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己未(779)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尽甲子(784)唐德宗兴元元年。凡五年有奇。
己未(779) 十四年
春正月,以李泌为澧州刺史。
常衮言于上曰:“陛下久欲用李泌。昔汉宣帝欲用人为公卿,必先试理人。请且以为刺史,使周知人间利病,俟报政而用之。”
二月,田承嗣卒。
以其侄悦为魏博留后。
三月,淮西将李希烈逐其节度使李忠臣,诏以希烈为留后。
李忠臣贪残好色,将吏妻女美者多逼淫之。悉以军政委副使张惠光,惠光挟势暴横,军州苦之。都虞候李希烈,其族子也,为众所服,因众心怨怒,杀惠光而逐忠臣。忠臣奔京师,以希烈为留后。
以李勉兼汴州刺史。 夏五月,帝崩,太子即位。
上崩,遗诏以郭子仪摄冢宰。德宗即位,动遵礼法,食马齿羹不设盐、酪。
闰月,贬崔祐甫为河南少尹。
常衮性刚急,为政苛细,不合众心。时群臣朝夕临,衮哭委顿,从吏或扶之。中书舍人崔祐甫曰:“臣哭君前,有
己未(779) 唐代宗大历十四年
春正月,代宗任命李泌为澧州刺史。
常衮对代宗说:“陛下早就想重用李泌了。过去,汉宣帝想任用人为公卿,一定先考察他能否治理百姓。请暂且任命李泌为刺史,使他遍知人间利病,待政绩上报后再加重用。”
二月,田承嗣死去。
代宗任命田承嗣的侄子田悦为魏博留后。
三月,淮西将领李希烈赶走本镇节度使李忠臣,代宗下诏任命李希烈为留后。
李忠臣贪婪残忍,耽于女色,将领、属吏的妻子女儿长得漂亮的,多被他逼迫奸淫。他将军政全部委托给节度副使张惠光,张惠光依仗权势暴虐横行,军州上下深受其苦。都虞候李希烈是李忠臣的族侄,为大家所推服,他利用大家心怀怨恨愤怒,杀死张惠光,同时赶走了李忠臣。李忠臣逃奔至京城,代宗任命李希烈为留后。
任命李勉兼任汴州刺史。 夏五月,代宗去世,太子即位。
代宗去世,临终下诏命郭子仪总摄百官。德宗即位,举动遵守礼法,吃马齿羹时不加盐,不加乳酪。
闰五月,德宗将崔祐甫贬为河南少尹。
常衮性情刚强急躁,办理政务苛刻琐碎,不合大家的心意。当时,群臣早晚前来哭吊,常衮哭得疲乏不堪,随从官吏有时就去搀扶他。中书舍人崔祐甫说:“臣子在君王的遗体前吊哭,有
扶礼乎?”衮恨之。会议群臣丧服,衮以为:“礼,臣为君斩衰三年,汉文权制犹三十六日,玄宗以来始服二十七日。古者卿、大夫从君而服,群臣当从皇帝二十七日而除,其天下吏人三日释服,自遵遗诏。”祐甫以为:“遗诏无朝臣、庶人之别,皆应三日释服。”相与力争,声色陵厉,衮不能堪,乃奏祐甫率情变礼,贬之。
贬常衮为潮州刺史,以崔祐甫同平章事。
初,肃宗之世,天下务殷,宰相常有数人,更直决事,或休沐归第,诏直事者代署其名而奏之,自是踵为故事。时郭子仪、朱泚虽以军功为宰相,皆不预朝政,衮独居政事堂,代二人署名,奏贬祐甫。既而二人表其非罪,上问:“卿向言可贬,何也?”二人对:“初不知。”上以衮为欺罔,贬为潮州刺史,而以祐甫代之,闻者震悚。
时上居谅阴,委政祐甫,所言皆听,而群臣丧服竟用衮议。初,至德以后,天下用兵,官爵冗滥。元、王秉政,贿赂公行。及衮为相,思革其弊,四方奏请,一切不与,而无所甄别,贤愚同滞。祐甫欲收时望,作相未二百日,除官八百人,前后相矫,终不得其适。上尝谓祐甫曰:“人或谤卿所用多涉亲故,何也?”对曰:“臣为陛下选择百官不敢不详慎,苟平生未之识,何以谙其才行而用之?”上以为然。
接受搀扶的礼节吗?”常衮因此怀恨崔祐甫。适值计议群臣著丧服的礼仪,常衮认为:“礼法规定,臣应为君服粗麻丧服三年,汉文帝采用变通的措施,还要服丧三十六天,玄宗以来开始服丧二十七天。古时候卿和大夫应随国君为先帝服丧,所以群臣应随皇上服丧二十七天,然后除丧,全国吏民服丧三天即可解除丧服,这本是遵从遗诏行事。”崔祐甫认为:“遗诏没有对朝臣和百姓的服丧日期加以分别规定,所以都应该三天除丧。”两人互相争执,声色俱厉,常衮不堪忍受,便上奏说崔祐甫任意改变丧礼,使崔祐甫贬官。
德宗贬常衮为潮州刺史,任命崔祐甫为同平章事。
起初,肃宗在位时期,全国政务繁重,经常有数人担任宰相,轮流值班,决定众事,若有宰相休假回家,肃宗就下诏命当事的宰相代他署名上奏,由此前后相沿,成为惯例。当时,虽然郭子仪、朱泚因军功当了宰相,但他们都不参预朝政,只有常衮坐在政事堂里,代郭子仪、朱泚二人署名,使崔祐甫贬官。不久,郭子仪、朱泚二人上表申诉崔祐甫无罪,德宗问:“以前你们为什么说可以贬黜崔祐甫?”郭子仪、朱泚二人回答:“当初我们并不知道。”德宗认为常衮事涉欺蒙,将他贬为潮州刺史,同时让崔祐甫接替他的职务,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震惊恐惧。
当时,德宗住在服丧的处所,把政务交给崔祐甫处理,凡崔祐甫说的,一律听从,但群臣服丧的礼仪最终还是采用常衮的建议。起初,至德年间以后,全国用兵,官职、爵位繁冗杂滥。元载、王缙执政,贿赂公行。及至常衮担任宰相,想革除这一弊病,对各地的奏报请求一概不办,但由于没有加以甄别,致使贤人和愚人同样得不到升迁。崔祐甫想收揽当时声望素著的人才,担任宰相不到二百天,任命官员达八百人,二人前后互相矫正,到底没有把握住任官的适宜的尺度。德宗曾经对崔祐甫说:“有的人非议你任用的官员多涉及亲信故旧,是何道理?”崔祐甫回答:“臣为陛下选择百官不敢不审慎,如果平时不认识这个人,怎能知道他的才干操行从而加以任用?”德宗认为言之有理。
诏罢四方贡献,又罢梨园。
乐工留者,悉隶太常。
尊郭子仪为尚父,加太尉,兼中书令。
子仪以司徒、中书令领河中尹、灵州大都督、关内、河东副元帅,性宽大,政令颇不肃,代宗欲分其权而难之。至是,诏尊子仪为尚父,加太尉、中书令,所领副元帅、诸使悉罢之,以其裨将李怀光为河中尹,常谦光为灵州大都督,浑瑊为单于大都护,分领其任。
上以山陵近,禁屠宰。子仪之隶人犯禁,金吾将军裴谞奏之。或谓曰:“君独不为郭公地乎?”谞曰:“此乃所以为之地也。郭公勋高望重,上新即位,以为群臣附之者众。吾故发其小过,以明郭公之不足畏,上尊天子,下安大臣,不亦可乎?”
诏天下毋得奏祥瑞,纵驯象,出宫女。
泽州上《庆云图》,上曰:“朕以时和年丰为嘉祥,以进贤显忠为良瑞。如卿云、灵芝、珍禽、奇兽、怪草、异木,何益于人?布告天下,自今有此,无得上献。”内庄宅有官租万四千余斛,上令分给所在充军储。先是,外国累献驯象,上曰:“象费豢养而违物性,将安用之!”命纵于荆山之阳,及豹、貀、斗鸡、猎犬之类悉纵之。又出宫女数百人。于是中外皆悦,淄青军士至投兵相顾曰:“明主出矣,吾属犹反乎!”
以李希烈为淮西节度使。
代宗优宠宦官。奉使四方者还,问其所得颇少则以为轻我命,由是中使所至,公求赂遗,重载而归。上素知其
德宗下诏停止各地进献方物,同时取消梨园。
留下的乐师艺人一律隶属于太常寺。
德宗尊奉郭子仪为尚父,加封太尉,兼任中书令。
郭子仪以司徒、中书令的职位,兼任河中尹、灵州大都督、关内、河东副元帅,他生性宽大为怀,实行的政令颇不整肃,代宗打算分他的权力却感到为难。至此,德宗下诏尊奉郭子仪为尚父,加封为太尉、中书令,所兼任的副元帅和诸使职全部免除,任命郭子仪的副将李怀光为河中尹,常谦光为灵州大都督,浑瑊为单于大都护,分别执掌郭子仪的职任。
由于代宗入葬的日期已经临近,德宗禁止屠宰牲畜。郭子仪的仆人违犯禁条,金吾将军裴谞将此事上奏。有人对裴谞说:“唯独你不肯为郭公留些余地吗?”裴谞说:“这正是为郭公留余地的做法。郭公勋业高,声望重,皇上刚即位,认为依附郭公的群臣很多。我有意检举郭公的小小过失,以表明郭公不足畏惧,上可尊崇皇上,下可安定大臣,不是也可以吗?”
德宗下诏命全国各地不得奏报祥瑞,放掉驯象,放出宫女。
泽州向德宗进献了《庆云图》,德宗说:“朕以岁时平和、年成丰收为吉利,以进用贤能、显扬忠良为祥瑞。像庆云、灵芝、珍禽、奇兽、怪草、异木这些东西,对人有什么好处?布告全国,今后出现此类东西,不得进献。”内庄宅使所管官租有一万四千斛,德宗命令分给官租存放的所在地,充当军用储备。此前,外国多次进献驯象,德宗说:“养象耗费饲料,而且违反动物的本性,有什么用!”命令将象放到荆山南麓,连同豹、貀、斗鸡、猎犬之类一齐放掉。德宗还外放宫女数百人。于是朝廷内外的人们都很高兴,淄青的士兵甚至丢下兵器,互相看着说:“明主出现了,我们还反吗!”
德宗任命李希烈为淮西节度使。
代宗优待宠幸宦官。奉命出使各地的宦官回朝,代宗问他们得到什么财物,如果颇少,就认为是轻视自己的命令,因此中使所到之处公开索求贿赂馈赠,满载而归。德宗一向了解这一
弊,遣中使邵光超赐希烈旌节,希烈赠之仆马及缣七百匹,上怒,杖光超而流之。于是中使之未归者,皆潜弃所得于山谷,虽与之,莫敢受。
以马燧为河东节度使。
河东骑士单弱,燧悉召牧马厮役得数千人,教之数月,皆为精骑。造甲必为长短三等,称其所衣,以便进趋。又造战车,行则载甲兵,止则为营陈,或塞险以遏奔冲,器械无不精利。居一年,得选兵三万,辟张建封为判官,署李自良为代州刺史,委任之。
杀兵部侍郎黎幹。
幹狡险谀佞,与宦者刘忠翼相亲善,忠翼恃宠贪纵。或言二人尝劝代宗立独孤贵妃子韩王迥者,于是皆赐死。
以刘晏判度支。
先是,刘晏、韩滉分掌天下财赋,晏掌河南、山南、江淮、岭南,滉掌关内、河东、剑南。上素闻滉掊克,故罢其利权,而以晏兼之。
初,第五琦始榷盐以佐军用,及刘晏代之,法益精密。初岁入钱六十万缗,末年所入逾十倍,而人不厌苦。计一岁征赋所入总一千二百万缗,而盐利居其太半。以盐为漕佣,自江、淮至渭桥率万斛佣七千缗。自淮以北列置巡院,择能吏主之,不烦州县而集事。
六月,诏冤滞听诣三司使及挝登闻鼓。
弊病,派中使邵光超为李希烈颁赐旌节时,李希烈送给他仆从、马匹和细绢七百匹,德宗大怒,杖责邵光超,予以流放。于是尚未回朝的中使都把得到的财物偷偷扔到山谷里,即使给他们财物,也不敢接受。
德宗任命马燧为河东节度使。
河东的骑兵为数少,力量弱,马燧悉数从牧马奴仆中加以招募,得到数千人,训练了几个月,这些人都成为精锐的骑兵。马燧制造铠甲,必分成长短三等,使士兵穿上合体,以便于奔走。马燧还制造战车,行军时用来运载铠甲兵器,停息时用来布置营阵,有时用来堵住险要地带,遏制敌军的奔突冲击,各种器械,无不精良锋利。过了一年,马燧得到精选士兵三万,征用张建封为判官,任命李自良代理代州刺史,都予以倾心任用。
德宗杀死兵部侍郎黎幹。
黎幹为人狡诈阴险,谄媚奸巧,他与宦官刘忠翼互相亲善,刘忠翼仗着得宠,贪婪放纵。有人说黎幹、刘忠翼二人曾劝唐代宗立独孤贵妃的儿子韩王李迥为太子,于是唐德宗一律命令他们自杀。
德宗任命刘晏判度支。
此前,刘晏和韩滉分别掌管全国财赋,刘晏掌管河南、山南、江淮、岭南地区,韩滉掌管关内、河东、剑南地区。德宗平素听说韩滉搜刮太甚,所以免去他的财权,而让刘晏兼管。
起初,第五琦开始推行盐业专卖,以补充军中用度,到刘晏代替他后,盐业专卖的法规更加精密。最初一年收入钱六十万缗,末年收入超过十倍,但百姓并无厌恨与困苦。算来一年征收赋税的收入总计为一千二百万缗,而盐业的盈利占了一大半。由水路雇工运盐,从长江、淮河到渭桥,大抵一万斛盐雇工费用为七千缗。自淮河以北,设置巡院,选择有才能的官吏主持其事,不用麻烦州县,就能把事办成。
六月,德宗下诏规定,谁有积留冤案,任凭本人向三司使申诉,并可去敲登闻鼓。
诏:“天下冤滞,听诣三司使,以中丞、舍人、给事中各一人日于朝堂受词。推决尚未尽者,听挝登闻鼓。自今无得复奏置寺观,及请度僧尼。”于是挝鼓者甚众。裴谞上疏曰:“讼者所争皆细致,若天子一一亲之,则安用吏理乎?”上乃悉归之有司。
立皇子五人为王。 立皇弟二人为王。
诏六品以上清望官日令二人待制。 以白志贞为神策都知兵马使。
王驾鹤典禁兵十余年,权行中外。诏以为东都园苑使,以白志贞代之,恐其生变。崔祐甫召驾鹤与语,留连久之,志贞已视事矣。
遣使慰劳淄青将士。
李正己畏上威名,表献钱三十万缗。上欲受之,恐见欺,却之则无辞。崔祐甫请遣使慰劳淄青将士,因以赐之,使将士人人戴上恩,诸道知朝廷不重货财。上悦,从之。正己惭服,天下以为太平之治庶几可望焉。
秋七月朔,日食。 诏议省祖宗谥。
吏部尚书颜真卿上言:“上元中政在宫壶,始增祖宗之谥。玄宗末奸臣窃命,有加至十一字者。按,周之文、武,言文不称武,言武不称文,岂圣德所不优乎?盖称其至者也。请自中宗以上皆从初谥,睿宗曰圣真皇帝,玄宗曰孝明皇帝,肃宗曰宣皇帝,以省文尚质,正名敦本。”上命百官集议,儒学之士皆从真卿议,独兵部待郎袁傪官以兵进,奏言:“陵庙玉册、木主皆已刊勒,不可轻改。”事遂寝,不知陵中玉册所刻乃初谥也。
诏书说:“在全国范围内,有积留冤案的,任凭本人向三司使申诉,朝廷委派御史中丞、中书舍人、给事中各一人,每天在朝堂接受讼词。他们审问判决还有未尽事宜的,听凭本人去敲登闻鼓。今后不得再设置寺观和请求剃度僧尼。”当时敲登闻鼓的人很多。裴谞上疏说:“诉讼者争议的都是琐屑小事,假如皇上一一亲自过问,还用得着官吏处理吗?”德宗便全部交给有关官员处理。
德宗册立皇子五人为王。 册立皇弟二人为王。
诏令六品以上名望清白的官员每天以两个人值班候诏,以备顾问。 任命白志贞为神策都知兵马使。
王驾鹤执掌禁军十余年,权力遍行朝廷内外。德宗下诏任命他为东都园苑使,以白志贞取代他的职位,又怕他制造变故。崔祐甫叫王驾鹤来谈话,拖延许久,这时白志贞已经就职办事了。
德宗派使者慰劳淄青将士。
李正己畏惧德宗的威名,上表愿献钱三十万缗。德宗既想接受,又怕受骗,但没有推却的借口。崔祐甫请求派使者慰劳淄青将士,就势把钱赐给他们,使将士人人感戴皇上的恩典,使各道知道朝廷不看重钱财。德宗大悦,依言而行,李正己羞惭畏服,天下人认为政治清明的太平之世也许有希望见到了。
秋七月一日,出现日食。 德宗下诏命计议减少先朝祖宗的谥号用字。
吏部尚书颜真卿进言:“上元年间,后宫主政,开始增加祖宗的谥号用字。玄宗末年,奸臣盗用国家权力,谥号有增加到十一字的。据考,周朝的文王和武王,称文即不称武,称武即不称文,难道是圣德不够吗?恐怕是就其最高的业绩加谥。中宗以前诸帝,请一律采用最初的谥号,睿宗称圣真皇帝,玄宗称孝明皇帝,肃宗称宣皇帝,以简省文饰,崇尚质实,端正名分,注重根本。”德宗命百官集中计议此事,儒学之士都同意颜真卿的见解,只有因军事晋升为兵部侍郎的袁傪奏称:“陵庙中的玉册和牌位都已刊刻,不能轻易改动。”此事于是搁置下来,殊不知藏在陵中的玉册刻的都是最初的谥号。
罢客省。
初,代宗之世,事多留滞,四夷使者及四方奏计或连岁不遣,乃于右银台门置客省以处之,及上书言事孟浪者、失职未叙者,亦置其中。动经十岁,常有数百人,度支廪给,其费甚广。上悉命疏理,拘者出之,事竟者遣之,当叙者任之,岁省谷万九千二百斛。
毁元载、马璘、刘忠翼之第。
天宝中,贵戚第舍虽极奢丽,而垣屋高下犹存制度,然李靖家庙已为杨氏马厩矣。及安史乱后,法度堕弛,将相、宦官竞治第舍,各穷其力而后止,时人谓之“木妖”。上素疾之,故毁其尤者。
减常贡锦千匹、服玩数千事。 罢榷酒。
以张涉为右散骑常侍。
上之在东宫也,国子博士张涉为侍读。即位之夕,召入禁中,事皆咨之。明日,以为翰林学士,亲重无比。至是,以为散骑常侍,学士如故。
八月,以杨炎、乔琳同平章事。
上方励精求治,不次用人。卜相于崔祐甫,祐甫荐炎器业。上亦素闻其名,故自道州司马用之。琳粗率喜诙谐,无他长。与张涉善,涉称其才可大用。上信而用之,闻者无不骇愕。既而祐甫病,不视事。
遣太常少卿韦伦使吐蕃。
代宗之世,吐蕃数遣使求和,而寇盗不息。悉留其使者,俘获其人,皆配江岭。上欲以德怀之,以伦为使,悉集
撤销客省。
起初,代宗在位时期,事多积压不办,有些周边使者和各地奏报财赋户籍账簿的官吏连年不得遣返,于是在右银台门设置客省加以安置,连同上书言事轻率、因失职不加进用的人,也安置其中。历时十年,客省通常住着数百人,由度支供给粮食,费用甚大。德宗命令一律进行清理,遭拘留的人放出,办完事的人遣返,应进叙的人加以任用,每年节省粮食一万九千二百斛。
毁除元载、马璘、刘忠翼的宅第。
天宝年间,皇家内外亲族的宅第虽然穷奢极丽,但是围墙和屋宇的高低仍然合乎规定,然而李靖的家庙已成为杨氏的马厩。及至安史之乱后,法令制度败坏松弛,将相和宦官争先建造宅第,各自用尽心力,才算了事,时人称此行为为“木妖”。德宗一向痛恨此举,所以命令毁除那些违制最为突出的宅第。
削减循例进贡锦一千匹、服用玩物数千件。停止酒业专卖。
任命张涉为右散骑常侍。
德宗在东宫当太子时,国子博士张涉担任侍读。德宗即位的当天晚上,将张涉召入宫中,凡事都向他咨询。第二天,德宗任命他为翰林学士,对他亲近器重,无人可比。至此,德宗任命他为散骑常侍,照旧担任翰林学士。
八月,德宗任命杨炎、乔琳为同平章事。
德宗正励精图治,用人不拘等次。德宗曾向崔祐甫征询择相的意见,崔祐甫推荐杨炎有才能学识。德宗平时也听说过杨炎的名声,所以由道州司马起用他为宰相。乔琳粗疏草率,喜欢诙谐,没有别的长处。他与张涉关系亲密,张涉称道他的才能,说是可以委以大任。德宗信了张涉的话,便起用乔琳,听说乔琳当了宰相的人无不感到惊讶。后来崔祐甫生病,不管事。
德宗派太常少卿韦伦出使吐蕃。
代宗在位时,吐蕃数次派使者求和,但侵扰劫掠却没有停止。代宗悉数拘留吐蕃使者,将俘获的吐蕃人发配到长江以南和五岭以外。德宗打算以恩德感化吐蕃,任韦伦为使者,全数召集
其俘五百人,各赐袭衣而遣之。
沈既济上选举议。
议曰:“选举之法三科:曰德也,才也,劳也。然安行徐言非德也,丽藻芳翰非才也,累资积考非劳也。今乃以此求天下之士,固未尽矣。臣谓五品以上及群司长官,宜令宰臣进叙,吏部、兵部得参议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属,许州府辟用。其或选用非公,则吏部、兵部察而举之,加以谴黜,则众才咸得而官无不治矣。今择才于吏部而试职于州郡,若才职不称,责于刺史,则曰命官出于吏曹,不敢废也。责于侍郎,则曰量书判、资考而授之,不保其往也。责于令史,则曰按由历、出入而行之,不知其他也。若牧守自用,则换一刺史则革矣。况今诸道诸使自判官、副将以下皆使自择,纵有情故,十犹七全。则辟吏之法已试于今,但未及于州县耳。”
以曹王皋为衡州刺史。
初,衡州刺史曹王皋有治行,湖南观察使辛京杲疾之,陷以法,贬潮州刺史。杨炎知其直,及入相,复擢为衡州。始,皋之遭诬在治,念太妃老,将惊而戚,出则囚服就辨,入则拥笏垂鱼,即贬于潮,以迁入贺。及是,然后跪谢告实。
九月,南诏王罗凤死。
子凤迦异前死,孙异牟寻立。
冬十月,吐蕃、南诏入寇,遣神策都将李晟等击破之。
俘虏来的五百吐蕃人,每人赐给衣服一套,将他们遣返吐蕃。
沈既济上奏有关选任官员的议论。
议论说:“选任官员的办法有三个类别,即德行、才干、劳绩。然而,行事安稳、讲话从容并不就是德行,文章写得清词丽句并不就是才干,长期积累下来的资望和考课成绩并不就是劳绩。现在却根据这一标准来选拔天下之士,当然是不够的。臣认为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各部门的长官,应让宰相予以进职任用,而让吏部和兵部参预评议。对于六品以下的官员或幕僚佐吏之类的人员,应允许州府自行征召任用。如果选拔任用不公正,吏部和兵部可以纠察检举,加以贬官处理,各方面有才能的人就能都得到任用,任官问题就都能得到治理了。现在,由吏部选拔人才却在州郡试行其职,如果才能与职务两不相称,以此责问刺史,刺史就会说,官职是由吏曹委任的,不敢自行废黜。以此责问侍郎,侍郎就会说,这是根据考核书法文理、资历、考课而授官的,不能保证以后的事情。以此责问令史,令史就会说,这是依据履历和任官升降来办理的,别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如果让地方州郡长官自行用人,撤换一个刺史就能革除弊端了。况且现在各道自判官、副将以下的人员,都让诸使自行选任,即使出现徇私,十成中还有七成是可取的。可见自行任用官吏的办法已经试行于当今,只是没有普及到州县罢了。”
德宗任命曹王李皋为衡州刺史。
起初,衡州刺史曹王李皋很有政绩,湖南观察使辛京杲妒忌他,以刑事加以陷害,使他贬为潮州刺史。杨炎知道他无辜,及至入朝为相,又提升他为衡州刺史。原先,李皋遭受诬陷,经受审讯,考虑到太妃年老,将会受惊难过,所以出门时穿上囚服,前去申辩,进门后却手执朝笏,衣垂鱼袋,即将贬至潮州时,却以升迁向太妃报喜。至此,李皋才跪拜认错,把实情告诉太妃。
九月,南诏王罗凤死去。
罗凤的儿子凤迦异早就死了,孙子异牟寻即位。
冬十月,吐蕃、南诏入侵,德宗派神策都将李晟等人击破其军。
崔宁在蜀十余年,恃地险兵强,恣为淫侈,朝廷患之而不能易,至是入朝。吐蕃与南诏合兵,三道入寇,诸将不能御,州县多陷。上忧之,趣宁归镇。杨炎言于上曰:“蜀地富饶,宁据有之,贡赋不入,与无蜀同。若其有功则义不可夺,是蜀地败固失之,胜亦不得也。不若留宁,发范阳戍兵,杂禁兵往击之,何忧不克!因得纳亲兵于其腹中,蜀将必不敢动。然后更授他帅,使千里沃壤复为国有,是因小害而收大利也。”上遂留宁,使神策都将李晟将兵四千,又发邠、陇、范阳兵五千,使将军曲环将之,与东川、山南兵合击吐蕃、南诏。破之,遂克维、茂二州。晟追击于大渡河外,又破之,凡杀八九万人。
葬元陵。
初,上诏山陵制度务从优厚,刑部员外郎令狐垣上疏曰:“遗诏务从俭薄,而今欲优厚,岂顾命之意耶!”上优诏答之。
及将发引,上见辒车不当驰道,问其故,有司对曰:“陛下本命在午,不敢冲也。”上哭曰:“安有枉灵驾而谋身利乎!”命改辕直午而行。肃宗、代宗皆喜阴阳鬼神,事无大小,必谋之卜祝,故王玙、黎幹以左道得进。上雅不之信,山陵但取七月之期,事集而发,不复择日。
十一月,乔琳罢。
琳以衰老耳聩,议论疏阔,罢政事,上由是疏张涉。
崔宁坐镇蜀地十余年,仗着地势险要,兵力强盛,肆意骄奢淫逸,朝廷感到忧虑,却无法换掉他,至此,崔宁回京朝见。吐蕃与南诏合兵,分三道入侵,诸将领不能抵御,州县多被攻陷。德宗心怀忧虑,催促崔宁返回本镇。杨炎对德宗说:“蜀地物产富饶,崔宁据有此地后,不向朝廷交纳贡品和赋税,和朝廷没有蜀地一样。假如他此去有所建树,按理说就不能从他手中强取蜀地,就是说,战败了,朝廷固然会失去蜀地,战胜了,还是得不到蜀地。不如留住崔宁,调发范阳的戍兵,其间掺入禁军,前去进击敌军,还愁不胜吗!借此得以将禁军置于蜀兵的心腹之中,蜀将必然不敢妄动。然后再任命别人为帅,使蜀地的千里沃野重新为国家所有,这是因能蒙受较小的损害,从而得到较大的好处。”德宗便留住崔宁,让神策都将李晟领兵四千人,又调发邠州、陇州、范阳兵五千人,让将军曲环率领,与东川、山南东西两道兵合击吐蕃、南诏。结果破敌取胜,随即攻克维、茂二州。李晟在大渡河外退击敌军,再次破敌取胜,共杀死八九万人。
将代宗安葬于元陵。
起初,德宗诏令建造代宗的陵墓,花费务必从优,刑部员外郎令狐垣上疏说:“先帝的遗诏要求务必节俭薄葬,而现在陛下打算优厚为之,岂是临终遗命的本意!”德宗以褒美嘉奖的诏书做了回答。
将要出殡时,德宗见灵车不在道路中间行走,询问其中的缘故,有关官员回答说:“陛下本命在午,不敢冲犯。”德宗哭着说:“哪有委屈灵车来谋求自身好处的!”命令灵车改为对着午方在道路中央行进。肃宗和代宗都喜欢相信阴阳鬼神,无论事情大小,一定要与掌管占卜祭祀的人商议,所以王屿和黎幹靠左道得以升官。德宗平时不相信这一套,代宗入葬陵墓的日期只定在七月,诸事准备停当就出殡下葬,不再选择日期。
十一月,乔琳罢相。
由于乔琳衰老耳聋,议论疏陋迂阔,免去同平章事,德宗因此和张涉疏远了。
以崔宁为朔方节度使。
杨炎、崔宁交恶。炎以宁为朔方节度使,镇坊州,又以杜希全、张光晟、李建徽分知灵盐、绥银、鄜坊留后。时宁既出镇,不当更置留后。炎欲夺宁权,且窥其所为,令三人皆得自奏事,仍讽之使伺宁过失。
十二月,立宣王诵为皇太子。 诏财赋皆归左藏。
旧制,天下金帛皆贮于左藏,太府四时上其数,比部覆其出入。及第五琦为度支使,奏尽贮于大盈内库,使宦官掌之,天子亦以取给为便。由是以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复得窥其多少殆二十年,宦官蚕食其中,蟠结根据,牢不可动。杨炎顿首于上前曰:“财赋者,国之大本,生民之命,重轻安危,靡不由之。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犹或耗乱不集。今独使中人出入盈虚,大臣皆不得知,政之蠹弊,莫甚于此。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岁用,量数奉入。如此,然后可以为政。”上即日下诏从之。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议者称之。
晦,日食。 遣关播招抚湖南盗贼。
湖南贼帅王国良阻山为盗,遣都官员外郎关播招抚之。播辞行,上问以为政之要,对曰:“为政之本,必求有道贤人与之为理。”上曰:“朕比已下诏求贤,又遣使搜访矣。”对曰:“此唯得文词干进之士耳,安有有道贤人肯随牒举选乎!”上悦。
德宗任命崔宁为朔方节度使。
杨炎与崔宁关系恶化。杨炎让崔宁担任朔方节度使,镇守坊州,同时让杜希全、张光晟、李建徽分别知灵盐、绥银、鄜坊留后。当时,崔宁已经出镇朔方,不应当再设置留后。杨炎想削夺崔宁的权力,并暗中察看他的活动,命令杜、张、李三人都可以单独奏事,还暗示他们窥伺崔宁的过失。
十二月,德宗立宣王李诵为皇太子。 诏令财赋一律收归左藏库贮存。
原有的制度规定,全国的钱帛都归左藏库贮存,太府按四季上报钱帛的数额,比部复核钱帛的收支情况。及至第五琦担任度支使,奏请将钱帛全部贮存于大盈内库,使宦官掌管其事,皇上也认为取用方便。从此,国家公有的财赋成为皇上私人的储藏,有关官员再不能得知钱帛数量的多少几乎长达二十年,宦官蚕食内库的钱帛,其势力盘根错节,牢固不可动摇。杨炎在德宗面前叩头说:“财赋是国家的根本,百姓的命脉,国家的盛衰安危无不与财赋相关。所以,以前各朝都以重臣掌管财赋,即使如此,有时还会发生损耗、混乱、未整齐划一的情况。现在,专门让宦官掌管财赋的收支盈亏,大臣都无法知道,朝政遭受的蛀蚀败坏,莫此为甚。请将财赋搬出内库,交还有关官员,估算宫中每年的用度,按数进献。做到这些,然后才能办好朝政。”德宗当天下诏,依言而行。杨炎用一席话改变了皇上的主意,受到舆论的称赞。
月末,出现日食。 德宗派关播招抚湖南盗贼。
湖南贼寇首领王国良依山为盗,德宗派都官员外郎关播前去招抚。辞行时,德宗问关播办好政事的关键,关播回答说:“办好政事的根本,在于必须寻求有道贤人,与他们一齐治理国家。”德宗说:“朕近来已经下诏寻求贤才,现在又派使者搜访去了。”关播回答说:“这只能得到一些凭文词求仕禄的人物,哪有有道贤人肯随一纸公文而被推举选拔出来的!”德宗为之欣悦。
庚申(780) 德宗皇帝建中元年
春正月,始作两税法。
唐初,赋敛之法,曰租、庸、调,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玄宗之末,版籍浸坏。至德兵起,所在赋敛,迫趣取办,无复常准。下户旬输月送,不胜困弊,率皆逃徙,其土著者百无四五。至是,炎建议作两税法:先计州县每岁所用及上供之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入。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为行商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居人之税,秋、夏两征之。其租、庸、调、杂徭悉省,皆总于度支。上用其言,仍诏两税外辄率一钱者以枉法论。
罢转运、租庸、盐铁等使,贬刘晏为忠州刺史。
初,刘晏为吏部尚书,杨炎为侍郎,不相悦。元载之死,晏有力焉。及上即位,晏久典利权,众颇疾之,风言晏尝密表劝代宗立独孤妃为后,杨炎因言:“晏与黎幹同谋。”崔祐甫言:“兹事暧昧,况已更大赦,不当复究。”炎乃建言:“尚书省,国政之本,比置诸使,分夺其权,今宜复旧。”上从之,诏天下钱谷皆归金部、仓部,罢晏转运等使,寻贬忠州刺史。
二月,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
先是,魏博节度使田悦事朝廷犹恭顺,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晓时务,闻悦军七万人,符下,罢其四万,令还农。
唐德宗
庚申(780) 唐德宗建中元年
春正月,最初制定两税法。
