并八百八员,诸司流外千七百余人。

秋九月,梁悦报仇杀人,杖而流之。

富平人梁悦报父仇,杀秦杲,自诣县请罪。敕:“复仇,据《礼经》,则义不同天,征法令则杀人者死。宜令都省集议闻奏。”职方员外郎韩愈议曰:“律无复仇之条,非阙文也,盖不许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之则人将倚法专杀,而无以禁止其端。故圣人丁宁其义于经,而深没其文于律,其意将使法吏一断于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宜定其制曰:‘凡复父仇者,事发,具事申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则经、律无失其旨矣。”于是杖悦一百,流循州。

冬十一月,弓箭库使刘希光伏诛。以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

希光受羽林大将军孙璹钱二万缗,为求方镇,事觉,赐死。事连知内侍省事吐突承璀,出为淮南监军。上问李绛:“朕出承璀何如?”对曰:“外人不意陛下遽能如是。”上曰:“此家奴耳。向以其驱使之久,故假以恩私。若有违犯,

大历年间,权臣每月的薪俸钱达到九千缗,无论大州小州,刺史每月的薪俸钱都是一千缗。常衮开始设置限制约束,李泌又逐渐增加薪俸。但是存在只有职名而职事废弃,或者名额免除而薪俸犹存的情形,在职务的清闲与繁重之间,薪俸的优厚与菲薄顿时就显出差别。请敕令有部门详细制定减除吏员,合并州县,减少入仕途径,厘定薪俸数额的方案。”于是宪宗下诏段平仲、韦贯之、许孟容、李绛一起详细参定,于是裁减合并官员八百八十人,各部门九品以下的吏员一千七百余人。

秋九月,梁悦报仇杀人,朝廷杖打流放了他。

富平人梁悦为父亲报仇,杀死秦杲,自己到县衙请求治罪。敕书称:“关于复仇,根据《礼记》的说法,在道理上说,应与仇人不共戴天,但引征法令条文,杀人者应处以死刑。应让尚书都省召集有关人员计议,奏报朝廷闻知。”职方员外郎韩愈议论说:“刑律中没有报仇的条文,并不是刑律有阙文,而是由于不许报仇会伤害孝子的心愿,并违背先王的教诲;允许报仇将使人凭借法令擅自杀人,却无法禁止此类事情的发生。所以圣人在经书里反复强调报仇的含义,在刑律中又将报仇的条文深深隐没,其用意是让执法官吏一概依法裁决,而尊奉经学之士可以援引经典加以议论。应这样规定这项制度:‘凡是为父亲报仇的,被举发后,应写明事实申报尚书省,由尚书省召集有关人员计议,奏报朝廷闻知。’考虑在合适的时候处理它,经书与刑律就不会有失其意了。”于是将梁悦杖打一百下,流放到循州。

冬十一月,弓箭库使刘希光被处死。宪宗任命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

刘希光接受羽林大将军孙璹的二万缗钱,为孙璹谋求节度使的职务,案发后,宪宗命他自杀。此事牵连到知内侍省事吐突承璀,吐突承璀被外放为淮南监军。宪宗问李绛说:“朕将吐突承璀任为外官怎么样?”李绛回答说:“外人没想到陛下忽然能这么做。”宪宗说:“他不过是个家奴。过去朕觉得役使他的时间很长了,所以因私情恩宠而宽宥了他。假如他有违纪犯法的行为,

朕去之轻如一毛耳。”

试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知上于承璀恩顾未衰,乃投匦上疏称:“承璀有功,希光无罪。”知匦使孔戣见其副章,诘责不受,上疏极言:“涉奸险欺天,请加显戮。”诏贬峡州司仓。戣,巢父之子也。

十二月,封恩王等女为县主。

十六宅诸王既不出閤,其女嫁不以时,选尚者皆由宦官纳赂自达。李吉甫为上言其弊,诏封恩王等六女为县主,委中书、门下、宗正、吏部选门地人才称可者,嫁之。

以李绛同平章事。

李吉甫为相,多修旧怨,上颇知之,故擢绛为相。吉甫善逢迎上意,而绛鲠直,数争论于上前,上多直绛而从其言,由是二人有隙。

上御延英,吉甫言:“天下已太平,陛下宜为乐。”绛曰:“汉文帝时兵木无刃,家给人足,贾谊犹以为厝火积薪之下,不可谓安。今法令所不能制者河南北五十余州,犬戎腥膻,近接泾、陇,烽火屡惊,加之水旱时作,仓库空虚,此正陛下宵衣旰食之时,岂得谓之太平,遽为乐哉!”上欣然曰:“卿言正合朕意。”退谓左右曰:“吉甫专为悦媚,如李绛,真宰相也。”

上尝问:“贞元中政事不理,何乃至此?”吉甫对曰:“德宗自任圣智,不信宰相,使奸臣得乘间弄威福故也。”上曰:“然此亦未必皆德宗之过。朕幼在德宗左右,见事有得失,当时宰相亦未有再三执奏者,今日岂得专归咎于德宗邪?

朕抛弃他就像拔掉一根毫毛一样容易!”

试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知道宪宗对吐突承璀的恩宠眷顾并未减弱,就通过接受臣民意见的铜匦上疏说:“吐突承璀有功,刘希光无罪。”知匦使孔戣见到上疏的副本,加以责问,不肯受理,上疏极力陈言:“李涉奸邪阴险,欺骗上天,请将他处决示众。”有诏将孔戣贬为峡州司仓。孔戣,是孔巢父的儿子。

十二月,宪宗将恩王等人的女儿封为县主。

十六宅诸王不再做封地上的藩王,他们的女儿不能按时出嫁,择偶下嫁者都通过贿赂宦官才办成的。李吉甫向宪宗说了这一弊病,宪宗下诏将恩王等人的六个女儿封为县主,委托中书、门下、宗正和吏部选择门第人才相当的人,许配给他们。

宪宗任命李绛为同平章事。

李吉甫担任宰相,往往报复以往与自己结怨的人,宪宗也略微了解一些情况,所以提拔李绛为宰相。吉甫善于迎合宪宗的意旨,而李绛刚正不阿,两人屡次在宪宗面前争执,宪宗多认为李绛有理,听从他的主张,因此两人有了嫌隙。

宪宗驾临延英殿,李吉甫说:“天下已经太平,陛下应该作乐。”李绛说:“汉文帝时兵器变钝,没了锋刃,家家富裕,人人丰足,贾谊还认为这是将火种放在堆积的柴火下面,不能说是安定的。现在朝廷的法纪号令不能控制的地区有河南、河北五十余州,异族的秽恶气息,近处已与泾州、陇州连接,边境的烽火屡次报警,再上水旱灾害经常发生,仓库储备空虚,这正是陛下勤于政事的时候,怎能说已经太平,就忙着作乐呢!”宪宗欣然说:“你的话正合朕意。”退朝后对身边的人说:“李吉甫专门阿谀献媚,像李绛那样,才是真正的宰相。”

宪宗曾问:“贞元年间政事不甚修明,为什么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李吉甫回答说:“因为德宗自逞超人的智慧,不信任宰相,使奸臣能够乘机作威作福的缘故。”宪宗说:“但这也未必都是德宗的过错。朕幼年在德宗身边,看到政事有了缺失,当时的宰相也没有再三坚持上奏的,现在怎么能专门把过错都归到德宗身上呢?

卿辈宜用此为戒。事有非是,当力陈不已,勿畏朕谴怒而遽止也。”

吉甫尝言:“人臣不当强谏,使君悦臣安,不亦美乎?”李绛曰:“人臣当犯颜苦口,指陈得失。若陷君于恶,岂得为忠!”上曰:“绛言是也。”吉甫至中书,卧不视事,长吁而已。李绛或久不谏,上辄诘之曰:“岂朕不能容受邪?将无事可谏也?”吉甫又尝言于上曰:“赏罚,人主之二柄,不可偏废。今惠泽已深而威刑未振,中外懈惰,愿加严以振之。”上顾李绛曰:“何如?”对曰:“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岂可舍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乎!”上曰:“然。”后旬余,于入对,亦劝上峻刑,上谓宰相曰:“于大是奸臣。劝朕峻刑,卿知其意乎?”皆对曰:“不知也。”上曰:“此欲使朕失人心耳。”吉甫失色,退而抑首不言笑竟日。

太子宁卒。 大稔。

是岁,天下大稔,米斗有直二钱者。

壬辰(812) 七年

春正月,以元义方为鄜坊观察使。

义方媚事吐突承璀,李吉甫欲自托于承璀,擢义方为京兆尹,李绛恶而出之。义方入谢,因言:“绛私其同年许季同,以为京兆少尹,故出臣鄜坊,专作威福。”明日,上以诘绛曰:“人于同年固有情乎?”对曰:“同年乃四海九州之人偶

你们应以此为戒。事情有过失,应尽力陈述不止,别怕朕发怒因而赶紧闭口不言。”

李吉甫曾说:“人臣不应该极力进谏,让君主喜欢臣下安宁,不也很好吗?”李绛说:“人臣应该敢于冒犯圣上的威严,讲出逆耳但又恳切的谏言,指陈过失。如果使君主陷溺到邪恶中,怎么算得上忠于君主!”宪宗说:“李绛说得好。”李吉甫来到中书省,躺在那里不去办事,只是长声叹息。有时李绛很长时间没有进谏,宪宗总是问他说:“难道是朕不能接受意见吗?还是没有事情可以进谏?”李吉甫又曾向宪宗进言说:“奖赏与惩罚,是人君的两大权柄,不能偏废。现在施行的恩泽已够深厚,只是威刑未能振举,内外官员松懈懒惰,希望采用严厉的刑罚,使内外官员振作起来。”宪宗看着李绛说:“这种说法怎么样?”李绛回答说:“帝王为政,推尚仁德而不推尚刑罚,怎么能抛开周成王、周康王和汉文帝、汉景帝的榜样,反而效法秦始皇父子呢!”宪宗说:“讲得对。”十多天后,于頔入朝奏对,也劝宪宗采用严刑峻法,宪宗对宰相说:“于頔是个大大的奸臣。他劝朕采用严刑峻法,你们知道其中的用意吗?”宰相都回答说:“不知道。”宪宗说:“这是想使朕失去人心。”李吉甫惊慌失色,退朝后一整天都低着头,不说不笑。

太子李宁去世。 大丰收。

这一年,全国大丰收,每斗米有仅值二钱的。

壬辰(812) 唐宪宗元和七年

春正月,宪宗任命元义方为鄜坊观察使。

元义方巴结谄媚吐突承璀,李吉甫想自己依靠吐突承璀,因而提拔元义方为京兆尹,李绛憎恶元义方便将他逐出朝廷。元义方入朝谢恩,乘机说:“李绛为同年许季同徇私,任命许季同为京兆少尹,所以把臣外放到鄜坊,这是擅作威福。”第二天,宪宗就以此责问李绛说:“难道人们对于自己的同年应该有私情吗?”李绛回答说:“同年就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偶然

同科第,情于何有?且陛下不以臣愚,备位宰相,宰相职在量才授任。若其人果才,虽在兄弟子侄之中,犹将用之,况同年乎!避嫌而弃才,是乃便身,非徇公也。”上曰:“善。”遂趣义方之官。

夏四月,以崔群为中书舍人。

上嘉翰林学士崔群谠直,命学士自今奏事必取群连署,然后进之。群曰:“翰林举动,皆为故事。必如是,后来万一有阿媚之人为之长,则下位直言无从而进矣。”遂不奉诏。

五月,诏蠲淮、浙租赋。

上谓宰相曰:“卿辈屡言淮、浙去岁水旱,近有御史自彼还,言不至为灾,事竟如何?”绛对曰:“臣按淮、浙诸道奏状,皆云水旱人流,求设法招抚,其意似恐朝廷罪之者,岂肯无灾而妄言灾邪?此盖御史欲为奸谀,以悦上意耳。愿得其主名,按致其法。”上曰:“卿言是也。国以人为本,闻有灾,当亟救之,岂可复疑之邪!”因命速蠲其租赋。上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求退,上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处者独宫人、宦官耳,故乐与卿等且共谈为理之要,殊不知倦也。”

秋七月,立遂王恒为皇太子。 八月,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卒。

魏博牙内兵马使田兴有勇力,颇读书,性恭逊。季安淫虐,兴数规谏,季安以为收众心,欲杀不果。季安病,军政

同时科考登第,私情又在哪里?况且陛下不嫌臣愚昧,让臣充数担任宰相,宰相的职责在于酌量才能,授给职任。如果有人果真有才能,即使该人是自己的兄弟子侄一辈人,尚且要加以任用,何况同年呢!为避嫌而舍弃人才,这是利己的做法,不是舍身为公的态度。”宪宗说:“讲得好。”于是催促元义方去就任。

夏四月,宪宗任命崔群为中书舍人。

宪宗嘉许翰林学士崔群的正直,命令翰林学士从今以后奏事必须在取得崔群的联名签署后才能将奏疏进呈。崔群说:“翰林学士的行为,都会成为惯例。如果一定这样办,万一后来有阿谀谄媚的人担当翰林学士的长官,那么官位在下的直言就无从进献了。”于是没有接受诏命。

五月,宪宗下诏蠲免淮南、浙江的赋税。

宪宗对宰相说:“你们这些人屡次提到淮南、浙江地区去年发生水旱灾害,近来有一位御史从那里回来,说没有达到造成灾害的程度,这事究竟怎么样?”李绛回答说:“臣考察淮南、浙江各道奏报的文状,都说发生水旱灾害,百姓流散,请求设法安抚,那意思似乎担心朝廷加罪于他们,难道愿意没有灾情就胡说遭灾?这大约是御史想干奸邪逢迎的勾当,以讨陛下的欢心。臣希望得知发言人的姓名,加以按察,依法制裁。”宪宗说:“你说得对。国家以百姓为本,听说发生灾情,应赶快救济他们,怎能再怀疑灾情的存在!”于是命令赶快蠲免那里的赋税。宪宗曾与宰相在延英殿谈论治国之道,当时天色向晚,暑气甚重,汗水湿透了宪宗的衣服,宰相请求退下,宪宗挽留他们说:“朕进入宫廷后,只能与宫女和宦官接触相处,所以朕喜欢与你们暂且一起谈论治国的要领,一点也不觉得疲倦。”

