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师大事件发生的经过以及有关情节,读者倘一翻阅《华盖集》的正续编,对于当时人物,如杨荫榆、陈西滢、章士钊之流,事件如风潮真相,大底可以了然于大概。他们内有校长的高压,外有正人君子者流的舆论、报刊和流言,上有教育总长章士钊和北洋军阀的段执政,布下天罗地网以对付手无寸铁的学生、群众。鲁迅就是站在学生群众的一边,义正辞严地给予这批羊样的凶兽们以无情的打击,在两本《华盖集》中四分之三是用来攻击他们的。最后他们相率在正义之前失败了,在真理面前缴械了,他们要求“带住”了,鲁迅说:《我还不能“带住”》,这些文章,读起来至今还虎虎有生气,令人浮一大白。有读了古人文章而医好头痛病的,这些攻击章、杨等文仿佛似之。

鲁迅在这次打一漂亮的胜仗,敌人披靡,弃甲曳兵而走,遭到了彻底的失败。

原因何在?一个女学校的风潮事件实很普通,何至闹出若大问题,牵连许多人物?假使这边没有一个鲁迅这支笔,是否就会战败?我们试探讨一下!

最后胜利永远属于革命的一方,反革命者就是目前稍占些便宜,最后终于失败,这是铁的纪律,谁也不能推翻。鲁迅跟着革命的群众一起前进了,获至胜利了。反革命的积聚一批反动力量,看似有权有势,炙手可热,到头还是失败了,这是不可转变的规律。

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已临末日的段祺瑞执政,想和革命的民主主义孙中山作斗争,想和拥护孙中山的革命民主主义者们的千千万青年、群众以及一切人们对抗,是无济于事的。女师大事件,就是这一个具体事例的最好说明。

学生们其始不过想对自己的学业有所提高,对学校措施有些不满,倘使接受这些正确意见的要求,风潮本可避免。但既属于反动的一面,他就有逃不出反动的手法、规律、一套办法:嗾使貌作旁观、置身事外,其实是一伙人的一批在外大说“闲话”,如陈西滢,大放流言;如现代评论派,又颠倒黑白;如《甲寅》周刊与老虎总长章士钊;因而引起公愤,向恶势力表示毫不低头,加以鲁迅随时在旁看出缺点,立即加以驳斥,不使敌人野心得逞,如是而已。

杨荫榆不学无术,到美国镀金回来,拉拢了一些臭味相投的人,活动了几个拥护女人长校、不问贤愚的狭隘的唯女权论者;再投靠了当时权贵段、章,利用了歪曲事实、无耻造谣的陈西滢,就以为炙手可热,人莫敢违了。于是蔑视教师、学生、群众,与人民为敌了。

人民在反抗杨荫榆的卑鄙治校的风潮起来不久,正值革命的民主主义者孙中山先生在3月间逝世,人们痛悼之下,突遭杨荫榆污蔑中山先生是“共产共妻”,不许学生去追悼而大愤。后来借纪念“五月七日”日本军阀强迫中国反动政府签订“二十一条”的这天,杨荫榆利用人民爱国热情,必然踊跃参加大会的机会,而把久已被学生驱逐出校的耻辱,想借国耻而替她洗涤,回校办事,若有违抗,即以捣乱国耻纪念的罪名,施行其险毒阴私的目的。于是着令其私党历史教员(在教育部供职的),要刘和珍和我向杨认错,否则开除学生亦所不惜。我们秉全体同学之命,个人没有错,故决不能认错,倘一认错,则全盘皆输,敌计得逞,万万不可。这个毒计未能使坚持正义的学生屈服,于是杨荫榆躲在校外写出开除六个学生的布告,在清晨挂在墙上,被大众看见,愤不可遏。学生会马上决定不承认这个非法开除,就把这布告牌取下来丢在教室讲台地板内任它无期打入冷宫。杨荫榆四处搜索无着,无法再发布告,我们照样上课。

上海五卅惨案事起,学生们声援支持了上海工人的斗争,女学生们(我们)立刻组织护士训练班,学习看护。但杨荫榆诡计多端,一面扬言学校暑假大修理,大家不准住校,一面向学生请来讲习护士知识的医生进言,婉言劝阻来校,这样学生更加愤慨她的阴谋毒计。离家万里、一时不易回去的各地学生,因不令杨达到欲借题发挥,借学校修理而迫令开除了的和未开除的学生一同离开学校的毒计,就把真相揭露出来。杨荫榆恶毒之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把学校电火断绝,伙房关闭,大门用铁链锁起来,杜绝来往!到了夜里,借烛光维持走动,学生们饿着肚子隔门与各界、亲人、慰问者相对饮泣,而“正人君子们”的流言,使杨有可利用,说“以免男女学生混杂”,欲借封锁以维持并未亲眼目睹的封建;实亦可笑可叹,毫无根据之至的行动。学生们对此感觉鄙夷其阴险,于是我执行学生会总干事的职责,在大门内宣言:像这样关闭电门,迫令燃点蜡烛,倘有失火,无处逃命,为自卫计,大众毁锁开门!命令一声,众人奋起,不一时锁毁门开,亲友执手互庆得以相见了。为避免奸人造谣,学生们请了几位师长住教务处,和有声望的妇女来当临时舍监。这紧张的一夜鲁迅也是来校执行任务之一人,我们就这样把杨荫榆的诡计,一件件揭破了。