唐朝初年,征收赋税的办法称作租、庸、调,有田地就要交租,有人丁就要服庸,有户口就要纳调。玄宗在位末期,户籍逐渐遭到破坏。至德年间战事四起,到处征收赋税,逼迫催促,责令交纳,不再有一定的标准。下等户每旬每月都在交送赋税,困顿疲惫不堪,大都逃亡迁徙,那些世代居住本地的百姓不足百分之四五。至此,杨炎建议制定两税法:先计算州县每年所需费用和上交朝廷的数额,据此向百姓征税,通过估量支出的数额来制定收入的数额。不分主户、客户,按现在的居住地制定户口簿册。不分成丁、中男,按贫富状况划分等级。流动经商的人,在所居住的州县交纳收入的三十分之一为税额。居民的赋税,分别在春天和秋天两次征收。那些租、庸、调及杂徭全部省除,征税事宜一律由度支统一掌管。德宗采纳杨炎的建议,还颁诏规定在两税之外只要再征收一个铜钱,即以违法论罪。
德宗撤消转运、租庸、盐铁等使职,将刘晏贬为忠州刺史。
起初,刘晏担任吏部尚书,杨炎担任侍郎,他们两个人互相不服气。元载被杀,刘晏起了很大的作用。及至德宗即位,刘晏长期执掌财权,众人颇为妒忌,传出流言说刘晏曾秘密上表劝代宗册立独孤妃为皇后,杨炎趁机说:“刘晏与黎幹同谋。”崔祐甫说:“此事搞不清楚,何况已经过大赦,不应再加追究。”于是杨炎建议说:“尚书省是国家大政的根本,近来设置诸使职,分割侵夺了尚书省的权力,现在应当恢复旧制。”德宗依言而行,诏令全国钱谷都归金部、仓部管理,刘晏免去转运等使职,不久被贬为忠州刺史。
二月,德宗命令黜陟使十一人分道巡视全国。
此前,魏博节度使田悦事奉朝廷算恭顺,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晓时务,听说田悦军有七万,发军符裁减四万,令其解甲归农。
悦阳顺命罢之,而集应罢者谓曰:“汝曹久在军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为黜陟使所罢,将何以自衣食乎!”众大哭。悦乃出家财以赐之,使各还部伍,于是军士皆德悦而怨朝廷。
以段秀实为司农卿。
崔祐甫有疾,多不视事,杨炎独任大政,专以复恩仇为事。奏用元载遗策城原州,又欲发两京、关内丁夫浚丰州陵阳渠,以兴屯田。上遣中使访之泾原节度使段秀实,秀实以为:“边备尚虚,未宜兴事以召寇。”炎怒,以为沮己,征秀实为司农卿,使李怀光兼泾原。京北尹严郢奏:“按,朔方五城旧屯沃饶之地,自丧乱以来,人功不及,因致荒废。若力可垦辟,不俟浚渠。今发人浚渠,得不补费,是虚畿甸而无益军储也。”疏奏,不报。既尔渠竟不成。
以朱泚为泾原节度使。
杨炎欲城原州,命李怀光居前督作,朱泚、崔宁各将万人翼其后。诏下泾州为城具,将士怒曰:“吾属始居邠州,甫营耕桑,有地著之安,徙屯泾州,披荆榛,立军府。坐席未暖,又投之塞外,吾属何罪而至此乎!”又以怀光严刻,皆惧。别驾刘文喜因众心不安,据泾州,不受诏,复求段秀实或朱泚为帅,诏以泚代怀光。
三月,张涉坐赃放归田里。 以韩洄判度支,杜佑权江淮转运使。
田悦佯装从命,裁减兵员,却召集应裁减的士兵,说:“你们长期生活在军中,都有父母、妻子、儿女,现在一下子被黜陟使裁减了,将怎样去自谋衣食!”大家放声大哭。于是田悦拿出家财,分给士兵,让他们各自返回本军,由此士兵都非常感激田悦,怨恨朝廷。
德宗任命段秀实为司农卿。
崔祐甫有病,多不管事,杨炎独自担当朝廷大政,专门做报恩复仇的事情。他奏请采用元载留下的计划去修筑原州城,打算征发长安、洛阳两京和关内的丁夫疏浚丰州陵阳渠,以便兴办屯田。德宗派中使去询问泾原节度使段秀实,段秀实认为:“边防武备还很空虚,不宜兴办事功,招引敌人。”杨炎发怒,认为段秀实败坏自己,便调段秀实担任司农卿,使李怀光兼任泾原节度使。京兆尹严郢奏称:“据悉,朔方五城以前屯聚在肥沃丰饶的土地上,自从国家遭受变乱以来,无暇投入人力,因而导致土地荒废。如果有人力可以开垦此地,本不必等待疏通陵阳渠。现在征发百姓疏浚渠道,收获不能补偿耗费,这会使京城辖区为之空虚,却对军事储备毫无补益。”疏章奏上,不见答复。后来,陵阳渠到底没有修成。
德宗任命朱泚为泾原节度使。
杨炎要修筑原州城,命令李怀光居前监督施工,朱泚和崔宁各自领兵一万人,在后护卫。有诏书下达泾州,命令准备筑城工具,泾州将士愤怒地说:“我辈起初屯驻邠州,才将农桑各业经营起来,可以安稳定居了,就移军屯驻泾州,去披荆斩棘,建立军府。在泾州没把座位坐暖,又被丢到塞外,我辈犯了什么罪,以至要遭受如此对待!”又由于李怀光严厉苛刻,泾州将士都很恐惧。别驾刘文喜乘大家心中不安,占据泾州,不接受诏命,还要求派段秀实或者朱泚来当泾州节帅,德宗下诏命由朱泚接替李怀光的职务。
三月,张涉因贪赃罪放归乡里。 德宗委任韩洄判度支,杜佑暂时代理江淮转运使。
杨炎罢度支转运使,既而省职久废,莫能振举,天下钱谷无所总领,乃复旧制。
夏四月,刘文喜据泾州作乱,诏朱泚、李怀光讨之。上生日,不受献。
代宗之世,每元日、冬至、端午、生日,州府于常赋之外为贡献。上生日,四方贡献皆不受。李正己、田悦各献缣三万匹,上悉归之度支,以代租赋。
吐蕃遣使入贡。五月,复遣韦伦使吐蕃。
所归吐蕃俘入其境,称:“新天子出宫人,放禽兽,威德洽于中国。”吐蕃大悦,除道迎韦伦,发使入贡,且致赙赠。既而蜀将上言:“吐蕃豺狼,所获俘不可归。”上曰:“戎狄犯塞则击之,服则归之,击以示威,归以示信。威信不立,何以怀远?”悉命归之,复遣伦使吐蕃。伦请上自为载书,杨炎以为非敌,请与郭子仪辈为载书以闻,令上画可而已,从之。
泾州诸将杀刘文喜以降。
朱泚等围文喜于泾州,久不拔。征发馈运,内外骚然,朝臣上书请赦文喜者不可胜纪。上曰:“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文喜使其将刘海宾入奏,海宾言于上曰:“臣必为陛下枭其首以献。但文喜今所求者节而已,愿陛下姑与之,文喜必怠,则臣计得施矣。”上曰:“名器不可假人。尔能立效固善,我节不可得也。”使归以告,而攻之如初。减御膳
杨炎撤销度支使和转运使,不久,由于尚书省各部门的职能久已荒废,无法把事情办好,全国钱谷没有总管机构,于是恢复原先的制度。
夏四月,刘文喜在泾州叛乱,有诏命朱泚、李怀光前去讨伐。德宗过生日,不接受进贡。
代宗在位时期,每当大年初一、冬至、端午、皇上的生日,州府在定额赋税以外还要向朝廷进贡。德宗过生日,对各地进贡概不接受。李正己和田悦各自进献细绢三万匹,德宗悉数拨归度支,用来代替两处应交纳的租税。
吐蕃派使者入朝进贡。五月,德宗再派韦伦出使吐蕃。
唐朝遣返的吐蕃俘虏进入本国国境,称道:“新皇上释放宫女,放了禽兽,声威仁德遍及中原。”吐蕃人很高兴,便打扫道路,迎接韦伦,派使者入朝进贡,并且赠送为代宗助葬的物品。不久,蜀地将领进言:“吐蕃豺狼成性,我方捉获的俘虏不应放回。”德宗说:“戎狄侵犯边疆就予以打击,服从朝廷就放还俘虏,予以打击是要显示威严,放还俘虏是要显示信义。不树立威严与信义,怎能感化边远各族?”命令悉数放还,再派韦伦出使吐蕃。韦伦请德宗亲自撰写盟书,杨炎认为唐朝天子与吐蕃赞普地位不对等,请求由自己同郭子仪等人撰写盟书上报,由德宗批准,德宗依言而行。
泾州诸将领杀死刘文喜,归降朝廷。
朱泚等人把刘文喜围困在泾州,很久未能攻克。征发兵员,输送给养,使朝廷内外骚动不安,上书请求赦免刘文喜的朝臣多得难以记载。德宗说:“连小小的忤逆之臣都不能铲除,怎能号令天下!”刘文喜让部将刘海宾入朝上奏,刘海宾对德宗说:“臣一定为陛下砍下刘文喜的头来献给朝廷。但是,刘文喜现在希求的是节度使的旌节而已,希望陛下姑且给他,刘文喜必然放松警惕,臣的计策就能实施了。”德宗说:“爵号与车服不能随便授予人。你能立刻效命固然好,节度使一职还不能给。”让刘海宾回去告诉刘文喜,对刘文喜的进攻也仍然继续。德宗自减膳食
以给军士,城中将士赐予如故。城中势穷,海宾与诸将共杀文喜,传首,而原州竟不果城。
李正己内不自安,遣参佐入奏事。上使观文喜之首而归,正己益惧。
六月,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祐甫卒。 筑奉天城。
术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数年,暂有离宫之厄。臣望奉天有天子气,宜高大其城,以备非常。”上命京兆发丁夫数千,杂六军之士,筑奉天城。
回纥顿莫贺杀登里可汗而自立,遣使册命之。
初,回纥风俗朴厚,君臣之等不甚异,故众志专一,劲健无敌。及有功于唐,唐赐遗甚厚,登里可汗始自尊大,筑宫殿以居,妇人有粉黛、文绣之饰,中国为之虚耗,而虏俗亦坏。及代宗崩,九姓胡附回纥者,说登里以中国富饶,今乘丧伐之,可有大利,登里从之。其相顿莫贺谏不听,乘人心之不欲南寇,举兵击杀之而自立,遣使入见,请册命。诏京兆少尹源休册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秋七月,邵州贼帅王国良降。
国良本湖南牙将,观察使辛京杲以其家富,使戍武冈,而以死罪加之。国良惧,据县聚众,侵掠州县,讨之不克。及曹王皋为观察使,遗国良书曰:“我与将军俱为京杲所构,我已蒙圣朝湔洗,何心复加兵刃于将军乎!将军遇我不降,后悔无及。”国良疑未决。皋乃从一骑,越五百里,抵国良壁,大呼曰:“我曹王也,来受降。”国良大惊,趋出迎拜。皋执其手,约为兄弟,尽焚攻守之具,散其众,使还农。诏赦之。
以供给士兵,对泾州城中将士的颁赐一如既往。泾州城内处境窘困,刘海宾与诸将一起杀死刘文喜,将头颅传送京城,而原州终究没有实施筑城。
李正己内心感到不安,派参佐入朝奏事。德宗让来人看过文喜的头颅返回,李正己愈加恐惧。
六月,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祐甫去世。 修筑奉天城。
术士桑道茂进言:“过不了几年,陛下会有暂离宫廷的危难。臣望见奉天城有天子气,应将此城建得高大些,以备非常事件发生。”德宗命京兆府征发民夫数千人,杂合六军士兵,修筑奉天城。
回纥顿莫贺杀死登里可汗,自立为可汗,德宗派使者加以册命。
起初,回纥风俗质朴,君臣等级差异不甚显著,所以众志如一,强劲雄健,无可匹敌。及至回纥为唐朝立下功劳,唐朝赐赠甚为丰厚,登里可汗开始妄自尊大,住进修筑的宫殿,妇女有了抹粉画眉、身着绣衣的装饰,唐朝因此消耗殆尽,回纥的风俗也败坏了。及至代宗驾崩,依附回纥的九姓胡人劝登里说,唐朝物产富饶,现在乘唐朝忙于丧事前去攻打,可以获得大利,登里依言而行。回纥国相顿莫贺劝谏,登里不听,顿莫贺乘民心不愿南侵之机,发兵杀死登里,自立为可汗,派使者进京朝见,请求册命。德宗下诏命京兆少尹源休册封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秋七月,邵州贼寇首领王国良归降。
王国良原来是湖南牙将,湖南观察使辛京杲见他家富有,便让他戍守武冈,给他加上死罪的罪名。王国良为之恐惧,在武岗县聚众侵扰劫掠州县,官军讨伐,不能取胜。及至曹王李皋担任湖南观察使,写信给王国良说:“我和将军都受到辛京杲的罗织陷害,朝廷已为我洗刷冤屈,我怎会有心对将军兵刃相加呢!将军遇到我还不归降,后悔就来不及了。”王国良迟疑不决。于是李皋让一人骑马跟随,奔走五百里,抵达王国良的营垒,大声喊道:“我是曹王,来接受你们的投降。”王国良大惊,快步走出来,迎上去跪拜。李皋拉着他的手,与他结为兄弟,烧掉所有的攻守器具,遣散部众,让他们回家务农。德宗下诏赦免了王国良。
遥尊帝母沈氏为皇太后。
上母沈氏,吴兴人。安史之乱,陷贼不知所在。代宗即位,遣使求之,不获。
杀忠州刺史刘晏。
荆南节度使庾准希杨炎指,奏晏与朱泚书求营救,辞多怨望,炎证成之。上密遣中使缢杀之,天下冤之。
初,安史之乱,天下户口什亡八九,所在宿重兵,其费不赀,皆倚办于晏。晏有精力,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常以厚直募善走者,置递相望,觇报四方物价,不数日皆达。食货轻重之权悉制在掌握,国家获利而天下无甚贵甚贱之忧。晏以为,办集众务,在于得人,故必择通敏、精悍、廉勤之士而用之。常言:“士陷赃贿,则沦弃于时,名重于利,故士多清修。吏虽洁廉,终无显荣,利重于名,故吏多贪污。”其句检簿书,出纳钱谷,事虽至细,必委之士类,吏惟书符牒,不得轻出一言。其属官虽居数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无敢欺绐。权贵属以亲故,晏亦应之,俸给多少,迁次缓速,皆如其志,然无得亲职事。
晏又以为,户口滋多则赋税自广,故其理财常以养民为先。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雨雪丰歉之状以告,丰则贵籴,歉则贱粜,或以谷易杂货,供官用而于丰处卖之。知院官始见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须如干蠲免,某月须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县申请,即奏行之,不待其困弊流
遥尊德宗的生母沈氏为皇太后。
德宗的生母沈氏,吴兴人。安史之乱中落在叛军手里,不知下落。代宗即位,派使者访求,没有找到。
德宗杀死忠州刺史刘晏。
荆南节度使庾准迎合杨炎的意旨,奏称刘晏写信向朱泚请求营救,多怨恨之辞,杨炎证明所奏不虚。德宗秘密派中使将刘晏缢杀,全国人都为刘晏冤枉。
起初,安史之乱爆发,全国户口散失十分之八九,到处驻扎重兵,所耗费用多得难以计算,全靠刘晏为之筹措。刘晏精力充沛,机智过人,随机应变,调节有无,曲尽其妙。他通常以高价招募善于奔走的人,设置驿站,前后相望,调查上报各地物价,不出几天,都能得到消息。钱粮轻重的尺度,完全控制在手中,国家因此获利,而天下没有物价暴涨暴跌的忧虑。刘晏认为,要办好各项事务,关键在于用人得当,所以必须选择通达敏捷、精明强干、廉洁勤勉的人加以任用。他常说:“士人因贪赃受贿犯法,就会被当世所抛弃,可见名比利重,所以士人大多操行洁美。吏人即使清廉,终究不能显达荣耀,可见利比名重,所以吏人大多贪婪卑下。”对于考核簿籍文书,支付钱财等项工作,即使事情极为琐屑,他也一定委派士人去做,吏人只能书写公文,不能随便讲话。他的属官即使在数千里以外,执行教令时如同刘晏就在眼前,不敢欺骗说谎。权贵托付亲朋故旧,刘晏也予以应承,薪俸多少,升官快慢,都能满足他们的意愿,但不允许所托之人亲理职事。
刘晏还认为,户口如果增加,赋税征收的范围就会自然拓宽,所以他理财以养民为先。他在诸道分别设置巡院的知院官,每旬每月都要开列雨雪丰歉状况上报,丰收时以高价买入,歉收时以低价卖出,有时将谷物换成杂货,供给官用,或在丰收的地区出卖。知院官一见到年景不丰的苗头,就要先行申明到某月需要蠲免若干赋税,到某月需要救济资助若干物资。期限一到,刘晏不等州县申请就上奏实施,不等百姓困顿疲惫、流亡他乡、
殍然后赈之也,由是户口蕃息。始为转运使,时天下见户不过二百万,其季年乃三百余万,非晏所统,亦不增也。其初,财赋岁入不过四百万缗,季年乃千余万缗。
晏专用榷盐法充军国之用。时自许、郑之西皆食河东池盐,度支主之。汴、蔡之东皆食海盐,晏主之。晏以为官多则民扰,故但于出盐之乡置官收盐,转鬻于商人,任其所之,其去盐乡远者,转官盐于彼贮之。或商绝盐贵,则减价鬻之,谓之常平盐,官获其利而民不乏盐。其始江淮盐利不过四十万缗,季年乃六百余万缗,由是国用充足而民不困弊。
先是,运关东谷入长安者,以河流湍悍,率一斛得八斗,至者则为成劳,受优赏。晏以为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随便宜造运船,教漕卒,缘水置仓,转相受给,自是每岁运谷或至百余万斛,无斗升沉覆者。船十艘为一纲,使军将领之,十运无失,授优劳官。于扬子置场造船,艘给千缗。或言用不及半,请损之,晏曰:“不然。论大计者不可惜小费,凡事必为永久之虑。今始置船场,执事者多,当先使之私用无窘,则官物坚完矣。若遽与之屑屑校计,安能久行乎!异日必有减之者,减半以下犹可也,过此则不能运矣。”后五十年,有司果减其半。及咸通中,有司计费而给之,无复羡余,船益脆薄,漕运遂废。
饿死人后才去赈济,因此户口繁衍增多。刘晏开始担任转运使时,全国现有户口不过二百万,到他任职的后期,却达到三百余万,不由刘晏统辖,户口就不会增加。在他任职的初期,财赋每年收入不过四百万缗,到他任职的后期,却达到一千余万缗。
刘晏专门采用盐业专营法充实军需国用。当时,自许、郑各州以西,都食用河东的池盐,由度支主管其事。自汴、蔡等州以东,都食用海盐,由刘晏主管其事。刘晏认为官吏多了,会使百姓受到骚扰,所以他只在产盐地设置盐官,收购食盐,转卖给商人,任凭商人到各处出卖,对于距产盐地遥远的地方,便将官盐转运到那里贮存。有时盐商绝迹,盐价上涨,就降低盐价出卖,叫作常平盐,官府得利,而百姓也不缺少食盐。在刘晏任职的初期,江、淮地区的盐利不过四十万缗,在他任职的后期,却达到六百万余缗,因此国家经费充足,而百姓也不致困顿疲惫。
此前,将关东的谷物运到长安,因河道水流湍急凶险,大抵一斛谷物运到后只剩八斗,运到了就算成功,会受到优厚的奖赏。刘晏认为,长江、汴水、黄河、渭水水流缓急各不相同,因而根据各地特点,因利乘便,训练漕运士卒,沿河设置粮仓,由上一处转运到下一处,从此每年运送谷物有时能达到一百余万斛,没有一斗一升谷物沉没水中。刘晏将每十艘船编为一组,叫一纲,让军将带领,运送十次没有闪失的,就嘉奖慰劳,授给官职。刘晏在扬子设置造船场,每造船一艘,给钱一千缗。有人说造一艘船的费用用不了一半,请求减钱,刘晏说:“不行。论定大计,不可吝惜小费,凡事一定要有长远的考虑。现在船场刚刚设置,办事的人很多,应当先让这些人的个人用度不致困窘,为官家制造的船只才能坚固牢靠。假如忙于与这些人斤斤计较,怎能长期实行下去!将来某一天一定会有人减少工钱,减少工钱在半数以下还可以,超过此数,漕运就不能维持了。”五十年后,有关官员果然将工钱减半。及至咸通年间,有关官员根据费用核算来支给工钱,再没有余利可图,造出的船只愈发单薄脆弱,于是漕运废止不行。
晏为人勤力,事无闲剧,必于一日中决之,后来言财利者皆莫能及。
八月,振武留后张光晟杀回纥使者九百余人。
代宗之世,九姓胡常冒回纥之名,杂居京师,殖货纵暴。上即位,命回纥使者突董尽帅其徒归国,辎重甚盛。至振武,留数月,求资给,践果稼,人甚苦之。留后张光晟欲杀之,奏曰:“回纥、群胡自相鱼肉,陛下不乘此际除之,乃归其人,与之财,正所谓借寇兵、赍盗粮者也。请杀之。”上不许。光晟乃使副将过其馆门,故不为礼,突董执而鞭之。光晟勒兵掩击,并群胡尽杀之,独留二胡,使归国曰:“回纥谋袭据振武,故先事诛之。”回纥请复仇,上为之贬光晟为睦王傅。
九月,宣政殿廊坏。
将作奏:“十月魁冈,未可修。”上曰:“但不妨公害人则吉矣,安问时日!”即命修之。
冬十月,贬薛邕为连山尉。
大历以前,赋敛、出纳、俸给皆无法,长吏得专之。重以元、王秉政,货赂公行,天下不按赃吏者殆二十年。上以宣歙观察使薛邕文雅旧臣,征为左丞。邕去宣州,盗隐官物以巨万计,殿中侍御史员寓发之,贬连山尉。于是州县始畏朝典。
上初即位,疏斥宦官,亲任朝士。而张涉、薛邕继以赃败,宦官武将皆曰:“南牙文臣赃至巨万,而谓我曹浊乱天下,岂非欺罔邪!”于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仗矣。
以睦王述为奉迎太后使。
刘晏是个勤勉力行的人,无论事务清闲抑或繁剧,一定要在当天决断完毕,后来讲论财利的官员都赶不上他。
八月,振武留后张光晟杀死回纥使者等九百余人。
代宗在位时期,九姓胡经常冒充回纥的名义,杂居京城,经营商业,恣为暴虐。德宗即位后,命令回纥使者突董带领同来的人悉数回国,他们携带的物资很多。突董来到振武后,逗留数月,索求供给,践踏庄稼,百姓深受其苦。振武留后张光晟想杀他们,向德宗上奏说:“回纥和群胡自相残害,陛下不乘这一时机除掉他们,反而放他们回国,给他们财物,正是人们所说的借给贼寇兵马、送给强盗粮食的做法。请陛下杀了他们吧。”德宗没有答应。于是张光晟指使副将在回纥住处的门前,故意做出不礼貌的行为,突董捉住副将鞭打。张光晟率军掩袭,连同群胡一齐杀掉,只留下两个胡人,让他们回国说:“回纥图谋袭击占据振武,所以事前杀了他们。”回纥要求复仇,德宗为此将张光晟贬为睦王傅。
九月,宣政殿的廊庑毁坏。
将作奏称:“十月当天冈、斗魁,不能修缮。”德宗说:“只要不妨害公家和百姓就吉利,管它什么时日凶吉!”便命令修葺廊庑。
冬十月,德宗将薛邕贬为连山县尉。
大历年间以前,征税、收支、薪俸都没有法度,长官得以专擅其事。加上元载、王缙执掌朝政时贿赂公行,全国不审查贪赃官吏几达二十年。德宗认为宣歙观察使薛邕是位温文尔雅的老臣,征召他担任左丞。薛邕离开宣州时,盗窃隐瞒官府财物以巨万计,殿中侍御史员寓揭发薛邕,薛邕被贬为连山县尉。从此,州县官员开始畏惧朝廷法典。
德宗刚即位,疏远摈斥宦官,亲近任用朝臣。但是,张涉、薛邕相继由于贪赃垮台,宦官中的武将都说:“南衙文臣贪赃多至巨万,却说我辈把天下搞混乱了,岂不是欺人之谈!”于是德宗开始起了疑心,不知依靠谁人为好。
德宗任命睦王李述为奉迎太后的使者。
中书舍人高参请分遣诸沈访求太后,诏以睦王述为奉迎使,诸沈四人为判官,分道求之。
初,高力士有养女嫠居东京,颇能言宫中事,或意其为沈太后,诣使者言状。上喜,使宦官、宫人验视,年状颇同。高氏辞实非太后,验视者疑之,强迎入上阳宫。上发宫女赍御物往供奉,高氏心动,乃自言是。验视者走马入奏,上大喜,群臣入贺,诏有司草仪奉迎。高氏弟承悦恐获罪,遽自言本末。上命力士养孙樊景超往覆视,景超谓曰:“姑何自置身于俎上?”因抗声曰:“有诏,太后诈伪。”高氏乃曰:“吾为人所强,非己出也。”以牛车载还其家。上恐后人不复敢言,皆不之罪,曰:“吾宁受百欺,庶几得之。”
十一月,诏日引朝集使二人访远人疾苦。 始定公主见舅姑礼。
先是,公主下嫁者,舅姑拜之,妇不答。上命礼官定公主拜见舅姑之仪,舅姑坐受于中堂,诸父、兄姊立受于东序,如家人礼。有县主将嫁,会上之从父妹卒,命罢之。有司奏供张已备,上曰:“尔爱其费,我爱其礼。”卒罢之。至德以来,国家多事,公主、郡、县主多不以时嫁,有华发者。上悉嫁之,所赍之物必经心目。
是岁,天下兵民之数:
税户三百八万五千七十六,籍兵七十六万八千余人,税钱一千八十九万八千余缗,谷二百一十五万七千余斛。
中书舍人高参请求分别派沈氏诸人去寻访太后,有诏命睦王李述担任奉迎使,沈氏四人担任判官,分别到各道去寻找太后。
起初,高力士有个养女在东京洛阳寡居,颇能讲述宫中遗事,有人猜想她是沈太后,就到奉迎使那里讲了她的状貌。德宗很高兴,让宦官、宫女前去察看,认为高氏的年龄状貌与沈太后颇为相似。高氏否认说自己实际不是沈太后,察看者怀疑高氏没说真话,强行将高氏迎进上阳宫。德宗打发宫女带上御用物品侍候,高氏动了心,就说自己是沈太后。察看者飞马入朝奏报,德宗大喜,群臣入朝祝贺,德宗下诏命有关官员起草仪注,迎接沈太后。高氏的弟弟高承悦害怕获罪,赶紧讲了高氏的原委。德宗命高力士的养孙樊景超前去复查,樊景超对高氏说:“姑姑为什么要把自己置身于刀俎之上?”于是高声说:“有诏在此,太后是伪装的。”高氏这才说:“我被人们强行请来,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于是被用牛车送回家去。德宗担心以后人们不敢再提此事,便一律不予加罪,说:“我宁可受上百次欺骗,大概总能找到太后吧。”
十一月,德宗下诏命每天推举朝集使二人访问边远各地人民的疾苦。 最初制定公主见公婆的礼仪。
此前,公主下嫁,公婆要对公主行拜礼,而媳妇不用回礼。德宗命礼官制定公主行拜见公婆的礼仪,规定公婆坐在中堂里接受拜见,丈夫的叔伯、兄姊站在东厢房里接受拜见,和普通一家人的礼节一样。有位县主将要出嫁,适值德宗的叔伯妹妹去世,命令停止出嫁。有关官员奏称陈设已准备好了,德宗说:“你珍惜费用,我珍惜礼法。”最终还是中止出嫁。至德年间以来。国家变故频仍,公主、郡主、县主多不能按时出嫁,有的人头发都花白了。德宗把她们全部嫁出去,所带的物品一定要亲自经心过目。
这一年,全国兵民的数目:
税户三百零八万五千零七十六户,在籍士兵七十六万八千余人,税钱一千零八十九万八千余缗,谷物二百一十五万七千余斛。
辛酉(781) 二年
春正月,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卒,子惟岳自称留后。
李宝臣欲以军府传其子惟岳,以其年少暗弱,豫诛诸将之难制者数十人。召易州刺史张孝忠,孝忠曰:“诸将何罪,连颈受戮!孝忠惧死,不敢往,亦不敢叛,正如公不入朝之意耳。”兵马使王武俊位卑而有勇,宝臣特亲爱之,故孝忠、武俊独得全。
及卒,孔目官胡震、家僮王它奴劝惟岳匿表,诈为宝臣表请继袭,不许。乃发丧,自称留后,使将佐共奏求旌节,又不许。
初,宝臣与李正己、田承嗣、梁崇义相结,期以土地传子孙,故承嗣之死,宝臣力为悦请继袭。至是,悦屡为惟岳请,上亦不许。或曰不与必为乱,上曰:“贼本无资以为乱,皆藉我土地,假我位号,以聚其众耳。向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而乱益滋,是爵命不足以已乱,而适足以长乱也。”竟不许。
田悦乃与李正己各遣使诣惟岳,潜谋勒兵拒命。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谓悦曰:“尔藉伯父遗业,但谨事朝廷,坐享富贵,奈何无故为叛臣?兵兴以来,逆乱者谁能保其家乎?必欲行尔之志,可先杀我,无使我见田氏之族灭也。”因称病卧家。悦往谢之,闭门不纳,竟以忧卒。
成德判官邵真泣谏惟岳曰:“先相公受国厚恩,大夫遽欲负之,此甚不可。若执青、魏使者送京师而讨之,则节钺庶可得矣。”惟岳然之,使真草奏。长史毕华曰:“先公与二道结好二十余年,奈何一旦弃之?若朝廷未信,而二道袭
辛酉(781) 唐德宗建中二年
春正月,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去世,儿子李惟岳自称留后。
李宝臣想把军府传给自己的儿子李惟岳,由于李惟岳年少无知,软弱无能,就预先杀死难以辖制的将领数十人。李宝臣传召易州刺史张孝忠,张孝忠说:“诸位将领犯了什么罪,接连不断地遭受杀戮!我怕死,不敢前往,也不敢反叛,和您不肯入朝的用意一样。”兵马使王武俊职位低下,但很勇敢,李宝臣特别亲近爱护他,所以唯有张孝忠和王武俊得以保全性命。
及至李宝臣去世,孔目官胡震和家仆王它奴劝李惟岳隐瞒死讯,假造李宝臣的奏表,请求袭任节度使,德宗没有答应。李惟岳为李宝臣发丧,自称留后,指使将佐一齐上奏为自己请求节度使的旌节,德宗又没答应。
起初,李宝臣与李正己、田承嗣、梁崇义互相结纳,希望把所辖土地传给子孙,所以田承嗣死时,李宝臣竭力为田悦请求袭任节度使。至此,田悦屡次为李惟岳请求继任,德宗也没答应。有人说不加任命,准出乱子,德宗说:“贼寇本来没有本钱作乱,都是假借我的土地和职位名号来聚集徒众的。往日顺其所欲而加以任命的多了,但变乱日益增加,可见封爵受职不足以止息变乱,适足以助长变乱。”终究没有答应。
于是,田悦与李正己各派使者到李惟岳处,暗中策划率兵抗拒朝命。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对田悦说:“你凭借伯父的遗业,只须小心事奉朝廷,坐享富贵,怎么无故去做叛臣?战事兴起以来,叛逆作乱者有谁能保全自己的家族?如果一定要按你的想法去做,可以先把我杀了,别让我看见田氏举族灭亡。”于是自称有病,躺在家中。田悦前去道歉,他闭门不肯接待,最终忧郁而死。
成德判官邵真哭着劝谏李惟岳说:“先相公深受国家厚恩,您骤然打算背叛朝廷,这太不对。假如把淄青、魏博的使者抓送京城,就有希望得到节钺。”李惟岳认为有道理,让他起草奏章。长史毕华说:“先相公与淄青、魏博二道交好二十余年,怎能一下子舍弃他们?如果朝廷不相信我们,淄青、魏博二道又来袭击
我,何以待之?”惟岳又从之。
定州刺史谷从政,惟岳之舅也,有胆略,颇读书,为宝臣所忌,称病杜门。至是,往见惟岳曰:“天子聪明英武,不欲诸侯子孙专地。尔今首违诏命,天子必遣诸道致讨。苟一战不胜,大将必有乘危伺便,取尔以为功者。且先相公所杀大将以百数,其子弟欲复仇者,庸可数乎!又朱滔兄弟常切齿于我,天子必以为将,何以当之?为尔之计,不若辞谢将佐,使惟诚摄领军府,身自入朝,乞留宿卫,上必悦尔忠义,不失荣禄。不然,大祸将至,悔之何及!”惟岳等见其言切,益恶之。惟诚者,惟岳之庶兄也,谦厚好书,得众心。惟岳送之淄青,而遣王它奴诣从政家察其起居。从政饮药而卒,曰:“吾不惮死,哀张氏今族灭矣!”