秋七月,宪宗将遂王李恒立为皇太子。 八月,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去世。

魏博牙内兵马使田兴勇武有力,颇读过一些书,性情恭谨谦逊。田季安放荡而又暴虐,田兴屡次规劝进谏,田季安认为这是收揽人心,想杀田兴,没有杀成。田季安得了病,军政

废乱,夫人元氏立其子怀谏为副大使,知军务,时年十一。召兴为都知兵马使。

上与宰相议魏博事,李吉甫请兴兵讨之,李绛曰:“魏博不必用兵,当自归朝廷。”上意以吉甫议为然,绛曰:“两河藩镇之跋扈者,恐诸将权重而谋己,故常分兵以隶之,不使专在一人。诸将势均力敌,莫能相制,虽欲为变,莫敢先发。跋扈者恃此以为长策,然亦必常得严明主帅能制诸将之死命者以临之,然后粗能自固。今怀谏乳臭子,不能自听断,军府大权必有所归。诸将不服,怨怒必起,然则向者分兵之策,反为今日祸乱之阶矣。田氏不为屠肆则悉为俘囚,何足烦天兵哉!然彼自列将起代主帅,邻道之所深恶,不倚朝廷之援则无以自存,故臣以为不必用兵,可坐待魏博之自归也。但愿陛下按兵养威,严敕诸道选练士马,以须后敕,不过数月,必有自效于军中者矣。至时惟在朝廷应之敏速,中其机会,不爱爵禄,以赏其人。使两河藩镇闻之,恐其麾下效之以取朝廷之赏,必皆恐惧,争为恭顺矣。此所谓不战而屈人兵者也。”上曰:“善。”

冬十月,魏博兵马使田兴请吏奉贡,诏以兴为节度使。

田怀谏幼弱,军政皆决于家僮蒋士则,数以爱憎移易诸将,众皆愤怒。朝命久未至,军中不安。田兴晨入府,士卒

废弛混乱,夫人元氏将自己的儿子田怀谏立为副大使,掌管军务,当时只有十一岁。并将田兴召回来担任都知兵马使。

宪宗与宰相计议有关魏博的事宜,李吉甫请求起兵讨伐田怀谏,李绛说:“不必对魏博采取军事行动,田怀谏自然就会归顺朝廷。”宪宗认为李吉甫的意见正确,李绛说:“河南、河北骄横强暴的藩镇,担心部下诸将领职权过重,会想办法对付自己,所以通常将兵力分开,再归诸将领管辖,不让兵力专门由一人掌握。诸将领势均力敌,不能互相节制,即使想发动变乱,也不敢率先发难。骄横跋扈的藩镇仗着这种做法作为长远的计策,但也必须经常有个能控制诸将领竭尽死力效命的严明的主帅加以驾驭,才能大致巩固自己的地位。现在田怀谏是个乳臭小儿,不能自己听政断事,军府大权必然有一个归向。诸将领心中不服,必然产生怨恨,这就使以往分散兵力的策略,反而成为现今滋生祸乱的条件。即使田氏不被举家屠杀,陈尸示众,也都会成为被俘的囚徒,还用烦劳朝廷的兵马吗!然而田怀谏由众将领的一员来接替主帅的职务,正是邻道深为憎恶的局面,田怀谏不倚靠朝廷的援助就无法使自己存在下去,所以臣认为不必采取军事行动,可以坐待魏博主动归附。但愿陛下按兵不动,蓄养声威,严令各道选拔并操练兵马,以待日后的敕令,不超过几个月的时间,军中一定会出现自动效命的人。到时候,只在于朝廷敏捷迅速地做出反应,看准时机,不爱惜官爵俸禄,用来奖赏效命之人。假如河南、河北的藩镇得知这一消息,唯恐自己的部下效法魏博,以获取朝廷的奖赏,肯定都会害怕起来,争着向朝廷表示恭敬顺从。这就是所谓不用作战就使敌兵屈服的道理。”宪宗说:“讲得好。”

冬十月,魏博兵马使田兴请朝廷任命官吏,向朝廷纳贡,宪宗下诏任命田兴为节度使。

田怀谏幼稚弱小,军政都由家仆蒋士则决断,蒋士则屡次凭个人的爱憎调动诸将领,大家都为之愤怒。朝廷的任命许久没有送到,军中将士感到惶恐不安。田兴早晨走进军府,士兵

大噪,环拜,请为留后。兴惊仆,久之起谓众曰:“汝肯听吾言乎?”皆曰:“惟命。”兴曰:“勿犯副大使,守朝廷法令,申版籍,请官吏,然后可。”皆曰:“诺。”兴乃杀蒋士则等十余人,迁怀谏于外。

监军以闻,上亟召绛曰:“卿揣魏博若符契。”吉甫请遣中使宣慰,以观其变,绛曰:“今田兴奉其土地兵众,坐待诏命。不乘此际推心抚纳,必待敕使至彼持将士表来,然后与之,则是恩出于下,而其感戴之心非今日比矣。”吉甫素与枢密使梁守谦相结,守谦亦为之言,上竟遣中使张忠顺如魏。绛复上言:“朝廷恩威得失在此一举,时机可惜,奈何弃之!计忠顺之行,甫应过陕,乞明旦即降白麻,除兴节度使,犹可及也。”上欲且除留后,绛曰:“田兴恭顺如此,自非恩出不次,无以深慰其心。”上从之。忠顺未还,制命已至,兴感恩流涕,士众鼓舞。

十一月,遣知制诰裴度宣慰魏博。

李绛言:“魏博五十余年不沾皇化,一旦来归,不有重赏过其所望,则无以慰士卒之心,使四邻劝慕。请发内库钱百五十万缗以赐之。”宦官以为太多,上以语绛,绛曰:“田兴不贪专地之利,不顾四邻之患,归命圣朝,陛下奈何爱小费而遗大计,不以收一道人心?钱用尽更来,机事一失,不可复追。借使国家发十五万兵以取六州,期年而克之,其费岂止如此而已乎!”上悦,曰:“朕所以恶衣菲食,蓄聚

大声喊叫,围着田兴行礼,请田兴担任留后。田兴惊惶得仆倒在地,许久才起身对大家说:“你们愿意听我的话吗?”大家都说:“听您的命令。”田兴说:“不许冒犯副大使,遵守朝廷法令,申报版图户籍,请求任命官吏,做到这些才行。”大家都说:“好。”田兴于是杀死蒋士则等十余人,让田怀谏搬出军府。

监军上报宪宗,宪宗连忙召见李绛说:“你对魏博势态的揣测与事实吻合。”李吉甫请求派中使前去安抚,以观察事态的变化,李绛说:“现在田兴献出魏博的土地和军队,正在等待诏命。如果不趁此时机诚心抚慰接纳,一定要等敕使到魏博拿回将士的奏表,然后再任命田兴为节度使,这是恩惠来自下边,而田兴对朝廷的感激和爱戴之心就不能与现在相比了。”李吉甫一向与枢密使梁守谦互相勾结,梁守谦也为李吉甫说话,宪宗最终还是派中使张忠顺前往魏博。李绛再次进言说:“朝廷施加恩典与声威的成败在此一举,当前这一时机值得珍惜,怎能放弃!考虑张忠顺的行程,应刚过陕州,请陛下明天早晨立即下达白麻纸诏书,任命田兴为节度使,还来得及。”宪宗想暂且任命田兴为留后,李绛说:“田兴这样恭敬顺从,不破格施加恩典,自然无法深慰其心。”宪宗依言而行。张忠顺还没回朝,制命已到达魏博,田兴感恩流泪,士兵欢欣雀跃。

十一月,宪宗派知制诰裴度安抚魏博。

李绛进言说:“魏博五十余年没有沾润朝廷的教化,现在忽然前来归顺,如果没有超过他们所希望的重赏,就无法安慰士兵的心意,使四邻各道受到勉励,感到羡慕。请调拨内库钱一百五十万缗赐给魏博。”宦官认为太多,宪宗把这件事告知李绛,李绛说:“田兴不贪图独霸一方的好处,不顾隐伏在四邻各道的祸患,归顺本朝,陛下怎能吝惜微小的费用,反而丢掉国家大计,不拿这点钱去收揽一道的民心呢!钱用完了还会再有,一旦失去这一时机,就不能重新挽回。假如国家调集十五万兵力去攻占魏博六州,经过整整一年才攻克其地,这费用哪里只这点钱就够!”宪宗高兴地说:“朕之所以穿粗劣的衣服,吃薄味的食品,积蓄

货财,正为欲平定四方。不然,徒贮之府库何为!”十一月,遣知制诰裴度宣慰魏博,颁赏军士,六州百姓给复一年。军士受赐,欢声如雷。成德、兖郓使者数辈见之,相顾失色,叹曰:“倔强者果何益乎!”

度为兴陈君臣上下之义,兴听之终久不倦。请度遍行所部,宣布朝命。又奏所部缺官,请有司注拟,奉法令,输税赋,室屋僭侈者皆避不居。郓、蔡、恒遣游客间说百方,兴终不听。李师道使人谓韩弘曰:“我世与田氏约相保援,今兴非其族,又首变两河事,亦公之所恶也,我与成德合军讨之。”弘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诏行事耳。若兵北渡河,我则以兵东取曹州。”师道惧,不敢动。

置振武、天德营田。

李绛奏:“振武、天德左右良田可万顷,请择能吏开置营田,可以省费足食。”上从之,命度支使卢坦经度。四年之间,开田四千八百顷,收谷四千余万斛,岁省度支钱二十余万缗。

吐蕃寇泾州。

吐蕃数入寇,上患之。李绛言:“京西、京北始置神策镇兵,欲以备御吐蕃,使与节度使掎角相应。今则鲜衣美食,坐耗县官,每有寇至,节度使邀与俱进,则云申取中尉处分,比其得报,虏去远矣。纵有果锐之将,闻命奔赴,节度使无刑戮以相制,相视如平交,左右前却,莫肯用命。请据

物资钱财,正是为了平定四方。否则,钱财白白储存在府库里有什么用!”十一月,宪宗派知制裴诰度前去安抚魏博,向将士颁发奖赏,宣布魏博六州百姓免除一年的赋税徭役。将士得到赏赐,欢声如雷。成德、兖郓的几个使者看见这一场景,相顾失色,叹息说:“对朝廷强硬不屈的藩镇到底有什么好处!”

裴度向田兴讲述君臣上下的道理,田兴听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倦意。田兴请裴度走遍自己管辖的州县,去宣布朝廷的命令。田兴还奏报部下缺少的官员,请求有关部门登录姓名,拟定官职,行使朝廷的法纪命令,向朝廷交纳赋税,过度奢华的宫室一概回避不住。郓州、蔡州、恒州派说客想方设法进行离间游说,田兴始终不肯听信。李师道让人对韩弘说:“我与田氏世代约定互相保全,彼此援助,如今田兴不是田氏家族的成员,又第一个改变河南、河北的先例,这也是您所憎恶的,我想与成德合兵讨伐田兴。”韩弘说:“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利弊得失,只知道遵照诏书办事。如果你的军队北渡黄河,我就领兵东进,攻占曹州。”李师道害怕了,没敢用兵。

朝廷在振武、天德设置屯田。

李绛奏称:“振武、天德周围的良田可达一万顷,请选择强干的官吏开设屯田,可以节省开支,使粮食充足。”宪宗依言而行,命度支使卢坦去经营规划。在四年时间里,开辟田地四千八百顷,收获谷物四千余万斛,每年节省度支钱二十余万缗。

吐蕃侵犯泾州。

吐蕃屡次侵犯内地,宪宗甚为担忧。李绛进言说:“京西、京北开始设置神策军赴镇驻守的兵马,为的是防御吐蕃,使神策军与节度使的兵马互相呼应。如今神策军鲜衣美食,白白消耗官府的物资供给,每当吐蕃到来,节度使邀请神策军与自己共同进军,神策军却说需要上报,听候神策军中尉的处理,等得到答复时,吐蕃早已远去。纵然神策军有果决勇猛的将领,接受命令就奔赴敌军,但节度使无法行使刑杀的权力来加以控制,只能视为平级交往,军队前进或退却时,他们都不肯服从命令。请根据

所在之地割隶本镇,使号令齐一,则军威大振,虏不敢入寇矣。”上曰:“朕不知旧事如此,当亟行之。”既而神策军骄恣日久,不乐隶节度使,竟为宦者所沮而止。

癸巳(813) 八年

春正月,以田融为相州刺史。

融,兴之兄也。兴幼孤,融长养而教之。兴尝于军中角射,一军莫及,融退而抶之,曰:“尔不自晦,祸将及矣。”故兴能自全于猜暴之时。

权德舆罢。

李吉甫、李绛数争论于上前,德舆居中,无所可否,上鄙之,故罢。

赐田兴名弘正。 贬于頔为恩王傅。

久留长安,郁郁不得志。有梁正言者,自言与梁守谦同宗,使其子敏赂之,求出镇。寻觉其诈,索赂不得,诱其奴支解之。事觉,素服诣阙请罪,左授恩王傅,绝朝谒,敏流雷州。

事连僧鉴虚。鉴虚自贞元以来以财交权幸,受方镇赂遗,厚自奉养,吏不敢诘。至是,权幸争为之言,上欲释之,中丞薛存诚不可。上遣中使诣台宣旨,存诚对曰:“陛下必欲释此僧,请先杀臣,不然臣不奉诏。”上嘉而从之,杖杀鉴虚。

征西川节度使武元衡入知政事。 夏六月,大水。

上以为阴盛之象,出宫人二百车。

徙受降城于天德军。

神策军的所在地划归本镇节度使管辖,使号令统一,这样就会军威大振,吐蕃也不敢入侵了。”宪宗说:“朕不知道以往的制度竟是这个样子,应当赶快实行你的建议。”不久由于神策军骄横放纵日久,不愿意归节度使管辖,终究被宦官阻挠,没有实行。

癸巳(813) 唐宪宗元和八年

春正月,宪宗任命田融为相州刺史。

田融,是田兴的哥哥。田兴幼年丧父,田融年长,抚养教育田兴。有一次田兴曾在军中比赛射箭,全军无人可比,田融回来用鞭子抽打田兴,说:“你不收敛自己的锋芒,祸事就要到来。”所以田兴能在田季安猜忌暴虐之时保全自己。