手无寸铁的学生何所恃?理直气壮博得直正的舆论,各校学生会和我们一起。支持我们最力的北大学生会更是他们嫉恨的,所以造流言。但我们无所惧怕,因同学中有参加了共产党的,如刘亚雄等人,通过她们,得到党的指示,有了正确的方针路线可以遵循,我们不怕再接再厉而不继!还有真正执行孙中山先生革命的民主主义者也支援了我们,这是光明与黑暗,正义与反动,被压迫者与压迫者,爱国者与卖国者的斗争,一切不愿做亡国奴的斗争。所以步伐越来越众,人越来越多起来,鲁迅是用笔来支持了我们。

也有国民党中的短视者,我和刘和珍去请教他,他鼓动我们说:“你们干,放胆的干好了,你们看黄花岗有没有你们!”我当即想:原来闹革命就为的要在黄花岗争一席地?这位先生我就从此不去领教了。

鲁迅在青年、学生中威望甚高,原因是不自私。在学校风潮起来时,他作为一个讲师,没有很多时间在校,本取漠然态度,但因许寿裳先生曾当过前任校长,还有理科主任也是许先生熟识的,正是被杨骂过“岂有此理”的无理话的。鲁迅可能对校事也听到了一些,后来学生被开除了,“正人君子们”又大放流言,把女学生糟蹋得不成样子,章士钊又据流言写成文章刊出,杨荫榆又据之发“感言”,这世上仿佛一团漆黑围攻着青年学生,这才引起鲁迅的注意,替学生拟过两个呈文到教育部,催促赶快另换校长。又感觉污蔑女生太甚,教员应出来说几句公道话,于是亲自拟好稿子《对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宣言》,邀请到马裕藻、沈尹默、李泰棻、钱玄同、沈兼士等人共同联名发出,证明学生被无辜开除和学业品性“平素尤绝无惩戒记过之迹”。用挺起胸脯、负责的态度以驳倒那些躲躲闪闪、吞吞吐吐不说人话的“闲话之徒”。而这些“闲话家”们,正是杨荫榆有关的人物,为维护自己派、系、籍的关系,蝇营狗苟地干着污蔑别人的勾当,鲁迅就义正辞严地公开驳斥并直接坦白自己“我的‘籍’和‘系’”。这种大无畏的对付敌人是前无古人的战略方法,惟有在后来,在党领导下解放战争中的人民解放军才能看到这种精神。

他们自己如此卑劣,却想把这卑劣的行为嫁罪他人,以期封住对方的口,不敢再说什么话。鲁迅是不买这笔账的,所以在几位《对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宣言》的具名上,鲁迅起草时就自己写明“国文系教员”,其他签名的人也表明了自己的“系”,结果除了“史学系主任李泰棻”之外,其余六位就都是“国文系教员”,并且都是“某籍”,这就对陈西滢给了一个不轻的回敬。其实只要问事情办得对人民是有利还是有害,其“籍”和“系”本没有什么相干的,惟其自己结党营私,首先就把私心诬加给别人,和流氓自己做了坏事也说别人一样做过,是同样鄙陋行径。

这办法章士钊也一样运用起来,女师大风潮迟迟不予处理,不予解决校长问题。他利用杨荫榆恋栈之心,死硬到底,一面支持她压迫学生,一面暗中布置要他夫人吴弱男来做校长,所以解散女师大如此积极,实想打扫好“臭毛厕”为夫人登坑也。但他倒先行试探,派人向鲁迅说,你不要闹(因鲁迅站在青年一边),将来给你做校长。鲁迅何等样人,岂为图做校长而闹事的。鲁迅不予理会,于是他就越权撤鲁迅教育部佥事的职以泄愤,揭开章士钊处理女师大风潮的事件,就是如此见不得人的。

后来女师大风潮不是单纯的一个学校的事件了,牵涉到北大。因为女师大的国文系,也就是我选课的一系,六位教员都是在国文系任教的,也都是在北大任教的,更是素来多是反对胡适的。北大自蔡元培先生辞职之后,兼收并蓄的风气逐渐消灭了,成为独家天下,要能在北大不被排挤,就得向这些人低头,尤其向胡适派低头!所以他们的骂鲁迅,内幕在此。更揭开些来讲,女师大风潮,也是亲英美留学生派,向人民揭起反叛的序幕。从章士钊、杨荫榆、陈西滢等等到胡适的狐群狗党,查一查他们的学历,就不河汉斯言。

以上的斗争是相当尖锐的,敌人大权在握,就不惜使用武力制造事件以泄愤恨,所以“三一八”惨杀之案起来了。因此可以说:“三一八”就是女师大事件的继续,也就是人民反对黑暗势力,而被反动恶势力用血屠洗,以期达到压迫人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