刘文喜死,正己、悦皆不自安。刘晏死,正己等益惧,相谓曰:“我辈岂得与刘晏比乎!”遂发兵万人屯曹州。悦亦完聚,与崇义、惟岳相应,河南士民骚然惊骇。诏以永平节度使李勉为都统备之。
以杨炎,卢杞同平章事。
杞貌丑,色如蓝,有口辩,上悦之。郭子仪每见宾客,姬妾不离侧。杞尝往问疾,子仪悉屏侍妾。或问其故,子仪曰:“杞貌陋而心险,妇人见之必笑。他日杞得志,吾族无类矣!”
杨炎既杀刘晏,朝野侧目,李正己累表请晏罪。炎惧,遣腹心分诣诸道,密谕以:“晏昔尝请立独孤后,上自杀
我们,那怎么办?”李惟岳又听从了毕华的意见。
定州刺史谷从政是李惟岳的舅父,有胆识谋略,颇读过一些书,受到李宝臣的猜忌,因而闭门称病。至此,谷从政去见李惟岳说:“皇上聪明英武,不愿方镇子孙专擅一方。现在你头一个违抗诏命,皇上一定会派诸道兵马予以讨伐。假如一战不能取胜,大将中必然有乘人危难,窥伺时机,捉你请功的。况且,先相公杀死的大将有上百人,想复仇的死者的子弟难道数得过来吗!再者,朱滔兄弟对我们一贯切齿痛恨,皇上准会任命他们为将领,你又如何抵挡?为你打算,不如辞别将佐,让李惟诚暂且统领军府,你亲身入朝,请求留下来在宫中担任警卫,皇上一定喜欢你忠义,你也不会失去官职和俸禄。否则,大祸即将来临,还来得及后悔吗!”李惟岳等人见他说得严厉,对他更加憎恶。李惟诚是李惟岳的异母庶兄,为人谦和厚道,喜欢读书,能得人心。李惟岳把李惟诚送往淄青,同时派王它奴到谷从政家去察看他的活动。谷从政吞服毒药而死,死前说:“我不怕死,只是为张氏现在要遭灭族之灾而悲哀。”
刘文喜死后,李正己、田悦都感到不安。刘晏死后,李正己等人愈发恐惧,他们交谈说:“我辈岂能与刘晏相比!”于是李正己发兵一万人屯驻曹州。田悦也修葺城防,积聚粮食,与梁崇义、李惟岳互相接应,搅得河南的士绅百姓骚动不安,担惊受怕。德宗下诏任命永平节度使李勉为都统,加以防备。
德宗任命杨炎、卢杞为同平章事。
卢杞相貌丑陋,面色如蓝靛,能言善辩,深得德宗的欢心。郭子仪每次会见宾客,姬妾不离身边。卢杞曾去问候郭子仪,郭子仪把随侍的姬妾悉数屏退。有人问其中的缘故,郭子仪说:“卢杞相貌丑陋,心地险恶,女人见了必然要笑。将来卢杞得志了,我就举族无一幸免了!”
杨炎杀死刘晏之后,朝野都对他十分不满,李正己屡次上表追问刘晏到底有何罪过。杨炎感到恐惧,派亲信分别到各道去暗中说明:“过去刘晏曾请求册立独孤妃为皇后,是皇上自己杀
之。”上闻而恶之,由是有诛炎之志,擢杞为相,不专任炎矣。炎素轻杞无学,多托疾不与会食,杞亦恨之。杞阴狡,欲起势立威,小不附者,必欲置之死地。引裴延龄为集贤直学士,亲任之。
更汴宋军曰宣武。 发京西兵戍关东。
发京西防秋兵万二千,戍关东,上御望春楼宴劳之,神策军士独不饮。上使诘之,其将杨惠元对曰:“臣等发奉天,军帅张巨济戒之曰:‘此行大建功名,凯旋之日,相与为欢。苟未捷,勿饮酒。’故不敢奉诏。”及行,有司缘道设酒食,独惠元所部瓶罂不发。上深叹美,赐书劳之。
夏四月,加梁崇义同平章事。
崇义虽与正己等连结,兵势寡弱,礼数最恭。或劝其入朝,崇义曰:“来公有大功于国,犹不免族诛。吾岁久衅积,何可往也!”李希烈屡请讨之,崇义惧,益修武备。上使金部员外郎李舟诣襄州劝崇义入朝,言颇切直,崇义不悦。时两河诸镇方猜阻,上欲示恩信以安之,加崇义同平章事,赐以铁券,遣御史张著赍手诏征之。
五月,增商税为什一。
以军兴故也。
田悦举兵寇邢、洺。
田悦、李正己、李惟岳定计,连兵拒命。悦欲阻山为境,曰:“邢、磁如两眼在吾腹中,不可不取。”乃遣兵马使康愔将兵八千人围邢州,自将兵数万围临洺。邢州刺史李
他的。”德宗听了开始厌恶杨炎,由此有了杀杨炎的意图,于是提拔卢杞为宰相,不专门任用杨炎。杨炎一向看不起卢杞没有学问,常常托病不与卢杞在政事堂一起进餐,卢杞也恨杨炎。卢杞阴险狡猾,打算树立自己的权势和威望,对稍不附和自己的人,一定要置之死地。卢杞引荐裴延龄担任集贤殿直学士,加以亲近任用。
汴宋军改称宣武军。 朝廷征发京西兵戍守关东。
朝廷征发京西防秋兵一万二千人戍守关东,德宗登临望春楼,设宴犒劳将士,唯有神策军将士不肯饮酒。德宗让人询问缘由,神策军将领杨惠元回答说:“臣等来自奉天,主帅张巨济告诫说:‘此行要好好建树功名,待到凯旋的日子,我与你们痛快一场。如果没有取胜,就别喝酒。’所以不敢领诏饮酒。”到出发时,有关官员在道旁摆设酒食,只有杨惠元的部下不曾启瓶饮酒。德宗深表赞美,颁赐诏书慰劳杨惠元军。
夏四月,德宗加封梁崇义为同平章事。
梁崇义虽然与李正己等人联合,但是兵少势弱,对朝廷的礼节也最恭敬。有人劝他入京朝见,梁崇义说:“来瑱为国家立下大功,尚且不免举族被杀。我多年积下嫌隙,怎可前往!”李希烈多次请求讨伐梁崇义,梁崇义恐惧,更加紧整治军备。德宗让金部员外郎李舟前往襄州劝梁崇义进京朝见,李舟讲话直率切要,梁崇义不悦。当时两河诸方镇正猜疑朝廷,德宗想显示恩典和信义,使他们安心,就加封梁崇义为同平章事,赐给铁券,派御史张著带着手诏去召他进京。
五月,朝廷将商税增至十分之一。
由于战事兴起的缘故。
田悦起兵侵犯邢、洺二州。
田悦、李正己、李惟岳制定计谋,准备联合三镇兵力,抗拒朝命。田悦想凭借高山险阻作为边境,说:“邢、磁二州像棋局中的两个眼处于我的中腹部位,不可不攻取。”于是派兵马使康愔领兵八千人包围邢州,自己领兵数万人包围临洺县。邢州刺史李
共、临洺将张伾坚壁拒守。悦召承嗣旧将邢曹俊问计,曹俊曰:“兵法:十围五攻,尚书以逆犯顺,势更不侔。今顿兵坚城之下,粮竭卒尽,自亡之道也。不若置万兵于崞口以遏西师,则河北二十四州皆为尚书有矣。”悦不能用。
六月,以韩滉为镇海军节度使。梁崇义拒命,诏淮宁节度使李希烈督诸道兵讨之。
张著至襄阳,梁崇义不受诏,命希烈督诸道兵讨之。杨炎谏曰:“希烈狼戾无亲,无功犹屈强不法,使平崇义,何以制之?”上不听。荆南牙将吴少诚以取崇义之策干希烈,希烈以为前锋。
以张万福为濠州刺史。
时内自关中,西暨蜀汉,南尽江、淮、闽、越,北至太原,所在出兵。李正己遣兵扼徐州甬桥、涡口,崇义阻兵襄阳,运路皆绝,人心震恐,江、淮进奉船千余艘泊涡口不敢进。上以张万福为濠州刺史,万福驰至涡口,立马岸上,发进奉船。淄青将士停岸睥睨不敢动。
尚父、太尉、中书令、汾阳忠武王郭子仪卒。
子仪为上将,拥强兵,程元振、鱼朝恩谗谤百端,诏书一纸征之,无不即日就道,由是谗谤不行。尝遣使至田承嗣所,承嗣西望拜之曰:“此膝不屈于人若干年矣!”李灵曜据汴州,公私物过汴者皆留之,惟子仪物不敢近,遣兵卫送出境。校中书令考凡二十四,家人三千人,八子七婿,皆为显官。诸孙数十人,每问安,不能尽辨,颔之而已。仆固怀
共、临洺将领张伾坚守壁垒,拒险抵御。田悦召田承嗣的旧将邢曹俊来问计,邢曹俊说:“兵法认为:兵力十倍于敌人方可实施包围,五倍于敌人方可实施进攻,你以叛军侵犯朝廷,这形势更不能同兵法讲的相比。现在军队受阻于坚固的城池之下,粮食一光,士兵跑光,这是自取灭亡的做法。不如在崞口布置士兵一万人,以阻止西面的军队,这样河北二十四州就都是你的了。”田悦没有采用这一计策。
六月,德宗任命韩滉为镇海军节度使。梁崇义抗拒朝命,德宗下诏命淮宁节度使李希烈督率诸道军队讨伐梁崇义。
张著来到襄阳,梁崇义不肯接受诏命,德宗命李希烈督率各道军队前去讨伐。杨炎劝谏说:“李希烈凶狠残暴,不亲睦将士,没有功劳尚且倔强强硬,不守法纪,倘若他平定了梁崇义,对他将如何控制?”德宗不听。荆南牙将吴少诚以攻取梁崇义的计策请见李希烈,李希烈让他担任先锋。
德宗任命张万福为濠州刺史。
当时,内自关中,西至蜀、汉,南达江、淮、闽、越,北到太原,到处发兵。李正己派兵扼守徐州的甬桥和涡口,梁崇义拥兵襄阳,运输通道全被切断,人心震惊恐惧,江、淮的进奉船一千余艘停泊在涡口,不敢前进。德宗任命张万福为濠州刺史,张万福急驰到涡口,骑马立在岸上,命进奉船进发。淄青将士停在岸边,侧目观望,不敢妄动。
尚父、太尉、中书令、汾阳忠武王郭子仪去世。
郭子仪身为大将,拥有强兵,程元振、鱼朝恩对他百般毁谤,但只要有诏书召他,他没有一次不是在当日启程的,因此谗言才失去作用。他曾派使者到田承嗣处,田承嗣向西跪拜说:“我这膝盖不向人弯曲已有若干年啦!”李灵曜盘踞汴州,经过汴州的公私物品都被扣留,只有郭子仪的物品,他不敢靠近,还派兵护卫,送出州境。据计,郭子仪担任中书令共二十四年,全家三千人,有八个儿子、七个女婿,都是显要官员。孙子有数十人,每当问安时,他不能一一辨认,只是向孙子们点点头而已。仆固怀
恩、李怀光、浑瑊辈皆出麾下,虽贵为王公,常颐指役使,趋走于前,家人亦以仆隶视之。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三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疾,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年八十五而终。其将佐为名臣者甚众。
秋七月,安西、北庭遣使诣阙,诏赐李元忠爵宁塞郡王,郭昕武威郡王,赠袁光庭工部尚书。
自吐蕃陷河、陇,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四镇留后郭昕帅将士闭境拒守,数遣使奉表,皆不达,声问绝者十余年。至是,遣使间道自回纥中来,上嘉之,皆赐爵郡王。昕,子仪弟之子也。光庭天宝末为伊州刺史,吐蕃攻之,累年不下,粮竭兵尽,自焚死。昕使至,朝廷始知之,故赠官。
杨炎罢,以张镒同平章事。
李希烈以久雨未进军,上怪之。卢杞密言于上曰:“希烈迁延,以杨炎故也。陛下何爱炎一日之名而堕大功?不若暂免炎相以悦之,事平复用,无伤也。”上以为然,乃罢炎。
诏马燧、李抱真、李晟讨田悦,战于临洺,大破之。
田悦攻临洺,累月不拔,城中食且尽。张伾饰其爱女,使出拜将士,曰:“诸军守战甚苦,伾家无他物,请鬻此女,为将士一日之费。”众皆哭曰:“愿尽死力,不敢言赏。”李抱真告急于朝,诏马燧及神策兵马使李晟将兵讨悦,又诏朱滔讨惟岳。
恩、李怀光、浑瑊这些人都是他的部下,即使这些人贵为王公,他对这些人却颐指气使,任意驱使,让他们在面前奔走效力,连他的家人也把这些人视为仆从。郭子仪以一身维系全国安危将近三十年,功劳天下无双却不受皇上的猜疑,地位达到人臣的顶峰却不受众人的妒忌,穷极奢华,尽情享受却不受人们的非难,八十五岁时寿终。他的将佐有许多人成了名臣。
秋七月,安西、北庭派使者来到朝廷,德宗下诏颁赐爵位,李元忠为宁塞郡王,郭昕为武威郡王,追赠袁光庭为工部尚书。
自从吐蕃陷落河、陇地区以来,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和四镇留后郭昕率领将士严密防守四境,据险坚守,屡次派使者去朝廷上表,都未送到,音讯断绝了十余年。至此,李元忠、郭昕派使者抄小道从回纥部前来,德宗嘉许此举,二人一律赐爵郡王。郭昕,是郭子仪弟弟的儿子。袁光庭天宝末年担任伊州刺史,吐蕃攻打伊州,多年不能攻下,后因粮食吃光,士卒战死,袁光庭自焚而死。郭昕的使者到来,朝廷才知道其事,所以为袁光庭追赠官职。
杨炎罢相,德宗任命张镒为同平章事。
由于连续降雨,李希烈没有进军,德宗很不满意。卢杞暗中对德宗说:“李希烈拖延时间,原因在于杨炎。陛下何必顾惜杨炎一时的名誉,因而坏了大业?不如暂时免去杨炎的相职,让李希烈高兴,事情平息后再起用杨炎,不妨事的。”德宗认为说得对,就免去杨炎的宰相职务。
德宗下诏命马燧、李抱真、李晟讨伐田悦,在临洺交战,大破田悦军。
田悦攻打临洺,连月不能攻克,临洺城中食品将尽。张伾让自己的爱女打扮好了,出来拜见将士,说:“各军守城作战,甚为辛苦,我家没有别的东西,请让我卖了这个女儿,权当将士一天的费用。”大家都哭着说:“我们甘愿竭尽全力,不敢要求奖赏。”李抱真向朝廷告急,德宗下诏命马燧和神策兵马使李晟领兵讨伐田悦,并诏令朱滔讨伐李惟岳。
燧等军未出险,先遣使持书谕悦,为好语,悦谓燧畏之,不设备。燧等进军至临洺,悦悉众力战,悦兵大败,斩首万余级。悦夜遁,邢州围亦解。
平卢节度使李正己卒,子纳自领军务,与李惟岳遣兵救田悦。
李正己卒,子纳擅领军务。田悦求救于纳及惟岳,纳及惟岳皆遣兵救之。悦收合散卒,得二万余人,军于洹水。淄青军其东,成德军其西,首尾相应。马燧帅诸军进屯邺,诏河阳节度使李芃将兵会之。李纳始奏请袭位,上不许。
八月,李希烈与梁崇义战,大破之。崇义死,传首京师。 九月,以张孝忠为成德军节度使。
时朱滔将讨李惟岳,张孝忠将兵守易州。滔遣判官蔡雄说孝忠曰:“惟岳乳臭儿,敢拒朝命。今田悦已破,襄阳亦平,河南诸军朝夕北向,恒、魏之亡,可伫立而须也。使君诚能首举易州以归朝廷,此转祸为福之策也。”孝忠然之,遣使奉表诣阙,上悦,以孝忠为成德节度使。孝忠德滔,深相结。
加李希烈同平章事,以李承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初,希烈请讨梁崇义,上亟称其忠。黜陟使李承自淮西还,言于上曰:“希烈必立微功,但恐有功之后,更烦朝廷用兵耳。”上不以为然。希烈既得襄阳,遂据之,上乃思承言,以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欲以禁兵送上,承请单骑赴镇。至襄阳,希烈置之外馆,迫胁万方,承不屈,希烈乃大掠而去。承治期年,军府稍完。
冬十月,杀左仆射杨炎。
马燧等人尚未脱险,先派使者携带书信开导田悦,说了一些好话,田悦认为马燧畏惧自己,不再设置防备。马燧等人进军到了临洺,田悦全军出动,奋力作战,结果大败,被斩首一万余级。田悦连夜逃走,邢州也解围了。
平卢节度使李正己去世,儿子李纳擅自执掌军务,与李惟岳派兵援救田悦。
李正己去世,其子李纳擅自执掌军务。田悦向李纳和李惟岳求救,李纳和李惟岳都派兵援救。田悦收聚溃散的士兵,得到两万余人,驻扎在洹水。淄青军驻扎在田悦军东边,成德军驻扎在田悦军西边,首尾互相呼应。马燧率领各军进军至邺城驻扎,有诏命河阳节度使李芃领兵与马燧各军会师。李纳这才奏请承袭父位,德宗没有答应。
八月,李希烈与梁崇义作战,大破梁军。梁崇义死去,其首级传送京城。 九月,德宗任命张孝忠为成德军节度使。
当时,朱滔准备讨伐李惟岳,张孝忠领兵防守易州。朱滔派判官蔡雄劝告张孝忠说:“李惟岳不过是个乳臭小儿,竟敢抗拒朝命。现在田悦已破,襄阳已平,河南各军迟早要北进,恒、魏的灭亡,可以立待而至。如果你能带头率易州归顺朝廷,这是转祸为福的良策。”李孝忠认为言之有理,派使者到朝廷上表,德宗大悦,任命张孝忠为成德军节度使。张孝忠感激朱滔,与他深相结纳。
德宗加封李希烈为同平章事,任命李承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起初,李希烈请求讨伐梁崇义,德宗屡次称道李希烈有忠心。黜陟使李承从淮西回朝,对德宗说:“李希烈肯定能立些微小的功劳,只怕有了功劳后,还要麻烦朝廷用兵。”德宗不以为然。李希烈得到襄阳后,随即据为己有,德宗这才想起李承的话,任命李承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打算派禁兵送李承上任,李承请求单人骑马前往山南东道。来到襄阳,李希烈将李承安置在客舍中,千方百计加以逼迫威胁,李承没有屈服,李希烈便大肆掳掠而去。李承治理襄阳整整一年,军府才渐臻完备。
冬十月,左仆射杨炎被杀。
初,萧嵩家庙临曲江,玄宗以娱游之地,非神灵所宅,命徙之。杨炎为相,立庙复直其地。炎恶京兆尹严郢,卢杞欲陷炎,引以为御史大夫。先是,炎有宅在东都,卖以为官廨,郢按之,以为有羡利。杞召大理正田晋议法,晋以为律当夺官。杞怒贬晋,更召他吏议,以为监主自盗,当绞。杞因言:“嵩庙地有王气,故玄宗徙之。炎有异志,故取以建庙。”遂贬崖州司马,遣中使护送,缢杀之。
祫于太庙。
先是,太祖既正东向之位,献、懿二祖皆藏西夹室,不飨。至是,复奉献祖东向而飨之。
徐州刺史李洧以州降。
徐州刺史李洧,正己之从父兄也,举州归国,遣巡官崔程奉表诣阙,乞领徐、海、沂观察使,且曰:“今海、沂皆为李纳所有,洧与其刺史王涉、马万通有约,苟得朝廷诏书,必能成功。”程先白张镒,卢杞怒,不从其请,以洧为招谕使。
十一月,永乐公主适田华。
上不欲违先志故也。
刘洽、唐朝臣等大破青、魏兵于徐州。
先是,李纳遣其将王温会魏博兵,共攻徐州,李洧遣王智兴诣阙告急。智兴善走,不五日而至。诏朔方大将唐朝臣将兵五千人,与宣武刘洽、神策兵马使曲环、滑州李澄共救之。时朔方军资装不至,旗服弊恶,宣武人嗤之,曰:“乞子能破贼乎!”朝臣以其言激怒士卒,且曰:“都统有令,先破贼者,营中物悉与之。”士皆争奋。青、魏兵大溃,洽等乘之,斩首八千级,
起初,萧嵩的家庙濒临曲江,玄宗认为曲江是娱乐游观的地方,不是为神灵建庙的处所,命萧嵩迁走家庙。杨炎担任宰相,建造家庙又当其地。杨炎憎恶京兆尹严郢,卢杞想陷害杨炎,便引荐严郢担任御史大夫。此前,杨炎在东都洛阳有一处住宅,卖掉后成了官署,严郢予以按察,以为有不正当的盈利。卢杞叫大理正田晋来商议依法治罪,田晋认为根据刑律应当削去官位。卢杞怒贬田晋,又叫其他官吏商议定罪,该人认为监临主管的官员盗窃本部门的公家财物应当处以绞刑。卢杞乘机进言:“萧嵩家庙所在地有帝王之气,所以玄宗将萧嵩的家庙迁走。杨炎有心背叛朝廷,所以要占此地建造家庙。”于是德宗贬杨炎为崖州司马,派中使护送,将他缢杀。
德宗在太庙合祭祖先。
此前,太祖的牌位已当东向位,献祖、懿祖的牌位都存放西夹室里,不予祭献。至此,又将献祖奉为东向位,予以祭献。
徐州刺史李洧率州归降。
徐州刺史李洧是李正己的堂兄,他率全州归顺朝廷,派巡官崔程进京上表,请求担任徐、海、沂观察使,并说:“现在海、沂二州都被李纳占有,我与二州刺史王涉、马万通有约,如能得到朝廷的诏书,准能成功。”崔程先向张镒禀告,卢杞大怒,不肯答应李洧的请求,让李洧任招谕使。
十一月,永乐公主嫁给田华。
原因是德宗不想违背先人的遗愿。
刘洽、唐朝臣等人在徐州大破淄青、魏博军。
此前,李纳派将领王温会合魏博军,共同攻打徐州,李洧派遣王智兴赶赴京城向朝廷告急。王智兴擅长跑路,不出五天就到了朝廷。德宗下诏朔方大将军唐朝臣领兵五千人,与宣武军刘洽、神策兵马使曲环、滑州李澄一齐前去营救。当时,朔方军的盘缠还没有送到,旗帜和服装破败粗劣,宣武军笑话朔方军说:“叫花子能打败敌人吗!”唐朝臣用这话激怒士兵,并说:“都统有令,谁先破敌,敌营中的物品全给他。”将士都奋力争先。淄青、魏博军全面溃退,刘洽等人掩袭敌军,斩首八千级,
溺死过半。朔方军士尽得其辎重,旗服鲜华,乃谓宣武人曰:“乞子之功,孰与宋多?”乘胜逐北,至徐州城下,青、魏军解围走,江、淮漕运始通。
诏削李惟岳官爵。 陈少游击海州,降之。 密州降。
壬戌(782) 三年
春正月,马燧等大破田悦等于洹水,博、洺州降。
马燧等屯于漳滨,田悦筑月城以守长桥。燧以铁锁连车数百乘,实以土囊,塞其下流,涉浅而渡,进屯仓口,与悦夹洹水而军。乃为三桥,逾洹水,日往挑战,悦不出。燧令诸军夜半起食,潜师趋魏州,令之曰:“贼至,则止,为陈。”留百骑击鼓鸣角于营中,毕发而止,伺悦军毕渡则焚其桥。军行十里所,悦闻之,帅淄青、成德步骑四万,逾桥掩其后,乘风纵火,鼓噪而进。燧先除其前草莽百步为战场,结陈以待之。悦军至,火止气衰,燧纵兵击之,悦军大败。追奔至三桥,桥已焚,赴水溺死,不可胜记,斩首二万级。
悦收余兵走魏州,婴城拒守,士卒不满数千。悦乃持佩刀,立府门,召军民,流涕告之,欲自杀,将士争前抱持之。悦乃与诸将断发为誓,悉出府库,及敛富家,得百余万,以赏士卒。召邢曹俊,使整部伍,缮守备,军势复振。
李纳军于濮阳,为河南军所逼,奔还濮州,征兵于魏,
淹死的人超过半数。朔方将士得到敌军的全部辎重,旗帜鲜明,服装华丽,于是对宣武军说:“叫花子的功劳,与你们宋州兵相比,到底谁多?”官军乘胜追击,来到徐州城下,淄青和魏博军解围逃走,江、淮漕运开始畅通了。
德宗下诏削去李惟岳的官职爵位。陈少游进击海州,使之归降。 密州归降。
壬戌(782) 唐德宗建中三年
春正月,马燧等人在洹水大破田悦等军,博、洺二州归降。
马燧等军驻扎在漳水之滨,田悦沿河筑起半月形的城墙以防守长桥。马燧用铁锁链将数百辆车连在一起,装上盛满土的口袋,堵塞长桥下游,各军从浅处蹚水过河,进驻仓口,与田悦隔着洹水扎营。于是马燧搭起三座浮桥,越过洹水,每天前去挑战,田悦不肯出战。马燧让各军半夜起来进餐,暗中奔赴魏州,下令说:“敌军一到,就停下来,布阵以待。”马燧留下骑兵一百人在营中击鼓吹角,待各军全部出发后就停下来,等田悦军完全渡过洹水后就烧掉浮桥。各军行进到十里处,田悦得到消息后率领淄青、成德步兵、骑兵四万人越过浮桥,随后掩袭,乘风放火,擂鼓呐喊,向前挺进。马燧先铲除军前百步之内的野草丛莽作为战场,结成战阵,等待敌军。田悦军赶到时,火已熄灭,士气衰竭,马燧发兵进击,田悦军大败。马燧军追赶到三座浮桥驾设处,浮桥已经烧毁,田悦军被赶到水中淹死的人多得无法计算,官军斩首二万级。
田悦收聚残兵,逃往魏州,据城固守,士兵不满数千人。于是田悦手握佩刀,立在军府门前,召集军民,流着眼泪陈述情委,打算自杀,将士争着上前抱住田悦。于是田悦与诸将领截断头发起誓,拿出全部库存物资,连同征敛富人的钱财,得到一百余万,用来犒赏士兵。召回邢曹俊,让他整顿队伍,修缮防御设施,军队的士气又振作起来。
李纳驻扎在濮阳,受河南军逼迫,逃回濮州,向魏州征援兵,
悦遣符璘将三百骑送之。璘父令奇谓璘曰:“吾老矣。历观安、史辈叛乱者,今皆安在?田氏其能久乎!汝因此弃逆从顺,是汝扬父名于后世也。”啮臂而别。璘与其副李瑶遂降于马燧。悦收族其家,令奇慢骂而死。瑶父再春以博州降,田昂以洺州降。悦入城旬余,燧等始至,攻之不克。
朱滔、张孝忠与李惟岳战,大败之,赵州降。成德兵马使王武俊杀惟岳,传首京师。
李惟岳遣兵守束鹿,朱滔、张孝忠攻拔之。掌书记邵真复说惟岳密为表,先遣弟惟简入奏,然后身自入朝,使郑诜权知节度事,以待朝命。田悦闻之怒,使人让惟岳曰:“尚书举兵,正为大夫求旌节耳。今乃信邵真之言,遣弟奉表,归罪尚书以自雪,尚书何负于大夫而至此邪!若斩邵真,则相待如初,不然绝矣。”田华复劝之。惟岳素怯,不能守前计,乃引邵真斩之,发兵围束鹿。朱滔、张孝忠与战,惟岳大败,烧营而遁。
王武俊为左右所构,惟岳疑之,未忍杀也。束鹿之战,使为前锋,武俊自念:“今破朱滔,则惟岳军势大振,归必杀己。”故战不甚力而败。
惟岳将康日知以赵州归国,惟岳益疑武俊。或曰:“武俊勇冠三军,今危难之际,复加猜阻,欲使谁却敌乎!”惟岳以为然,乃使武俊击赵州,又使其子士真将兵宿府中。
武俊既出,谓卫常宁曰:“今幸出虎口,当北归张尚书。”常宁曰:“大夫暗弱,终为朱滔所灭。且天子有诏诛
田悦派符璘率领骑兵三百人护送李纳。符璘的父亲符令奇对符璘说:“我老啦。历观安禄山、史思明这些反叛作乱的人,如今都在哪里?难道田氏就能长久吗!你趁此时机摆脱田悦,归顺朝廷,便是给你老爹扬名后世了。”父子咬臂立誓而别。符璘与部下副将李瑶随即向马燧归降。田悦逮捕杀戮了符璘全家,符令奇骂口不绝而死。李瑶的父亲李再春率博州归降,田昂率洺州归降。田悦进魏州城十多天,马燧等人才赶到,攻城未能取胜。
朱滔、张孝忠与李惟岳作战,大败成德军,赵州归降。成德兵马使王武俊杀李惟岳,将首级传送京城。
李惟岳派兵防守束鹿,朱滔、张孝忠攻克其城。掌书记邵真又劝李惟岳暗中写了奏表,先派弟弟李惟简入朝上奏,然后自己亲自进京朝见,让郑诜暂且掌管节度使事务,以等候朝廷的任命。田悦闻讯发怒,派人责备李惟岳说:“田尚书起兵,正是为李大夫求取节度使的旌节。现在李大夫信了邵真的话,派令弟上表,把罪过推给田尚书,以求自身的开脱,田尚书哪里对不起李大夫,才使李大夫以至于此!如果杀了邵真,田尚书就会像当初一样对待李大夫,否则一刀两断!”田华也这样劝李惟岳。李惟岳一向怯懦,不能坚持原来的打算,便召来邵真杀了,发兵包围束鹿。朱滔、张孝忠与李惟岳作战,李惟岳大败,烧了营房逃跑。
王武俊被李惟岳的亲信陷害,李惟岳怀疑他,又不忍心杀他。束鹿之战中,李惟岳让王武俊担任前锋,王武俊为自己打算:“现在打败朱滔,李惟岳军就会声势大振,回去后必然要杀自己。”所以作战不大出力,败了下来。
李惟岳的将领康日知率赵州归顺国家,李惟岳对王武俊愈加怀疑。有人说:“王武俊勇冠三军,现在处于危难之际,再对他加以猜疑,您想让谁去却敌呢!”李惟岳认为很对,便派王武俊进击赵州,同时让王武俊的儿子王士真领兵住在军府里。
王武俊出了恒州,对卫常宁说:“如今我们终于侥幸脱出虎口,应当向北进发,去归依张孝忠尚书。”卫常宁对王武俊说:“李惟岳大夫愚昧软弱,终究要被朱滔消灭。而且皇上也有诏要诛杀
之,中丞为众所服,倒戈以取之,转祸为福,如反掌耳。”武俊以为然,遂引兵还袭惟岳,士真纳之。武俊令曰:“大夫叛逆,将士归顺,敢拒违者族!”众莫敢动,遂执惟岳杀之,传首京师。
李纳复陷海、密。 复榷天下酒。 定州降。 二月,以张孝忠为易、定、沧州节度使,王武俊为恒冀团练使,康日知为深赵团练使,以德、棣隶幽州。
时河北略定,惟魏州未下,李纳势日蹙。朝廷谓天下不日可平,以孝忠为易、定、沧州节度使,武俊、日知为恒冀、深赵团练使,以德、棣二州隶朱滔,令还镇。滔固请深州,不许,由是怨望,留屯深州。武俊自以不得为节度使,又失赵、定,不悦。复有诏令武俊以粮三千石给朱滔,马五百匹给马燧,武俊以为魏博既下,朝廷必取恒冀,故分其粮马以弱之,疑,未肯奉诏。
田悦闻之,遣判官王侑说朱滔曰:“今上志欲扫清河朔,不使藩镇承袭。魏亡,则燕、赵为之次矣。若司徒矜魏博而救之,非徒得存亡继绝之义,亦子孙万世之利也。”滔大喜,即遣侑归报,又遣王郅说王武俊曰:“大夫出万死之计诛逆首,康日知岂得与大夫同日论功!而朝廷褒赏略同,谁不愤邑!今又闻诏支粮马与邻道,朝廷之意,先欲贫弱军府,俟平魏之日,使马仆射、朱司徒共相灭耳。司徒不敢自保,使郅等效愚计,欲与大夫共救田尚书,而以深州与大夫。三镇连兵,若耳目手足之相救,则他日永无患矣。”武俊亦喜,许诺,相与刻日举兵南向。