权德舆罢相。

李吉甫、李绛多次在宪宗面前争论,权德舆置身其间,不置可否,为宪宗轻视,所以罢相。

宪宗为田兴赐名叫田弘正。 将于贬为恩王傅。

于頔长期留在长安,郁郁不得志。有个叫梁正言的人,自己说与梁守谦是本家,于頔让儿子于敏贿赂梁正言,谋求离京担任节度使。不久于敏察觉梁正言纯属欺诈,要不回贿赂,就诱使梁正言的奴仆将梁正言肢解。案发后,于頔穿着白色丧服到宫门前请罪,被降职为恩王傅,不得入朝谒见,于敏流放雷州。

事情牵连到僧人鉴虚。鉴虚自贞元年间以来,与有权受宠的奸佞之人交往,收受节度使的贿赂,使自己获得优厚的供养,吏人不敢追问。至此,有权受宠的奸佞之人争着为鉴虚讲情,宪宗想释放鉴虚,御史中丞薛存诚认为不妥。宪宗派中使到御史台宣旨,薛存诚回答说:“如果陛下一定要释放此僧,请先把臣杀了,否则臣不接受诏命。”宪宗表示嘉许,依言而行,将鉴虚杖打而死。

宪宗征调西川节度使武元衡回朝执掌政事。 夏六月,发生严重的水灾。

宪宗认为这是阴气满盈的物象,将二百车宫女打发出宫。

朝廷将受降城迁移到天德军。

先是,振武河溢,毁受降城,节度使李光进奏请修城,兼理河防。李吉甫请徙于天德故城,以避河患。李绛、卢坦以为:“受降城,张仁愿所筑,当碛口,据虏要冲,美水草,守边之利地。欲避河患,退二三里可也。天德故城僻处确瘠,烽候不相应接,虏忽唐突,势无由知,是无故而蹙国二百里也。”城使周怀义奏利害,与绛、坦同,上卒用吉甫策,以受降城骑士隶天德军。

李绛言于上曰:“边兵徒有其数而无其实。将帅但缘私役,使聚其货财,以结权幸而已,未尝训练以备不虞,此不可不于无事之时豫留圣意也。”受降兵籍旧四百人,及天德交兵,才五十人,器械一弓而已,故绛言及之。上惊曰:“边兵乃如是其虚邪!卿曹当加按阅。”会绛罢相而止。

秋九月,吐蕃作乌兰桥。

初,吐蕃欲作乌兰桥,先贮材于河侧,朔方常潜遣人投之于河,终不能成。虏知节度王佖贪,先厚赂之,然后并力成桥,仍筑月城守之,自是朔方御寇不暇。

冬十月,回鹘击吐蕃。 振武军乱,逐其节度使李进贤。

振武节度使李进贤不恤士卒,使牙将杨遵宪将五百骑趣东受降城以备回鹘,士卒还攻进贤,进贤奔静边军。

诏以张煦为振武节度使,将夏州兵二千赴镇,诛乱者二百余人。贬进贤为通州刺史,监军骆朝宽坐纵乱者杖八十,配役定陵。

在此之前,振武一带黄河泛滥,冲毁受降城,振武节度使李光进奏请修筑受降城,同时治理黄河堤防。李吉甫请求将受降城迁移到天德军故城,以避免黄河的危害。李绛、卢坦认为:“受降城,是张仁愿修筑的,地处大漠的出口,占据着控制异族的交通要冲,水草丰美,是守卫边疆的好地方。要避免黄河的危害,后退两三里就行了。天德军故城处于荒远之地,地质瘠薄多石,烽火台示警告急时,不能互相呼应,异族忽然前来横冲直撞,势必无从得知,这是无故使国家减缩二百里的土地。”受降城使周怀义奏陈利弊得失,与李绛、卢坦意见相同,但宪宗最终还是采用李吉甫的计划,将受降城的骑兵隶属于天德军。

李绛对宪宗说:“边疆的军队空有数额,实际没有那么多兵员。将帅只知通过私自役使士兵,积聚物资钱财,用来结交有权得宠的奸佞之徒,从不进行训练以防意外事件的发生,这种情形不能不在没有事端时请陛下预先留意。”受降城士兵名册原有四百人,及至向天德军移交兵员时,只有五十人,军用器具只有一张弓而已,所以李绛提到此事。宪宗惊讶地说:“边境的兵力竟然如此空虚吗!你们应当加以按察。”适值李绛罢相,就没有兑现。

秋九月,吐蕃架设乌兰桥。

起初,吐蕃准备架设乌兰桥,预先在黄河岸边储存木材,朔方军经常暗中派人把木材扔进黄河,乌兰桥始终没有建成。吐蕃知道节度使王佖贪财,先重加贿赂,然后全力架起乌兰桥,还修筑新月形的城墙加以守卫,从此朔方只能忙于抵御吐蕃。

冬十月,回鹘攻打吐蕃。 振武军哗变,驱逐本镇节度使李进贤。

振武节度使李进贤不体恤士兵,派牙将杨遵宪带领五百名骑兵奔赴东受降城去防备回鹘,士兵折回来攻打李进贤,李进贤逃奔静边军。

宪宗下诏任命张煦为振武节度使,带领夏州的两千名士兵前往振武就任,张煦处死哗变者二百余人。宪宗将李进贤贬为通州刺史,监军骆朝宽因纵容哗变者杖责八十,发配到定陵服役。

甲午(814) 九年

春正月,李绛罢为礼部尚书。

上尝谓宰相曰:“卿辈当为朕惜官,勿用之私亲故。”李吉甫、权德舆皆谢不敢,李绛曰:“崔祐甫有言:‘非亲非故,不谙其才。’谙者尚不与官,不谙者何敢复与?但问其才器与官相称否耳。若避亲故之嫌,使圣朝亏多士之美,此乃偷安之臣,非至公之道也。苟所用非其人,则朝廷自有典刑,谁敢逃之?”上以为然。

又尝问绛:“人言外间朋党太盛,何也?”李绛对曰:“自古人君所盛恶者,莫若朋党,故小人谮君子者,必曰朋党,盖言之则可恶,寻之则无迹。以此目之,则天下之贤人君子无能免者,此东汉之所以亡也,愿陛下深察之。夫君子固与君子合,岂可必使之与小人合,然后谓之非党邪!”绛屡以疾辞位,至是遂罢。

以吐突承璀为神策中尉。

初,上欲相绛,先出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至是,召还承璀,复以为左神策中尉。

夏五月,复置宥州。

李吉甫奏:“开元中置宥州以领降户,宝应以来,因循遂废。今请复之,以备回鹘、抚党项。”上从之。先是,回鹘屡请昏,朝廷以费广未许。李绛言:“回鹘凶强,不可无备。淮西穷蹙,事要经营。万一北边有警,则非步骑数万不足抗御,而淮西遗丑复延岁月之命,为国家费,岂特降主之比哉!”上不听。

甲午(814) 唐宪宗元和九年

春正月,李绛罢免为礼部尚书。

宪宗曾对宰相说:“你们应当替朕珍惜官位,不要用来偏袒亲戚故旧。”李吉甫、权德舆都说没有那样的胆量。李绛说:“崔祐甫说过:‘既不是亲属又不是故交,就无法了解他的才干。’对自己了解的人尚且不能授以官职,对不了解的人怎么敢授以官职?只需衡量一个人的才能器识与所授官职是否相称而已。假如回避亲戚故旧的嫌疑,使本朝少了人才济济的局面,这就是苟且偷安的臣下,不符合大公无私的原则。如果任用的人不合适,那么朝廷自有刑罚,谁敢逃呢?”宪宗认为他说的对。

宪宗又曾问李绛说:“人们说外面朋党太严重了,为什么?”李绛回答说:“自古以来,人君特别憎恶的,莫过于朋党,所以小人诬陷君子,一定称之为朋党,这是因为提到朋党就使人厌恶,追查起来却没有痕迹。以朋党看待别人,那么天下的贤人君子都不能逃脱这一指责,而这正是东汉灭亡的原因,希望陛下深入考察。君子当然与君子相合,难道一定使君子与小人相合,然后才能说君子没有朋党吗!”李绛屡次因病要求辞去宰相的职位,到这时终被罢免。

宪宗任命吐突承璀为神策中尉。

起初,宪宗想任命李绛为宰相,先将吐突承璀外放为淮南监军。到这时,宪宗召回吐突承璀,又任命他为左神策中尉。

夏五月,朝廷重新建置宥州。

李吉甫上奏说:“开元年间建置宥州以统领降户,宝应年间以来,由于墨守旧法,宥州随即撤销。现在请重新建置宥州,以防御回鹘、安抚党项。”宪宗依言而行。此前,回鹘屡次请求通婚,朝廷因开支很大没有答应。李绛进言说:“回鹘凶猛强悍,不能不加防备。淮西形势窘困,需要筹措规划。万一北部边疆有警,那么没有数万步兵、骑兵就难以抵御,淮西的残余小丑又能苟延残喘一些时间,成为国家开支的负担,岂是仅仅下嫁公主的费用能相比的!”宪宗不听劝告。

六月,以张弘靖同平章事。 秋七月,以岐阳公主适司议郎杜悰。

翰林学士独孤郁,权德舆之婿也。上曰:“德舆得婿郁,我反不及邪!”先是,尚主皆取勋戚之家,上始命宰相选公卿子弟可居清贯者。诸家多不愿,惟杜佑孙悰不辞,遂以悰尚岐阳公主。公主,上长女,郭妃所生也,有贤行。杜氏大族,尊行不翅数十人,公主卑委怡顺,一同家人礼度,二十余年,人未尝以丝发间指为贵骄。始至,则与悰谋曰:“上所赐奴婢卒不肯穷屈,奏请纳之,悉自市寒贱可制指者。”自是闺门落然,不闻人声。

闰月,彰义节度使吴少阳卒。

少阳在蔡州,阴聚亡命,抄掠寿州茶山以实其军。既死,其子元济匿丧,自领军务。

初,少阳闻吴武陵名,请为宾友,武陵不答。至是,以书喻元济曰:“人情一也,足下反天子,部曲亦欲反足下,易地而处,则情可知矣。”少阳判官苏兆、杨元卿、大将侯惟清皆劝少阳入朝,元济杀兆,囚惟清。元卿先奏事在长安,具以淮西虚实及取元济之策告吉甫,元济杀其妻子,而以董重质为谋主。

李吉甫言于上曰:“淮西非如河北,四无党援,而国家常宿数十万兵以备之,劳费不支。失今不取,后难图矣。”上将讨之,张弘靖请先为少阳辍朝、赠官,遣使吊赠,待其有不顺之迹,然后加兵。上从之,遣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吊祭。不得入而还。

六月,宪宗任命张弘靖为同平章事。 秋七月,宪宗将岐阳公主嫁给司议郎杜悰。

翰林学士独孤郁,是权德舆的女婿。宪宗说:“权德舆能让独孤郁当女婿,我反而赶不上权德舆吗!”此前,公主下嫁都找皇家内外亲族及功臣子弟,宪宗开始命宰相挑选可以置身清流的公卿子弟。不过各家多不愿意,只有杜佑的孙子杜悰没有推辞,于是让杜悰娶了岐阳公主。岐阳公主,是宪宗的长女,为郭德妃所生,品行贤淑。杜氏是大族,行辈高的不只数十人,岐阳公主谦卑随和,一概采用家人的礼数,二十余年间,人们从没有因丝毫的隔阂而指责她恃贵骄慢。才到杜家时,岐阳公主就与杜悰商量说:“皇上赐给的奴婢终究不肯听使唤,可以奏请收回,一概由自己去买出身低微、可以指使的奴婢。”从此闺阁门户清静,听不见说话的声音。

闰八月,彰义节度使吴少阳去世。

吴少阳在蔡州,暗中聚集逃亡的罪犯,抢劫寿州茶山以充实军需。吴少阳死后,其子吴元济隐瞒死讯,由自己统领军务。

起初,吴少阳听说吴武陵很有名望,就邀请吴武陵当自己的宾友,吴武陵不做答复。到这时,吴武陵写信开导吴元济说:“人情都一样,您反叛皇上,部下也要反叛您,换到对方的角度看问题,情况很清楚。”吴少阳的判官苏兆、杨元卿、大将侯惟清都劝吴少阳进京朝见,吴元济杀死苏兆,囚禁侯惟清。事前,杨元卿在长安奏事,将淮西的情况和捉拿吴元济的计策一一告知李吉甫,吴元济杀了杨元卿的妻子儿女,而让董重质充当主谋人。

李吉甫向宪宗进言说:“淮西与河北不同,周围没有同伙的援助,而国家经常屯驻数十万军队加以防备,耗费人力物力,难以支撑下去。错过现在攻取吴少阳的时机,以后就难以对付了。”宪宗准备讨伐吴少阳,张弘靖请求先为吴少阳停止上朝、追赠官爵,派使者吊赠,等吴元济做出对朝廷不恭的事来,然后以武力相加。宪宗依言而行,派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前去吊唁祭奠。李君何无法进入淮西,只好回朝。

以乌重胤为汝州刺史。

李吉甫以为:“汝州扞蔽东都,而河阳宿兵本以制魏博。今田弘正归顺,则河阳为内镇,不应屯重兵以示猜阻。”以乌重胤兼汝州刺史,使徙镇之。加弘正检校右仆射,赐其军钱二十万缗。弘正曰:“吾未若移河阳军之为喜也。”

冬十月,李吉甫卒。 十二月,以韦贯之同平章事。

乙未(815) 十年

春正月,吴元济反,制削其官爵,发兵讨之。

吴元济纵兵侵掠,及东畿,制削其官爵,发十六道兵讨之,又诏鄂岳观察使柳公绰以兵五千授安州刺史李听,讨元济。公绰曰:“朝廷以吾书生,不知兵邪!”即奏请自行,许之。至安州,署听都知兵马使,选卒六千属之,戒曰:“行营之事,一决都将。”听感恩畏威,如出麾下。公绰号令整肃,区处军事,诸将皆服。士卒在行营者,厚给其家;妻淫泆者,沉之于江。士卒皆喜,故每战皆捷。公绰所乘马踶杀圉人,公绰命杀马以祭之。

三月,以柳宗元为柳州刺史,刘禹锡为连州刺史。

王叔文之党十年不量移,执政有怜其才欲渐进之者,悉召至京师。谏官争言其不可,上亦恶之,皆以为远州刺史,宗元得柳州,禹锡得播州。宗元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万无母子俱往理。”欲请于朝,以柳易播。中丞

