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據吳越〈(董昌僭逆附)〉

唐僖宗幹五年。王郢之亂,臨安人董昌以土團討賊有功,補石鏡鎮將。是歲曹師雄寇掠二浙,杭州募諸縣鄉兵各千人以討之,昌與錢塘劉孟安、阮結、富陽聞人宇、鹽官徐及、新城杜棱、餘杭凌文舉、臨平曹信各為之都將,號杭州八都,昌為之長。其後宇卒,錢塘人成及代之。臨安人錢鏐以驍勇事昌,以功為石鏡都知兵馬使。乾符二年,浙西狼山鎮遏使王郢等六十九人有戰功,節度使趙隱賞以職名而各給衣糧,郢等論訴不獲,遂劫庫兵作亂。

六年冬十月,黃巢之抵潭州也,荊南節度使王鐸留其將守江陵,自帥眾趣襄陽。鐸既去,劉漢宏大掠江陵,帥其眾北歸為羣盜。漢宏,兗州人也。事見《黃巢之亂》。

廣明元年夏五月,劉漢宏之黨浸盛,侵掠宋、兗。甲子,征東方諸道兵討之。六月,劉漢宏南掠申州。秋七月辛酉,劉漢宏請降。戊辰,以為宿州刺史。冬十一月,宿州刺史劉漢宏怨朝廷賞薄,甲寅,以漢宏為浙東觀察使。

中和元年秋九月,淮南節度使高駢召石鏡將董昌至廣陵,欲與之俱擊黃巢。昌將錢鏐說昌曰:「觀高公無討賊心,不若以扞禦鄉里為辭而去之。」昌從之,駢聽昌還。會杭州刺史路審中將之官,行至嘉興,昌自石鏡引兵入據杭州,審中懼而還。昌自稱杭州都押牙,知州事,遣將吏請於鎮海節度使周寶。寶不能制,表為杭州刺史。

二年秋八月,浙東觀察使劉漢宏遣弟漢宥及馬步軍都虞候辛約將兵二萬營於西陵,謀兼併浙西,杭州刺史董昌遣都知兵馬使錢鏐拒之。壬子,鏐乘霧夜濟江,襲其營,大破之,所殺殆盡,漢宥、辛約皆走。

冬十月,劉漢宏又遣登高鎮將王鎮將兵七萬屯西陵,錢鏐復夜濟江襲擊,大破之,斬獲萬計,得漢宏補諸將官僞敕二百餘通。鎮奔諸暨。

三年。劉漢宏分兵屯黃嶺、巖下、真女三鎮,錢鏐將八都兵自富春擊之,破黃嶺,擒巖下鎮將史弁、真女鎮將楊元宗。漢宏以精兵屯諸暨,鏐又擊破之,漢宏走。

冬十月,劉漢宏將十餘萬眾出西陵將擊董昌,戊午,錢鏐濟江逆戰,大破之,漢宏易服持鱠刀而遁。己未,漢宏收餘眾四萬復戰,鏐又破之,斬其弟漢容及將辛約。

四年春三月,婺州人王鎮執刺史黃碣,降於錢鏐。劉漢宏遣其將婁賚殺鎮而代之。浦陽鎮將蔣環召鏐兵共攻婺州,擒賚而還。碣,閩人也。

光啓二年冬十月,董昌謂錢鏐曰:「汝能取越州,吾以杭州授汝。」鏐曰:「然,不取終為後患。」遂將兵自諸暨趨平水,鑿山開道五百里,出曹娥埭,浙東將鮑君福帥眾降之。鏐與浙東軍戰,屢破之,進屯豐山。十一月丙戌,錢鏐克越州,劉漢宏奔台州。十二月,台州刺史杜雄誘劉漢宏,執送董昌,斬之。昌徙鎮越州,自稱知浙東軍府事,以錢鏐知杭州事。