李大夫,你为大家所推服,若倒戈去捉李大夫,转祸为福,易如反掌。”王武俊认为说得很对,随即领兵回袭李惟岳,王士真放王武俊进城。王武俊下令说:“李大夫背叛朝廷,将士归顺朝廷,谁敢违抗,满门抄斩。”大家不敢妄动,于是捉住李惟岳杀死,将其首级传送京城。
李纳又攻陷海、密二州。 恢复全国酒业官卖。 定州归降。二月,德宗任命张孝忠为易、定、沧州节度使,王武俊为恒冀团练使,康日知为深赵团练使,将德、棣二州隶属于幽州。
当时,河北基本平定,只有魏州尚未攻克,李纳面临的形势日见窘困。朝廷认为天下不久即可平定,便任命张孝忠为易、定、沧州节度使,王武俊和康日知分别为恒冀、深赵团练使,将德、棣二州隶属于朱滔,让他返回本镇。朱滔再三请把深州划归自己,朝廷不许,朱滔由此怨恨不满,留在深州驻扎。王武俊认为自己没有当成节度使,又失去赵、定二州,心中不悦。又有诏命令王武俊拨给朱滔粮食三千石,拨给马燧马五百匹,王武俊认为攻克魏博后,朝廷必然要攻取恒冀,所以分拨粮食和马匹来削弱自己,因此心怀疑虑,不肯接受诏命。
田悦闻讯派判官王侑劝朱滔说:“当今皇上的志向是准备扫荡河朔,不让藩镇世代承袭。如果魏亡,接下来便是燕、赵。倘若朱司徒怜悯魏博,前去援救,不仅可以体现存亡国、继绝嗣的大义,也符合子孙万代的利益。”朱滔大喜,立即打发王侑回去禀报,又派王郅劝王武俊说:“王大夫采用九死一生的计策,诛除叛逆的首脑,康日知怎能与王大夫的功劳同日而语!然而朝廷对你们的奖赏基本相同,谁不为之愤郁不平!现在又听说有诏命你把粮食、马匹支付给邻道,朝廷的意图是想先使你军府贫弱,等削平魏博时,让马仆射、朱司徒共同来消灭你。朱司徒不敢只图自保,让我等献此愚计,打算与王大夫一起援救田尚书,而且把深州让给王大夫。范阳、恒冀、魏博联合起来,如同耳目手足,互相救助,将来就永无祸患了。”王武俊也觉喜欢,便应承下来,三镇一齐限定日期,起兵南进。
三月,以李洧兼徐、海、沂观察使。
刘洽攻李纳于濮州,克其外城,纳于城上涕泣,求自新。李勉又遣人说之,纳遣判官房说入见。会中使宋凤朝称纳势穷蹙,不可舍,上乃囚说等。纳遂归郓州,复与田悦等合。朝廷以纳势未衰,始以洧兼徐、海、沂观察使。而海、沂已为纳所据,洧竟无所得。
夏四月,朱滔、王武俊反,发兵救田悦,寇赵州,诏李怀光讨之。
上遣中使发卢龙、恒冀、易定兵讨田悦,王武俊执使者送朱滔。滔言于众曰:“将士有功者,吾奏求官勋皆不遂。今欲与诸君共击马燧,以取温饱,何如?”皆不应。三问,乃曰:“幽州之人,自安、史之反,从而南者无一人得还,今其遗人痛入骨髓。况太尉、司徒皆受国宠荣,将士亦各蒙官勋,诚且愿保目前,不敢复有侥冀。”滔默然而罢,乃诛大将数十人,厚抚循其士卒。
康日知闻其谋,以告马燧,燧以闻。上以力未能制,赐滔爵通义郡王,冀以安之。而滔反谋益甚,分兵营赵州以逼康日知,武俊亦遣士真围赵州。
涿州刺史刘怦以书谏滔曰:“司徒但以忠顺自持,则事无不济。务大乐战,不顾成败,而家灭身屠者,安、史是也。惟司徒图之,无贻后悔。”不听。
滔恐张孝忠为后患,遣蔡雄往说之。孝忠曰:“昔司徒遣人语孝忠曰,惟岳负恩为逆,孝忠归国,即为忠臣。孝忠性直,用司徒之教。今既为忠臣矣,不复助逆也。且武俊最喜翻覆,司徒勿忘鄙言。”雄复以巧辞说之,孝忠怒,欲执
三月,德宗任命李洧为徐、海、沂观察使。
刘洽在濮州进攻李纳,攻下外城,李纳在城上哭泣着请求悔过自新。李勉又派人加以劝说,李纳派判官房说入朝觐见。适值中使宋凤朝声称李纳处境困窘,不应放弃进攻,德宗便将房说等人囚禁起来。于是李纳回到郓州,再度与田悦等人联合。朝廷认为李纳的兵力尚未衰竭,这才任命李洧兼任徐、海、沂观察使。然而,海、沂二州已被李纳占据,李洧终究没得到什么。
夏四月,朱滔、王武俊反叛,发兵营救田悦,侵犯赵州,德宗下诏命李怀光前去讨伐。
德宗派中使征调卢龙、恒冀、易定军讨伐田悦,王武俊将使者捉送朱滔。朱滔对大家说:“有功的将士,我为他们奏请官职勋位都未如愿。现在想与诸君一起进击马燧,好过温饱的日子,好吗?”大家都没有应声。朱滔问到第三次,大家才说:“幽州人从安禄出、史思明反叛以来,跟随他们南下的没有一人得以生还,死者抛下的亲人至今处于深切的悲痛之中。况且朱太尉、朱司徒兄弟都深受国家的荣宠,将士也得受官职勋位,希望姑且保住目前的状况,不敢再有侥幸的希图。”朱滔默然作罢,于是杀死大将数十人,对士兵厚加抚慰。
康日知得知朱滔的计划,便告知马燧,马燧又上奏朝廷。德宗认为朝廷的兵力还不足以制服朱滔,便赐给朱滔通义郡王的爵位,指望稳住朱滔。而朱滔反叛的图谋愈发加剧,分兵到赵州扎营,以进逼康日知,王武俊也派王士真包围赵州。
涿州刺史刘怦写信劝朱滔说:“司徒只要保持忠顺,就无事不成。贪大好战,不顾成败,而举家灭亡、身遭屠戮的,便是安禄山、史思明了。请司徒多加考虑,别使将来后悔。”朱滔不听。
朱滔担心张孝忠会成为后患,派蔡雄前去劝说。张孝忠说:“昔日朱司徒派人对我讲,李惟岳辜负朝恩即为叛逆,我归顺国家即是忠臣。我生性耿直,接受朱司徒的指教。现在我做了忠臣,不再帮助逆臣。还有,王武俊办事最好反覆,朱司徒别忘记鄙人的话。”蔡雄用花言巧语再加劝说,张孝忠大怒,要把蔡雄捉
送京师。雄惧,逃归,滔乃使刘怦将兵屯要害以备之。孝忠完城砺兵,独居强寇之间,莫之能屈。
滔将步骑二万五千发深州,至束鹿。诘旦将行,士卒忽大乱,喧噪曰:“天子令司徒归幽州,奈何违敕,南救田悦?”滔大惧。蔡雄等谓士卒曰:“司徒血战以取深州,冀得其丝纩,以宽汝曹赋率,不意国家无信。今兹南行,乃为汝曹,非自为也。”众曰:“虽知如此,终不如且奉诏归镇。”雄曰:“然则汝曹各归部伍,休息数日,相与归镇耳。”众然后定。滔即引军还深州,密访首谋者,得二百余人,悉斩之,余众股栗。乃复举兵而南,众莫敢前却,进取宁晋。武俊将步骑万五千取元氏。
武俊之始诛李惟岳也,遣判官孟华入见,上问以河朔利害。华性忠直,有才略,应对慷慨。上悦,以为恒冀团练副使。会武俊有异谋,上遽遣华归谕旨。华至,武俊已出师。华谏曰:“圣意于大夫甚厚,苟尽忠义,何患官爵之不崇,土地之不广?何遽自同于逆乱乎!异日无成,悔之何及!”武俊夺其职,遂与滔救魏州。诏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将步骑万五千人东讨悦,且拒滔等。
括富商钱。
时两河用兵,月费百余万缗,府库不支数月。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建议:“请括富商钱,出万缗者,借其余以供军。”上从之。判度支杜佑大索长安中商贾所有货,意其不
送京城。蔡雄恐惧,逃了回去,于是朱滔让刘怦领兵在要害地带驻扎,以防备张孝忠。张孝忠修葺城邑,砥砺兵器,独自处于强敌之间,无法使他屈服。
朱滔率领步兵骑兵二万五千人由深州出发,来到束鹿。早晨将要启程,士兵忽然大乱,喧噪说:“皇上命令朱司徒回幽州去,怎能违背敕令,南下去救田悦?”朱滔大为恐惧。蔡雄等人对士卒说:“朱司徒浴血奋战,攻下深州,是想获得丝绵来宽解你们的赋税负担,没想到国家不讲信用。如今此次南行,是为你们着想,不是朱司徒为自己打算。”大家说:“虽知朱司徒为此南行,终究不如暂且接受诏命回本镇去。”蔡雄说:“既然如此,你们回各自的部伍去,休息几天,一块儿返回本镇。”大家这才安定下来。朱滔随即带领军队回到深州,暗中查访首谋者,查到二百多人,悉数杀掉,剩下的人吓得两腿发抖。于是朱滔再次举兵南下,大家不敢上前阻拦,进军攻下宁晋。王武俊率领步兵、骑兵一万五千人攻下元氏。
王武俊当初杀死李惟岳时,派判官孟华进京朝见,德宗就河朔利害关系征询他的意见。孟华秉性忠厚耿直,才华出众,谋略过人,回话时慷慨激昂。德宗大悦,任命孟华为恒冀团练副使。适值王武俊图谋背叛朝廷,德宗忙派孟华回去传达圣旨。孟华赶到时,王武俊的军队已经开拔。孟华劝谏说:“圣上对大夫寄予厚望,只要尽力奉行忠义,何愁官爵不高、土地不广?为什么骤然间将自己置于叛乱者之列!将来不能成功,后悔还来得及吗!”王武俊削去他的职位,随即与朱滔去救魏州。德宗下诏命朔方节度使李怀光率领步兵、骑兵一万五千人东去讨伐田悦,并抵御朱滔等军。
朝廷征用富商的钱财。
当时,河南、河北正在打仗,月耗钱财一百余万缗,国库不能支撑几个月。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建议:“请征用富商钱财,收入超出一万缗的,征借一万缗以外的钱财,供给军用。”德宗依言而行。判度支杜佑大力搜索长安商人的财物,猜想某人申报不
实,辄加搒捶,人不胜苦,有缢死者,长安嚣然如被寇盗,计所得,才八十余万缗。又括僦柜质钱,凡蓄积钱帛粟麦者,皆借四分之一,封其柜窖。百姓为之罢市,相率遮宰相马自诉,以千万数。卢杞始慰谕之,势不可遏,疾驱得免。计并借商所得,才二百万缗,人已竭矣。
洺州刺史田昂入朝。
李抱真、马燧数以事相恨望,怨隙遂深,不复相见。由是诸军逗挠,久无成功,上遣中使和解之。及王武俊逼赵州,抱真分麾下二千人戍邢州,燧大怒,欲引兵归。李晟说燧曰:“李尚书以邢、赵连壤,分兵守之,诚未有害。今公遽自引去,众谓公何?”燧悦,乃单骑造抱真垒,相与释憾结欢。会田昂请入朝,燧奏以洺州隶抱真。李晟军先隶抱真,又请兼隶燧,以示协和。
召朱泚入朝,以张镒兼凤翔节度使。
朱滔遣人以蜡书遗朱泚,欲与同反。马燧获之,并使者送长安,泚不之知。上驿召泚至,示之,泚顿首请罪。上曰:“相去千里,初不同谋,非卿之罪也。”因留之长安,赐赉甚厚,以安其意。
上以幽州兵在凤翔,思得重臣代之。卢杞忌张镒忠直,为上所重,欲出之,乃对曰:“凤翔将校皆高班,非宰相无以镇抚,臣请自行。”上俯首未言。杞遽曰:“陛下必以臣貌寝,不为三军所伏,固惟陛下神算。”上乃顾镒曰:“无以易卿。”镒知为杞所排,而无辞以免,因再拜受命。
实,就加以鞭笞棒打,人们受不住痛楚,有自缢而死的,长安城中一片愁苦,就像遭了寇盗的洗劫,总计得到的钱财才有八十余万缗。朝廷又决定征用当铺的利钱,凡存有钱帛粟麦的,一律征借四分之一,钱柜和粮窖都被封存。百姓为此罢市,一起去拦宰相的坐骑自诉其苦的人数以千万计。卢杞开始还加以劝慰,由于势不可遏,赶忙驱马离去,才得脱身。连同向富商征借的钱,合计只有二百万缗,而百姓已财力枯竭了。
洺州刺史田昂进京朝见。
李抱真和马燧多次因事互相怨恨,嫌隙于是加深,不再见面。从此各军停顿不前,互相阻挠,历时经久,无所建树,德宗派中使为二人和解。及至王武俊进逼赵州,李抱真分拨部下两千人戍守邢州,马燧大怒,想领兵退回。李晟劝马燧说:“李尚书因邢州与赵州接壤而分兵防守邢州,诚然没有害处。现在您骤然独自领兵离去,大家会说您什么?”马燧高兴起来,便一人骑马到李抱真的营垒,互相消除怨恨,亲近交好。适值田昂请求进京朝见,马燧奏请将洺州归属李抱真。李晟军原先隶属李抱真,李抱真又请求让李晟军同时隶属于马燧,以表示二人亲睦协调。
德宗召朱泚入朝,任命张镒兼任凤翔节度使。
朱滔派人把蜡封密信送给朱泚,打算与朱泚一起反叛。马燧将密信截获,连同信使一起送往长安,朱泚并不知道此事。德宗将朱泚召至京城,让他看了密信和信使,朱泚伏地叩头,请求治罪。德宗说:“你与他相距千里,当初并非同谋,你没有罪。”便将朱泚留在长安,赏赐甚为丰厚,为的是稳住他的心意。
德宗因幽州兵屯驻凤阳,想另选朝廷重臣代替朱泚。卢杞妒忌张镒忠诚正直,为德宗所器重,想使他离开朝廷,便回答说:“凤翔将校的职位品级都很高,除了宰相,无法镇守安抚,请让臣去吧。”德宗低着头,没有开口。卢杞连忙说:“假如陛下认为我相貌丑陋,三军不会敬服,当然只能由陛下决定。”德宗这才望着张镒说:“你是最佳人选。”张镒明知已被卢杞排挤出朝廷,却没有推脱的借口,于是拜了两拜,接受任命。
上初即位,崔祐甫为相,务崇宽大,当时以为有贞观之风。及杞为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离间群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
五月,诏增税钱。
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奏,本道税钱每千请增二百。诏他道皆增税钱视此,又诏盐每斗价皆增百钱。
以易、定、沧州为义武军。 以源休为光禄卿。
上遣源休送突董等丧还其国,可汗遣其相颉子斯迦等迎之。颉子斯迦立休等于帐前雪中,诘以杀突董之状,欲杀者数四。留五十日,可汗遣人谓之曰:“国人皆欲杀汝以偿怨,我意不然。汝国已杀突董等,我又杀汝,如以血洗血,污益甚耳。今吾以水洗血,不亦善乎!”竟不得见可汗而还。休有口辩,卢杞恐其见上得幸,乘其未至,先除光禄卿。
六月,李怀光击朱滔、王武俊于惬山,败绩。
朱滔、王武俊军至魏州,田悦具牛酒出迎。滔营于惬山,李怀光军亦至,马燧等盛军容迎之。滔以为袭己,遽出陈。怀光欲乘其营垒未就击之,燧请且休士观衅。怀光曰:“时不可失。”遂击滔,滔军崩沮。怀光按辔观之,有喜色,士卒争取宝货。武俊引骑横冲之,怀光军分为二,滔引兵继之,官军大败,溺死者不可胜数,燧等各收军保垒。滔堰水绝官军粮道归路,深三尺余。燧惧,遣使卑辞谢滔求归,武俊以为不可许,滔不从。燧与诸军涉水而西,保魏县
德宗初即位时,崔祐甫担任宰相,凡事以宽大为务,当时人们认为具有贞观年间的风范。及至卢杞担任宰相,知道德宗猜忌心很重,因而用是非难辨的事在群臣中挑拨离间,开始劝德宗以严厉苛刻的态度驾驭臣下,朝廷内外为之失望。
五月,德宗下诏增收税钱。
淮南节度使陈少游上奏,请将本道税钱每一千钱增收二百钱。德宗下诏命其他各道一概按此标准增收税钱,又诏令每斗盐的价钱一概增加一百钱。
朝廷以易、定、沧三州建置义武军。 任命源休为光禄卿。
德宗派遣源休护送突董等人的遗体归还回纥,回纥可汗派国相颉子斯迦等人迎接。颉子斯迦让源休等人站在帐前的雪地中,诘问杀死突董的情况,好几次想杀掉源休等人。滞留了五十天,回纥可汗派人对源休说:“我国的百姓都想杀死你们来抵偿旧日的怨仇,我却不是这个意思。你国已杀了突董等人,我再杀死你们,这样以血洗血,血污更重。现在我以水洗血,不是也很好吗!”源休始终没有见到回纥可汗就返回了。源休有口才,能言善辩,卢杞怕他见了德宗会得宠,趁他没到长安,先任命他为光禄卿。
六月,李怀光在惬山进击朱滔和王武俊,失败。
朱滔和王武俊的军队来到魏州,田悦备办牛肉酒食出迎。朱滔在惬山扎营,李怀光也赶到了,马燧等人以盛大的军容迎接李怀光。朱滔以为要袭击自己,急忙出营列阵。李怀光打算趁朱滔营垒尚未安顿停当之际出击,马燧请求暂且让将士休息,伺机而动。李怀光说:“时不可失。”便进击朱滔,朱滔军崩溃。李怀光勒住马缰观看,面有喜色,士兵争着夺取珍宝财物。王武俊带领骑兵拦腰冲击,李怀光军被截成两段,朱滔领兵接踵而来,官军大败,淹死的士兵多得数不过来,马燧等人各自收兵自保营垒。朱滔筑堰引水,切断官军的粮道与归路,水深三尺有余。马燧感到恐惧,派使者以谦卑的言辞向朱滔道歉,请求放归,王武俊认为不能答应,朱滔不从。马燧与诸军蹚水西去,退保魏县,
以拒滔,武俊由是恨滔。滔等亦引兵营魏县东南,与官军隔水相拒。
秋七月,李晟救赵州。
晟请以所将兵北解赵州之围,与张孝忠合势图范阳,上许之。晟趋赵州,王士真解围去,晟北略恒州。
冬十月,以曹王皋为江西节度使。
皋至洪州,悉集将佐,简阅其才,得牙将伊慎、王锷等,擢为大将,引许孟容置幕府。慎尝从李希烈,希烈爱其才,欲留之,慎逃归。希烈闻皋用慎,恐为己患,遗慎七属甲,诈为复书,坠之境上。上闻之,遣中使即军中斩慎。会江贼入寇,皋遣慎击贼自赎。慎击破之,由是得免。
以关播同平章事。
卢杞知上必更立相,恐其分己权,荐播儒厚,可镇风俗。遂以为相,政事皆决于杞,播但敛衽,无所可否。上尝从容与宰相论事,播欲有所言,杞目之而止。出谓之曰:“以足下端悫少言,故相引至此,向者奈何发口欲言邪?”播自是不复敢言。
十一月,加陈少游同平章事。
朱滔、田悦、王武俊、李纳皆自称王。
田悦德朱滔,与王武俊议奉滔为主,臣事之,滔不可。幽州判官李子千等共议以为:“如此则常为叛臣,用兵无名,使将吏无所依归。请与郓州为四国,俱称王,而不改年号。”滔等皆以为然,乃自称冀王,为盟主,悦称魏王,武俊称赵王,纳称齐王,筑坛告天而受之,各置百官,皆仿天朝
抵御朱滔,王武俊由此对朱滔怀恨在心。朱滔等人也领兵在魏县东南扎营,与官军隔河对抗。
秋七月,李晟援救赵州。
李晟请求以本部兵马去解除赵州的包围,与张孝忠合力谋取范阳,德宗应允。李晟奔赴赵州,王士真解围离去,李晟北向经略恒州。
冬十月,德宗任命曹王李皋为江西节度使。
李皋来到洪州,把将佐悉数召集起来,考察他们的才干,选得牙将伊慎、王锷等人,提拔为大将,还延引许孟容到幕府任职。伊慎曾随李希烈作战,李希烈赏识他的才能,想把他留下,伊慎逃回。李希烈得知李皋起用伊慎,担心他成为自己的后患,便送给他犀甲七种,假造他的回信,丢在边境上。德宗闻讯派中使到军中就地处决伊慎。正值江贼侵扰,李皋派伊慎进击江贼,立功赎罪。伊慎打败江贼,因此得以不死。
德宗任命关播为同平章事。
卢杞知道德宗必定还要任命宰相,唯恐新相会分去自己的权力,便推荐关播,说他儒雅忠厚,可以整肃风俗。于是德宗任命关播为宰相,朝政一概由卢杞决断,关播只是恭敬地整饬衣襟,不置可否。德宗曾从容地和宰相议论政事,关播想发表意见,卢杞以目示意,关播才没说话。出来后卢杞对关播说:“您端庄忠厚,讲话不多,所以引荐你做了宰相,刚才你怎么想开口讲话呢?”从此关播再也不敢讲话。
十一月,德宗加任陈少游为同平章事。
朱滔、田悦、王武俊、李纳都自称为王。
田悦感激朱滔,与王武俊商议拥戴朱滔为主公,以臣属之礼事奉朱滔,朱滔认为不妥。幽州判官李子千等人共同计议认为:“这样只能永远做叛臣,没有用兵的名义,使将士失去依托。请与郓州分称四国,一齐称王,但不改年号。”朱滔等人都认为讲得对,于是朱滔自称冀王,任盟主,田悦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筑坛祭天,领受王位,分别设置百官,都模仿朝廷的建置,
而易其名。武俊以孟华为司礼尚书,华不受,呕血死。以卫常宁为内史监,常宁谋杀武俊,武俊杀之。
十二月,李希烈自称天下都元帅。
诏以李希烈兼平卢节度使,讨李纳。希烈帅所部徙镇许州,遣所亲诣纳,与谋共袭汴州。遣使告李勉假道之官,勉为之治桥具馔以待之,而严为之备,希烈竟不至。又密与朱滔等交通,纳亦数遣游兵渡汴迎希烈,由是东南转输者皆自蔡水而上。滔等与官军相拒累月,官军有度支馈粮,诸道益兵,而幽、赵孤军深入,专仰给于田悦。闻李希烈军势盛,颇相怨望,乃相与谋遣使诣许州,劝希烈称帝,希烈由是自称天下都元帅。
癸亥(783) 四年
春正月,李希烈陷汝州,诏遣颜真卿宣慰之。
李元平者,薄有才艺,性疏傲,敢大言,好论兵,关播奇之,荐于上,以为将相之器。以汝州近许,擢元平为别驾,知州事。元平至,即募工徒治城。希烈阴使壮士数百人往应募,继遣其将李克诚将数百骑突至城下,应募者应之于内,缚元平驰去。元平见希烈,恐惧,便液污地。希烈骂之曰:“盲宰相以汝当我,何相轻也!”遣别将取尉氏,围郑州,东都震骇。
初,卢杞恶太子太师颜真卿,欲出之,真卿谓曰:“先中丞传首至平原,真卿以舌舐面血,今相公忍不相容乎!”杞矍然起拜,而恨之益深。至是,上问计于杞,杞对曰:“诚得
只是改换了名称。王武俊任命孟华为司礼尚书,田华不肯接受,吐血而死。王武俊任命卫常宁为内史监,卫常宁策划诛杀王武俊,王武俊把他杀死。
十二月,李希烈自称天下都元帅。
有诏命李希烈兼任平卢节度使,讨伐李纳。李希烈率领本部移镇许州,派亲信去见李纳,与李纳谋划袭击汴州。李希烈派使者告诉李勉,说自己需借道上任,李勉为李希烈整治桥梁,备办食品,等待他前来,同时做了严密的防备,而李希烈最终没有到来。李希烈又暗中与朱滔等人交结,李纳也多次派游兵渡过汴水,迎接李希烈,从此东南的物资转运都经蔡水北上。朱滔等人与官军对抗了好几个月,官军有度支运送粮食,有各道增补兵员,而朱滔和王武俊孤军深入,专门依赖田悦供应给养。他们听说李希烈兵力强盛,又颇为怨恨不满,便一起谋划派使者前往许州,劝李希烈称帝,李希烈由此自称天下都元帅。
癸亥(783) 唐德宗建中四年
春正月,李希烈攻陷汝州,有诏派颜真卿安抚李希烈。
李元平稍有才艺,生性粗疏傲慢,敢说大话,喜欢谈论用兵,关播视为奇才,便向德宗加以推荐,说他有出将入相的才能。由于汝州靠近许州,便提升李元平为汝州别驾,代理本州事务。李元平一到,立即招募工匠和劳力整治州城。李希烈暗中让壮士数百人前往应募,接着派部将李克诚带领骑兵数百人突然赶到城下,应募的人在城里响应,捆了李元平急驰而去。李元平见到李希烈,惊恐畏惧,屎尿齐下,污臭满地。李希烈骂他说:“瞎了眼的宰相让你来对付我,太小看我了!”便派别将攻占尉氏,包围郑州,东京洛阳震惊恐骇。
当初,卢杞憎恶太子太师颜真卿,想把他排挤出朝廷,颜真卿对卢杞说:“你父亲卢中丞的头颅传送到平原时,我用舌头舔去面上的血渍,现在相公忍心容不下我吗!”卢杞惶恐下拜,但更加痛恨颜真卿。至此,德宗向卢杞问计,卢杞回答说:“如能选
儒雅重臣,为陈祸福,可不劳军旅而服。颜真卿三朝旧臣,忠直刚决,名重海内,人所信服,真其人也。”上以为然,遣真卿宣慰希烈。诏下,举朝失色。
真卿乘驿至东都,留守郑叔则曰:“往必不免。宜少留,须后命。”真卿曰:“君命也,将焉避之?”遂行。李勉表言:“失一元老,为国家羞。”又使人邀之于道,不及。真卿与其子书,但敕以“奉家庙,抚诸孤”而已。至许,欲宣诏旨,希烈使其养子千余环绕慢骂,拔刃拟之,真卿色不变。希烈麾众令退,馆而礼之,欲遣还。会李元平在座,真卿责之,元平惭,以密启白希烈,遂留不遣。
朱滔等各遣使诣希烈劝进,希烈召真卿示之曰:“四王见推,不谋而同,岂吾独为朝廷所忌,无所自容邪!”真卿曰:“此乃四凶,何谓四王!相公不自保功业,为唐忠臣,乃与乱臣贼子相从,求与之同覆灭邪?”希烈不悦。他日,又与四使同宴,四使曰:“都统将称大号,而太师适至,是天以宰相赐都统也。”真卿叱之曰:“汝知有骂安禄山而死者颜杲卿乎?乃吾兄也。吾年八十,知守节而死耳,岂受汝曹诱胁乎!”希烈掘坎于庭,云欲坑之,真卿怡然见希烈曰:“死生已定,何必多端!亟以一剑相与,岂不快公心事邪!”希烈乃谢之。
诏东都、汝州节度使哥舒曜讨李希烈。二月,克汝州。三月,曹王皋败李希烈兵,斩其将,拔黄、蕲州。
一位温文尔雅的朝廷重臣,向李希烈讲清转祸为福的道理,可以不用兴师动众就使他归服。颜真卿是三朝老臣,忠厚耿直,刚正果决,名重海内,为人们信服,真是出使的最好人选。”德宗认为很对,便派颜真卿去安抚李希烈。诏书颁下,举朝大惊失色。
颜真卿乘坐驿车来到东都洛阳,东都留守郑叔则说:“若是前往,一定不能幸免。最好稍做停留,等待尔后发来的命令。”颜真卿说:“这是皇上的命令,怎能躲避?”于是出发。李勉上表说:“失去一位元老,这真的是朝廷的羞辱。”又让人在半道拦截颜真卿,但没有赶上。颜真卿写信给儿子,只命他“供奉家庙,抚育孤子”而已。来到许州,颜真卿准备宣布诏旨,李希烈指使养子一千余人环绕着他谩骂,拔出刀剑来向他比划,颜真卿面不变色。李希烈挥手让众人退下,将颜真卿安置在馆舍,以礼相待,想放他回去。适值李元平在座,颜真卿当面加以责备,李元平深感惭愧,写密信向李希烈有所禀告,于是李希烈扣留颜真卿,不让他回朝廷。
朱滔等人各派使者到李希烈处劝进,李希烈叫颜真卿来看各镇使者,说:“冀、魏、赵、齐四王推戴我,不谋而合,难道只有我被朝廷猜忌得无地自容了吗!”颜真卿说:“这是四凶,怎称四王!你不能保住自己的功业,做唐朝的忠臣,反而与乱臣贼子混在一起,要与他们一齐覆灭吗!”李希烈不悦。后来,颜真卿又与四镇使者一起参加宴会,四镇使者说:“都统将称帝号,太师恰好来到,这是上天把宰相赐给都统。”颜真卿大声加以呵斥说:“你们知道有个痛骂安禄山而死的颜杲卿吗?他是我的哥哥。我八十岁了,只知恪守臣节而死,怎会受你们的引诱胁迫!”李希烈在院中挖了个坑,说是要活埋颜真卿,颜真卿见了李希烈神色安然地说:“既然决定让我死,何必玩弄花样!赶快给我一剑,岂不使你心中痛快!”于是李希烈向他道歉。
德宗下诏命东都、汝州节度使哥舒曜讨伐李希烈。二月,哥舒曜攻克汝州。 三月,曹王李皋打败李希烈军,斩其将领,攻克黄、蕲二州。
时李希烈兵栅蔡山,险不可攻。皋声言西取蕲州,引舟师溯江而上,希烈之将引兵随战。皋乃复放舟顺流而下,急攻蔡山,拔之。遂进拔蕲州,表伊慎为刺史。
李希烈引兵归蔡州。
希烈遣其都虞候周曾等将兵三万攻哥舒曜,曾等密谋还军袭希烈,奉颜真卿为节度使。希烈知之,袭曾等,杀之。其党寇郑州者闻之,亦遁归。希烈乃上表归咎于周曾等,引兵还蔡州,外示从顺,实待朱滔等之援也。
荆南军与李希烈战,败绩。
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与希烈兵战于安州,大败,亡其所持节。希烈使人以示颜真卿,真卿号恸投地,绝而复苏,自是不复言。
夏四月,以白志贞为京城召募使。
志贞请诸尝为节度、观察、都团练使者,不问存没,并勒其子弟帅奴马,自备资装从军,授以五品官。贫者苦之,人心始摇。
李晟围清苑,朱滔救之,晟军大败。
李晟谋取涿、莫二州,以绝幽、魏往来之路,围清苑,累月不下。朱滔自将救之,晟军大败,还保定州。王武俊以滔未还魏桥,遣宋端趣之,言颇不逊。滔怒曰:“滔以救魏博之故,叛君弃兄如脱屣。二兄必相疑,惟二兄所为!”武俊遣使者见滔谢之,然以是益恨滔矣。
李抱真使参谋贾林诣武俊诈降,说之曰:“天子知大夫宿著诚效,登坛之日,抚膺顾左右曰:‘我本徇忠义,天子不察。’诸将亦尝共表大夫之志。天子语使者曰:‘朕前事诚误,悔之无及。朋友失意尚可谢,况朕为四海之主乎!’”