宪宗任命乌重胤为汝州刺史。

李吉甫认为:“汝州起护卫东都洛阳的作用,而在河阳屯驻军队本来是为了控制魏博。现在田弘正归顺朝廷,那么河阳成了内地的军镇,不应驻扎重兵以显示对魏博的猜疑。”宪宗任命乌重胤为汝州刺史,让他改为镇守汝州。宪宗又加封田弘正为检校右仆射,向魏博军赐钱二十万缗。田弘正说:“这还不如迁移河阳驻军使我高兴呢。”

冬十月,李吉甫去世。 十二月,任韦贯之为同平章事。

乙未(815) 唐宪宗元和十年

春正月,吴元济反叛,宪宗颁布制书削去他的官爵,发兵讨伐。

吴元济纵容军队侵扰劫掠,到了东都洛阳周围地区,宪宗颁布制书削去吴元济的官职爵位,征调十六道的军队前去讨伐他,又下诏命鄂岳观察使柳公绰将五千士兵拨给安州刺史李听,让李听讨伐吴元济。柳公绰说:“朝廷认为我是书生,不懂用兵吗?”就上奏请求亲自前去,宪宗答应了他。到达安州后,柳公绰署任李听为都知兵马使,挑选出六千名士兵交给李听,告诫说:“有关行营的事务,都由都将决定。”李听感激柳公绰的恩德,畏惧柳公绰的威严,就像柳公绰的部下一样。柳公绰号令整肃,处理军旅事务,诸将领无不佩服。对身在行营的士兵发给家人丰厚的物品,士兵的妻子纵欲放荡的,便沉入长江淹死。士兵都很高兴,所以每次作战都取得胜利。柳公绰所骑的马将养马人踢死,柳公绰命令杀马祭奠养马人。

三月,宪宗任命柳宗元为柳州刺史,刘禹锡为连州刺史。

王叔文一党十年没有酌情迁官,有执政官员爱他们的才识想逐渐提拔他们,主张把他们全部召回京城。谏官争着说这种做法不妥,宪宗也讨厌他们,把他们一概任命为偏远地区各州刺史,柳宗元得任柳州刺史,刘禹锡得任播州刺史。柳宗元说:“播州不是人居住的地方,而刘禹锡的母亲尚在高堂,绝没有母子同去的道理。”想向朝廷请求,让自己由柳州改任播州。御史中丞

裴度亦以禹锡母老为上言,上曰:“为人子,不自谨,贻亲忧,此则重可责也。”度曰:“陛下方侍太后,恐禹锡在所宜矜。”上良久乃曰:“朕所言以责为子者耳,然不欲伤其亲心。”退谓左右曰:“裴度爱我终切。”禹锡得改连州。

宗元善为文,尝作《梓人传》曰:“梓人不执斧斤刀锯之技,专以寻引、规矩、绳墨度材视制,指麾众工各趋其事,不胜任者退之,大厦既成,则独名其功。犹相天下者立纲纪,整法度,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能者进之,不能者退之,万国既理,而谈者独称伊、傅、周、召,其百官执事之勤劳不得纪焉。或者不知体要,炫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听听于府庭,而遗其大者远者,是不知相道者也。”

又作《种树郭橐驼传》曰:“橐驼善种树,其言曰:‘凡木之性,其根欲舒,其土欲故。既植之,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则其天全而性得矣。他人不然,根拳而土易,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之,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故不我若也。’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之,亦犹是已。”

田弘正遣其子布将兵助讨淮西。 盗焚河阴转运院。

李师道数上表请赦吴元济,上不从。师道使大将将二千人趣寿春,声言助官军,实以援元济也。

裴度也就刘禹锡的母亲年事已高向宪宗进言,宪宗说:“身为人子,自己不谨慎行事,给亲人带来忧患,这正是甚可责难的地方。”裴度说:“陛下正在侍候太后,恐怕对刘禹锡任官所在地的情形也应予以怜悯。”宪宗过了许久才说:“朕说的是责备做儿子这一方面的,但不想使他母亲伤心。”退朝后,宪宗对身边的人说:“到底是裴度对朕爱得深切。”刘禹锡终于得以改派连州。

柳宗元善于写文章,曾写了一篇《梓人传》讲道:“有位木匠不做斧砍刀锯这一类手艺活,专门用长尺、圆规、方尺、墨斗审度木料的用场,指挥众多的木工各自去干自己的活计,谁不胜任就辞退谁,大厦建成后,只以这位木匠的名字记载事功。这犹如担任天下宰相的人建立纲纪,整饬法令制度,选拔天下的人,使他们各称其职,提升有能力的人,屏退没有能力的人,全国各地得到治理后,谈论此事的人唯独称赞伊尹、傅说、周公、召公等宰相,那些百官办事的辛勤劳苦却得不到记载。有些宰相不识大体,夸耀才能与名望,侵犯百官的职责,在官署里吵吵嚷嚷地争论不休,却将重大而长远的方略遗落无存,这是不懂为相之道。”

柳宗元又写了一篇《种树郭橐驼传》,讲道:“郭橐驼善于种树,他说过:‘大凡树的本性,树根喜欢舒展,喜欢陈泥。已经种好了,不要挪动不必担心,离开后不用再去看管,那么树的天性就得以保全。别人并非如此,他们使树根拳曲在一起,还要更换新土,对树爱得太切,担心过多,早晨去察看晚上去抚摸,更严重的是划破树皮去查看它成活与否,摇晃树干去观察枝叶是疏是密,而树木的本性却日见脱离。虽然说是爱护树,实际却是损害树,所以别人种树都比不上我。’当长官的喜欢频频发号施令,好像对百姓非常怜悯,最终却给百姓带来祸殃,也是这个道理。”

田弘正派他的儿子田布领兵协助讨伐淮西。 盗贼火烧河阴转运院。

李师道多次上表请求赦免吴元济,宪宗不同意。李师道派大将带领两千人奔赴寿春,声称帮助官军,实际是援助吴元济。

师道素养刺客奸人数十人,说师道曰:“用兵所急,莫先粮储。今河阴院积江、淮租赋,请潜往焚之,因劫东都,焚宫阙,亦救蔡一奇也。”师道从之,遣攻河阴转运院,烧钱帛三十余万缗匹,谷三万余斛。人情恇惧,多请罢兵,上不许。

夏五月,遣御史中丞裴度宣慰淮西行营。

诸军讨淮西久未有功,上遣裴度诣行营宣慰,察用兵形势。度还,言淮西必可取之状,且曰:“观诸将惟李光颜勇而知义,必能立功。”既而光颜数败贼军,上以度为知人。知制诰韩愈亦言:“淮西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因言:“诸道发兵各二三千人,势力单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环贼诸州壤地连接,村落百姓悉有兵器,习于战斗,识贼深浅,皆愿自备衣粮,保护乡里。若令召募,立可成军。乞悉罢诸道军,募土人以代之。”

六月,盗杀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武元衡,击裴度伤首。

上悉以兵事委武元衡。师道客曰:“天子所以锐意诛蔡者,元衡赞之也,请密往刺之。元衡死,则他相不敢主其谋,争劝天子罢兵矣。”师道资给遣之。

王承宗亦遣牙将尹少卿奏事,且诣中书为元济游说,辞指不逊,元衡叱出之,承宗又上书诋元衡。至是,元衡入朝,有贼自暗中射杀之,取其颅骨而去。又击裴度伤首,坠沟中,京城大骇。于是诏宰相出入加金吾骑士,张弦露刃以卫之。

李师道平时豢养数十名刺客和奸人,这些人劝李师道说:“用兵急切需要的,以粮食储备居首。现在河阴转运院存放着江淮地区的赋税,请暗中前去烧掉,趁机劫掠东都,火烧宫廷,也算营救蔡州的一个奇计了。”李师道依言而行,派这些人攻打河阴转运院,烧掉钱帛三十余万缗匹,粮食三万余斛。人们感到恐慌不安,多请求停止用兵,宪宗没有答应。

夏五月,宪宗派御史中丞裴度前往淮西行营抚慰将士。

各军讨伐淮西长期毫无建树,宪宗派裴度前往淮西行营进行抚慰,察看用兵形势。裴度回朝后,讲了一定能战胜淮西的情形,并且说:“我看诸将领中只有李光颜骁勇善战,深明大义,一定能建立功勋。”不久李光颜多次打败敌军,宪宗认为裴度知人。知制诰韩愈也进言说:“淮西申、光、蔡三个小州,正当残灭破败、困顿艰难的末路,却面临天下的全力讨伐,他们的毁灭指日可待。而人们还不清楚的因素,就在于陛下能不能做出决断。”于是便说:“各道分别派出两三千人的兵力,声势微弱,力量单薄,将士感到孤单,怀有怯意,难以成功。环绕敌军各州与敌军疆壤连接,村庄百姓都有武器,习惯当兵打仗,了解敌军的虚实,都愿意自备衣服和口粮,保护家乡。如果让人召募这些百姓,立刻可以组成军队。请将各道军队全部撤走,募集当地百姓取而代之。”

六月,盗贼杀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武元衡,打伤裴度的头部。

宪宗把兵事全部交给武元衡处理。李师道豢养的宾客说:“天子之所以坚决诛讨淮西,是由于武元衡赞成其事,请暗中前去刺杀他。武元衡一死,其他宰相不敢主持讨伐淮西的计划,就会争着劝天子停止用兵了。”李师道发给盘资,打发该人前去。

王承宗也派牙将尹少卿入朝奏事,并到中书省替吴元济游说,措辞很不谦恭,武元衡将尹少卿呵斥出去,王承宗又上书诋毁武元衡。到这时,武元衡去上朝,有一个歹徒在暗中将他射死,砍下他的头颅带走。歹徒又打伤裴度的头部,裴度跌进水沟,京城大为惊骇。于是宪宗下诏让宰相外出时加派金吾骑士,张弓搭箭,露出兵器,保卫她。

贼遗纸于金吾、府县曰:“毋急捕我,我先杀汝。”故捕贼者不敢甚急。兵部侍郎许孟容见上言:“自古未有宰相横尸路隅而盗不获者,此朝廷之辱也。”因涕泣。又诣中书挥涕言:“请奏起裴中丞为相,大索贼党。”于是诏中外搜捕,购赏甚厚。王士则告承宗遣卒张晏所为,捕得鞫之,并出承宗表,诏议其罪,晏等具服。张弘靖以为疑,屡言之,上不听,竟诛之,而师道客潜遁去。

以裴度同平章事。

度病疮,卧二旬,诏以卫兵宿其第,中使问讯不绝。或请罢度官以安恒、郓之心,上怒曰:“若罢度官,是奸谋得成,朝廷无复纲纪。吾用度一人,足破二贼。”遂以度为相。度言:“淮西,腹心之疾,不得不除。且朝廷业已讨之,两河跋扈者将视此为高下,不可中止。”上以为然,悉以用兵事委度,讨贼愈急。初,德宗多猜忌,朝士有相过从者,金吾皆伺察以闻,宰相不敢私第见客。度奏:“今寇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议,请于私第见客。”许之。

秋七月,灵武节度使李光进卒。

光进与弟光颜友善。光颜先娶,其母委以家事。母卒后,光进乃娶,光颜使其妻奉管钥,籍财物,归于其姒。光进反之曰:“新妇逮事先姑,先姑命主家事,不可易也。”因相持而泣。

歹徒在金吾卫和府县留下纸条说:“别急着抓我,否则我先杀了你。”所以捉拿歹徒的人不敢操之过急。兵部侍郎许孟容觐见宪宗说:“自古没有宰相横尸路旁却抓不到歹徒的先例,这一事件是朝廷的耻辱。”于是哭泣起来。许孟容又前往中书省抹着眼泪说:“请奏请起用裴度中丞为宰相,彻底搜索歹徒一伙。”于是宪宗下诏命令在朝廷内外进行搜捕,悬赏条件非常优厚。王士则告发说,这是王承宗派士卒张晏干的,朝廷予以逮捕审讯,并出示王承宗的表章,下诏议定其罪,张宴等人全都认罪。张弘靖认为此事可疑,屡次进言,宪宗不听,最终处死了张宴等人,而李师道的宾客却暗中逃走。

宪宗任命裴度为同平章事。

裴度创口不愈,卧病二十天,宪宗下诏派卫兵住在他的府第中,中使的问候从未间断。有人请求免去裴度的官职,好使恒州王承宗、郓州李师道放心,宪宗生气地说:“如果免去裴度的官职,等于奸谋得逞,朝廷再没有法度可言。我任用裴度一个人,足以打败王承宗和李师道两个人。”于是任命裴度为宰相。裴度进言说:“淮西,是心腹之患,不能不加以根除。而且朝廷已经讨伐淮西,河南、河北骄横强暴的藩镇都根据这一战事来决定对朝廷的态度,所以战事不能半途而废。”宪宗认为言之有理,把用兵之事都交给裴度处理,对吴元济的讨伐更加急切。起初,德宗往往猜忌臣下,对于互相有所往来的朝臣,金吾卫一概侦察上报,宰相不敢在私宅会客。裴度上奏说:“现在寇盗还没平定,宰相应当招揽各地的贤才,与之参与谋划,请允许在私宅会客。”宪宗答应了他。

秋七月,灵武节度使李光进去世。

李光进与弟弟李光颜关系和睦。李光颜娶妻在先,母亲把家事交给李光颜的妻子掌管。母亲去世后,李光进也娶了妻子,李光颜让自己的妻子奉管锁钥,登录好财物,交给嫂子。李光进送回锁钥和账簿,说:“弟媳赶上了事奉已故的婆婆,婆婆让他主持家事,不能换人。”于是两人相抱哭泣。

诏绝王承宗朝贡。 八月朔,日食。 李师道遣兵袭东都,捕得伏诛。

李师道置留后院于东都,潜内兵数百人,谋焚宫阙,纵兵杀掠。其小卒诣留守吕元膺告变,元膺发兵围之。贼众突出,望山而遁,都城震骇。时留兵寡弱,元膺坐皇城门,部分指使,意气自若,都人赖以安。

东都西南皆高山深林,民不耕种,专以射猎为生,人皆趫勇,谓之山棚。元膺设重购以捕贼。数日,有山棚遇贼,走召其侪,引官军共围获之。按验得其魁,乃中岳寺僧圆净。为师道买田伊阙、陆浑山间,以舍山棚而衣食之。捕获伏诛,党与死者凡数千人。留守将及驿卒数人,皆受其职名。元膺鞫圆净党与,始知杀武元衡者乃师道也。元膺密以闻,上业已讨王承宗,不复穷治。

九月,以韩弘为淮西诸军都统。

初,上以严绶在河东所遣裨将多立功,故使镇襄阳,且督诸军讨淮西。绶无它材能,但倾府库以赉士卒,赂宦官以结声援,拥众经年,无尺寸功。裴度屡言其军无政,乃以韩弘为诸军都统。

弘亦欲倚贼自重,不愿淮西速平。时李光颜战最力,弘欲结之,举大梁城索得一美妇人,容色绝世,遣使遗之。光颜乃大飨将士,谓使者曰:“战士数万皆弃家远来,冒犯白刃,光颜何忍独以声色自娱悦乎!”因流涕,坐者皆泣。乃即席厚赠使者,并妓返之,曰:“为光颜多谢相公,光颜以身许国,誓不与逆贼同戴日月,死无二矣。”

宪宗下诏不再让王承宗入朝进贡。 八月初一,发生日食。李师道派兵袭击东都洛阳,其党羽被抓获处死。

李师道在东都洛阳设置留后院,暗中安插士兵数百人,企图火烧宫廷,纵兵杀掠。李师道的小卒到留守吕元膺处报告发生变故,吕元膺派兵包围李师道的留后院。贼众冲出,向山地逃去,东都震惊恐骇。当时,留守东都的军队人少势弱,吕元膺坐在皇城门前,指挥部署,态度镇静自如,东都的人们赖以安定下来。

东都洛阳西南都是高山深林,山民不从事农业,专门以打猎为生,人人却矫捷勇猛,被称为山棚。吕元膺悬赏重金,捉拿贼人。数日后,有一个山棚遇到贼人,便跑去叫了同伴,带领官军共同将贼人包围捉获。经审讯核实,找出了贼人的首领,竟是中岳寺的僧人圆净。圆净为李师道在伊阙、陆浑的山间购买田地,为山棚提供住处和衣食。圆净被抓获处死,死去的党羽共有几千人。留守将领以及驿卒数人,都接受了李师道的职名。吕元膺审讯圆净的党羽,才知道杀害武元衡的主谋是李师道。吕元膺秘密上报,而宪宗已经讨伐王承宗,所以不再彻底查办李师道。

九月,宪宗任命韩弘为淮西诸军都统。

起初,宪宗认为严绶在河东派出的副将有许多人建立功勋,所以派严绶镇守襄阳,并督促各军讨伐淮西。严绶没有别的才能,只是竭尽库存物资以赏赐士兵,贿赂宦官以结成互相声援的关系,掌握众多的兵员达一年之久,没有任何功劳。裴度屡次说严绶治军无方,宪宗才任命韩弘为诸军都统。

韩弘也想借助敌军加强自己的地位,不愿意迅速平定淮西。当时李光颜作战最为出力,韩弘想拉拢李光颜,在整个大梁城找到一个美妇人,容色绝世,打发使者送给李光颜。李光颜于是大宴将士,对使者说:“数万名战士都离家远道而来,在雪亮的兵器间冲杀,我怎么忍心一个人以娇声美色自娱!”于是流下眼泪,在座的人也都哭泣起来。李光颜于是就在席间赠给使者许多礼物,连同那女人也退还给他,说:“替我多谢韩相公,我以身许国,发誓不与逆贼共存于世间,死无二心!”

冬十月,盗焚柏崖仓。十一月,焚献陵寝宫、永巷。吐蕃请互市,许之。 十二月,河东节度使王锷卒。

锷家奴告锷子稷匿所献家财,上命遣中使检括。裴度谏曰:“臣恐诸将帅以身后为忧。”上遽止使者,以二奴付京兆,杖杀之。

丙申(816) 十一年

春正月,张弘靖罢为河东节度使。

王承宗纵兵四掠,幽、沧、定三镇皆苦之,争上表请讨承宗,上欲许之。弘靖以为:“两役并兴,恐国力不支。请并力平淮西,乃征恒冀。”上不为之止,弘靖乃求罢,从之。

翰林学士钱徽、知制诰萧俛罢。

时群臣请罢兵者众,上患之,故黜徽、俛,以警其余。

制削王承宗官爵,发兵讨之。

韦贯之屡请先取吴元济,后讨承宗,曰:“陛下不见建中之事乎?始于讨魏及齐,而蔡、燕、赵皆应之,卒致朱泚之乱。由德宗不能忍数年之愤,欲太平之速成故也。”上不听。诸军讨王承宗者互相观望,独昭义节度使郄士美引精兵压其境,大破承宗之众于柏乡。

盗断建陵门戟。 二月,吐蕃赞普死。

新赞普可黎足立。

以李逢吉同平章事。 南诏劝龙晟为其下所杀。

劝龙晟淫虐不道,其臣王嵯巅弑之,立其弟劝利。

冬十月,盗贼放火烧了柏崖仓。十一月,盗贼放火烧了献陵的寝宫和永巷。 吐蕃请求双方进行贸易,得到许可。 十二月,河东节度使王锷去世。

王锷的家奴告发王锷的儿子王稷隐瞒进献的家财,宪宗命令派中使核查。裴度进谏说:“臣恐怕诸将帅为自己身后的事情担忧。”宪宗连忙制止使者,把两个家奴交付京兆府治罪,杖打而死。

丙申(816) 唐宪宗元和十一年

春正月,张弘靖罢免为河东节度使。

王承宗纵容军队四处掳掠,幽、沧、定三镇都被搅扰得困苦不堪,争着上表请求讨伐王承宗,宪宗想答应这一请求。张弘靖认为:“讨伐吴元济与王承宗两项战事同时进行,恐怕国力难以支撑。请合力平定淮西,再去征讨恒冀。”宪宗没有因此停止讨伐王承宗,于是张弘靖要求免职,宪宗照准。

翰林学士钱徽、知制诰萧俛解除翰林院的职务。

当时,请求停止用兵的朝臣很多,宪宗深为忧虑,所以贬黜钱徽和萧俛,以警告其余的人。

宪宗颁布制书削除王承宗的官职爵位,发兵前去讨伐他。

韦贯之屡次请求先攻打吴元济,后讨伐王承宗,说:“陛下没看见建中年间的往事吗?德宗由讨伐魏博田悦和淄青李纳开始,申蔡李希烈、卢龙朱滔、恒冀王武俊都响应田悦和李纳,终于导致朱泚的变乱。这是由于德宗不能把愤怒隐忍几年,想迅速达成太平盛世的缘故。”宪宗不肯听从。讨伐王承宗的各军互相观望,只有昭义节度使郄士美带领精兵进逼恒冀辖境,在柏乡大破王承宗的兵众。

盗贼折断建陵门前的棨戟。 二月,吐蕃赞普去世。

新赞普可黎足即位。

宪宗任命李逢吉为同平章事。 南诏劝龙晟被臣属杀死。

劝龙晟荒淫暴虐,不施德政,其臣属王嵯巅将他杀死,改立其弟劝利。

三月,皇太后崩。 夏四月,以司农卿皇甫镈判度支。

镈始以聚敛得幸。

五月,李光颜、乌重胤败淮西兵于陵云栅。 六月,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大败于铁城。

时诸将讨淮西者胜则虚张杀获,败则匿之。至是,大败不可掩,始上闻,中外骇愕。宰相入见,将劝罢兵,上曰:“胜负兵家之常。今但当论用兵方略,察将帅之不胜任者易之,兵食不足者助之耳,岂得以一将失利,遽议罢兵邪!”于是独用裴度之言,他人言罢兵者亦稍息矣。

秋七月,贬高霞寓,以袁滋为彰义节度使。 八月,韦贯之罢为吏部侍郎。

贯之性高简,好甄别流品,又数请罢兵,故罢。

葬庄宪皇后。 九月,饶州大水。

漂失四千七百户。

李光颜、乌重胤拔陵云栅。 加李师道检校司空。

李师道闻拔陵云而惧,诈请输款。上以力未能讨,加检校司空。

冬十一月,以柳公绰为京兆尹。

公绰初赴府,有神策小将跃马冲其前导,公绰驻马,杖杀之。明日,入对,上怒诘之,对曰:“京兆为辇毂师表。今视事之初,而小将敢尔唐突,此乃轻陛下诏命,非独慢臣也。臣知杖杀无礼之人,不知其为神策军将也。”上曰:“何不奏?”对曰:“臣职当杖之,不当奏。”上退谓左右曰:“汝曹须作意,此人朕亦畏之。”

三月,皇太后去世。 夏四月,宪宗任命司农卿皇甫镈判度支。

皇甫镈因搜刮财货开始得宠。

五月,李光颜、乌重胤在陵云栅打败淮西军。 六月,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在铁城大败。

当时讨伐淮西的将领们打了胜仗便凭空夸大杀伤俘获的数额,打了败仗便隐瞒实情。到这个时候,巨大的失败无法掩盖,这才向宪宗奏报,朝廷内外都很惊愕。宰相入朝进见,准备劝宪宗停止用兵,宪宗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只应当讨论用兵的方略,察明不胜任的将帅加以撤换,发现军粮不足的情况给予提供帮助,怎么能够因为一个将领失利了,就忙着商量停止用兵呢!”于是只采用裴度的意见,其他人主张停止用兵的舆论也逐渐平息了。

秋七月,宪宗将高霞寓贬官,任命袁滋为彰义节度使。 八月,韦贯之罢免为吏部侍郎。

韦贯之性情清高孤傲,喜欢鉴别官员的类别,又数次请求停止用兵,所以予以罢免。

宪宗安葬庄宪皇后。 九月,饶州发生严重的水灾。

淹没冲散四千七百户人家。

李光颜、乌重胤攻克陵云栅。 宪宗加封李师道为检校司空。

李师道因得知官军攻克陵云栅而恐惧,假装请求归附。宪宗认为讨伐他的力量尚不具备,便加封他为检校司空。

冬十一月,宪宗任命柳公绰为京兆尹。

柳公绰刚到京兆府上任,有一个神策军的下级将官跃马冲撞开路的仪仗,柳公绰止住坐骑,将他杖打而死。第二天,柳公绰入朝奏对,宪宗生气地责问他,柳公绰回答说:“京兆尹是京城的表率。现在我刚就任,一个下级将官就敢这样横冲直撞,这是轻视陛下的诏命,不只是轻慢了臣。臣只知杖打不守礼法之人,不知他是神策军的将官。”宪宗说:“为什么不上奏?”柳公绰回答:“臣的职权可以实行杖打,不应上奏。”宪宗退朝后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必须小心,连朕都畏惧这个人。”

加李光颜等检校官。

讨淮西诸军近九万,上怒诸将久无功,命梁守谦宣慰,因留监军。先加李光颜等检校官,而诏书切责,示以无功必罚。

十二月,义成节度使浑镐与王承宗战,大败。

浑镐与承宗战屡胜,引全师压其境。承宗惧,潜遣兵入镐境焚掠城邑,人心始内顾而摇。中使又督其战,镐进战,大败,奔还定州。

以王涯同平章事。 贬袁滋,以李愬为唐邓节度使。

袁滋至唐州,元济围其新兴栅,滋卑辞以请之,元济由是不复以滋为意。朝廷知之,贬滋抚州刺史,以李愬代之。愬至唐州,知士卒惮战,谓之曰:“天子知愬柔懦,故使拊循尔曹。至于战攻进取,非吾事也。”众始信而安之。

愬亲行视士卒,伤病者存恤之,不事威严。或以军政不肃为言,愬曰:“吾非不知也。袁尚书专以恩惠怀贼,贼易之。闻吾至,必增备。吾故示之以不肃,彼必以吾为懦而懈惰,然后可图也。”淮西人轻愬,不为备。

初置淮、颍水运使。

杨子院米自淮阴泝淮入颍,至项城入溵,输于郾城,以馈淮西行营,省汴运之费七万余缗。

丁酉(817) 十二年

春二月,置淮西行县。

宪宗向李光颜等人加封检校官。

讨伐淮西各军将近九万人,宪宗恼怒诸将领长时间毫无建树,命梁守谦前去安抚,就此留下担任监军。宪宗先加封李光颜等人为检校官,然后在诏书中痛加责备,指出如果不能取得成功,一定给以惩罚。

十二月,义成节度使浑镐与王承宗交战,被打得大败。

浑镐与王承宗作战屡次取胜,于是带领全军进逼成德辖境。王承宗害怕了,暗中派兵到浑镐的辖境内烧杀劫掠城邑,浑镐军顾念后方,人心开始发生动摇。中使又来督促出战,浑镐进军作战,被打得大败,逃回定州。

宪宗任命王涯为同平章事。 将袁滋贬官,任命李愬为唐邓节度使。

袁滋来到唐州,吴元济将该州新兴栅包围,袁滋以谦卑的言辞请吴元济撤围,吴元济因此不再把袁滋放在心上。朝廷得知后,将袁滋贬为抚州刺史,让李愬接替他的职务。李愬来到唐州,知道士兵害怕作战,对他们说:“天子知道我柔弱怯懦,所以让我来抚慰你们。至于用兵打仗,不是我的事。”大家相信他的话,这才安定下来。

李愬亲自去看望士兵,安慰抚恤伤病员,不摆威严的架子。有人进言说军政不够整肃,李愬说:“我并非不知道。袁滋尚书专门以恩惠安抚敌人,被敌人轻视。敌人得知我来了,必然增设防备。我故意让敌人看到我军不够整肃,敌人肯定以为我懦弱懈怠,然后就可以设法对付他们了。”淮西人轻视李愬,不做防备。

朝廷初次设置淮、颍水运使。

杨子院的粮食从淮阴上溯淮水,进入颍水,到项城转入溵水,转运到郾城,用来供应淮西行营的口粮,节省汴水漕运开支七万余缗。

丁酉(817) 唐宪宗元和十二年

春二月,朝廷设置淮西行县。

淮西被兵数年,竭仓廪以奉战士。民多无食,采菱芡鱼鳖鸟兽,食之亦尽。多降官军,敕置行县以抚之。

三月,淮西文城栅降。

李愬谋袭蔡州,表请益兵,诏以步骑二千给之。愬遣十将马少良将十余骑巡逻,遇吴元济捉生虞候丁士良,与战,擒之。士良,元济骁将,常为东边患,众请刳其心,愬许之。士良无惧色,愬命释其缚。士良请尽死以报德,愬署为捉生将。