当时李希烈军在蔡山树起栅垒,形势险要,难以进攻。李皋声称西取蕲州,带领水军溯长江而上,李希烈的将领率军尾随而战。李皋却又调转船头,顺流而下,急攻蔡山,攻克其地。李皋随即进克蕲州,上表请求任命伊慎为蕲州刺史。
李希烈领兵返回蔡州。
李希烈派其都虞候周曾等人领兵三万人攻打哥舒曜,周曾等人密谋回军袭击李希烈,拥戴颜真卿为节度使。李希烈闻讯后,袭杀周曾等人。侵犯郑州的李希烈的党羽闻讯也逃了回来。于是李希烈上表把一切罪名都推到周曾等人身上,领兵返回蔡州,表面表示顺从朝廷,实际是等候朱滔等人的援兵。
荆南军与李希烈作战失败。
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与李希烈军在安州作战,结果大败,丢了所持的旌节。李希烈让人把旌节拿给颜真卿看,颜真卿痛哭扑地,气绝而又复苏,从此不再讲话。
夏四月,德宗任命白志贞为京城召募使。
白志贞请求让曾经担任过节度使、观察使、都团练使的官员,不论生死,都勒令其子弟带着奴仆与马匹,自备衣物参军,授给他们五品官职。家境贫寒的人深以为苦,民心开始动摇。
李晟包围清苑,朱滔赶来援救,李晟军大败。
李晟策划攻占涿、莫二州,以切断幽州与魏州往来的通路,包围清苑,连月不能攻克。朱滔亲自领兵援救,李晟军大败,退守定州。王武俊因朱滔没有返回魏桥,派宋端前去催促,说话颇欠谦恭。朱滔生气地说:“由于营救魏博,我背叛皇上,抛弃兄弟,如脱去无跟的鞋子。如果王二哥怀疑我,王二哥就看着办吧!”王武俊派使者去见朱滔,表示歉意,但因此更恨朱滔了。
李抱真让参谋贾林到王武俊处诈降,劝他说:“皇上知道大夫对朝廷一向归诚效命,登坛称王那天,手捶胸口,环顾左右说:‘我本要献身于忠义,奈何皇上不能体察。’诸将也曾上表讲过王大夫的志向。皇上对使者说:‘以前的事,的确是朕的失误,后悔来不及了。朋友意见不合还可以道歉,何况朕是四海之主!’”
武俊曰:“仆,胡人也,为将尚知爱百姓,况天子,岂专以杀人为事乎!仆不惮归国,但已与诸镇结盟,不欲使曲在己。天子诚能下诏赦诸镇之罪,仆当首唱从化,有不从者,请奉辞伐之。如此,则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同列,不过五旬,河朔定矣。”使林还报抱真,阴相约结。
初行税间架、除陌钱法。
时河东、泽潞、河阳、朔方四军屯魏县,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诸军环淮宁之境。旧制,诸道军出境,则仰给度支。上优恤士卒,每出境,加给酒肉,本道粮仍给其家,一人兼三人之给,故将士利之。各出军才逾境而止,月费钱百三十余万缗,常赋不能供。判度支赵赞乃奏行二法。所谓税间架者,每屋两架为间,上屋税钱二千,中税千,下税五百。敢匿一间,杖六十,赏告者钱五十缗。所谓除陌钱法,公私给与及卖买,每缗官留五十钱,给他物及相贸易者约钱为率。敢隐钱百者,杖六十,罚钱二千,赏告者钱十缗,赏钱皆出坐者。于是愁怨之声盈于远近。
秋七月,遣礼部尚书李揆使吐蕃。
李揆有才望,卢杞恶之,故使之入吐蕃。揆言于上曰:“臣不惮远行,恐死于道路,不能达诏命。”上为之恻然,谓杞曰:“揆无乃太老。”对曰:“使远夷,非谙练故事者不可。且揆行,则自今年少于揆者不敢辞远使矣。”揆乃行,还至凤州,卒。
王武俊说:“我是一个胡人,作为将领尚且还懂得爱护百姓,何况皇上,哪能专门以杀人为事!我不怕归顺国家,只是先前已经与各镇结下盟约,不想使自己亏理。如果皇上能下诏赦免各镇的罪过,我会第一个倡义归顺王化,谁不服从,请让我奉皇上的正义之辞讨伐他们。这样,就能上不辜负皇上,下不辜负同列之人,不超过五十天,河朔地区就可以平定。”让贾林回报李抱真,暗中互相联络。
开始实行税间架法和除陌钱法。
当时,河东、泽潞、河阳、朔方四军屯驻在魏县,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各军环绕在淮宁四境周围。根据原有的制度,各道军队一出本道疆境,就由度支提供给养。德宗优待照顾士兵,每当出境时,增加酒肉供给,士兵在本道的口粮仍然拨给家属,一人可以兼得三人的给养,所以将士以此为利。各道出兵才越过本道就停下来,每月消耗钱一百三十余万缗,常规赋税无法保证供给。于是判度支赵赞奏请施行税间架法和除陌钱法。所谓税间架法,房屋每两架为一间,上等房屋征税二千钱,中等的征税一千钱,下等的征税五百钱。敢隐藏房屋一间的杖责六十,奖赏告发人钱五十缗。所谓除陌钱法,凡公家私人所给与和买卖所得的钱,官家在每缗钱中留取五十钱,对于给与其他物品和以物易物所得到的,折算成钱,规定官府的留取标准。敢隐瞒钱一百缗的杖责六十,罚钱二千,奖赏告发者钱十缗,赏钱由犯法者承担。于是,愁苦怨恨之声,充满远近各地。
秋七月,德宗派礼部尚书李揆出使吐蕃。
李揆很有才能,名望素著,为卢杞憎恶,所以让他出使吐蕃。李揆对德宗说:“臣不怕远行,只担心死在途中,不能把诏命送到。”德宗为之悲伤,对卢杞说:“李揆恐怕太老啦。”卢杞回答说:“出使边远夷国,非熟悉朝廷旧典的人不能胜任。而且,李揆去了,今后年纪小于李揆的人就不敢推脱出使远方了。”于是李揆前往吐蕃,返回到凤州时死去。
八月,李希烈寇襄城,诏发泾原等道兵救之。
初,上在东宫,闻监察御史陆贽名,即位,召为翰林学士,数问以得失。贽曰:“克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驭将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将非其人者,兵虽众,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将虽材,不为用。将不能使兵,国不能驭将,非止费财玩寇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灾。今两河、淮西为叛乱者,独四五凶人而已,尚恐其中或有诖误失图、势不得止者。况其余众,盖并胁从,苟知全生,岂愿为恶!”又曰:“人者,邦之本;财者,人之心。心伤则其本伤,本伤则枝干颠瘁矣。是以兵贵拙速,不尚巧迟。若不靖于本而务救于末,则救之所为乃祸之所起也。”
又论关中形势以为:“王者蓄威以昭德,偏废则危。居重以驭轻,倒持则悖。王畿者,四方之本也。太宗列置府兵,分隶禁卫,诸府八百余所,而在关中者殆五百焉。举天下不敌关中,则居重驭轻之意明矣。承平渐久,武备浸微,故禄山窃倒持之柄,一举滔天。乾元之后,继有外虞,悉师东讨,故吐蕃乘虚深入,先帝避之东游。是皆失居重驭轻之权,忘深根固柢之虑,追想及此,岂不寒心!今朔方、太原之众远在山东,神策六军之兵继出关外,倘有贼臣啖寇,黠虏觑边,未审陛下何以御之?立国之安危在势,任事之济否在人。势苟安则异类同心,势苟危则舟中敌国。陛下
八月,李希烈侵犯襄城,德宗下诏命泾原等道军队前去援救。
起初,德宗在东宫当太子时,听说监察御史陆贽有名,即位后即召用陆贽为翰林学士,多次向他询问朝政得失。陆贽说:“打败敌人的关键在于任用将领得人,驾驭将领的办法在于掌握用人的权柄。任用将领不得其人,即使兵多也不足依恃;失去用人的权柄,即使将领有才干也不能为朝廷所用。将领不能指挥士兵,国家不能驾驭将领,不仅有耗费资财、姑息寇贼的弊病,而且有兵火不息、终至自焚的灾祸。现在河北、河南、淮西发动叛乱的,只有四五个凶人,恐怕其中有的人也许还属于因遭受牵连而失去官职,考虑不周,为情势所趋,不能中止不干的。何况其余众人,恐怕全属胁从,如果知道还有生路,怎会愿意作恶!”又说:“百姓是国家的根本,财利是百姓的核心。核心受到伤害,根本就会受到伤害;根本受到伤害,枝叶就会凋落。所以用兵贵在拙而速,不推尚巧而迟。假如不能安定根本而一定要救助末梢,救助末梢所做的事情就正是祸患发生的原因。”
陆贽又论述关中形势认为:“帝王应积蓄威严,昭示恩德,如果偏废便有危险。应居于重兵防守之地以控制轻兵屯戍之地,如果颠倒了便不合乎事理。京城周围地区,是四方的根本。太宗布置府兵,分别隶属于禁卫,诸军府有八百余所,而安排在关中的军府约有五百所。全国各地的兵力敌不住关中的兵力,居于重兵防守之地以控制轻兵屯戍之地的意图就很明白了。国家安定久了,军备逐渐衰败,所以安禄山窃取轻重颠倒的兵权,一举叛乱,如同洪水滔天。乾元年间以后,外患相继发生,所有军队东进讨伐,所以吐蕃乘虚深入,先帝避开吐蕃东游。这都是因为失去居于重兵防守之地以控制轻兵屯戍之地的权柄,忘了考虑深深培固根柢,回想至此,怎不令人寒心!现在朔方、太原的军队远在山东,神策等六军兵力相继开出关外,倘若有贼臣勾引敌寇,狡猾的敌虏窥伺边疆,不知陛下如何抵御?立国安定与否在于形势,办事成功与否在于用人。如果形势安定,异族也会与朝廷同心;如果形势危殆,同船之人也会成为敌人。陛下
岂可不追鉴往事,惟新令图,修偏废之柄以靖人,复倒持之权以固国乎!今关辅之间征发已甚,宫苑之内备卫不全,万一将帅之中又如朱滔、希烈,窃发郊畿,惊犯城阙,未审陛下复何以备之?臣愿追还神策六军节将子弟,明敕泾、陇、邠、宁更不征发,仍罢间架等税,冀已输者弭怨,见处者获宁,则人心不摇而邦本固矣。”上不能用。
九月,神策、宣武兵袭许州,败于沪涧。
时李勉遣其将唐汉臣将兵万人救襄城,上遣神策将刘德信帅诸将家应募者三千人助之。勉奏:“希烈精兵皆在襄城,许州空虚。若袭许州,则襄城自解。”遣二将趣许州,未至数十里,上遣中使责其违诏,二将狼狈而返。李克诚伏兵邀之于沪涧,杀伤太半,希烈游兵至伊阙。勉复遣其将李坚帅兵助守东都,希烈以兵绝其后,坚军不得还。汴军由是不振,襄城益危。
冬十月,泾原兵过京师,作乱,上如奉天。朱泚反,据长安。
上发泾原等道兵救襄城。十月,节度使姚令言将兵五千至京城。军士冒雨,寒甚,多携子弟而来,冀得厚赐遗其家。既至,一无所赐。发至浐水,诏京兆尹王翃犒师,惟粝食菜。众怒,蹴而覆之,曰:“吾辈将死于敌,而食且不饱,安能以微命拒白刃邪!闻琼林、大盈二库金帛盈溢,不如相与取之。”乃擐甲张旗鼓噪,还趣京城。上遽命赐帛,人二匹,众益怒,射中使,杀之,遂入城。百姓骇走,贼大
岂能不以往事为借鉴,更新宏图,修复被偏废的权柄以安定人心,恢复倒持的权力以巩固国家!如今关中畿辅地区征发兵员已经太多了,宫廷苑囿之中警备不全,万一将帅中有人步朱滔、李希烈的后尘,偷偷发兵京郊畿辅,震动京城,干犯宫阙,不知陛下又如何防备这种情况呢?臣希望追回神策六军中诸使、将领的弟子,明文敕令泾、陇、邠、宁各州不再征调兵员,还要取消间架等杂税,可望使已经交税的人消弭怨恨,使现有居民获得安宁,人心就不会动摇,国家的基础就会巩固了。”德宗未能采用这些建议。
九月,神策军、宣武军袭击许州,在沪涧战败。
当时,李勉派其将领唐汉臣领兵一万人营救襄城,德宗派神策军将领刘德信率领诸将领家应募的子弟三千人协助唐汉臣。李勉奏称:“李希烈的精兵都在襄城,许州空虚。如能袭击许州,襄城就自然解围了。”派唐、刘二将进趋许州,还没走出数十里,德宗派中使责备唐、刘二人违诏,唐、刘二人狼狈而回。李克诚以伏兵在沪涧进行截击,杀伤大半,李希烈的流动哨兵到了伊阙。李勉又派其将领李坚率领军队协助防守东都洛阳,李希烈派兵切断李坚的后路,李坚军无法返回。从此,汴军不能振作,襄城愈加危急。
冬十月,泾原兵经过京城时作乱,德宗前往奉天。朱泚反叛,占据长安。
德宗征发泾原等道军队援救襄城。十月,泾原节度使姚令言领兵五千人抵达京城。士兵挨了雨淋,甚为寒冷,多数人带着子弟前来,希望得到丰厚的赏赐留给家人。来到后,朝廷毫无赏赐。泾原军出发行至浐水,有诏命京兆尹王翃犒劳军队,却只有粗米饭和菜饼。众人火了,踢翻食物说:“我们将赴敌而死,却连饭都吃不饱,怎能拿小命去撞雪也似的兵刃!听说琼林、大盈两库装满了金银锦帛,不如去拿些。”便穿上铠甲,举起旗帜,擂鼓呐喊,回军开向京城。德宗连忙命每人赐帛两匹,大家更加愤怒,箭射中使,将他杀死,随即进了京城。百姓惊惶奔逃,乱兵大
呼告之曰:“汝曹勿恐,不夺汝商货僦质矣,不税汝间架陌钱矣。”
初,白志贞募禁兵,东征死亡者皆不以闻,但受市井富儿赂而补之,名在军籍受给赐,而身居市廛为贩鬻。段秀实上言:“禁兵不精,其数全少,卒有患难,何以待之?”不听。至是,上召禁兵以御贼,竟无一人至者。乃与太子、诸王、公主自苑北门出,王贵妃以传国宝系衣中,宦官窦文场、霍仙鸣帅宦官左右仅百人以从,后宫诸王、公主不及从者什七八。
翰林学士姜公辅叩马言曰:“朱泚尝为泾帅,废处京师,心常怏怏。今乱兵若奉以为主,则难制矣,请召使从行。”上曰:“无及矣。”夜至咸阳,饭数匕而过,群臣皆不知乘舆所之,卢杞、关播、白志贞、王翃、陆贽等追及于咸阳。
贼登含元殿,欢噪,争入府库运金帛。姚令言曰:“今众无主,不能持久。朱太尉闲居私第,请相与奉之。”众许诺,乃遣骑迎朱泚入宫,居白华殿,自称权知六军。百官出见泚,或劝迎乘舆,泚不悦。源休以使回纥还,赏薄,怨朝廷,入见泚,为陈成败,引符命,劝之僭逆。
上思桑道茂之言,幸奉天,金吾大将军浑瑊继至。瑊素有威望,众心恃之稍安。
检校司空李忠臣、太仆卿张光晟皆郁郁不得志,至是,与工部侍郎蒋镇皆为泚用。泚以司农卿段秀实久失兵柄,意其必怏怏,遣骑召之。不纳,骑士逾垣入劫之。秀实乃谓子弟曰:“吾当以死徇社稷耳。”乃往见泚,说之曰:“犒赐
声喊叫着告诉他们说:“你们不要害怕,没人夺取你商货典当的利钱了,不会向你们征缴间架税和除陌钱了!”
起初,白志贞招募禁兵,对东征死亡的兵员一概隐瞒不报,但凡收受市井商贾富人的贿赂就补为兵员,这些人名字在军籍注册,享受给养与赏赐,而本人仍然住在商肆中贩卖货物。段秀实进言:“禁兵不精,都有缺额,仓猝发生祸难,怎么应付?”德宗不听。至此,德宗召集禁兵去抵御乱兵,竟然没有一人前来。只得与太子、诸王、公主从宫苑的北门出走,王贵妃把传国玉玺系在衣服中,宦官窦文场和霍仙鸣率领宦官侍从仅一百人随行,来不及跟随出走的后宫诸王、公主有十分之七八。
翰林学士姜公辅挽住德宗的马缰进言说:“朱泚曾担任泾原节帅,遭废黜后住在京城,内心经常怏怏不乐。现在哗乱的士兵如果拥戴他为首领,就难以控制了,请召朱泚随从出走。”德宗说:“来不及了!”夜间来到咸阳,德宗一行只吃了几勺饭就离开了,群臣都不知道德宗的去向,只有卢杞、关播、白志贞、王翃、陆贽等人在咸阳追上德宗。
乱兵登上含元殿,欢呼鼓噪,争着进入府库,运走金银锦帛。姚令言说:“现在大家没有首领,不能长久。朱太尉在私宅闲居,请一起去拥戴他吧。”大家答应了,便派人骑马迎接朱泚进宫,朱泚住进白华殿,自称权知六军。百官出来谒见朱泚,有人劝他迎接德宗,朱泚不悦。源休出使回纥归来,因赏赐菲薄而怨恨朝廷,他入宫去见朱泚,为朱泚陈述古今成败之理,征引符命之说,劝朱泚僭越称帝。
德宗想起桑道茂的话,便进驻奉天,金吾大将军浑瑊相继到达。浑瑊向来就有威望,大家仗着浑瑊的到来,心情渐趋安定。
检校司空李忠臣、太仆卿张光晟都郁郁不得志,至此,他们和工部侍郎蒋镇都被朱泚起用。朱泚认为司农卿段秀实长期失去兵权,猜想他必定怏怏不乐,就派人骑着马去传召他。段秀实拒绝让来使进门,骑兵跳墙而入,劫持了他。于是段秀实对子弟说:“我应该为国家殉难而死了。”便去见朱泚,劝朱泚说:“犒赏
不丰,有司之过也,天子安得知之!公宜以此开谕将士,示以祸福,奉迎乘舆,此莫大之功也。”泚不悦。
上征近道兵入援,有上言:“朱泚为乱兵所立,且来攻城,宜早修守备。”卢杞切齿言曰:“朱泚忠贞,群臣莫及,奈何言其从乱,伤大臣心!臣请以百口保其不反。”上亦以为然,又闻群臣劝泚奉迎,乃诏诸道援兵至者皆营于三十里外。姜公辅谏曰:“今宿卫军寡,有备无患。若泚奉迎,何惮兵多?”上乃悉召援兵入城。卢杞、白志贞请择大臣入城宣慰,金吾将军吴溆独请行。退而告人曰:“食其禄而违其难,何以为臣!吾非不知往必死,但举朝无蹈难之臣,使圣情慊慊耳。”遂奉诏诣泚,泚杀之。
司农卿段秀实谋诛朱泚不克,死之。
秀实与将军刘海宾、泾原将吏何明礼、岐灵岳谋诛朱泚,迎乘舆,未发。泚遣韩旻将锐兵三千,声言迎驾,实袭奉天。秀实谓灵岳曰:“事急矣!”使灵岳诈为姚令言符,令旻且还。窃其印未至,秀实倒用司农印,印符追之,旻得符而还。秀实谓同谋曰:“旻还,吾属无类矣。我当直搏泚杀之,不克则死,终不能为之臣也。”使海宾、明礼阴结死士为应。旻至,泚、令言大惊,灵岳独承其罪而死。
泚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及秀实等议称帝事,秀实勃然起,夺休象笏,前唾泚面,大骂曰:“狂贼!吾恨不斩汝万段,岂从汝反邪!”因以笏击泚,中其额,溅血洒地。海宾不
不丰厚,是有关官员的过错,皇上怎会知道!你应用这个道理开导将士,讲清转祸为福的道理,迎接皇上,这是莫大的功劳。”朱泚不悦。
德宗征调邻近各道军队前来援救,有人进言说:“朱泚被乱兵拥立,即将前来攻打奉天城,应当早做防守的准备。”卢杞咬牙切齿地说:“朱泚的忠贞,群臣都赶不上,怎能说他参与叛乱,伤大臣的心!臣请求以举家百口担保他不会造反。”德宗也以为言之有理,又听说群臣劝朱泚迎接自己,便下诏命已经到来的各道援兵都在奉天三十里外扎营。姜公辅进谏说:“现在宫中值宿警卫的兵力薄弱,有备无患。如果朱泚要来迎驾,还怕兵多吗?”德宗这才叫援军一律进城。卢杞、白志贞请求选择大臣到京城宣抚朱泚,只有金吾将军吴溆请求前去。吴溆退朝后告诉别人说:“享受国家的俸禄却逃避国家的危难,还算人臣吗!我不是不知道前往必死,但举朝没有赴难之臣,让圣上太遗憾了!”便带着诏书去见朱泚,朱泚将他杀死。
司农卿段秀实策划诛杀朱泚失败而死。
段秀实与将军刘海宾、泾原将吏何明礼、岐灵岳策划诛杀朱泚,迎接德宗,尚未行动。朱泚派韩旻率领精锐兵马三千人,声称迎驾,实际是袭击奉天。段秀实对岐灵岳说:“事情危急了!”让岐灵岳假借姚令言的调兵文书,命令韩旻暂且回军。由于姚令言的调兵文书未能盗来,段秀实倒用司农卿用印,印在调兵文书上,去追韩旻,韩旻接到调兵文书,率军撤回。段秀实对同谋者说:“韩旻一回来,我辈就无一幸免了。我应直接把朱泚打死,如不成功,就一死了之,终究不能做朱泚的臣属。”让刘海宾、何明礼暗中联络敢死之士作为应援力量。韩旻一到,朱泚、姚令言大惊,岐灵岳独自承担罪责而死。
朱泚叫李忠臣、源休、姚令言和段秀实等人来商议称帝事宜,段秀实猛然站起来,夺了源休的象牙朝笏,走上前,唾朱泚的脸,大骂道:“狂妄的叛贼!我恨不得将你斩为万段,岂肯随你造反!”于是用朝笏去打朱泚,打中额头,血花溅到地上。刘海宾没
敢进而逸,忠臣前助泚,泚得脱走。秀实知事不成,谓泚党曰:“我不同汝反,何不杀我!”众争前杀之。海宾捕得见杀。明礼从泚攻奉天,复谋杀泚,亦死。上闻秀实之死,恨委用不至,涕泗久之。
凤翔将李楚琳杀节度使张镒,降于朱泚。
镒性懦缓,好修饰边幅,不习军事。闻上在奉天,欲迎大驾,具服用货财献于行在。楚琳尝事朱泚,为泚所厚。行军司马齐映、齐抗言于镒曰:“不去楚琳,必为乱首。”镒命楚琳出屯陇州,楚琳夜与其党作乱,杀镒。
上始以奉天迫隘,欲幸凤翔,户部尚书萧复曰:“凤翔将卒皆朱泚故部曲,其中必有与之同恶者。臣尚忧张镒不能久,岂得以銮舆蹈不测之渊乎!”上曰:“吾行计已决,试为卿留一日。”明日闻乱,乃止。齐映、齐抗皆诣奉天,以映为御史中丞,抗为侍御史。楚琳自为节度使,降于朱泚。
朱泚僭号。
朱泚自称大秦皇帝,改元应天,以姚令言、李忠臣为侍中,源休同平章事,蒋镇、樊系、张光晟等拜官有差,立弟滔为皇太弟。休劝泚诛剪宗室,以绝人望,杀凡七十七人。系为泚撰册文,既成,仰药而死。大理卿蒋沇诣行在,为贼所得,逼以官,沇绝食称病,潜窜得免。泚寻改国号汉。
李希烈陷襄城。 以冯河清为泾原节度使。
右龙武将军李观将卫兵千余人从上于奉天,上委之召募,数日得五千余人,列之通衢,旗鼓严整,城人为之增气。姚令言之东出也,以冯河清为判官,姚况知州事。河清、况
敢上前,独自逃走,李忠臣上前帮助朱泚,朱泚得以脱身逃走。段秀实知道事情成功无望,对朱泚的党羽说:“我不跟你们造反,为什么不杀我!”众人争着上前杀死段秀实。刘海宾被捉获杀死。何明礼跟随朱泚攻打奉天,又策划诛杀朱泚,也死于非命。德宗得知段秀实的死讯,悔恨没有加以委任,涕泪交流,哭了许久。
凤翔将领李楚琳杀死节度使张镒,投降朱泚。
张镒性情软弱迂徐,喜欢修饰边幅,不熟悉军事。听说德宗出走奉天,张镒准备迎驾,备办衣服用具、货物资财,献到行在。李楚琳曾事奉朱泚,受到朱泚的优待。行军司马齐映与齐抗对张镒说:“不除去李楚琳,必然成为变乱的祸首。”张镒命李楚琳离开凤翔,屯戍陇州,李楚琳在夜间与其党羽作乱,杀死张镒。
德宗起初嫌奉天城狭小,打算前往风翔,户部尚书萧复说:“凤翔将士都是朱泚过去的家兵,其中必然有人与朱泚同恶相济。臣还为张镒不能长久担忧哩,怎能让陛下陷入不可测度的深渊!”德宗说:“我去凤翔,主意已定,为你多留一天试试看。”第二天得知变乱发生,才没有去。齐映和齐抗都来到奉天,德宗任命齐映为御史中丞,齐抗为侍卿史。李楚琳自命为凤翔节度使,投降朱泚。
朱泚僭称帝号。
朱泚自称大秦皇帝,改年号为应天,任命姚令言、李忠臣为侍中,源休为同平章事,蒋镇、樊系、张光晟等人封授官职大小不等,立弟弟朱滔为皇太弟。源休劝朱泚消灭宗室,以根绝人们的期望,共杀了七十七人。樊系为朱泚撰写册文,写成后即服毒自杀。大理卿蒋沇前往行在,被叛军捉获,叛军逼蒋沇做官,蒋沇不进饮食,佯称有病,暗中逃走,幸免于难。不久,朱泚改国号为汉。
李希烈攻破襄城。 德宗任命冯河清为泾原节度使。
右龙武将军李观率领卫兵一千余人随从德宗来到奉天,德宗委托他招募兵员,数天之后,李观募得五千余人,排列在大道上,军容布列严整,奉天城中的人们因此勇气大增。姚令言东出泾原时,让冯河清担任判官,姚况担任知泾州事。冯河清、姚况
闻上幸奉天,集将士大哭,激以忠义,发甲兵输行在。城中得之,士气大振。诏以河清为节度使,况为司马。
杀右仆射崔宁。
上至奉天数日,崔宁始至,上喜甚,抚劳有加。宁退谓所亲曰:“主上聪明英武,从善如流,但为卢杞所惑,以至于此。”因潸然出涕。杞闻之,与王翃谋陷之。会泚下诏以宁为中书令,翃诈为宁遗泚书献之,杞谮宁与泚结盟,约为内应,故独后至。上遣中使缢杀之,中外皆称其冤。
李怀光帅众赴长安。
上遣中使告难于魏县行营,诸将相与恸哭。怀光遂赴长安,马燧、李芃引兵归镇,李抱真退屯临洺。
以萧复、刘从一、姜公辅同平章事。 泚犯奉天,诏韩游瓌、浑瑊拒之。
泚自将逼奉天,军势甚盛。邠宁留后韩游瓌将兵拒泚,遇于醴泉。游瓌欲还,监军翟文秀曰:“我向奉天,贼亦随至,是引贼以迫天子也。不若留壁于此,贼必不敢越我。若不顾而过,则与奉天夹攻之。”游瓌曰:“贼强我弱。若贼分军以缀我,直趣奉天,奉天兵亦弱,何夹攻之有?我今急趣奉天,所以卫天子也。”遂引兵还,泚亦随至。浑瑊与游瓌血战竟日,贼乃退造攻具,毁佛寺以为梯冲。游瓌曰:“寺材皆干薪,但具火以待之。”
上与陆贽语及乱故,深自克责。贽曰:“致今日之患,皆群臣之罪也。”上曰:“此亦天命,非由人事。”贽退,上疏曰:“陛下志壹区宇,四征不庭,凶渠稽诛,逆将继乱,兵连
听说德宗出走奉天,集合将士,当场大哭,以忠义激发将士,把铠甲兵器发运到行在。城中得到支援,士气大振。德宗下诏任命冯河清为泾原节度使,姚况为行军司马。
右仆射崔宁被杀。
德宗来到奉天数日,崔宁才到,德宗非常高兴,对他大加抚慰。崔宁退朝后对亲近的人说:“皇上聪明英武,从善如流,只因被卢杞迷惑,以至于此。”于是扑簌簌流下了眼泪。卢杞闻讯与王翃图谋陷害崔宁。适值朱泚下诏任命崔宁为中书令,王翃伪造崔宁写给朱泚的书信献给朝廷,卢杞诬陷崔宁与朱泚结盟,约定充当朱泚的内应,所以只有崔宁后到奉天。德宗派中使缢杀崔宁,朝廷内外都说崔宁冤枉。
李怀光率众奔赴长安。
德宗派中使向魏县行营通告蒙难,诸将一起痛哭。于是李怀光开往长安,马燧、李芃领兵返回本镇,李抱真退兵屯驻临洺。
德宗任命萧复、刘从一、姜公辅为同平章事。 朱泚侵犯奉天,有诏命韩游瓌、浑瑊加以抵御。
朱泚亲自领兵进逼奉天,军队声势盛大。邠宁留后韩游瓌率军抵御朱泚,在醴泉遭遇。韩游瓌想回军奉天,监军翟文秀说:“我军开向奉天,敌军也随后开到,这是招引敌军来逼迫皇上。不如留在此地扎营,敌军肯定不敢越过我军。如果敌军不顾我军开过去,就与奉天军夹攻敌军。”韩游瓌说:“敌强我弱。如果敌军分兵拖住我军,大军直趋奉天,奉天兵力也很薄弱,还谈什么两面夹攻?现在我军急奔奉天,正是为了保卫皇上。”便领兵返回,朱泚也随后赶到。浑瑊与韩游瓌血战了一整天,敌军才退回去制造攻城用具,拆毁佛寺,取其木材,制造云梯和冲车。韩游瓌说:“寺庙木材都是干燥的柴禾,只须备好火种,待敌前来。”
德宗与陆贽谈到变故发生的原由,深深自责。陆贽说:“导致今天的祸患,都是群臣的罪责。”德宗说:“这也是天命,与人事无关。”陆贽退朝后上疏说:“陛下志在统一疆域,四次征伐不朝之徒,凶恶的魁首终至受戮,叛逆的将领又相继作乱,战争的
祸结,行及三年。行者有锋刃之忧,居者有诛求之困,非常之虞,亿兆同虑。唯陛下穆然凝邃,独不得闻,至使凶卒鼓行,白昼犯阙。陛下有股肱之臣,有耳目之任,有谏诤之列,有备御之司,见危不能竭其诚,临难不能效其死,所谓群臣之罪,岂徒言欤!臣又闻之,天所视听,皆因于人,人事理而天命降乱者未之有也,人事乱而天命降康者亦未之有也。自顷征讨颇频,刑网稍密,物力竭耗,人心惊疑。上自朝列,下达蒸黎,日夕族党聚谋,咸忧必有变故。旋属泾原叛卒,果如众庶所虞。京师之人,动逾亿计,固非悉知算术,皆晓占书,则明致寇之由,未必尽关天命。臣闻理或生乱,乱或资理,有以无难而失守,有以多难而兴邦。今生乱失守之事,则既往不可复追矣。其资理兴邦之业,在陛下克励而谨修之而已。”
田悦、王武俊寇临洺。
田悦说王武俊共击李抱真,抱真复遣贾林说武俊曰:“临洺兵精而有备,未易轻也。今战胜得地则利归魏博,不胜则恒冀大伤。且易、定、沧、赵皆大夫之故地也,不如先取之。”武俊乃辞悦北归。先是,武俊召回纥兵,至是,回纥达干将三千人至幽州,滔因说之,欲与俱取东都。
贾林复说武俊曰:“自古国家有患,未必不因之更兴,况主上聪明英武,天下谁肯舍之,共事朱泚乎!滔自为盟主以来,轻蔑同列,今又西倚其兄,北引回纥,其志欲尽吞
灾祸接连不断,即将三年。外出之人有横遭刀兵的忧虑,家居之人有深受苛剥索求的困苦,一种非同寻常的忧患,为民众共同担心。只有陛下蒙在鼓里,不得而知,致使暴卒击鼓噪进,白昼干犯宫门。陛下有辅政大臣,有亲信,有谏官,有防卫部门,他们见到危险时不能竭尽诚心,面临祸难时不能效力赴死,说是群臣的罪责,岂是空话!臣又听说上天的所见所闻都本于人的所见所闻,把人事治理好了,天命从不会降下变乱,把人事处理乱了,天命也从不会降下安康。不久前,征讨颇为频繁,刑法稍嫌过于严密,物力消耗已尽,民心惊恐疑虑。上自朝臣,下至百姓,宗族邻里日夜商量,都担心必定发生变故。不久恰逢泾原叛兵事件,果真如大家所曾预料的那样。京城百姓往往超过十万,当然不会都懂得推算之术,都通晓占卜之书,这正说明招致敌寇的缘由,未必都与天命有关。臣听说治理有时会生出变乱,变乱有时会有助于治理,有因没有危难而失去成业的,有因多历磨难而振兴国家的。现在,生出变乱和失去成业的事情已经成为既往,不能挽回。而有助于治理和振兴国家的业绩,就看陛下能否深自勉励,并慎重地修明其事。”
田悦、王武俊侵犯临洺。
田悦劝说王武俊,让他共同进击李抱真,李抱真又派贾林来劝王武俊,贾林说:“临洺士卒精锐,且早已有防备,是不应该轻视的。如今打了胜仗,得到了地盘,利益却归于魏博,如不能取胜,恒冀就大受损伤。而且易、定、沧、赵各州都是您原本就有的辖地,不如先攻取这些地方。”于是王武俊推辞了田悦的邀请,率领军队北归。在此之前,王武俊招来回纥军,到了现在,回纥达干率领三千人抵达幽州,朱滔乘机劝说回纥,想与回纥一起攻取东都洛阳。
贾林再次劝王武俊说:“自古以来,国家蒙受祸患,未必不因祸患而复兴,何况皇上聪明英武,普天之下有谁肯舍弃皇上而共同事奉朱泚呢!自朱滔任盟主以来,轻蔑共同发难诸人,现在又向西依靠他的哥哥朱泚,从北边招引回纥,其意图是想完全吞并
河朔而王之,大夫虽欲为之臣,不可得矣。且大夫本以忠义手诛叛臣,当时宰相处置失宜,为滔所诳诱,故蹉跌至此。若与昭义并力取滔,其势必获,滔亡,则泚自破。此不世之功,转祸为福之道也。今诸道辐凑攻泚,不日当平。天下已定,大夫乃悔而归国,则已晚矣。”武俊攘袂作色曰:“二百年天子吾不能臣,岂能臣此田舍儿乎!”遂密与抱真及马燧相结,约为兄弟,然犹外事滔。
将军高重捷及泚兵战死。
将军高重捷与泚骁将李日月战于梁山,破之,乘胜逐北。贼伏兵擒之,斩其首而去。上哭之尽哀,结蒲为首而葬之。泚见其首,亦哭曰:“忠臣也!”束蒲为身而葬之。日月亦战死于城下,归其尸,其母不哭,骂曰:“奚奴!国家何负于汝而反?死已晚矣!”及泚败,独日月之母不坐。
十一月,以韦皋为奉义军节度使。
初,泚镇凤翔,遣将牛云光戍陇州。至是,欲执留后韦皋以应泚。事泄,帅众奔泚,遇泚遣中使苏玉赍诏书加皋中丞。玉谓之曰:“韦皋,书生也。君不如与我俱之陇州,皋不受命,君以兵诛之,如取孤㹠耳。”云光从之。皋乃先纳苏玉,受其诏书,谓云光曰:“大使苟无异心,请悉纳甲兵,乃可入。”云光易之,输甲兵而入。皋伏甲诛之,筑坛盟将士曰:“李楚琳贼虐本使,既不事上,安能恤下,宜相与讨之!”遣兄平、弇诣奉天,诏以陇州为奉义军,擢皋为节度使。
灵武、盐夏、渭北诸将合兵入援,遇贼溃归。
河朔,自称为王,即使您想当他的臣属,也不可能。况且您本来出于忠义之心,亲手诛除叛臣,由于当时宰相处理失当,被朱滔诳骗诱惑,所以失误到如此地步。如果与昭义合力攻取朱滔,势必成功,朱滔灭亡,朱泚自然失败。这是并非每个世代都有的功绩,是转祸为福的途径。现在,各道集中攻打朱泚,不久自当平定。天下平定后,您才悔悟归国,那就晚了。”王武俊捋起袖子,忿然作色,说:“我不向享有二百年国祚的天子称臣,怎能向这乡下佬称臣!”便暗中与李抱真及马燧联络,结为兄弟,只是表面还事奉朱滔。
将军高重捷与朱泚军作战而死。
将军高重捷与朱泚的骁将李日月在梁山作战,打败李日月,乘胜追击。敌军伏兵掩袭,砍了高重捷的头颅离去。德宗极度悲哀地哭吊高重捷,用香蒲扎成头颅下葬。朱泚见到高重捷的头颅,也哭着说:“他是忠臣!”用香蒲扎成身躯下葬。李日月也在奉天城下战死,尸体送回,母亲没有哭,还骂道:“奚人的奴才!国家哪里对不起你,你非要造反?你算死得晚得了!”及至朱泚败亡,只有李日月的母亲未受株连。
十一月,德宗任命韦皋为奉义节度使。
起初,朱泚镇守凤翔,派将领牛云光戍守陇州。至此,牛云光想擒获留后韦皋,以响应朱泚。由于消息泄露,牛云光率众逃奔朱泚,遇到朱泚派中使苏玉携带诏书加封韦皋为中丞。苏玉对牛云光说:“韦皋是书生。你不如与我一起前往陇州,如果韦皋不接受任命,你率兵杀掉他,就像抓没爹没娘的猪崽一样!”牛云光依言而行。韦皋先让苏玉进城,接受诏书,又对牛云光说:“如果大使没有别的心思,请交出所有的铠甲兵器,才可进城。”牛云光轻看了韦皋,交出铠甲兵器,然后进城。韦皋伏下甲兵,杀了牛云光,筑起坛场,与将士立盟说:“李楚琳残害本部节度使,既然不能事奉上司,怎能怜恤部下,应该一起讨伐他!”派哥哥韦平、韦弇前往奉天,有诏在陇州建置奉义军,提升韦皋为节度使。
灵武、盐夏、渭北诸将合兵前来救援,遇到敌军,溃散而回。
灵武留后杜希全及盐、夏刺史戴休颜、时常春、渭北节度李建徽,合兵万人入援,将至奉天。上召将相议道所从出,浑瑊曰:“漠谷险狭,恐为贼所邀。不若自乾陵北过,且分贼势。”卢杞曰:“漠谷路近,若为贼所邀,则城中出兵应接可也。倘出乾陵,恐惊陵寝。”瑊曰:“自泚围城,日斩乾陵松柏,其惊多矣。今城中危急,诸道救兵未至,唯希全等来,所系非轻。若得营据要地,则泚可破也。”杞曰:“陛下行师,岂比逆贼!”上乃从杞策。希全等果为贼所邀,死伤甚众,四军皆溃,退保邠州。泚攻益急,移帐于乾陵,下视城中。
李晟将兵入援,浑瑊击朱泚破走之,奉天围解。
李晟闻上幸奉天,引兵出飞狐道,昼夜兼行,诏以为行营节度使。泚围奉天经月,城中资粮俱尽。尝遣健步出城觇贼,其人恳以苦寒,乞一襦裤,上为求之不获,竟悯默而遣之。时供御才有粝米二斛,每伺贼间,夜缒人于城外,采芜菁根而进之。上召公卿将吏,谓曰:“朕以不德,自陷危亡。公辈无罪,宜早降以救室家。”群臣皆顿首流涕,期尽死力,故将士虽困急,而锐气不衰。
李怀光以兵五万入援,至蒲城。李晟亦自蒲津济,军于东渭桥,有卒四千。晟善于抚御,与士卒同甘苦,人乐从之,旬月间至万余人。泚将何望之袭据华州,潼关守将骆元光袭破之,遂军华州。召募得万余人,数破泚兵,贼由是不能东出,上即以元光为节度使。马燧遣其司马王权及子汇将兵五千人屯中渭桥。
灵武留后杜希全以及盐州、夏州刺史戴休颜、时常春、渭北节度使李建徽合兵一万人前来救援,即将到达奉天。德宗召集将相商议援军的行军路线,浑瑊说:“漠谷险要狭窄,恐怕会遭到敌军的截击。不如从乾陵北面经过,还可分散敌军的兵力。”卢杞说:“漠谷路近,如果遭到敌军的截击,城中出兵接应就行了。倘若取道乾陵,恐怕要惊动陵墓寝庙。”浑瑊说:“自从朱泚包围奉天城以来,天天砍伐乾陵的松柏,陵墓寝庙所受惊动已经很多。现在城中危急,各道救兵还没赶到,只有杜希全等人来了,关系不小。如果能占据要地扎营,就能打败朱泚。”卢杞说:“陛下调动军队,岂能与逆贼相比!”于是德宗采用卢杞的计策。果然,杜希全遭到敌军的截击,死伤甚多,四支援军纷纷溃散,退保邠州。朱泚攻城愈发急迫,将军帐移到乾陵,由此俯瞰全城。
李晟率军前来救援,浑瑊击败并赶走朱泚,奉天解围。
李晟得知德宗出走奉天,领兵经过飞狐道,昼夜兼行,有诏任命李晟为行营节度使。朱泚包围奉天经过一个月,城中物资粮食都已用光。德宗曾派善于行走的人出城侦察敌情,该人因天气寒冷而恳求一件短袄和套裤,德宗没有找到,最后还是难过地默然打发他启程。当时供给德宗的粮食仅有粗米二斛,经常需要窥伺敌军的空隙,夜里把人缒到城外,采集蔓菁根,献给德宗。德宗召集公卿将吏,对他们说:“朕因无德,自陷危亡之境。诸位无罪,最好及早投降,以解救家人。”群臣都伏地叩头,痛哭流涕,约定竭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所以将士虽然置身困苦危急之中,但锐气并未衰减。
李怀光领兵五万人前来救援,行至蒲城。李晟也由蒲津渡过黄河,在东渭桥驻扎,有士兵四千人。李晟善于抚恤驾驭士兵,与士兵同甘共苦,人们都愿跟随他,在一月之内就发展到一万余人。朱泚的将领何望之袭击并占领华州,潼关守将骆元光袭击并打败何望之,于是驻兵华州。骆元光招募到一万余人,多次打败朱泚军,从此敌军不能东出,德宗立即任命骆元光为节度使。马燧派司马王权及其子王汇领兵五千人屯驻中渭桥。
泚党所据惟长安城,出战屡败。泚以为忧,乃急攻奉天。造云梯高广数丈,上容壮士五百人,城中恟惧。浑瑊迎其所来,凿地道,积薪蓄火以待之。贼攻南城,韩游瓌引兵严备东北,贼果并兵攻之。推云梯,上施湿毡,县水囊,火炬矢石所不能伤,贼已有登城者。上与浑瑊对泣,群臣惟仰首祝天。上以无名告身千余通授瑊,使募敢死士御之。时士卒冻馁,又乏甲胄,瑊抚谕之,激以忠义,皆鼓噪力战。瑊中流矢,进战不辍。会云梯辗地道,轮陷,不能前却,火从地出,须臾灰烬,贼乃引退。于是三门出兵,太子督战,贼徒大败。
李怀光引兵西,先遣兵马使张韶赍蜡表,间行至奉天。值贼方攻城,驱使填堑,得间入城。上大喜,城中欢声如雷。怀光亦败泚兵于醴泉,泚遂遁归长安。众以为怀光复三日不至,则城不守矣。
泚退,从臣皆贺。汴滑兵马使贾隐林进言曰:“陛下性太急,不能容物。若此性未改,虽朱泚败亡,忧未艾也。”上甚称之。侍御史万俟著开金、商运路,诸道贡赋继至,用度始振。
泚至长安,为城守之计,不爱金帛,以悦将士,加以缮完器械,日费甚广。及长安平,府库尚有余蓄,见者皆追怨有司之暴敛焉。
李怀光至奉天,诏引军还取长安。
李怀光来赴难,数与人言卢杞、赵赞、白志贞之奸佞,且曰:“天下之乱,皆此曹所为也。吾见上,当请诛之。”杞闻之惧,言于上曰:“怀光勋业,社稷是赖,贼徒破胆,皆无
朱泚一伙只占据着长安城,出兵作战,屡次失败。朱泚深感忧虑,便加紧进攻奉天。制造云梯,长宽各有数丈,上面可容纳壮士五百人,城中忧恐畏惧。浑瑊迎着云梯的来路开凿地道,积蓄柴禾与火种,等待敌军到来。敌军进攻南城,韩游瓌领兵严密防备东北方,敌军果然合兵攻打东北方。朱泚军推动云梯,云梯上包着浸湿的毡子,悬挂着水袋,火炬、乱箭、飞矢都无法伤害,已有敌人登到城上。德宗与浑瑊相对哭泣,群臣只好仰面祷告上天。德宗交给浑瑊一千余通没写姓名的空白告身,让浑瑊募集敢死之士御敌。当时,士兵又冻又饿,又缺乏铠甲头盔,浑瑊抚慰劝导他们,用忠义激发他们,他们都擂鼓呐喊,奋力作战。浑瑊中了乱箭,仍然向前奋战不止。恰好云梯碾压在地道上,轮子下陷,进退两难,火从地下冒出,不一会儿云梯就烧成灰烬,敌军退却。于是朝廷军从三方杀出城门,由太子督战,敌军大败。
李怀光领兵西行,先派兵马使张韶携带藏在蜡丸中的奏表抄小道来到奉天。适值敌军正在攻城,驱使张韶去填壕沟,张韶看准间隙进入城内。德宗大喜,城中欢声如雷。李怀光也在醴泉打败朱泚军,朱泚随即逃回长安。大家认为,李怀光再有三天赶不到,奉天城就守不住了。
朱泚退兵,随从诸臣道贺。汴滑兵马使贾隐林进言说:“陛下性情太急躁,不能包容万物。如果这脾气不改,即使朱泚败亡了,忧患仍然不能止息。”德宗甚为称许。侍御史万俟著开通金、商漕运通道,各道贡赋相继送到,费用开始有了保证。
朱泚来到长安,做守城的打算,不惜用金帛取悦将士,加上修治完善器械,每天耗费甚巨。及至长安平定,库存仍有剩余的积蓄,看到的人都反过来怨恨有关官员的横征暴敛。
李怀光抵达奉天,有诏命令他领兵回军攻取长安。
李怀光率兵前来奔赴国难,多次与人谈到卢杞、赵赞、白志贞的邪恶奸佞,并说:“天下的祸乱都是这号人造成的。我见到皇上,自当请求杀死他们。”卢杞听到这些话后,非常恐惧,对德宗说:“李怀光的功勋业绩,为国家所依赖,敌寇吓破了胆,无心
守心。若使之乘胜取长安,则一举可以灭贼,此破竹之势也。今听入朝,留连累日,使贼得成备,恐难图矣。”上以为然,诏怀光直引军屯便桥,与李建徽、李晟、杨惠元共取长安。怀光自以数千里赴难,破泚解围,而咫尺不得见天子,意殊怏怏,曰:“吾今已为奸臣所排,事可知矣。”遂引兵行。
上问陆贽以当今切务,贽上疏曰:“当今急务,在于审察群情而已矣。群情之所甚欲者,陛下先行之,所甚恶者,陛下先去之。欲、恶与天下同而天下不归者,未之有也。理乱之本系于人心,况当变故危疑之际乎!顷者中外意乖,君臣道隔,郡国之志不达于朝廷,朝廷之诚不升于轩陛,上泽阙于下布,下情壅于上闻,实事不知,知事不实,此群情之所甚恶也。夫总天下之智以助聪明,顺天下之心以施教令,则君臣同志,何有不从?远迩归心,孰与为乱?”
疏奏旬日,无所施行。贽又上疏曰:“臣闻立国之本在乎得众,得众之要在乎见情。在《易》乾下坤上曰泰,坤下乾上曰否,损上益下曰益,损下益上曰损。夫天在下而地处上,于位乖矣,而反谓之泰者,上下交故也。君在上而臣处下,于义顺矣,而反谓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上约己而裕于人,人必悦而奉上矣,岂不谓之益乎?上蔑人而肆诸己,人必怨而叛上矣,岂不谓之损乎?是以古先圣王之居人上也,必以其欲从天下之心,而不敢以天下之人从其欲。
守城。如果派李怀光乘胜攻取长安,就可一举消灭敌军,真是势如破竹。现在听凭他入城朝见,拖延多日,使敌人得以做好准备,恐怕就难办了。”德宗认为很对,下诏命李怀光直接领兵屯驻便桥,与李建徽、李晟、杨惠元共同攻取长安。李怀光认为自己由数千里外奔赴国难,打败朱泚,解除重围,身在咫尺,不能见到皇上,心里甚为不满,说:“现在我已受到奸臣的排挤,事情不问可知。”于是领兵出发。
德宗向陆贽询问当今最为急切的事务,陆贽上疏说:“当今最为急切的事务,在于深入体察群情而已。众人甚想得到的,陛下先去实行它,众人甚为憎恶的,陛下先去除掉它。欲望与憎恶与天下人相同,天下人却不肯归附的事情,是从来没有的。治乱的根本与人心密切相关,何况正当变故发生、形势危急、人心疑虑的关头!不久前朝廷内外的意图互相违背,君臣沟通的途径全被阻隔,地方的意图不能上达朝廷,朝廷的诚意不能上达圣听,上面的恩泽很少向下面流布,下面的实情难于使上面闻知,真实的事情并不知道,知道的事情并不真实,这是众人甚为憎恶的现象。汇集天下人的智慧来佐助陛下的聪明,顺从天下人的心愿来施行政教律令,就能君臣同心,谁会不听命令?远近归心朝廷,谁会发动叛乱?”