士良言于愬曰:“吴秀琳据文城栅,为贼左臂,官军不敢近者,有陈光洽为之谋主也。光洽勇而轻,好自出战。请为公擒之,则秀琳降矣。”遂擒光洽以归。

秀琳果以栅降,愬引兵入据其城。其将李宪有才勇,愬更其名曰忠义,而用之,于是军气复振,人有欲战之志。贼中降者相继,愬闻其有父母者,皆给粟帛而遣之,众皆感泣。

夏四月,淮西郾城降。

官军与淮西军夹溵水而军,诸军顾望,无敢先度。陈许兵马使王沛先引兵度溵水,于是诸军相继皆度,进逼郾城。李光颜败其兵三万,杀士卒什二三。李愬分兵攻下数栅。

元济以董昌龄为郾城令,而质其母,其母谓昌龄曰:“顺死贤于逆生。汝去逆而吾死,乃孝子也。从逆而吾生,是戮吾也。”会官军绝郾城归路,昌龄乃举城降,光颜入据之,元济闻之甚惧。时董重质守洄曲,元济悉发亲近及守城卒诣重质,以拒官军。

淮西一带连数年遭受战火,竭尽粮仓的储备来奉养战士。许多百姓没有吃的,就去寻找菱角、芡实、鱼鳖、鸟兽,但也吃光了。百姓多向官军投降,宪宗敕令设置行县,以安抚淮西百姓。

三月,淮西文城栅归降。

李愬谋划袭击蔡州,上表请求增兵,宪宗下诏拨给步兵、骑兵两千人。李愬派十将马少良带领骑兵十余人巡逻,遇到吴元济的捉生虞候丁士良,在交战时将他擒获。丁士良是吴元济的骁将,经常危害东部边境,大家要求剜丁士良的心,李愬应允。丁士良毫无惧色,李愬命令给他松绑。丁士良请求竭尽死力来报答恩德,李愬任命丁士良为捉生将。

丁士良对李愬说:“吴秀琳占据着文城栅,犹如敌人的左臂,官军不敢靠近的原因,在于有陈光洽做他的谋主。陈光洽勇敢善战,但不够稳重,喜欢亲自出战。请让我替您捉住陈光洽,吴秀琳就会投降了。”于是把陈光洽捉回。

吴秀琳果然率文城栅投降,李愬带领军队进占该城。吴秀琳的将领李宪才勇双全,李愬为他改名为李忠义,并重用他,于是军中士气重新振作起来,人人都有准备打仗的决心。前来投降的敌军一个接着一个,李愬听说哪个归降者家有父母,都发给粮食与布帛,打发回家,大家都感动得流下眼泪。

夏四月,淮西郾城投降。

官军与淮西军隔着溵水驻扎下来,各军互相观望,没有谁敢先渡溵水。陈许兵马使王沛率先领兵渡过溵水,于是各军都相继渡过溵水,进逼郾城。李光颜打败淮西军三万人,杀死敌军士卒的十分之二三。李愬也分兵攻下栅垒数处。

吴元济任命董昌龄为郾城县令,而把他的母亲押为人质。母亲对董昌龄说:“顺承朝廷而死,胜于反叛朝廷而生。你远离叛乱,我就是死了,你也是孝子。你跟着叛乱,我就是活着,也等于你把我杀了。”适值官军切断郾城的退路,于是董昌龄举城投降,李光颜进占其城,吴元济闻讯甚为恐惧。当时董重质防守洄曲,吴元济将亲信将士以及守城士兵全都派往董重质处,以抵御官军。

五月,罢河北行营。

六镇讨王承宗者兵十余万,回环数千里,既无统帅,又相去远,期约难一,由是历二年无功。刘总出境五里不进,月费度支钱十五万缗。李逢吉及朝士多言:“宜并力先取淮西,俟淮西平,乘胜取恒冀,如拾芥耳。”上从之,罢河北行营。

李愬擒淮西将李祐。

愬每得降卒,必亲引问委曲,由是贼中险易、远近、虚实尽知之。厚待吴秀琳,与谋取蔡,秀琳曰:“非得李祐不可,秀琳无能为也。”祐有勇略,守兴桥栅,时帅士卒刈麦于张柴村。愬召厢虞候史用诚以三百骑伏林中,诱而擒之以归,将士争请杀之。愬释缚,待以客礼。

时时召祐及李忠义,屏人语,或至夜分,他人莫敢预闻。诸将恐祐为变,多谏愬,愬待祐益厚。士卒亦不悦,诸军日牒愬,称得贼谍者言祐为贼内应。愬恐谤先达于上,己不及救,乃持祐泣曰:“岂天不欲平此贼耶?何吾二人相知之深,而不能胜众口也!”乃械祐送京师,先密奏曰:“若杀祐,则无以成功。”诏以还愬。愬见之喜,执其手曰:“尔之得全,社稷之灵也。”署散兵马使,令佩刀巡警,出入帐中。或与同宿,密语达曙,有窃听者,但闻祐感泣声。

旧军令,舍贼谍者,屠其家。愬除其令,使厚待之,谍反以情

五月,朝廷撤销河北行营。

讨伐王承宗的六个藩镇拥兵十余万人,辗转数千里,既没有统帅,又相距甚远,约定共同遵守的事项难以统一,因此历时两年毫无建树。刘总出境仅五里就不再前进,每月消耗度支拨给的钱十五万缗。李逢吉以及朝臣多说:“应先合力攻下淮西,等淮西平定后,乘胜攻取恒冀,易如拾取芥子。”宪亲依言而行,撤销河北行营。

李愬擒获淮西将领李祐。

每当李愬得到归降的士兵,一定领来亲自询问淮西的底细,因此完全掌握淮西的山川道路险易、远近和兵力分布的情况。李愬优待吴秀琳,跟他策划夺取蔡州,吴秀琳说:“非得李祐不可,我无能为力。”李祐有勇有谋,防守兴桥栅,当时正领兵在张柴村割麦子。李愬叫厢虞候史用诚率三百名骑兵埋伏在树林里,将李祐诱捉回来,将士争着要求杀死李祐。李愬为李祐松绑,以宾客的礼节对待李祐。

李愬时常叫来李祐和李忠义,屏退外人后进行交谈,有时一直延续到半夜,别人都不敢参与过问。诸将领担心李祐制造变故,往往规劝李愬,李愬更加厚待李祐。士兵们也很不高兴,各军每天都有文书向李愬报告,声称听敌方奸细说李祐是淮西的内应。李愬担心这些诽谤先传到朝廷,自己来不及搭救,于是拉着李祐的手哭着说:“难道上天不愿意平定这伙贼人吗?为什么你我二人互相了解得如此深切,却不能战胜众人的议论!”便给李祐上了枷锁押往京城,却事先秘密上奏说:“如果杀了李祐,就无法取得成功。”宪宗下诏把李祐还给李愬。李愬见了李祐很高兴,握着李祐的手说:“你得以生还,是社稷之福。”便任命李祐为散兵马使,让他带着佩刀巡视警戒,自由往来于自己的帐中。有时李愬与李祐一同就寝,秘密交谈到天亮,有偷听的人,只听见李祐感动的哭声。

以往的军令规定,让敌人的奸细留宿的,就屠杀留宿者全家。李愬撤除这条军令,让人优待敌人的奸细,奸细反而把实情

告愬,愬益知贼中虚实。尝遣兵攻朗山不利,众皆怅恨,愬独喜。乃募敢死士三千人,号曰突将,朝夕自教习之,使常为行备。

六月,吴元济请降。

元济兵势日蹙,上表请罪,愿束身自归。诏许之,而为董重质等所制,不得出。

秋七月,大水。 以孔戣为岭南节度使。

先是,明州岁贡蚶蛤,水陆递夫劳费,华州刺史孔戣奏罢之。至是,岭南择帅,宰相奏拟数人,上皆不用,曰:“顷有谏进蚶蛤者,可与也。”乃以戣为岭南节度使。

以裴度兼彰义节度使,充淮西宣慰招讨使。

诸军讨淮西,四年不克,馈运疲弊,民至有以驴耕者,上亦病之。宰相李逢吉等竞言师老财竭,意欲罢兵,度独无言。上问之,度曰:“臣誓不与此贼俱生,今请自往督战。且元济势实窘迫,但诸将心不一,不并力迫之,故未降耳。若臣自诣行营,诸将恐臣夺其功,必争进破贼矣。”上悦从之。度奏刑部侍郎马总为宣慰副使,右庶子韩愈为行军司马。将行,言于上曰:“臣若灭贼,则朝天有期;贼在,则归阙无日。”上为之流涕,御通化门送之。

李逢吉不欲讨蔡,翰林学士令狐楚与逢吉善,度恐其合中外之势以沮军事,乃请改制书数字,且言其草制失辞,罢之。度遂行,以郾城为治所。先是,诸道皆有中使监阵,进退不由主将,胜则先使献捷,不利则陵挫百端。度悉奏

告诉李愬,李愬对敌人的情况更加了解了。李愬曾派兵攻打朗山失利,大家都惆怅恼恨,只有李愬心中欢喜。于是李愬募集了三千名敢死之士,号称突将,天天亲自加以训练,让他们经常做好出发的准备。

六月,吴元济请求投降。

吴元济兵力日益窘困,上表认罪,表示愿意绑了自己回朝。宪宗下诏应允,然而吴元济被董重质等人所控制,无法离开蔡州。

秋七月,发生严重的水灾。 宪宗任命孔戣为岭南节度使。

此前,明州每年进贡蚶子和蛤蜊,水陆转运的役夫耗费很大,华州刺史孔戣奏请停止这项进贡。到这时,选择岭南的主帅,宰相上奏拟定了几个人,宪宗一概不用,说:“不久前有一个劝阻进献蚶子和蛤蜊的,可加以任命。”便任命孔戣为岭南节度使。

宪宗让裴度兼彰义节度使,充任淮西宣慰招讨使。

各路官军讨伐淮西,四年没有取胜,物资转运困乏不堪,有些百姓甚至用驴耕地,宪宗也为此忧虑。宰相李逢吉等人争着说士气低落,财物耗尽,打算停止用兵,只有裴度一言不发。宪宗征求裴度的意见,裴度说:“臣发誓不与这帮贼人一起生存,现在请求亲自前去督战。而且吴元济面临的形势实际已很窘迫,只是诸将领心不齐,不能合力进逼,所以吴元济没有投降。假如臣亲自前往淮西行营,诸将领怕臣夺去他们的功劳,一定争先进军破敌。”宪宗大悦。裴度奏请由刑部侍郎马总担任宣慰副使,右庶子韩愈任行军司马。临行时,裴度对宪宗说:“如果能剿灭贼人,臣不久就会来朝见陛下;如果贼人尚在,臣就不会返回朝廷。”宪宗为这话流下眼泪,亲临通化门为裴度送行。

李逢吉不想讨伐淮西,而翰林学士令狐楚与李逢吉交好。裴度担心他们聚合朝廷内外的势力来阻挠战事,便请求在制书上改动了几个字,并说令狐楚起草制书所用言辞失当,宪宗免去令狐楚翰林学士的职务。裴度随即启程,在郾城设置官署。此前,各道都有中使监阵,军队的行动不能由主将决定,打了胜仗中使先派人报捷,失利了中使就对将帅百般凌辱。裴度奏请一律

去之,诸将始得专其军事,战多有功。

九月,以崔群同平章事,李逢吉罢。

初,上为广陵王,布衣张宿以辩口得幸。及即位,累官至比部员外郎。招权受赂,逢吉恶之。上欲以宿为谏议大夫,逢吉曰:“宿小人,岂得窃贤者之位!必欲用宿,请先去臣。”上不悦。逢吉又与裴度异议,上方倚度以平蔡,乃罢逢吉,而竟用宿。崔群、王涯固谏,不听。宿由是怨执政及当时端方之士,与皇甫镈相表里,谮去之。

李愬攻吴房,入其外城。

李愬将攻吴房,诸将曰:“今日往亡。”愬曰:“吾兵少,不足战,宜出其不意。彼以往亡不吾虞,正可击也。”遂往,克其外城而还。淮西将孙献忠以骁骑五百追击其背,众惊将走。愬下马,据胡床令曰:“敢退者斩!”返旆力战,斩献忠。或劝愬:“乘胜攻其子城,可拔也。”愬不听,引还。

冬十月,李愬夜袭蔡州,擒吴元济,槛送京师。

李祐言于李愬曰:“蔡之精兵皆在洄曲,守州城者皆羸卒。可以乘虚直抵其城,比贼将闻之,元济已成擒矣。”愬然之。十月,遣掌书记郑澥白裴度,度曰:“兵非出奇不胜,常侍良图也。”

愬乃命祐及李忠义帅突将三千为前驱,自与监军将三千人为中军,李进诚将三千人殿其后。军出,不知所之,愬曰:“但东行。”行六十里,夜至张柴村,尽杀其戍卒及烽子,

撤掉中使监军,诸将才能够专力办理军中事务,在作战中经常取得胜利。

九月,宪宗任命崔群为同平章事,李逢吉罢相。

起初,宪宗为广陵王时,平民张宿因能言善辩得宠。等到宪宗即位,张宿历经升迁当了比部员外郎。张宿招揽权力收受贿赂,为李逢吉所憎恶。宪宗想任命张宿为谏议大夫,李逢吉说:“张宿是小人,怎能窃居贤能之士的职位!如果陛下一定要任用张宿,请先免去臣的职务。”宪宗不高兴。李逢吉又与裴度意见有分歧,而宪宗正要依靠裴度去平定淮西,于是免去李逢吉的宰相职务,最终还是任用张宿为谏议大夫。崔群、王涯坚决劝谏,宪宗不听劝告。张宿因此怨恨执政大臣和当时的品行正直之士,与皇甫镈互相勾结,通过诬陷使他们离开。