章疏奏上十多天之后,德宗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陆贽又上疏说:“臣听说立国的根本在于得人,得人的关键在于洞见人情。在《易经》中,乾在下而坤在上叫作泰,坤在下而乾在上叫作否,损上益下叫作益,损下益上叫作损。天在下而地在上,就位置而言是乖谬的,却反称作泰,是上下相交的缘故。君主处在上面而臣子处在下面,就义理而言是通顺的,却反称作否,这是上下不相交的缘故。君主约束自己而对众人宽宏大度,众人必然心怀喜悦,因而愿意事奉君主,难道不该称作益吗?君主蔑视众人而让自己恣肆无忌,众人必然心怀怨恨,因而背叛君主,难道不该称作损吗?所以古代的圣明君主居于众人之上时,一定让自己的欲望顺从天下人之心,而不敢使天下之人顺从自己的欲望。
陛下以明威照临,以严法制断,故远者惊疑而阻命逃死之乱作,近者畏慑而偷容避罪之态生。人各隐情,以言为讳,至于变乱将起,亿兆同忧,独陛下恬然不知,方谓太平可致。陛下以今日之所睹,验往时之所闻,孰真孰虚,何得何失,则事之通塞备详之矣,人之情伪尽知之矣。”
上乃遣中使谕之曰:“朕本性甚好推诚,亦能纳谏,将谓君臣一体,全不堤防。缘推诚信不疑,所以反致患害。谏官论事,例自矜炫,归过于朕以自取名,又多雷同,道听涂说,试加质问,遽则辞穷。所以近来不多对人,非倦于接纳也。”
贽以书对曰:“天不以地有恶木而废发生,天子不以时有小人而废听纳。且一不诚则心莫之保,一不信则言莫之行,陛下所谓失于诚信以致患害者,斯言过矣。夫驭之以智则人诈,示之以疑则人偷。上行之则下从,上施之则下报。若诚不尽于己,而望尽于人,众必怠而不从矣。不诚于前,而曰诚于后,众必疑而不信矣。是知诚信之道不可斯须而去身,愿陛下慎守而力行之,非所以为悔也。夫仲虺赞扬成汤,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吉甫歌诵周宣,不美其无阙,而美其补阙。是则圣贤唯以改过为能,不以无过为贵。盖以为智者改过而迁善,愚者耻过而遂非。迁善则其德日新,遂非则其恶弥积也。谏官不密,信非忠厚,其
陛下以明察一切的威严照临四方,以严密的法网裁断万事,所以受到疏远的人惊恐疑虑,抗拒命令、逃脱死亡的变乱于是兴起,受到亲近的人畏葸慑服,偷合苟容、躲避罪责的情态随之发生。人们各自隐瞒真情,以讲话为忌讳,以至变乱将起时,万民同忧,只有陛下恬然不知,还说太平将会到来。陛下以如今所见来验证以往所听说的,认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得在哪里,失在哪里,事情的通达与阻塞就全清楚了,人心的真伪便全知道了。”
于是德宗派中使告诉陆贽说:“朕的本性很喜欢推心置腹,也能纳谏,认为君臣一体,因而全然不加提防。由于朕真诚待人,不起疑心,反而成了导致祸害的原因。谏官议论事情,照例自夸自炫,把过错推给朕,好使自己获得名声,又多人云亦云,道听途说,试加质疑问难,马上便没话了。所以朕近来较少咨询大家的意见,但并不是厌倦纳谏。”
陆贽上疏回答说:“上天不因地上存在恶劣的树木就停止万物生长,天子不因时常碰到小人就废弃纳谏。而且,一旦失去诚意,人心就难以保持,一旦不守信用,所说的话就难以实行,陛下所说的失误在于用诚意和信用待人,这话过分了。用智谋驾驭人们,人们就流于欺诈,显示对人们的怀疑,人们就得过且过。上面实行什么,下面就会跟着去做什么,上面给予什么,下面就回报什么。如果自己没有表示完全的诚意,却指望别人表示完全的诚意,大家必然持懈怠的态度,不会服从这个要求。以往没有诚意,而说以后会有诚意,大家必然持怀疑的态度,不会相信这一说法。由此可知,诚意和信用的法则不能片刻离开自身,希望陛下谨慎恪守并身体力行这一法则,不必为此感到后悔。仲虺赞扬成汤,不称许成汤没有过错,而称许成汤改正过错。尹吉甫歌颂周宣王,不赞美周宣王没有缺失,而赞美周宣王弥补缺失。可见圣贤只以改正过错为贤能,不以没有过错为可贵。大概圣贤认为,明智的人改正过错就会移心向善,愚蠢的人耻于改过就因循前非。移心向善,人的德行就会日日更新;因循前非,人的坏处就会越积越多。谏官建言不周密,的确不够忠厚,但这些
于圣德固亦无亏。陛下若纳谏不违,则传之适足增美。陛下若违谏不纳,又安能禁之勿传?夫侈言无验不必用,质言当理不必违。辞拙而效速者不必愚,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考之以实,虑之以终,其用无他,唯善所在。众多之议足见人情,必有可行,亦有可畏,恐不宜一概轻侮,莫之省纳。且陛下虽穷其辞而未穷其理,能服其口而未服其心也。夫上好胜必甘于佞辞,上耻过必忌于直谏。如是则下之谄谀者顺旨,而忠实之语不闻矣。上骋辩必剿说而折人以言,上眩明必臆度而虞人以诈。如是则下之顾望者自便,而切磨之辞不尽矣。上厉威必不能降情以接物,上恣愎必不能引咎以受规。如是则下之畏愞者避辜,而情理之说不申矣。上情不通于下则人惑而不从其令,下情不通于上则君疑而不纳其诚。诚而不见纳则应之以悖,令而不见从则加之以刑。下悖上刑,不败何待!故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者直,示我之能贤;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泄,彰我之能从。有一于斯,皆为盛德。谏者有爵赏之利,君亦有理安之利;谏者得献替之名,君亦得采纳之名。然犹谏者有失中而君无不美,唯恐谠言之不切,天下之不闻,如此则纳谏之德光矣。”上颇采用其言。
对于陛下的道德也没有损害。如果陛下纳谏不止,传扬出去正足以为陛下增加光彩。如果陛下拒谏不听,又怎能禁止人们不加传扬?夸大的言辞,没有效验,不必采用;质实的言辞,说在理上,不必拒绝。言辞拙笨,但见效迅速,不一定愚蠢;言辞甜美,重于财利,不一定明智。对实际情况的考查和对最终结果的思索,其作用没有别的,只是为了追求至善。众多的议论,足以看出人心所向,必然有可行的,也有可畏的,恐怕不应一概轻视侮慢,不肯深省,不加采纳。而且,陛下虽然问得人家无话可说,并没有问得人家无理可说,能使人口服,不能使人心服。君主好胜于人,必然以巧言献媚之辞为甘美;君主耻于闻过,必然以直言劝谏为忌讳。这样,下面的谄媚阿谀之徒就会希旨逢迎,于是忠实的话语就难以听到了。君主驰骋辩才,必然打断别人的话头,用言语折服别人;君主炫耀聪明,必然主观臆测,防范别人欺诈。这样,下面的瞻前顾后之辈就会见机行事,于是切磋匡正得失的言辞就难以说尽了。君主抖擞威风,必然不能贬抑自己的情志去待人接物;君主刚愎自用,必然不能承担过失,接受规劝。这样,下面的畏葸怯懦之流就会逃避罚责,于是符合真情实理的言论就难以申说了。上情不能与下面沟通,臣下就会迷惑,从而不服从君主的命令;下情不与上面沟通,君主就会猜疑,从而不能接受臣下的诚心。臣下的诚心不被接受,就会以悖逆的行为对付君主;君主的命令未被服从,就会把刑罚加给臣下。臣下悖逆,君主用刑,除了失败,还能怎样!所以进谏者为数众多,表明我能与臣下和睦相处;进谏者直言不讳,显示我能包容群言;进谏者狂言妄语,说明我能宽恕别人;进谏者透露真情,彰示我能从谏如流。做到这里面的任何一条,都堪称盛美之事。进谏者有封爵赏赐的好处,君主也有政治修明、国家安定的好处;进谏者能博得诤言劝谏的名声,君主也会赢得采纳众议的名声。即使如此,进谏者仍然会有失于中肯的地方,而君主却无不尽善尽美,君主惟恐正直的言论还不够直切,天下人没有听到,做到这些,纳谏的盛德就光大了。”德宗对陆贽的建言颇有采纳。
曹王皋遣使贡献。
陈少游将兵讨李希烈,屯盱眙,闻朱泚作乱,归广陵,修堑垒,缮甲兵。韩滉闭关梁,禁马牛出境,筑石头城,穿井近百所,缮馆第数十,修坞壁,起建业,抵京岘,楼堞相属,以备车驾渡江,且自固也。盐铁使包佶有钱帛八百万,将输京师,少游悉夺之。时南方藩镇各闭境自守,惟曹王皋数遣使间道贡献。
十二月,贬卢杞、白志贞、赵赞为远州司马。
李怀光顿兵不进,上表暴扬杞等罪恶,众论喧腾,亦咎杞等。上不得已,皆贬为司马。
以陆贽为考功郎中。
贽辞曰:“行罚先贵近而后卑远则令不犯,行赏先卑远而后贵近则功不遗。望先录大劳,次遍群品,则臣亦不敢辞。”上不许。
李希烈陷汴、滑州,陈少游叛。
希烈攻汴州,李勉城守累月,外救不至,将其众万余人奔宋州,滑州刺史李澄以城降贼。勉上表请罪,上曰:“朕犹失守宗庙,勉宜自安。”待之如初。希烈遂拔襄邑,江淮大震。少游送款于希烈,遣使结李纳于郓州。
关播罢。
甲子(784) 兴元元年
春正月,大赦。
曹王李皋派使者进献贡物。
陈少游领兵讨伐李希烈,驻扎在盱眙,听说朱泚作乱,就返回广陵,修筑深沟高垒的防御工事,整治铠甲兵器。韩滉封锁关口与桥梁,禁止牛马出境,修筑石头城,开凿水井将近一百眼,整治馆舍数十处,修筑壁垒城堡,由建业直至京岘山,城楼与女墙连成一片,为德宗南渡长江做准备,同时也加固自己的防备。盐铁使包佶处有钱帛八百万,准备运往京城,陈少游全部夺走。当时,南方的藩镇各自封锁边境,据守一方,只有曹王李皋多次派使者抄小路进献贡物。
十二月,德宗将卢杞、白志贞、赵赞贬为边远各州司马。
李怀光按兵不动,不肯前进,上表揭露卢杞等人的罪恶,舆论喧腾,也归罪于卢杞等人。德宗不得已,将卢、白、赵三人都贬为司马。
德宗任命陆贽为考功郎中。
陆贽推辞说:“实行惩罚先从地位显贵、和皇上亲近的人开始,然后再对地位卑下、和皇上疏远的人实行,所下命令就无人违犯;实行奖赏先从地位卑下、和皇上疏远的人开始,然后再对地位显贵、和皇上亲近的人实行,所记功劳就没有遗漏。希望先封赏有大功劳的人,再遍及百官各品级,那时我也不敢推辞。”德宗不许。
李希烈攻破汴、滑二洲,陈少游反叛。
李希烈攻打汴州,李勉在城中坚守几个月,外面救兵不来,便带领部众一万余人逃奔宋州,滑州刺史李澄举城投降李希烈。李勉上表请求处罚,德宗说:“朕连宗庙都失守了,李勉应该安心。”待李勉一如既往。李希烈随即攻克襄邑,江淮大为震惊。陈少游向李希烈表示诚意,派使者到郓州结纳李纳。
关播罢相。
甲子(784) 唐德宗兴元元年
春正月,宣布大赦。
陆贽言于上曰:“昔成汤以罪己勃兴,楚昭以善言复国。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谢天下,使书诏之辞无所避忌,则反侧之徒革心向化矣。”上然之,故奉天所下书诏,虽骄将悍卒闻之,无不感激挥涕。
会术者言:“国家厄运,宜有变更。”群臣请更加尊号,上以问贽。贽曰:“尊号之兴,本非古制。行于安泰之日,已累谦冲,袭乎丧乱之时,尤伤事体。必也俯稽术数,须有变更,与其增美称而失人心,不若黜旧号以祗天戒。”上纳其言,又以中书所撰赦文示贽,贽言:“动人以言,所感已浅。言又不切,人谁肯怀!今兹德音,悔过之意不得不深,引咎之辞不得不尽。洗刷疵垢,宣畅郁堙,使人人各得所欲,则何有不从者乎!然知过非难,改过为难,言善非难,行善为难。假使赦文至精,止于知过言善,犹愿圣虑更思所难。”
上然之,乃下制曰:“致理兴化,必在推诚,忘己济人,不吝改过。小子长于深宫之中,暗于经国之务,积习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泽靡下究,情未上通。事既壅隔,人怀疑阻,犹昧省己,遂用兴戎,远近骚然,众庶劳止。天谴于上而朕不寤,人怨于下而朕不知,驯致乱阶,变兴都邑,万品失序,九庙震惊。上累祖宗,下负蒸庶,痛心䩄貌,罪实在予。自今中外书奏不得言‘圣神文武’之号。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咸以勋旧,
陆贽对德宗说:“以往成汤因归罪于自己而勃然兴起,楚昭王因讲话得体而复兴楚国。如果陛下不吝于纠正过失,向天下谢罪,使诏书写得没有任何避讳,反复无常之徒就会革心洗面,归向德化。”德宗认为讲得很对,所以德宗在奉天颁布的诏书,即使骄横的将领、凶悍的士卒听了,无不感动得挥泪哭泣。
恰好术士说:“国家遭逢厄运,应该有所变更。”群臣请为德宗再加尊号,德宗就此征求陆贽的意见。陆贽说:“采用尊号,本来不是古制。在国家太平无事时采用尊号,已有碍皇上谦虚冲和的名声,在国家丧乱之际因袭此举,尤其有伤体统。如果一定要俯察术数,需要有所变更,与其增加美称而失去人心,不如免除原有的尊号以敬承上天的告诫。”德宗采纳了陆贽的建议,又把中书省撰写的赦文拿给陆贽看,陆贽说:“用语言打动人,人的感受已经很浅。说得再不恳切,谁肯放在心上!现在这篇德音,陛下悔悟过错的意思不能不写深刻,引咎自责的言辞不能不写详尽。洗刷自己的缺点错误,宣泄大家的不满情绪,使人人都得到满足,怎会有不服从朝命的人!然而,认识过错不难,改正过错才难,说得好不难,做得好才难。假如赦文尽善尽美,也只停留在认识过错、言辞动听方面,还希望陛下进一步考虑那更难的方面。”
德宗认为很对,便颁布制书说:“要想政治修明,教化振兴,一定要对人推心置腹,忘掉自己,救助别人,不惜痛改前非。我生活在深宫之中,不熟悉治国政务,积久成习,容易沉溺,居安忘危,不懂收种庄稼的艰难,没有体恤征战屯戍的劳苦,恩泽不能普施于百姓,民情不能上达于朝廷。既然上下阻隔,人们心怀疑虑,朕仍然不知反省,终于导致用兵,各地骚动不安,百姓受尽劳苦。上有上天的谴责,但朕不省悟,下有百姓的怨恨,但朕不知道,从而成为引发祸乱的缘由,京城发生变故,万事失去秩序,九庙为之震惊。朕上连累祖宗,下辜负百姓,痛心疾首,面有愧色,罪责的确都在朕身上。今后,朝廷内外所进表章不得称‘圣神文武’的尊号。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人,因过去的功勋,
各守藩维。朕抚御乖方,致其疑惧,皆由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灾,朕实不君,人则何罪!宜并所管将吏等一切待之如初。朱滔虽缘朱泚连坐,路远必不同谋,念其旧勋,务在弘贷,如能效顺,亦与惟新。朱泚反易天常,盗窃名器,暴犯陵寝,所不忍言,获罪祖宗,朕不敢赦。其胁从将吏、百姓等,官军未到以前,并从赦例。赴奉天及收京城将士,并赐名奉天定难功臣。其所加垫陌钱、税间架、竹、木、茶、漆、榷铁之类,悉宜停罢。”
赦下,四方人心大悦。后李抱真入朝为上言:“山东宣布赦书,士卒皆感泣。臣见人情如此,知贼不足平也。”
王武俊、田悦、李纳上表谢罪。
先是,上使人说王武俊、田悦、李纳,赦其罪,赂以官爵,悦等皆密归款,而犹未敢绝朱滔。至是,见赦令,皆去王号,上表谢罪。
李希烈僭号。
李希烈自恃兵强,遂谋称帝。遣人问仪于颜真卿,真卿曰:“老夫尝为礼官,所记惟诸侯朝天子礼耳。”希烈遂称大楚皇帝,以其党郑贲、孙广、李缓、李元平为宰相,遣其将辛景臻谓颜真卿曰:“不能屈节,当自焚。”积薪灌油于其庭。真卿趋赴火,景臻遽止之。
希烈又遣其将杨峰赍赦如淮南,寿州刺史张建封执之,腰斩以徇,具奏少游附贼之状。上悦,以建封为濠、寿、庐都团练使。希烈乃以其将杜少诚将步骑万余人先取寿州,建封遣其将贺兰元均守霍丘。少诚竟不能过,遂南寇蕲、黄,
都各守藩镇。朕安抚驾驭无方,使他们疑虑畏惧。这全因上面无道而使下面受害,实在是朕有失为君的体统,他们有什么罪过!现在,对待李希烈等人连同所管辖的将士官吏应一切照旧。朱滔虽然受到朱泚的牵连,但相隔遥远,势必不能同谋,念及往日的功勋,务必宽大处理,如能向朝廷投诚,也允许改过自新。朱泚改变天道常规,盗用天子的名号与车服仪制,残暴冒犯列宗列祖的陵园寝庙,惨不忍言,得罪了列祖列宗,朕不敢赦免。那些被裹胁的将士、官吏、百姓等人,在官军赶到之前解散的,一概在赦免之列。奔赴奉天和收复京城的将士一概赐给“奉天定难功臣”的称号。那些加征的除陌钱和间架、竹、木、茶、漆以及盐铁专营等税,应全部撤销。”
赦书颁布后,各地人心大为欢悦。后来,李抱真入京朝见时对德宗说:“山东宣布赦书时,士兵都感动得哭了。臣看到人情如此,就知道贼寇不难平定了!”
王武俊、田悦、李纳上表认罪。
此前,德宗派人劝说王武俊、田悦、李纳,许给官职爵位,田悦等人都暗中表示归附,但还不敢与朱滔断绝关系。至此,他们看到赦令,都取消王号,上表认罪。
李希烈僭称帝号。
李希烈自恃兵力强盛,于是打算称帝。李希烈派人向颜真卿请教有关仪式,颜真卿说:“老夫曾经担任掌管礼仪的官员,只记得诸侯朝见天子的礼仪。”李希烈随即称大楚皇帝,任命其党羽郑贲、孙广、李缓、李元平为宰相,派其将领辛景臻告诉颜真卿说:“你不肯失节,就该自焚。”在颜真卿居住的院中堆起柴禾,浇上油脂。颜真卿快步走向火堆,辛景臻连忙拦住。
李希烈又派其将领杨峰携带赦书前往淮南,寿州刺史张建封绑起杨峰,腰斩示众,将陈少游归附贼寇的情形一一上奏。德宗大悦,任命张建封为濠、寿、庐三州都团练使。李希烈派其将领杜少诚带领步兵、骑兵一万余人先攻取寿州,张建封派其将贺兰元均防守霍丘。杜少诚始终不能通过,便南侵蕲、黄二州,
欲断江路,曹王皋遣蕲州刺史伊慎将兵击破之。希烈以夏口上流,使其将董侍袭鄂州。刺史李兼出战,大破之,以兼为鄂、岳、沔都团练使。于是希烈东畏曹王皋,西畏李兼,不敢复有窥江淮之志矣。
置琼林、大盈库于行宫。
上于行宫庑下贮诸道贡献之物,榜曰琼林、大盈库。陆贽谏曰:“天子与天同德,以四海为家,何必挠废公方,崇聚私货,效匹夫之藏,以诱奸聚怨乎!且顷者六师初降,百物无储,殆将五旬。死伤相枕,毕命同力,竟夷大难。良以陛下不厚其身,不私其欲,绝甘辍食,以啖功劳。无猛制而人不携,怀所感也;无厚赏而人不怨,悉所无也。今者,攻围已解,衣食已丰,而谣方兴,军情稍阻,岂不以患难既与之同忧,而好乐不与之同利乎?诚能近想重围之殷忧,追戒平居之专欲,凡在二库货贿,尽令出赐有功,每获珍华,先给军赏,如此则乱必靖,贼必平。徐驾六龙,旋复都邑,天子之贵,岂当忧贫!是乃散小储而成大储,损小宝而固大宝也。”上即命去其榜。
以萧复为江、淮等道宣慰安抚使。
萧复尝言于上曰:“宦官为监军,恃恩纵横。此属但应掌宫掖之事,不宜委以兵权国政。”上不悦。又尝言:“陛下践祚之初,圣德光被。自用杨炎、卢杞,黩乱朝政,以致今
准备切断长江的交通,曹王李皋派蕲州刺史伊慎领兵打败杜少诚军。李希烈因夏口居于长江上游,派其将领董侍袭击鄂州。鄂州刺史李兼出城交战,大破董侍军,被任命为鄂、岳、沔都团练使。由此,李希烈东怕曹王李皋,西怕李兼,不敢再有窥伺江淮的企图。
德宗在行宫设置琼林、大盈内库。
德宗在行宫的廊庑下储存各道进献的贡物,匾额题作琼林、大盈库。陆贽进谏说:“天子与上天赋有同样的德性,应当以四海为家,何必破坏公家的法度,积聚私人的财物,效法寻常人事诸储藏,诱发奸邪,招聚怨恨!而且,不久前六军初到,各种物品都没有储备,为时将近五十天。虽然死伤的人纵横交陈,但是大家尽力效命,共同努力,终于平复大难。这实在是由于陛下自身享受不丰,不谋私欲,戒绝美食,中止进餐,省给立功将士去吃。不用严厉的制度,但人们并不叛离,这是因为他们被陛下感动;没有丰厚的奖赏,但人们并不埋怨,这是因为当时什么东西也没有。现在,敌军的进攻和包围已经解除,将士已经衣食丰足,然而怨言正在产生,军中逐渐有了猜疑的情绪,难道不是由于患难时已与他们同受忧患,安乐时没与他们同享利益吗?如能想想近日身在重围所经受的苦难,戒去平时独自谋求个人私欲的缺点,将琼林、大盈二库的珍宝财物,都拿来赏赐功臣,每当得到珍奇华美的东西,先用来支付军中的奖赏,做到这些,变乱定能平定,敌寇定能削平。届时徐徐驾起乘舆,返回京城,凭天子的高贵身价,难道还担心受穷吗!所以这种做法是散去小的积蓄去成就大的积蓄,减损小的宝物去巩固大的宝物。”德宗立即命令摘去匾额。
德宗任命萧复为江、淮等道宣慰安抚使。
萧复曾经对德宗说:“宦官担任监军,他们经常仗着陛下的恩宠任意而为。这种人只应掌管宫廷的事情,不适于把兵权和国政交给他们。”德宗不高兴。萧复还曾经说:“陛下即位之初,圣德光照四方。自从任用杨炎、卢杞,致使朝政混乱,因而导致今
日。陛下诚能变更睿志,臣敢不竭力!倘使臣依阿苟免,臣实不能。”又尝与卢杞同奏事,杞顺上旨,复正色曰:“卢杞言不正。”上愕然,退谓左右曰:“萧复轻朕。”命复充山南、荆湖、江、淮等道宣慰安抚使,实疏之也。既而刘从一及朝士多奏留复,上谓陆贽曰:“朕欲遣重臣宣慰江、淮,宰相、朝士佥谓宜然。今乃反覆如是,意复悔行,使之论奏。卿知复如何人,其意安在?”贽上疏曰:“复痛自修励,慕为清贞,用虽不周,行则可保。至于轻诈如此,复必不为。借使复欲逗留,从一安肯附会?愿陛下明加辨诘。若复有所请求,则从一何容为隐?若从一自有回互,则萧复不当受疑。”上亦竟不复辨也。
诏复王武俊、田悦、李纳官爵。
朱滔使人说田悦,欲与共取大梁。悦不欲行,而未忍绝滔,召官属议之。许士则曰:“朱滔昔事李怀仙,与兄泚及朱希彩共杀怀仙而立希彩,又杀希彩而立泚。泚既为帅,滔乃劝泚入朝而自为留后,虽劝以忠义,实夺之权。平生与同谋共功,负而杀之者二十余人。使滔得志,泚亦不为所容,况同盟乎!不若阳许偕行,阴为之备,厚加迎劳,至则托以他故,遣将分兵而随之,则大王外不失报德之名,而内无仓猝之忧矣。”
会武俊亦遣田秀驰见悦曰:“天子方在隐忧,以德绥我,我曹何得不悔过而归之?且舍九叶天子不事,而事泚及滔乎!八郎慎勿与俱南,但闭城拒守。武俊请伺其隙,连昭义之兵而灭之。与八郎再清河朔,共事天子,不亦善
天的结局。如果陛下能改变过去的做法,臣怎能不尽心效力!若让臣阿谀依附,苟且偷生,臣实在难以做到。”又有一次与卢杞一起奏事,卢杞逢迎德宗的旨意,萧复面色严正地说:“卢杞讲话不正直。”德宗吃惊,退朝后对身边的人说:“萧复看不起朕。”命萧复充任山南、荆湖、江、淮等道宣慰安抚使,实际是疏远萧复。事后,刘从一及朝臣多奏请将萧复留在朝中,德宗告诉陆贽说:“朕想派重臣安抚江、淮,宰相、朝臣都说应该这么做。现在却这样翻来覆去,想来是萧复后悔答应出行,指使他们议论上奏。你知道萧复是什么样的人,用意何在吗?”陆贽上疏说:“萧复对自己严加砥砺,向往做清正廉洁之士,虽办事不周详,但品行还是可以保证的。至于这样任意欺诈,萧复肯定不干。假使萧复想在朝中逗留,刘从一怎肯随声附和?希望陛下公开分辨查问。如果萧复有所请求,刘从一怎会容许他为自己隐瞒?如果刘从一自己有意回护,萧复就不应受到怀疑。”德宗最终没有再分辨此事。
德宗下诏恢复王武俊、田悦、李纳的官职爵位。
朱滔派人劝说田悦,希望一起去攻占大梁。田悦不愿前去,但不忍拒绝朱滔,便召集属官计议。许士则说:“过去朱滔事奉李怀仙,与哥哥朱泚以及朱希彩一起杀了李怀仙,拥立朱希彩,又杀了朱希彩,拥立朱泚。朱泚当了节帅后,朱滔随即劝朱泚进京朝见,由自己担任留后,虽然以忠义勉励朱泚,实际是夺取朱泚的权力。平时在一起共同定计、共同立功的人,朱滔背弃并杀死的有二十余人。假如朱滔得志,连朱泚也容不下,何况同盟之人!不如假意答应与朱滔同行,暗中做好准备,迎接犒劳,一切从丰,待朱滔一到,找个借口,派将领率部分军队跟他去,大王就外表不失报德的名声,内里没有突起的祸患了。”
适值王武俊也派田秀骑马去见田悦说:“皇上正在深忧远虑,用恩德安抚我们,我们怎能不悔过归顺?而且,丢开传承九代的天子不去事奉,岂能事奉朱泚和朱滔!田八郎千万别跟他南下,只需关闭城门,据险坚守。请让我看准机会,联合昭义的兵马,将他消灭。与田八郎肃清河朔,共同事奉皇上,不是也很好
乎!”悦意遂决,绐滔曰:“如约。”
滔将步骑五千人、回纥三千人,发河间而南入赵境,武俊大具犒享。入魏境,悦供承倍丰。滔遣使见悦,约与偕行,悦曰:“昨日将出军,将士勒兵不听,曰:‘国兵新破,将士不免冻馁。若舍城邑而去,朝出,暮必有变。’然悦不敢贰,已令步骑五千从行,供刍牧之役矣。”滔大怒,即日遣兵攻宗城、经城、冠氏,皆拔之。又纵回纥掠馆陶顿幄帟、器皿、车牛以去。悦闭城自守,滔分兵攻贝、魏。于是诏加田悦右仆射,复以武俊为恒、冀、深、赵节度使,李纳为平卢节度使。
遣使发吐蕃兵。
吐蕃尚结赞请出兵助唐收京城,遣秘书监崔汉衡使吐蕃,发其兵。
二月,赠段秀实太尉,谥忠烈。 李希烈围宁陵。
李希烈将兵五万围宁陵,引水灌之。濮州刺史刘昌以三千人守之,凡四十五日不释甲。韩滉遣其将王栖曜将兵助之,以强弩数千游汴水,夜入城。明日,从城上射希烈,及其坐幄。希烈惊曰:“宣润弩手至矣!”遂解围去。
李晟还军东渭桥。
初,李晟与刘德信具屯东渭桥,德信不受晟节制。晟因其至营,数以沪涧之败,斩之,因驰入其军,并将之,军势益振。
李怀光有异志,又恶李晟独当一面,恐其成功,奏请与晟合军。诏许之,晟与怀光会于咸阳西。怀光军士多掠人牛马,晟军秋毫不犯。怀光军士恶其异己,分所获与之,晟军终不敢受。
吗!”于是田悦拿定主意,骗朱滔说:“我将遵约。”
朱滔率领步骑兵五万人、回纥兵三千人,从河间出发,南入王武俊的辖境,王武俊大力办犒劳物品。朱滔进入田悦的辖境,田悦提供的物品更加丰盛。朱滔派使者去见田悦,约定与田悦同行,田悦说:“昨天准备出兵,将士按兵不动,不听命令,说:‘魏军新近打了败仗,将士连饥寒都不能避免。如果离开魏州,早晨启程,晚上准会发生变故。’但我不敢怀有二心,已命令步兵、骑兵五千人随同前去,做些放马喂马的杂活。”朱滔大怒,当天派兵攻打宗城、经城、冠氏,全部攻克。朱滔还纵容回纥军抢掠馆陶营房的帐幕、器皿、车、牛等,席卷而去。田悦关闭城门自行防守,朱滔帅兵攻打贝州、魏州。于是德宗下诏加封田悦为右仆射,重新任命王武俊为恒、冀、深、赵节度使,李纳为平卢节度使。
德宗派使者让吐蕃发兵。
吐蕃尚结赞请求出兵援助唐朝收复京城,德宗派秘书监崔汉衡出使吐蕃,征发其兵。
二月,追赠段秀实为太尉,谥号忠烈。 李希烈包围宁陵。
李希烈领兵五万人包围宁陵,引河水加以淹灌。濮州刺史刘昌率三千人守卫宁陵,共四十五天不曾脱去铠甲。韩滉派其将领王栖曜领兵援助,率强健的弩手数千人游过汴水,夜间进城。第二天,弩手在城上箭射李希烈,射到李希烈坐镇的帐幕里边。李希烈吃惊地说:“宣、润的弩手到了!”随即解围离去。
李晟回军东渭桥。
起初,李晟与刘德信都驻扎在东渭桥,刘德信不受李晟的管束。李晟借刘德信来到营中之机,历数沪涧战败的罪责,杀死刘德信,就势奔入刘德信军中,一并统领此军,军队力量越发强大。
李怀光产生背叛朝廷的意图,又嫌恶李晟独当一面,惟恐李晟有所建树,奏请与李晟合兵一处。德宗下诏应允,李晟与李怀光在咸阳西面会师。李怀光的将士经常掠夺百姓的牛马,李晟军秋毫无犯。李怀光的将士厌恶李晟军与自己两样,把得到的物品分给李晟军,李晟军始终不敢接受。
怀光密与朱泚通谋,事迹颇露。李晟屡奏恐为所并,请移军东渭桥,奏不下。
怀光欲激怒诸军,奏言:“诸军粮赐薄,神策独厚。厚薄不均,难以进战。”上无以给之,乃遣陆贽诣怀光营宣慰,因召李晟参议。怀光欲晟自乞减损,使失士心,晟曰:“公为元帅,得专号令,增减衣食,公当裁之。”怀光默然,遂止。
吐蕃相尚结赞言:“蕃法发兵,以主兵大臣为信。今制书无怀光名,故不敢进。”上命贽谕怀光,怀光竟不肯署,尚结赞亦不进军。
贽还言:“贼泚势穷援绝,怀光乘胜芟剪,易若摧枯。而寇奔不追,师老不用,每阻诸帅进取之谋,若不渐思制持,终恐变故难测。今李晟奏请移军,臣尝以问怀光,怀光乃云:‘李晟既欲别行,某亦都不要藉。’愿因此敕下,依晟所奏,而别诏怀光曰:‘李晟奏请移军城东以分贼势,本欲委卿商量,适陆贽回云,卿言许去,遂允其请。’如此,则词婉而直,理顺而明,虽蓄异端,何由起怨!”上从之。
时李建徽、杨惠元犹与怀光联营,贽复奏曰:“怀光当管师徒,足以独制凶寇,逗留未进,抑有他由,所患太强,不资旁助。建徽、惠元之众附丽其营,不相统属,俾之同处,
李怀光暗中与朱泚勾结合谋,颇有迹象透露出来。李晟屡次奏称担心被李怀光吞并,请求将军队转移到东渭桥,但奏章没有批复下来。
李怀光想激怒各军,上奏说:“各军粮饷供给微少,只有神策军供给丰厚。多少不均,难以进军作战。”德宗拿不出粮食供给各军,就派陆贽到李怀光营中安抚将士,顺便召李晟来参加计议。李怀光想让李晟自己要求削减供给,使李晟失去军心,李晟说:“您是主帅,得以独擅号令,增减衣食供应,自当由您裁断。”李怀光沉默不语,此事才搁置不提。
吐蕃国相尚结赞说:“吐蕃发兵的规矩,以掌管兵权大臣的署名为凭信。现在制书上没有李怀光的署名,所以不敢进军。”德宗命陆贽告知李怀光,李怀光始终不肯署名,尚结赞也没有发兵进军。
陆贽回来说:“逆贼朱泚大势已去,外援断绝,李怀光乘胜消灭敌军就像摧毁枯干的草叶一样容易。然而,李怀光在敌寇逃窜时不肯追击,致使士气低落,难以用兵,还常常阻止各军主帅进军杀敌的计划,如果不逐渐想出控制李怀光的办法,最终恐怕会发生难以测度的变故。现在李晟请求转移本军,臣曾就此去问李怀光的意见,李怀光便说:‘既然李晟愿意到别处去,我也全然不需要借助于他。’希望就此时机下敕批准李晟的奏请,另外下诏给李怀光说:‘李晟上奏请求把军队转移到长安城东面,以分散敌军的兵力,本想委托你来商量其事,适值陆贽回来称,你说允许李晟离去,就答应了李晟的请求。’这样说,措词委婉而又直切,顺理成章,意义明了,即使李怀光蓄有异谋,又有什么理由表示怨恨!”德宗依言而行。
当时,鄜坊节度使李建徽、神策行营节度使杨惠元仍然与李怀光营垒相连,陆贽又上奏说:“李怀光所管辖的士兵足以独自制服凶恶的敌寇,李怀光逗留不进,也许有别的缘由,令人担忧的是李怀光军过于强大,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李建徽、杨惠元的人马挨近李怀光的营垒,没有统属关系,使他们驻扎在一起,
必不两全。今宜托言晟兵素少,虑为贼泚所邀,藉此两军迭为掎角。仍先谕旨,密使促装,诏书至营,即日进路。怀光意虽不欲,然亦计无所施,是谓先人有夺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上曰:“卿所料极善。然如此则怀光必更生辞,转难调息,且更俟旬时。”
加李怀光太尉,赐铁券。
李晟以为:“怀光反状已明,缓急宜有备。蜀、汉之路不可壅,请以裨将赵光铣等为洋、利、剑三州刺史,各将兵以防未然。”上欲亲总禁兵幸咸阳,趣诸将进讨。或谓怀光曰:“此汉祖游云梦之策也。”怀光大惧,反谋益甚。
诏加怀光太尉,赐铁券,遣使谕旨。怀光对使者投铁券于地,曰:“人臣反,赐铁券。怀光不反,今赐铁券,是使之反也!”辞气甚悖。左兵马使张名振当军门大呼曰:“太尉视贼不击,待天使不敬,果欲反邪?”怀光曰:“我不反,欲蓄锐以俟时耳。”怀光又发卒城咸阳,移军据之。名振曰:“乃者言不反,今不攻长安,杀朱泚,取富贵,而拔军此来,何邪?”怀光杀之。
怀光潜与朱泚通谋,其养子石演芬遣客诣行在告之。事觉,怀光召演芬责之曰:“我以尔为子,奈何负我?死甘心乎?”演芬曰:“天子以太尉为股肱,太尉以演芬为心腹。太尉既负天子,演芬安得不负太尉乎?演芬胡人,不能异心,惟知事一人,苟免贼名而死,死甘心矣。”怀光使左右脔食之,皆曰“义士也”,以刀断其喉而去。
肯定难以两全。现在应托称李晟兵马素来就少,担心遭受逆贼朱泚的截击,想借助李、杨两军形成互相呼应的形势。还要先传达圣旨,暗中让李、杨二军赶快准备行装,待诏书下达营中,当天上路。即使李怀光心中不愿意,却也无计可施,这就是所说的先发制人可以使敌人丧失斗志,迅雷不及掩耳的道理。”德宗说:“你极有预见。但这样做,李怀光必然又生口舌,反而难以调停,姑且再等待十天吧。”
德宗加封李怀光为太尉,赐给铁券。
李晟认为:“李怀光谋反的情况已很清楚,在危急关头应有所准备。通往蜀、汉的道路不能被切断,请任命副将赵光铣等人为洋、利、剑三州刺史,各自领兵,防患未然。”德宗打算亲自统领禁军前往咸阳,督促诸将进军讨伐。有人对李怀光说:“这是汉高祖巡游云梦泽的计策。”李怀光大为恐惧,反叛的阴谋愈发加剧。
德宗下诏加封李怀光为太尉,赐给铁券,派使者传达圣旨。李怀光面对使者,把铁券扔在地上,说:“人臣造反,赐给铁券。我没造反,现在赐给铁券,是要我造反!”言辞和语气都很无礼。左兵马使张名振在军营大门口大声喊道:“太尉不进击敌军,不恭敬对待朝廷的使者,真想造反吗?”李怀光说:“我不会造反,只是要养精蓄锐,等待时机。”李怀光又调集士兵修筑咸阳城,把军队转移到咸阳,占据其地。张名振说:“以前你说不会造反,现在不去攻打长安,诛杀朱泚,获取富贵,却将军队调到这里是为什么?”李怀光将张名振杀死。
李怀光暗中与朱泚勾结合谋,其养子石演芬派门客前往行在告发。事情被察觉后,李怀光把石演芬叫来责备说:“我认你为儿子,你怎么背弃我?让你死,甘心吗?”石演芬说:“皇上把太尉当作辅佐朝政的大臣,太尉把我当作亲信。既然太尉背弃皇上,我怎能不背弃太尉?我是胡人,不能怀有二心,只知道事奉一人,如果一死能免去叛贼的恶名,死也甘心。”李怀光指使身边的人把他切成碎块分吃,大家都说“他是义士”,用刀割断石演芬的喉部,就离去了。
李怀光反,帝奔梁州。
上以怀光附贼,将幸梁州。山南节度使严震遣大将张用诚将兵五千迎卫,用诚为怀光所诱,阴与之通谋。会震继遣牙将马勋奉表,上语之故,勋请诣梁州取震符,召用诚还,不受命则杀之。遂去得震符,请壮士五人与俱。用诚迎之,勋与入驿,出符示之,用诚起走。壮士自后擒之,送震,杖杀之。
李怀光袭夺李建徽、杨惠元军,杀惠元,建徽走免。怀光又与韩游瓌书,约使为变,游瓌奏之。上问策安出,对曰:“怀光总诸道兵,故敢恃众为乱。今邠宁、灵武、河中、振武、潼关、渭北皆有守将,陛下各以其众及地授之,尊怀光之官,罢其权,则行营诸将各受本府指麾矣。怀光独立,安能为乱?”上曰:“如此,若朱泚何?”对曰:“陛下既许将士以克城殊赏,将士奉天子之命以讨贼取富贵,谁不愿之?泚不足忧也。”上然之。
怀光遣其将赵昇鸾入奉天,约为内应。昇鸾诣浑瑊自言,瑊遽以闻,且请决幸梁州。上遂出城,命戴休颜守奉天。休颜徇于军中曰:“怀光已反。”遂乘城拒守。
泾卒之乱,兵部侍郎刘迺以病卧家,朱泚召之,不起。使蒋镇说之,再往不从。镇乃叹曰:“镇不能舍生,以至于此,岂可复以己之腥臊污漫贤者乎!”歔欷而反。迺闻上幸山南,自投于床,不食而卒。乔琳从至盩厔,称病为僧。泚召为吏部尚书,于是朝士多出仕泚。
李怀光反叛,德宗逃往梁州。
由于李怀光归附敌军,德宗准备出走梁州。山南节度使严震派大将张用诚领兵五千人前来迎接护卫,张用诚受李怀光的引诱,暗中与李怀光互通阴谋。适值严震接着又派牙将马勋进献表章,德宗说出这个变故,马勋请求:“前往梁州去取严震的军令,召张用诚返回,如不接受命令,就杀死他。”于是马勋拿到了严震的军令后,请严震派出五名壮士与他同去。张用诚迎接他们,马勋与张用诚一齐走进驿站,把军令拿给张用诚看,张用诚起身逃跑。壮士从背后捉住张用诚,送交严震,杖打而死。
李怀光袭击李建徽、杨惠元二军,杀死杨惠元,李建徽逃脱。李怀光又写信给韩游瓌,约他发起变乱,韩游瓌奏报其事。德宗问有何对策,韩游瓌回答说:“李怀光统辖各道军队,所以敢仗着兵众作乱。现在,邠宁、灵武、河中、振武、潼关、渭北都有守将,陛下可以将这些地区以及当地兵马分别交给这些守将,提升李怀光的官职,免去兵权,行营诸将领就分别受本军府的指挥了。李怀光孤立了,怎能作乱?”德宗说:“这样做后,如何对付朱泚?”韩游瓌回答说:“既然陛下许诺将士攻克敌城后给予特殊奖赏,将士遵奉天子的命令去讨伐逆贼,获取富贵,谁不愿意?朱泚不足挂虑。”德宗认为言之有理。
李怀光派其将领赵昇鸾进入奉天城,约定充当内应。赵昇鸾到浑瑊处主动讲了此事,浑瑊赶忙奏报德宗,并且请德宗决定出走梁州。德宗随即出城,命戴休颜防守奉天。戴休颜在军中当众宣布说:“李怀光已经造反。”于是登城防守。
泾州兵变发生时,兵部侍郎刘迺病卧在家,朱泚传召他,他不肯起床。朱泚派蒋镇去劝说,去了两次,都不从命。于是蒋镇叹道:“我不能舍弃生命,以至到了这般地步,难道还要用自己的秽恶行为去玷污贤人吗!”使哽咽着返回。刘迺听说德宗出走山南,扑下床来,绝食而死。乔琳跟随德宗来到盩厔,说自己有病,当了和尚。朱泚召用乔琳为吏部尚书,于是许多朝臣都去给朱泚当官。
怀光遣其将孟保、惠静寿、孙福达将精骑趣南山邀车驾,至盩厔,相谓曰:“彼使我为不臣,我以追不及报之,不过不使我将耳。”帅众而东,纵之剽掠,由是百官从行者皆得入骆谷。以追不及还报,怀光皆黜之。
加神策行营节度使李晟同平章事。
李晟得除官制,拜哭受命,谓将佐曰:“长安,宗庙所在,天下根本。若诸将皆从行,谁当灭贼者?”乃治城隍,缮甲兵,为复京城之计。是时,怀光、朱泚连兵,声势甚盛。晟以孤军处其间,内无资粮,外无救援,徒以忠义感激将士,故其众虽单弱,而锐气不衰。又以书遗怀光,辞礼卑逊,而谕以祸福,劝之立功补过,故怀光惭恧,未忍击之。晟以判官张彧假京兆尹,择四十余人假之官,以督渭北诸县刍粟,不旬日,皆充羡。乃流涕誓众,决志平贼。
三月,魏博兵马使田绪杀其节度使田悦,权知军府。
田悦用兵数败,士卒死者什六七,其下厌苦之。上以给事中孔巢父为魏博宣慰使。巢父,孔子三十七世孙也,性辩博。至魏州,对其众为陈逆顺祸福,悦及将士皆喜。兵马使田绪,承嗣之子也,凶险多过失,悦杖而拘之。悦以归国,撤警备,绪遂与左右杀悦及其将佐扈崿、许士则、蔡济等,登城大呼,谓众曰:“绪,先相公之子,诸君受先相公恩,若能立绪,兵马使赏缗钱二千,大将半之,士卒百缗。
李怀光派其将领孟保、惠静寿、孙福达率领精锐骑兵奔赴南山拦截德宗,抵达盩厔时,三位将领交谈说:“李怀光使我们成了叛逆,我们报告说没有追上,不过不让我们领兵罢了。”便率领部众东行,听任士兵抢劫掳掠,跟随德宗出走的朝廷百官因此都得以进入骆谷。三位将领回去报告说没有追上,李怀光一律加以贬黜。
德宗加任神策行营节度使李晟为同平章事。
李晟接到任官的制书,拜倒在地,哭泣着接受任命,对将佐说:“长安是宗庙的所在地,是全国的根本。如果各位将领都跟皇上出走,谁来承担消灭敌人的任务?”便整治城濠,修缮铠甲兵器,安排收复京城的计划。这时,李怀光与朱泚兵力联合,声势很大。李晟仅凭一支孤立无援的军队处于其间,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只用忠义来感化激励将士,所以兵力虽然单薄弱小,但锐气并未衰减。李晟还写信给李怀光,措辞执礼谦卑,但也以去祸就福的道理开导他,劝他立功补过,所以李怀光心中惭愧,不忍心进击李晟。李晟让判官张彧担任代理京兆尹,选择四十余人,委任代理性质的官职,来督促渭北各县的粮草,不到十天,各处粮草都充足有余了。于是李晟流着眼泪与部众起誓,决意平定贼寇。
三月,魏博兵马使田绪杀死该镇节度使田悦,暂时代理主持军府。
田悦用兵屡败,死去的士兵有十分之六七,部下都厌烦困苦。德宗任命给事中孔巢父为魏博宣慰使。孔巢父是孔子的三十七世孙,生性雄辩博学。到魏州后,孔巢父对田悦的部众陈述背叛朝廷招祸和顺承朝廷得福的道理,田悦和将士都很高兴。兵马使田绪是田承嗣的儿子,凶狠阴险,多有过失,田悦加以杖打拘禁。田悦因归顺朝廷而撤去警戒,于是田绪与亲信杀死田悦及其将佐扈崿、许士则、蔡济等人,登城大声呼喊,对众人说:“我是先相公的儿子,诸位深受先相公的恩惠,如果能拥立我,兵马使赏给缗钱两千,大将赏给兵马使的半数,士兵赏给一百缗。
竭公私之货,五日取办。”于是将士皆归绪,军府乃定。因请命于巢父,巢父命绪权知军府。
朱滔闻悦死,遣马寔攻魏州,别遣人说绪,许以本道节度使。绪方危迫,送款于滔。李抱真、王武俊又遣使诣绪,许以赴援,绪召将佐议之。幕僚曾穆、卢南史曰:“用兵虽尚威武,亦本仁义,然后有功。幽陵之兵恣行杀掠,今虽盛强,其亡可立而待也,奈何以目前之急欲从人为反逆乎!不若归命朝廷,天子方蒙尘于外,闻魏博使至必喜,官爵旋踵而至矣。”绪从之,遣使奉表诣行在。
李怀光奔河中。
上之发奉天也,韩游瓌帅其麾下八百余人还邠州。李怀光以李晟军浸盛,恶之,欲引军袭之。三令其众,众不应,皆窃言曰:“若击朱泚,惟力是视。若欲反,我曹有死,不能从也。”怀光知之,问计于宾佐,李景略曰:“取长安,杀朱泚,散军还诸道,单骑诣行在。如此,臣节亦未亏,功名犹可保也。”顿首恳请,至于流涕,怀光许之。既而阎晏等劝怀光东保河中,徐图去就。怀光乃说其众曰:“今且往河中,俟春装办,还攻长安未晚也。东方诸县皆富实,听尔俘掠。”众遂许之。怀光乃谓景略曰:“向者之议,军众不从,子宜速去。”遣数骑送之。景略出军门,恸哭曰:“不意此军一旦陷于不义!”