李愬攻打吴房,进入吴房的外城。

李愬即将攻打吴房,诸将领说:“今天是往亡日。”李愬说:“我们兵员少,不够作战用的,应出其不意。敌人因今天是往亡日,不会戒备我们,这正是可以进击的时机。”于是前往,攻克了吴房的外城后撤回。淮西将领孙献忠率领五百名骁勇的骑兵在背后追击,大家惊慌失措准备逃跑。李愬跳下马来,靠在胡床上下令说:“谁敢退却,斩首论处!”大家回军力战,杀死孙献忠。有人劝李愬说:“乘胜攻打吴房的子城,可以攻克。”李愬不听,领兵返回。

冬十月,李愬在夜间袭击蔡州,捉住吴元济,用囚车押送京城。

李祐向李愬进言说:“蔡州的精兵都在洄曲,防守蔡州城的都是老弱残兵。可以乘虚直接开进到蔡州城,等敌军将领听到消息时,吴元济已经被捉住了。”李愬认为言之有理。十月,李愬派掌书记郑澥禀告裴度,裴度说:“打仗不出奇兵不能取胜,李常侍的计划很好。”

李愬便命李祐和李忠义率领三千名突将作为前导,自己与监军带领三千人作为中军,命李进诚带领三千人殿后。军队出发后,不知到哪里去,李愬说:“只管往东走。”走了六十里,夜间来到张柴村,杀死所有戍守在这里的士兵和守候烽火的人员,

据其栅。命士卒少休,食干糒,整羁靮,留兵镇之,以断朗山救兵。又分兵以断洄曲及诸道桥梁,复夜引兵出。诸将请所之,愬曰:“入蔡州,取吴元济。”诸将皆失色。监军哭曰:“果落李祐奸计!”时大风雪,旌旗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人人自以为必死,然畏愬,莫敢违。夜半,雪愈甚,行七十里,至州城。

自吴少诚拒命,官军不至蔡州城下三十余年,故蔡人不为备。四鼓,愬至,无一人知者。祐、忠义镬其城以先登,壮士从之。杀守门卒,而留击柝者,使击柝如故,遂开门纳众。鸡鸣,雪止,愬入居元济外宅。或告元济曰:“官军至矣!”元济不信,起听于廷,闻愬军号令曰“常侍传语”,应者近万人,始惧曰:“何等常侍,能至于此?”乃帅左右登牙城拒战。

时董重质拥精兵万余人,据洄曲,愬曰:“元济所望者,重质之救耳。”乃访重质家,厚抚之,遣其子传道持书谕重质,重质遂单骑诣愬降。愬攻牙城,烧其南门,民争负薪刍助之。门坏,执元济,槛送京师,且告于裴度。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余人相继来降。

自元济就擒,愬不戮一人,自官吏、帐下、厨厩之卒皆复其职,使之不疑,然后屯于鞠场,以待裴度。诸将请曰:“始公败于朗山而不忧,胜于吴房而不取,冒大风甚雪而不止,孤军深入而不惧,然卒以成功,皆众人所不谕也,敢问其故?”愬曰:“朗山不利则贼轻我,不为备矣。取吴房则其众

占领敌军的栅垒。李愬命士兵稍做休息,吃些干饭,整顿马具,留兵镇守张柴村,以切断朗山救兵的来路。李愬又分兵去切断洄曲和各条道路及桥梁,又在夜里带兵出发。将领们请示进军的目标,李愬说:“到蔡州去捉吴元济。”将领们都大惊失色。监军哭着说:“果然中了李祐的奸计!”当时风雪大作,旗帜破裂,冻死的人马到处可见,人人自以为肯定活不成了,不过都怕李愬,不敢违抗。到了半夜,雪下得更大,大家走了七十里,来到蔡州城下。

自从吴少诚抗拒朝命,官军三十多年没到过蔡州城下,所以蔡州人没有防备。四更时,李愬到了,敌军没有任何一人知晓。李祐和李忠义用锄头在城墙上掘出坑坎,率先登城,壮士跟在身后。他们杀死看守城门的士兵,让巡夜打更的人留下来,让他们仍然敲打木梆巡夜,于是打开城门,放大家进城。鸡叫时,雪停了,李愬已进入吴元济的外宅。有人向吴元济报告说:“官军到啦!”吴元济不相信,起身到院子里向外聆听,听见李愬军发布号令说“常侍传话”,响应号令的将近一万人,吴元济才害怕地说:“哪个常侍,能到这里来?”于是率领亲信登上牙城,抵御官军。

当时,董重质拥有精兵一万余人,盘踞在洄曲,李愬说:“吴元济盼望的,是董重质前来营救。”便找到董重质的家人,厚加抚慰,派其子董传道带着书信去开导董重质,董重质于是单人匹马到李愬处投降。李愬攻打牙城,烧毁牙城的南门,百姓争先背运柴草帮助官军。城门烧毁后,李愬抓住吴元济,用囚车押送京城,同时向裴度做了报告。申、光两州以及各城镇两万余名士兵相继前来投降。

自从吴元济就擒后,李愬没有杀戮任何一个人,凡是吴元济的官吏以及帐下、厨房、马厩的士兵一概恢复原职,让他们没有疑虑,然后李愬驻兵鞠球场,等候裴度前来。诸将领请教说:“最初您败在朗山却不发愁,胜在吴房却不加以占领,冒着大风暴雪行军而不肯停止,孤军深入敌境而毫不胆怯,然而您最终因此获得成功,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斗胆请教其中的缘由。”李愬说:“朗山失利,敌人轻视我,就不做防备了。占领吴房,那里的人马

奔蔡,并力固守,故存之,以分其兵。风雪阴晦则烽火不接,不知吾至。孤军深入则人皆致死,战自倍矣。夫视远者不顾近,虑大者不计细。若矜小胜,恤小败,先自挠矣,何暇立功乎!”众皆服。愬俭于奉己,而丰于待士,知贤不疑,见可能断,此其所以成功也。

以李鄘同平章事。 裴度入蔡州。

裴度建彰义节,将降卒万余人入城,李愬具橐鞬出迎,拜于路左,度将避之。愬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度乃受之,愬还军文城。

度以蔡卒为牙兵,或谏曰:“蔡人反仄者尚多,不可不备。”度笑曰:“吾为彰义节度使,元恶既擒,蔡人则吾人也,又何疑焉!”蔡人闻之感泣。先是,吴氏父子阻兵,禁人偶语,然烛,有以酒食相过从者,罪死。度除其禁,蔡人始知有生民之乐。

诏淮西百姓给复二年,近贼四州免来年夏税,官军战亡者皆为收葬,给其家。

十一月,上御门受俘,斩吴元济。

上御兴安门受俘,以吴元济献于庙社,而斩之。

初,淮西之人劫于李希烈、吴少诚之威虐,不能自拔,久而老者衰,幼者壮,安于悖逆,不复知有朝廷矣。自少诚以来,遣将出兵,皆不束以法制,听各以便宜自战,人人得

逃回蔡州,就会合力坚守,所以我不占领吴房,以分散敌人的兵力。急风暴雪,天色昏暗,不能用烽火取得联系,敌人就不知道我已来到。孤军深入,人人都勇于献身,打起仗来自然加倍出力。眺望远处时不必顾及近处,考虑大事时不必计较细节。如果为小胜夸耀,为小败忧虑,先搅乱了自己,哪有工夫去建立功勋!”大家都很佩服。李愬自己生活节俭,对将士却加以优待,知道哪个人贤能就任用不疑,见到可行的事机能做出决断,这就是他获得成功的缘由。

宪宗任命李鄘为同平章事。 裴度进入蔡州。

裴度手执彰义节度使的符节,带领—万余名降兵进入蔡州城,李愬全副武装出来迎接,在路旁叩拜,裴度准备避开行礼。李愬说:“蔡州人愚妄悖逆,不懂上下名分已有数十年了。希望您趁此做出示范,使他们知道朝廷的尊贵。”裴度这才接受行礼,李愬返回文城栅驻扎。

裴度任用蔡州士卒为牙兵,有人劝谏说:“反复不定的蔡州人还很多,不可不加防备。”裴度笑着说:“我是彰义节度使,首恶已经擒获,蔡州人就是我的百姓,还怀疑什么!”蔡州人听了感动得流下眼泪。此前,吴少阳、吴元济父子以军队为凭依,禁止人们相对私语,不许点燃灯烛,有以酒饭互相往来的人,即处以死罪。裴度除去这些限制,蔡州人才初次感觉到做百姓的快乐。

宪宗下诏规定,淮西百姓免除赋役两年,邻近淮西的四州免除下一年的夏税,阵亡的官军一律予以收殓安葬,并供养他们的家属。

十一月,宪宗亲临兴安门接受战俘,杀死吴元济。

宪宗亲临兴安门接受战俘,用吴元济献祭宗庙社稷,尔后将他杀死。

起初,淮西人受到李希烈和吴少诚凶恶残酷的威逼,无法摆脱出来,很久之后老者衰亡,幼者长大,他们安于悖乱忤逆的环境,不知道还有朝廷的存在。自吴少诚以来,派将领出兵时,都不用法令制度加以约束,任凭将领见机行事,各自为战,人人能够

尽其才。故以三州之众,举天下之兵环而攻之,四年然后克之。

赐李愬爵凉国公,韩弘等迁官有差。

愬奏请判官、大将以下官凡百五十员。上不悦曰:“愬诚有奇功,然奏请过多,使如李晟、浑瑊,又何如哉!”遂留中不下。

以宦者为馆驿使。

旧制,御史二人知驿,至是诏以宦者为馆驿使。左补阙裴璘谏曰:“内臣外事,职分各殊。切在塞侵官之源,绝出位之渐。事有不便,必戒于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上不听。

以李祐为神武将军。 十二月,赐裴度爵晋国公,复入知政事。 贬董重质为春州司户。

重质为吴元济谋主,屡破官军,上欲杀之。李愬奏,先许重质以不死,乃贬之。

戊戌(818) 十三年

春正月,李师道奉表纳质,并献三州。

初,李师道谋逆命,幕僚高沐、郭昈、李公度屡谏之。判官李文会、孔目官林英谮休杀之,昈亦被囚。及淮西平,师道忧惧,公度说之,使遣子入侍,并献沂、密、海三州以自赎。师道从之,上遣左散骑常侍李逊诣郓州宣慰。

二月,修麟德殿,浚龙首池,起承晖殿。

上命六军修麟德殿。龙武统军张奉国、大将军李文悦

各尽其才。因此,为了对付淮西三州之众,朝廷调集天下的兵力环而攻之,历时四年才最终取胜。

宪宗赐给李愬凉国公的爵位,韩弘等人晋升官职大小不等。

李愬上奏请朝廷任命判官、大将以下官员共一百五十名,宪宗不高兴地说:“李愬诚然立下奇功,但奏请任命的官员太多,假使他立下像李晟、浑瑊那样的功劳,又怎么办!”于是把奏疏压在宫中,不再下达。

宪宗任命宦官为馆驿使。

以往的制度规定,由两名监察御史掌管驿站,到这时有诏任命宦官为馆驿使。左补阙裴璘进谏说:“内廷的宦官和外朝的事务,职责各不相同。要紧的是堵塞侵犯职守的根源,杜绝超越官位的苗头。遇有办理不便的事情,一定要在最初引起警惕。如果颁布的命令有所妨碍,不一定事关重大才需要纠正。”宪宗不予理睬。

宪宗任命李祐为神武将军。 十二月,宪宗赐给裴度晋国公的爵位,裴度又重新回朝执掌政事。 宪宗将董重质贬为春州司户。

董重质是吴元济的主谋人,屡次打败官军,宪宗想把他杀死。李愬上奏说,先前已答应不处死董重质,于是宪宗对他予以贬斥。

戊戌(818) 元和十三年

春正月,李师道上表请求送交人质,进献沂、密、海三州。

起初,李师道企图违抗朝廷的命令,幕僚高沐、郭昈、李公度屡次劝谏他。判官李文会、孔目官林英通过诬陷杀害了高沐,郭昈也被囚禁。等到淮西平定,李师道忧虑恐惧,李公度劝说李师道让他派儿子入朝侍卫,并进献沂、密、海三州为自己赎罪。李师道依言而行,宪宗派左散骑常侍李逊到郓州安抚将士。

二月,修缮麟德殿,疏浚龙首池,兴建承晖殿。

宪宗命六军修缮麟德殿。龙武统军张奉国、大将军李文悦

以外寇初平,营缮太多,白宰相,冀有论谏,裴度言之。上怒,贬奉国等,于是浚龙首池,起承晖殿,土木浸兴矣。

李鄘罢为户部尚书。

初,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鄘为节度使。性刚严,与承璀互相敬惮,故未尝相失。承璀归,引鄘为相。鄘耻由宦官进,至京师,辞疾,不入见,不视事,固辞相位,至是罢。

以李夷简同平章事。 横海节度使程权入朝。

权自以世袭沧景,与河朔三镇无殊,内不自安,表请举族入朝,许之。横海将士乐自擅,不听权去,掌书记林蕴谕以祸福,权乃得出。诏以蕴为礼部员外郎。

夏四月,王承宗纳质请吏,复献二州,诏复其官爵。

裴度之在淮西也,布衣柏耆以策干韩愈曰:“元济就擒,承宗破胆矣。愿得奉丞相书往说之,可不烦兵而服。”愈白度,为书遣之。承宗惧,求哀于田弘正,请以二子为质,及献德、棣二州,输租税,请官吏。弘正为之请,上许之,弘正遣使送其二子知感、知信及二州图印至京师。

幽州大将谭忠亦说刘总曰:“自元和以来,刘辟、李锜、田季安、卢从史、吴元济阻兵冯险,自以为深根固蒂,天下莫能危也。然顾盼之间,身死家覆,此非人力所能及,殆天诛也。况今天子神圣威武,苦身焦思,缩衣节食,以养战士,此志岂须臾忘天下哉!今国兵骎骎北来,赵人已献城十二,忠深为公忧之。”总泣曰:“闻先生言,吾心定矣。”遂专意归朝廷。

认为淮西刚刚平定,营建修缮工程太多,便禀告宰相,希望宰相能陈论劝谏,裴度也就此进言。宪宗大怒,贬斥张奉国等人,于是疏浚龙首池,兴建承晖殿,逐渐大兴土木工程。

李鄘罢免为户部尚书。

起初,吐突承璀担任淮南监军,李鄘担任该地节度使。李鄘性情刚正严峻,与吐突承璀互相敬畏,所以未曾失和。吐突承璀回朝,引荐李鄘任宰相。李鄘以通过宦官升官为耻,来到京城,推说有病,不入朝觐见,不任职办事,坚决推辞相位,到这时去职。

宪宗任李夷简为同平章事。 横海节度使程权进京朝见。

程权自认为世代承袭沧、景两州,与河朔三镇没有区别,感到不安,上表请求全家进京朝见,宪宗应允。横海将士喜欢独自行动,不让程权离去,掌书记林蕴讲明去祸就福的道理,程权才能离开横海。宪宗下诏任林蕴为礼部员外郎。

夏四月,王承宗送交人质请朝廷任命官吏,又进献德、棣二州,宪宗下诏恢复王承宗的官职爵位。

裴度在淮西时,平民柏耆请见韩愈献计说:“吴元济就擒后,王承宗吓破了胆。我希望能带着丞相的书信前去劝说王承宗,可以不劳朝廷用兵就使他归服。”韩愈禀告裴度,裴度写了书信,派柏耆前去。王承宗害怕了,向田弘正乞怜,请求以两个儿子当人质,并把德、棣二州献给朝廷,向朝廷交纳赋税,请朝廷任命官吏。田弘正为王承宗讲情,宪宗应允,田弘正派使者把王承宗的两个儿子王知感和王知信以及德、棣二州的图印送到京城。

幽州大将谭忠也劝刘总说:“自元和年间以来,刘辟、李锜、田季安、卢从史、吴元济倚仗手中的军队,凭借险要的地形,自以为根基坚牢,天下无能为力。然而,正当他们得意观望时,却已家破人亡,这不是个人力量所能做到的,恐怕是上天要加以诛戮。何况当今天子神圣威武,竭力操劳,忧心苦思,节衣缩食,以赡养战斗之士,这等志向怎会片刻忘记天下!现在官军迅速北进,王承宗已向朝廷进献十二座城,我很为您担忧。”刘总哭着说:“听先生一席话,我拿定主意了。”于是一心一意归附朝廷。

赐六军辟仗使印。

旧制,以宦官为六军辟仗使,如方镇之监军,无印。及张奉国等得罪,至是始赐印。得纠绳军政,事任专达矣。

五月,以李光颜为义成节度使。

李师道暗弱,军府大事,皆与妻及奴婢、孔目官王再升谋之。其妻不欲遣子入质,乃与二婢说师道曰:“先司徒以来,世有此土,奈何无故割而献之?今若不献,不过以兵相加。力战不胜,献未晚也。”师道乃悔,欲杀李公度。幕僚贾直言谓其用事奴曰:“若杀公度,军府危矣。”乃囚之。

会李逊至,师道陈兵迎之。逊盛气正色,为陈祸福,责其决语。师道退与其党谋之,皆曰:“第许之,他日正烦一表解纷耳。”师道乃谢曰:“向以父子之私,且迫于将士之情,故迁延未遣。今重烦朝使,岂敢复有二三?”逊察师道非实诚,归言于上曰:“师道顽愚反覆,恐必须用兵。”既而师道表言军情不听纳质割地,上怒,决意讨之。贾直言冒刃谏师道者二,舆榇谏者一,又画缚载槛车妻子系累者以献,师道囚之。五月,以光颜镇滑州,谋讨师道也。

六月朔,日食。 秋七月,以李愬为武宁节度使。诏诸道发兵讨李师道。 李夷简罢为淮西节度使。

上方委裴度以用兵,夷简自谓才不及度,求出镇,故有是命。

宪宗赐给六军辟仗使印信。

以往的制度规定,由宦官担任六军辟仗使,犹如方镇的监军,不发给印信。等到张奉国等人获罪,到这时才赐给印信。辟仗使能够督察纠正军政,可以直接向皇上奏报情况了。

五月,宪宗任命李光颜为义成节度使。

李师道愚昧懦弱,幕府中的大事,都与妻子和奴婢以及孔目官王再升商量。他妻子不想派儿子到朝廷去当人质,就与两个婢女去劝李师道说:“自从已故的司徒以来,李氏世代占有这片土地,怎能无故割让进献?如果现在不献土地,朝廷不过派兵前来讨伐。假如尽力作战还不能取胜,再进献土地也不算晚。”于是李师道感到后悔,想杀死李公度。幕僚贾直言对李师道的当权家奴说:“如果杀死李公度,幕府就危险了。”于是李师道就囚禁了李公度。

适值李逊到来,李师道陈兵迎接他。李逊满脸怒气神色严肃,向李师道陈述转祸为福的道理,要求做出明确的表白。李师道退下来与同党商量,同党都说:“只管答应他,将来只需费事上一道表来排解纷乱而已。”李师道于是道歉说:“以往由于父子私情,并迫于将士的压力,所以拖延着没送交儿子入质。现在又麻烦朝廷的使者前来,我难道敢再反复不定?”李逊看出李师道没有诚意,回朝廷向宪宗进言说:“李师道顽劣愚昧,反复无常,恐怕必须用兵。”不久,李师道上表说军中将士不允许交送人质和割让土地,宪宗大怒,决意讨伐李师道。贾直言冒着被杀的危险向李师道劝谏了两次,抬着棺材劝谏了一次,还画了李师道被绑在囚车里、妻子儿女都被拘囚的图画献给李师道,李师道将他囚禁起来。五月,宪宗派李光颜镇守滑州,谋划讨伐李师道。

六月初一,发生日食。 秋七月,宪宗任命李愬为武宁节度使。宪宗下诏命各道发兵讨伐李师道。 李夷简罢免为淮西节度使。

宪宗把用兵之事委托给裴度,李夷简认为自己不如裴度有才,要求到方镇任职,所以有这项任命。

八月,王涯罢。 以皇甫镈、程异同平章事。

淮西既平,上浸骄侈。判度支皇甫镈、盐铁使程异晓其意,数进羡余,由是有宠。又以厚赂结吐突承璀,上遂以为宰相。制下,朝野骇愕,至于市道负贩者亦嗤之。裴度、崔群极陈其不可,上不听。度耻与小人同列,求退,不许。乃上疏曰:“镈、异皆钱谷俗吏,佞巧小人,陛下一旦置之相位,中外骇笑。况镈在度支,专以丰取刻与为务,中外仰给之人无不思食其肉。比者裁损淮西粮料,几至溃乱。程异虽人品庸下,然心事和平,可处繁剧,不宜为相。臣若不退,天下谓臣无耻。臣若不言,天下谓臣负恩。今退既不许,言又不听,臣如烈火烧心,众镝丛体。所可惜者,淮西荡定,河北底宁,承宗敛手削地,韩弘舆疾讨贼,岂朝廷之力能制其命哉?直以处置得宜,能服其心耳。陛下建升平之业十已八九,何忍还自堕坏,使四方解体乎!”上以度为朋党,不之省。

镈自知不为众论所与,益为巧谄以自固。奏减内外官俸以助国用,给事中崔植封还敕书,极论之,乃止。时内出积年缯帛,付度支令卖,镈悉以高价买之,以给边军。其缯帛朽败,随手破裂,边军聚而焚之。度因奏事言之,镈于上前引其足曰:“此靴亦内库所出,臣以钱二千买之。坚完可久服,度言不可信。”上以为然,由是镈益无所惮。

八月,王涯罢相。 宪宗任命皇甫镈、程异为同平章事。

淮西平定后,宪宗逐渐骄傲奢侈起来。判度支皇甫镈、盐铁使程异知晓宪宗的心意,屡次进献额外税收,因此得宠。他们又用丰厚的礼物来结交吐突承璀,于是宪宗任命他们为宰相。制书下达后,朝廷与民间都感到惊愕,连市肆中担货贩卖的人也嗤之以鼻。裴度、崔群极力进谏说这是不适当的,宪宗不听劝告。裴度以与小人同列为耻辱,要求引退,宪宗没有答应。于是裴度上疏说:“皇甫镈和程异都是掌管钱财谷物的官吏、奸诈机巧的小人,陛下突然把他们安排到宰相职位上,朝廷内外都惊骇失笑。何况皇甫镈掌管度支,专做多取少给的勾当,朝廷内外依赖度支开支的人员都想吃他的肉。近来皇甫镈裁减淮西的禄粮,几乎导致将士溃散作乱。程异虽然人品平庸低下,但是心地平和,可以处理繁杂的事务,但也不适于担任宰相。如果臣不引退,天下人会说臣不知廉耻。如果臣不进言,天下人会说臣辜负陛下的大恩。现在既不允许臣引退,又不听从臣的建议,臣仿佛感到烈火烧心,乱箭穿身。可惜的是,淮西荡平,河北安宁,王承宗拱手割让土地,韩弘抱病登车讨伐贼寇,难道朝廷的力量能控制他们吗?只因为处理得当,能让他们心服而已。陛下建立天下太平的基业已达到十分之八九,怎么忍心亲手加以毁坏,使各地人心离散呢!”宪宗认为裴度进行朋党倾轧,不予理睬。

皇甫镈知道自己不为大家赞同,愈发去干巧伪谄媚的勾当,以巩固自己的地位。皇甫镈奏请削减朝廷内外官员的薪俸来资助国家的用度,给事中崔植将诏书封合退还,极力抨击,才没有实施。当时内廷拿出积存多年的缯帛,交给度支出卖,皇甫镈用高价买下所有的缯帛,用来供给边防军队。那些缯帛已经朽烂,用手一碰就会破裂,边防军队把缯帛堆起来烧掉。裴度借奏事的机会谈到此事,皇甫镈在宪宗面前伸出脚来说:“这靴子也是内库的东西,臣用两千钱买的。靴子坚固结实,能穿很长时间,可见裴度说的并不可信。”宪宗信以为然,皇甫镈从此更加肆无忌惮。

程异亦自知不合众心,能廉谨谦逊。为相月余,不敢知印秉笔,故终免于祸。其后上语宰相曰:“人臣当力为善,何乃好立朋党!”度对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君子、小人志趣同者,势必相合。君子为徒谓之同德,小人为徒谓之朋党,外虽相似,内实悬殊,在圣主辨其所为邪正耳。”

冬十月,五坊使杨朝汶伏诛。

朝汶妄捕系人,责其息钱,转相诬,引近千人,中丞萧俛劾之,裴度、崔群亦以为言。上曰:“姑与卿论用兵事,此小事,朕自处之。”度曰:“用兵事小,所忧不过山东耳。五坊使暴横,恐乱辇毂。”上不悦,退召朝汶责之曰:“以汝故,令吾羞见宰相。”遂赐之死,尽释系者。

十一月,以柳泌为台州刺史。

上好神仙,诏天下求方士。宗正卿李道古因皇甫镈荐山人柳泌,云能合长生药。泌言:“天台多灵草,诚得为彼长吏,庶几可求。”上以泌权知台州刺史。谏官争论奏以为:“人主喜方士,未有使之临民者。”上曰:“烦一州之力而能为人主致长生,臣子亦何爱焉!”由是群臣莫敢言。

吐蕃寇夏州。 十二月,田弘正将兵渡河,逼郓州。

先是,田弘正请自黎阳度河讨李师道,裴度曰:“魏博军既度河,即当仰给度支,或与光颜互相疑阻,则必益致迁延。与其度河而不进,不若养威于河北。宜且使之秣马厉兵,俟霜降水落,自杨刘度河,直指郓州,则贼众摇心矣。”上从之。是月,弘正将魏博全师自杨刘度河,距郓州四十

程异也知道自己不得人心,但能做到廉洁谨慎谦卑自抑。程异担任宰相一个多月,不敢掌管印信执笔断事,因此终于没有犯错。后来宪宗对宰相说:“人臣应当努力向善,怎能热衷于树立朋党!”裴度回答说:“‘道理以门类相聚合,事物以群体相区分。’君子与小人各自志趣相同,势必分别结合在一起。君子结成同一类人叫做同德,小人结成同一类人叫做朋党,外表虽然相似,实质实在相差甚远,问题就在于圣主应分清他们的行为是邪恶的还是正直的。”

冬十月,五坊使杨朝汶被处死。

杨朝汶胡乱逮捕囚禁百姓,索取利钱,使人辗转诬告,牵连了近一千人,御史中丞萧俛弹劾他,裴度、崔群也就此进言。宪宗说:“姑且与你们讨论用兵之事,这点小事,由朕自己处理。”裴度说:“用兵才是小事,所担忧的不过是山东地区。五坊使暴虐为患,恐怕会扰乱京城。”宪宗很不高兴,退朝后把杨朝汶叫来斥责说:“由于你的缘故,让我不好意思见宰相。”于是赐杨朝汶自裁,放了所有在押的人。

十一月,宪宗任命柳泌为台州刺史。

宪宗喜欢神仙不老之术,下诏在全国寻求方士。宗正卿李道古通过皇甫镈推荐山人柳泌,说柳泌能配制长生药。柳泌说:“天台山有许多灵草,如果我能担任那里的长官,就有可能找到。”宪宗让柳泌权且代理台州刺史。谏官争着上奏评论认为:“君主喜欢方士,还没有让方士治理百姓的。”宪宗说:“烦劳一个州的力量就能使人主长生不老,臣子有什么可吝惜的!”从此群臣都不敢进言。

吐蕃侵犯夏州。 十二月,田弘正领兵渡过黄河,进逼郓州。

此前,田弘正请求由黎阳横渡黄河去讨伐李师道,裴度说:“魏博军渡过黄河后,就要依靠度支供应,万一与李光颜互相猜疑,就必然进一步导致徘徊不前。与其渡过黄河不向前开进,不如在河北保持声威。应暂且让田弘正厉兵秣马,等霜降水落时,由杨刘横渡黄河,直指郓州,敌军就会人心动摇了。”宪宗依言而行。这个月,田弘正率魏博全军由杨刘渡河,离郓州四十

里筑垒,贼中大震。既而魏博、义成军送所获郓州牙将夏侯澄等四十余人,上皆释弗诛,各付行营驱使,曰:“若有父母欲归者,优给遣之。朕所诛者,师道而已。”于是贼中闻之降者相继。

里修筑营垒,郓州城内大为震惊。不久魏博、义成两军将俘获的郓州牙将夏侯澄等四十余人送到京城,宪宗一律释放不杀,分别交付行营以供驱遣,并说:“如果家有父母打算回家,就从优发给路费,打发回家。朕要诛讨的,只有李师道一人而已。”于是闻讯投降的敌军将士接连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