怀光遣使诣邠州,令留后张昕悉发所留兵万余人,及行营将士家属会泾阳。韩游瓌说昕曰:“李太尉功高自弃,已蹈祸机,中丞今日可以自求富贵。”昕曰:“昕微贱,赖李
我将竭尽公家和我私人的资财,五天内置办足数。”于是将士都归附田绪,军府这才安定下来。田绪因而向孔巢父请示,孔巢父命田绪暂且代理主持军府。
朱滔听说田悦已死,派马寔攻打魏州,另派人劝说田绪,答应任田绪为本道节度使。田绪正危急窘迫,便向朱滔表示归降。李抱真、王武俊又派使者到田绪处,答应前来援助,田绪召集将佐计议。幕僚曾穆、卢南史说:“用兵虽崇尚威武,也要遵循仁义,才会成功。幽州军肆意屠杀掳掠,现在虽强盛,其灭亡立等可至,怎能因目前的危急就想跟人家干反叛的勾当!不如归顺朝廷,皇上正流亡在外,得知魏博使者到来一定高兴,官职爵位转足之间就会送来。”田绪依言而行,派使者到行在进献表章。
李怀光逃奔河中。
德宗从奉天出发时,韩游瓌率领部下八百余人回到邠州。李怀光因李晟军逐渐强盛,就憎恶他,想领兵袭击他。先后向部下三次下达命令,大家没有答应,都私下说:“如果去打朱泚,有多大力气便使多大力气。如果打算造反,我辈唯有一死,决不服从。”李怀光知道后,向宾客将佐征询对策,李景略说:“攻占长安,诛杀朱泚,解散军队,返回各道,你单人匹马前往行在。做到这些,臣下的操守也算没有亏缺,功名还可以保住。”便伏地叩拜,以至流下眼泪,李怀光答应了。事后,阎晏等人劝李怀光东去防守河中,何去何从,从长计议。于是李怀光劝部众说:“现在姑且前往河中,等春天的衣装置办好了,再回军进攻长安不迟。东边各县都很富庶,任凭你们掳掠。”于是大家答应下来。李怀光随即对李景略说:“你以前的建议,将士不肯依从,你最好赶快离开。”便派数人骑马护送李景略。李景略走出军营大门,悲切痛哭说:“没想到这支军队一天之内就沉陷到不义之中!”
李怀光派使者来到邠州,命令邠州留后张昕让留在那里的一万余名士兵以及行营将士的家属全部出发,在泾阳会合。韩游瓌劝张昕说:“李太尉功劳很高,却自甘暴弃,已踩在祸患的机括上,中丞现在可独自去求取富贵。”张昕说:“我出身寒微,靠李
太尉得至此,不忍负也。”游瓌乃谢病不出,阴与诸将相结,举兵杀昕。
会崔汉衡以吐蕃兵至,矫诏游瓌知军府事,于是游瓌屯邠宁,戴休颜屯奉天,骆元光屯昭应,尚可孤屯蓝田,皆受李晟节度,晟军声大振。
始,怀光方强,朱泚与书,以兄事之,约分帝关中。及怀光已反,其下多叛,泚乃赐以诏书,且征其兵。怀光惭怒,内忧麾下为变,外恐李晟袭之,遂烧营东走,掠泾阳等十二县鸡犬无遗。至河中,或劝守将吕鸣岳焚桥拒之,鸣岳以兵少,恐不能支,遂纳之。
车驾至梁州。
上在道,民有献瓜果者,上欲以散试官授之。陆贽奏曰:“爵位恒宜慎惜,不可轻用。献瓜果者,赐之钱帛可也。”上曰:“试官虚名,无损于事。”贽曰:“当今所病,方在爵轻,设法贵之,犹恐不重。若又自弃,将何劝人?夫诱人之方,惟名与利。名近虚而于教为重,利近实而于德为轻。专实利而不济之以虚则物力不给,专虚名而不副之以实则人情不趋。故国家命秩之制,有职事,有散官,有勋官,有爵号,然掌务而受俸者,唯系职事之一官,此所谓施实利而寓虚名者也。三者止于服色资荫而已,此所谓假虚名以佐实利者也。今之员外、试官虽则授无费禄,然而突铦锋、排患难、竭筋力、展勤效者皆以是酬之。若献瓜果者亦以授之,
太尉才有今天,不忍心对不起他。”于是韩游瓌称病不出,暗中与诸将领联络,起兵杀死张昕。
适值崔汉衡因吐蕃军到来,便假托诏旨命韩游瓌掌管军府事务,于是韩游瓌驻兵邠宁,戴休颜驻兵奉天,骆元光驻兵昭应,尚可孤驻兵蓝田,都受李晟的节制调度,李晟军声势大振。
最初,正当李怀光强盛时,朱泚写信给李怀光,当兄长对待,约定分别在关中称帝。及至李怀光反叛,许多部下背叛李怀光,朱泚便向李怀光颁赐诏书,并征调军队。李怀光惭愧恼怒,对内顾虑部下作乱,对外恐怕李晟袭击,于是烧了营房,向东退逃,将泾阳等十二县抢劫得鸡犬不剩。来到河中时,有人劝守将吕鸣岳烧桥抵御李怀光,吕鸣岳认为兵力薄弱,不能抵敌,便让李怀光进入河中。
德宗来到梁州。
德宗出走途中,百姓有进献果瓜的,德宗想授给散试官。陆贽说:“对于爵位,通常应该慎重珍惜,不能轻易授给。对进献瓜果的,赐给钱帛就够了。”德宗说:“试官只是虚名,无伤事体。”陆贽说:“当今出现的弊病,正是爵位太轻。想方设法使爵位高贵起来,还怕爵位不重。如果放弃爵赏的手段,将用什么去勉励别人?诱导人的方法,只有名誉和利益。名誉近于虚无,对教化来说却是重要的;利益近于实有,对德操来说却是次要的。专门给人实有的利益而不以虚无的名誉加以配合,物力就难以供给;专门给人虚无的名誉而不以实有的利益作为补充,人们就不会奔趋求取。所以,国家任命官吏的职位与品级的制度,虽然有职事官,有散官,有勋官,有爵号,但是掌管实务因而授给薪俸的官员,只有职事官一种,这就是所谓给予实有的利益而使虚无的名誉寓于其中的做法。勋官、散官、爵号三项只限于朝服颜色和根据官品荫庇子孙,这就是所谓假借虚无的名誉而以实有的利益为佐助的做法。虽然如今的员外官和试官授给后不用耗费薪俸,但是对于冲锋陷阵、排除祸难、竭尽体力、勤苦有功的人,都用这种官号来加以酬报。如果对进献瓜果的也授给这种官号,
则彼必相谓曰:‘吾以忘躯命而获官,此以进瓜果而获官,是乃国家以吾之躯命同于瓜果矣。’视人如草木,谁复为用哉!今陛下既未有实利以敦劝,又不重虚名而滥施,则后之立功者将曷用为赏哉!”
上居艰难中,虽有宰相,大小之事,必与贽谋之,故当时谓之内相,上行止必与之俱。梁、洋道险,尝与贽相失,上惊忧涕泣,募得贽者赏千金。久之乃至,上喜甚,太子以下皆贺。然贽数直谏,忤上意。卢杞虽贬,上心庇之。贽极言杞奸邪致乱,上虽貌从,心颇不悦。
车驾至梁州,山南地薄民贫,盗贼之余,户口减半,粮用颇窘。上欲西幸成都,严震曰:“山南地接京畿,李晟方图收复,藉六军以为声援。若幸西川,则晟未有收复之期也。”众议未决,会晟表至,言:“陛下驻跸汉中,所以系亿兆之心,成灭贼之势。若规小舍大,迁都岷、峨,则士庶失望,虽有猛将谋臣,无所施矣。”上乃止。严震百方以聚财赋,民不至困穷,而供亿无乏。
凤翔节度使李楚琳遣使诣行在。
初,奉天围既解,李楚琳遣使入贡。上不得已,除凤翔节度使,而心恶之。使者数辈至,上皆不引见,欲以浑瑊代之。陆贽奏曰:“楚琳之罪固大,但以乘舆未复,大憝犹存,勤王之师悉在畿内,仅通王命,唯在褒斜,倘或楚琳发憾猖狂,则我咽喉梗而心膂分矣。今幸两端顾望,正宜厚加抚
他们就会互相谈论说:‘我们不惜性命才得到官号,这些人因进献瓜果就得到官号,这是国家把我们的性命等同于瓜果了。’把人视为草木,谁还为国家效力!现在,陛下既没有实有的利益来勉励别人,又不重视虚无的名誉而滥封滥授,对以后的立功者将用什么加以奖赏!”
德宗在艰难的日子里,虽有宰相,但事无大小,一定要跟陆贽商量,所以当时称陆贽为内宰相,德宗无论干什么,一定要有陆贽伴随。由于梁、洋二州道路险恶难行,德宗一度与陆贽失散,德宗担惊不已,愁得流下眼泪,招募能找到陆贽的人,赏赐千金。过了许久,陆贽到了,德宗非常高兴,太子以下官员都表示祝贺。然而,陆贽多次直言劝谏,有违德宗的意旨。卢杞虽然被贬,但德宗心中还在庇护卢杞。陆贽极力陈诉卢杞奸邪,导致变乱,德宗虽然表面同意,心中却很不高兴。
德宗来到梁州,山南道土地瘠薄,人民贫困,战事之后,户口减半,粮食与一应用度颇为困窘。德宗想西去成都,严震说:“山南道与京畿连接,李晟正在计划收复京城,需要借助陛下六军作为声援。如果出走西川,李晟收复京城就遥遥无期了。”大家还没有议出结果,适值李晟的表章送到,内言:“陛下驻扎在汉中,是维系天下民心,造成灭敌形势的保证。如果图小失大,将都城迁到岷、峨一带,人们将会失去希望,即使有勇猛的将领、多谋的大臣,也无能为力了。”德宗这才停止西行。严震千方百计地征收赋税,使百姓不至艰难窘迫,供给也不缺乏。
凤翔节度使李楚琳派使者来到行在。
起初,奉天解围后,李楚琳派使进贡。德宗迫不得已,任命李楚琳为凤翔节度使,但心怀嫌恶。李楚琳的使者数人前来,德宗都不接见,想让浑瑊取代李楚琳。陆贽上奏说:“李楚琳的罪恶固然很大,但因陛下还没回京,元凶仍在,援救朝廷的军队都在京城辖区之内,唯一传达朝廷命令的通路,只有褒斜道,倘若李楚琳产生怨恨,肆意妄为,我方的咽喉要道就会堵塞,朝廷与援军就会两相分张。现在幸亏李楚琳持观望态度,正该厚加安
循,得其持疑,便足集事。必欲精求素行,追抉宿疵,则是改过不足以补愆,自新不足以赎罪。凡今将吏,岂尽无疵,人皆省思,孰免疑畏?又况阻命胁从之流,安敢归化哉!”上乃善待楚琳使者,优诏存慰之。
上又问贽:“近有卑官自山北来者,论说贼势,语多张皇,察其事情,颇似窥觇,若不追寻,恐成奸计。”贽上奏曰:“以一人之听览而欲穷宇宙之变态,以一人之防虑而欲胜亿兆之奸欺,役智弥精,失道弥远。项籍纳秦降卒二十万,虑其怀诈而尽坑之,其于防虞亦已甚矣。汉高豁达大度,天下之士至者纳用不疑,其于备虑可谓疏矣。然而项氏以灭,刘氏以昌,蓄疑之与推诚,其效固不同也。陛下智出庶物,有轻待人臣之心;思周万机,有独驭区寓之意;谋吞众略,有过慎之防;明照群情,有先事之察;严束百辟,有任刑致理之规;威制四方,有以力胜残之志。由是才能者怨于不任,忠荩者忧于见疑,著勋业者惧于不容,怀反侧者迫于及讨,驯致离叛,构成祸灾。愿陛下以覆辙为戒,天下幸甚。”
夏四月,以韩游瓌为邠宁节度使。 加李晟诸道副元帅。
晟家百口及神策军士家属皆在长安,朱泚善遇之。军中有言及家者,晟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泚使晟亲近以家书遗晟曰:“公家无恙。”晟怒曰:“尔敢为贼为间!”立斩之。军士未授春衣,盛夏犹衣裘褐,终无叛志。
抚,争取使李楚琳犹豫不决,就足以成事。如果想认真责求别人平素的行为,刻意追究以往的过失,就是改正过错不足以弥补缺失,重新做人不足以抵罪偿过。凡是如今的将吏,岂能全无过失,如果人人都需要反省,谁不疑虑恐惧?又何况那些抗拒朝命和胁从作乱的人们,怎敢归向王化!”于是德宗好好接待李楚琳的使者,颁诏好言安慰李楚琳。
德宗又问陆贽:“最近有个从南山北面来的低级官吏,论说敌军形势,说话多有夸张,察看此人的情形,很像窥探情报,如果不加追查,恐怕成就他们的奸计。”陆贽上奏说:“想用一个人的见闻去穷尽宇宙的变化形态,想用一个人的戒心去战胜众人的奸邪欺诈,运用心智越精,背离大道越远。项羽接受秦朝降兵二十万人,担心降兵心怀诈谋,就悉数活埋,防人之心也够过分了。汉高祖胸襟开阔,气度宏大,对投奔自己的天下之士都加以录用,毫不怀疑,戒备之心可谓疏略。然而项氏因此灭亡,刘氏因此昌盛,可见存心猜疑与推心置腹的后果本来不同。陛下智慧超出万物,有看不起群臣的想法;思虑遍及纷繁的政务,有独自制驭全国的意向;谋略压倒众人,有过于慎重的防范;英明洞照群情,有先于事态的体察;严格管束百官,有专用刑罚以求政治修明的规略;威严辖制四方,有用武力遏制残暴的志向。因此,有才能的人埋怨不得任用,竭尽忠心的人担心遭受猜疑,建立勋业的人害怕不能容身,居心反复无常的人迫于将受讨伐,导致离心背叛,造成灾祸。希望陛下引以往的教训为戒,天下人不胜庆幸。”
夏四月,德宗任命韩游瓌为邠宁节度使。 加封李晟为诸道副元帅。
李晟一家百口以及神策军将士的家属都留在长安,朱泚给以很好的待遇。军中有人谈到家室,李晟哭着说:“知道皇上在哪里吗,还敢谈论家室!”朱泚让李晟亲近的人给李晟送去家信说:“您家没事。”李晟生气地说:“你竟敢替贼寇充当奸细!”立刻杀死该人。将士没有发给春衣,盛夏还穿着冬装,但始终没有背叛的想法。
以田绪为魏博节度使。 浑瑊以吐蕃兵拔武功。
浑瑊帅诸军出斜谷,崔汉衡劝吐蕃出兵助之。尚结赞曰:“邠军不出,将袭我后。”韩游瓌闻之,遣其将曹子达将兵往会,吐蕃遣兵二万从之,李楚琳遣将从瑊,拔武功。泚遣其将韩旻等攻之,子达以吐蕃拒击,斩首万余级,旻仅以身免。瑊遂引兵屯奉天,与李晟东西相应,以逼长安。
姜公辅罢为左庶子。
上长女唐安公主薨,上欲为造塔,厚葬之。姜公辅表谏以为:“山南非久安之地,且宜俭薄,以副军须之急。”上谓陆贽曰:“造塔小费,非宰相所宜论。公辅正欲指朕过失,自求名耳。”贽上奏曰:“凡论事者,当问理之是非,岂计事之大小!故唐虞之际,主圣臣贤,而虑事之微,日至万数。然则微之不可不重也如此,陛下又安可忽而勿念乎!若谓谏争为指过,则剖心之主不宜见罪于哲王。以谏争为取名,则匪躬之臣不应垂训于圣典。假有意将指过,谏以取名,但能闻善而迁,见谏不逆,则所指者适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适足以资陛下无疆之休,因而利焉,所获多矣。倘或怒其指过而不改,则陛下招恶直之讥,黜其取名而不容,则陛下被违谏之谤。是乃掩己过而过弥著,损彼名而名益彰,果而行之,所失大矣。”上意犹怒,罢公辅为左庶子。
泾原大将田希鉴杀其节度使冯河清。
朱泚、姚令言数遣人诱河清,河清皆斩其使者。大将田希鉴密与泚通,杀河清而附于泚。
以贾耽为工部尚书。
德宗任命田绪为魏博节度使。 浑瑊率吐蕃兵攻克武功。
浑瑊率领诸军开出斜谷,崔汉衡劝吐蕃出兵援助浑瑊。尚结赞说:“邠州没有出兵,将会从背后袭击我们。”韩游瓌闻讯派其将领曹子达领兵前去会合浑瑊军,吐蕃派兵二万人跟随其后,李楚琳派将领随从浑瑊攻克武功。朱泚派其将领韩旻等人攻打武功,曹子达率领吐蕃军抗击,斩首一万余级,韩旻仅免于一死。浑瑊随即领兵驻扎奉天,与李晟东西互相呼应,以便进逼长安。
姜公辅罢免为左庶子。
德宗长女唐安公主去世,德宗想建塔,厚葬公主。姜公辅上表进谏认为:“山南不是永久性的安葬地点,而且应俭朴其事,以适应军中的急需。”德宗告诉陆贽说:“建一座塔,费用微少,不是宰相应议论的。姜公辅正想通过指责朕的过失,为自己求得名声。”陆贽上奏说:“凡是议事,应分辨道理对错,岂管事情大小!所以在唐尧、虞舜时期,君主圣明,臣下贤能,考虑事情至为细微,一天要考虑的事情数以万计。可见,对细微的事情不能不如此重视,陛下又怎能忽略其事,不加挂念!如果认为谏诤是指责过失,将谏臣剖心的君主就不该被睿哲的帝王所归罪。认为谏诤是猎取美名,不顾自身、尽忠国家的大臣就不会在圣人的经典上留下榜样。即使故意指责过失,借谏诤猎取美名,只要能听到好的建议就改进,遇到直言劝谏就接受,给与指责的人恰恰足以显示陛下至善的品格,所得美名恰恰足以给陛下带来无穷的福气,因此得到的益处太多了。倘若因恼恨别人指责过错就不改正,陛下就会招致厌恶直言的讥讽,因贬斥别人猎取美名就不含容,陛下就会蒙受拒绝谏诤的非议。这是越掩盖自己的过失,过失越加显著,越贬损别人的名声,名声越发彰明,陛下果真这样做,损失就太大了。”德宗仍有怒意,将姜公辅罢免为左庶子。
泾原大将田希鉴杀死本镇节度使冯河清。
朱泚、姚令言屡次派人劝诱冯河清,冯河清每次都杀死来使。大将田希鉴暗中与朱泚勾结,杀死冯河清,归附朱泚。
德宗任命贾耽为工部尚书。
先是,耽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使行军司马樊泽奏事行在。泽既复命,方大宴,有急牒至,以泽代耽。耽内牒怀中,颜色不改。宴罢,召泽告之,且命将吏谒泽。牙将张献甫怒曰:“行军自图节钺,事人不忠,请杀之。”耽曰:“天子所命,则为节度使矣。”即日离镇,以献甫自随,军府遂安。
韩游瓌引兵会浑瑊于奉天。 李抱真会王武俊于南宫。
朱滔攻贝州百余日,马寔攻魏州亦逾四旬,皆不能下。贾林复为李抱真说王武俊曰:“朱滔志吞贝、魏,复值田悦被害,倘旬日不救,则魏博皆为滔有矣。魏博既下,则张孝忠必为之臣。滔连三道之兵,益以回纥,进临常山,明公欲保其宗族得乎?常山不守,则昭义退保西山,河朔尽入于滔矣。不若乘贝、魏未下,与昭义合兵救之。滔既破亡,则朱泚不日枭夷。銮舆反正,诸将之功,孰居明公之右者哉!”武俊悦,从之,军于南宫东南,抱真自临洺引兵会之。
两军尚相疑,抱真以数骑诣武俊营,命行军司马卢玄卿勒兵以俟,曰:“今日之举,系天下安危。若其不还,领军事以听朝命亦惟子,励将士以雪仇耻亦惟子。”言终遂行。见武俊,叙国家祸难,天子播迁,持武俊哭,流涕纵横。武俊亦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视。遂与武俊约为兄弟,誓同灭贼。抱真退入武俊帐中,酣寝久之。武俊感激,待之益恭,指心仰天曰:“此身已许十兄死矣!”遂连营而进。
此前,贾耽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让行军司马樊泽前往行在奏事。樊泽向贾耽复命后,正值大摆宴席,这时有紧急公文送到,内容是以樊泽代替贾耽的职务。贾耽把公文揣到怀里,面色毫不改变。宴会结束后,贾耽叫来樊泽,告知朝廷的决定,并命令将吏拜见樊泽。牙将张献甫愤怒地说:“行军司马自己图谋节度使的节钺,事奉于人,不尽忠心,请杀死他。”贾耽说:“经皇上任命,就是节度使了。”当天便离开本镇,让张献甫跟自己走,于是军府安然无事。
韩游瓌领兵在奉天与浑瑊会合。 李抱真在南宫与王武俊会合。
朱滔进攻贝州历时一百余天,马寔进攻魏州也超过四十天,都未能攻克。贾林再次替李抱真劝王武俊说:“朱滔志在吞并贝州和魏州,加上正当田悦被害,倘若十天内不去援救,魏博就全被朱滔占有了。魏博失陷后,张孝忠就必定成为朱滔的臣属。朱滔集中幽州、易定、魏博三道的军队,加上回纥,进军攻打常山,你想保全自己的宗族,能吗?常山失守,昭义军就得退守西山,河朔地区就全归朱滔了。不如趁贝、魏二州未被攻克,与昭义合兵援救他们。朱滔败亡后,朱泚不久就会诛灭。皇上拨乱反正,诸将领的功劳,谁能在您之上!”王武俊很高兴,依言而行,在南宫东南面驻军,李抱真从临洺领兵前来会合。
这时两军还在互相猜疑,李抱真带领数人骑马前往王武俊的营地,命令行军司马卢玄卿统领军队,等待消息,说:“今天的行动,关系天下安危。如果我回不来,统领军务、听候朝命就看你的了,激励将士、报仇雪耻也看你的了。”说罢启程。见了王武俊,李抱真叙谈国家的祸难,天子的流亡,握着王武俊的手哭泣,涕泪纵横。王武俊也禁不住悲伤起来,身边的人都难过得抬不起头来。于是,李抱真与王武俊结为兄弟,发誓共同消灭贼寇。李抱真退入王武俊的营帐,酣睡了很久。王武俊深受感化与激励,对李抱真愈发恭敬,他手指胸口,仰天起誓说:“此身已经决心为十哥而死了!”便军营相连,一同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