三年春正月辛巳,以董昌為浙東觀察使,錢鏐為杭州刺史。

三月,鎮海節度使周寶募親軍千人,號後樓兵,稟給倍於鎮海軍。鎮海軍皆怨,而後樓兵浸驕,不可制。寶溺於聲色,不親政事,築羅城二十餘里,建東第,人苦其役。寶與僚屬宴後樓,有言鎮海軍怨望者,寶曰:「亂則殺之。」度支催勘使薛朗以其言告所善鎮海軍將劉浩,戒之使戢士卒。浩曰:「惟反可以免死耳。」是夕,寶醉,方寢,浩帥其黨作亂,攻府舍而焚之。寶驚起,徒跣叩芙蓉門,呼後樓兵,後樓兵亦反矣。寶帥家人步走出青陽門,遂奔常州,依刺史丁從實。浩殺諸僚佐,癸巳,迎薛朗入府,推為留後。

初,周寶聞淮南六合鎮遏使徐約兵精,誘之使擊蘇州。夏四月甲辰朔,約逐蘇州刺史張雄,帥其眾逃入海。

五月,錢鏐遣東安都將杜棱、浙江都將阮結、靜江都將成及將兵討薛朗。六月,杜棱等敗薛朗將李君暀於陽羨。冬十月,杜棱等拔常州,丁從實奔海陵。

錢鏐奉周寶歸杭州,屬櫜鞬具部將禮郊迎之。十二月乙未,周寶卒於杭州。

錢鏐以杜棱為常州制置使。命阮結等進攻潤州,丙申,克之,劉浩走,擒薛朗以歸。

文德元年春正月丙寅,錢鏐斬薛朗,剖其心以祭周寶。以阮結為潤州制置使。秋九月,錢鏐遣其從弟銶將兵攻徐約於蘇州。

昭宗龍紀元年春三月丙申,錢銶拔蘇州,徐約亡入海而死。錢鏐以海昌都將沈粲權知蘇州。

夏五月,潤州刺史阮結卒,錢鏐以成及代之。錢鏐與楊行密爭蘇、潤。(事見《楊行密據淮南》。〕景福元年夏四月乙酉,置武勝軍於杭州,以錢鏐為防禦使。

二年閏五月,以武勝軍防禦使錢鏐為蘇、杭觀察使。秋七月,錢鏐發民夫二十萬及十三都軍士築杭州羅城,周七十里。九月丁卯,以錢鏐為鎮海節度使。

幹寧元年夏五月,加鎮海節度使錢鏐同平章事。威勝節度使董昌為政苛虐,於常賦之外,加斂數倍,

以充貢獻及中外饋遺,每旬發一綱,金萬兩,銀五千鋌,越綾萬五千匹,他物稱是,用卒五百人,或遇雨雪風水違程則皆死。貢奉為天下最,由是朝廷以為忠,寵命相繼,官至司徒、同平章事,爵隴西郡王。

昌建生祠于越州,制度悉如禹廟,命民間禱賽者,無得之禹廟,皆之生祠。昌求為越王,朝廷未之許,昌不悅曰:「朝廷欲負我矣。我累年貢獻無算,而惜一越王邪。」有諂之者曰:「王為越王,曷若為越帝。」於是民間訛言時世將變,競相帥填門喧噪,請昌為帝。昌大喜,遣人謝之曰:「天時未至,時至我自為之。」其僚佐吳瑤、都虞候李暢之等皆勸成之,吏民獻謠、讖、符瑞者不可勝紀,其始賞之以錢數百緡,既而獻者日多,稍減至五百、三百而已。昌曰:「讖雲兔子上金牀,此謂我也。我生太歲在卯,明年覆在卯,二月卯日卯時,吾稱帝之秋也。」

二年春正月,董昌將稱帝,集將佐議之。節度副使黃碣曰:「今唐室雖微,天人未厭。齊桓、晉文皆翼戴周室以成霸業。大王興於畎畝,受朝廷厚恩,位至將相,富貴極矣,奈何一旦忽為滅族之計乎。碣寧死為忠臣,不生為叛逆。」昌怒,以為惑眾,斬之,投其首於廁中,罵之曰:「奴賊負我。好聖明時三公不能待,而先求死也。」並殺其家八十口,同坎瘞之。又問會稽令吳鐐,對曰:「大王不為真諸侯以傳子孫,乃欲假天子以取滅亡邪。」昌亦族誅之。又謂山陰令張遜曰:「汝有能政,吾深知之,俟吾為帝,命汝知御史臺。」遜曰:「大王起石鏡鎮,建節浙東,榮貴近二十年,何故效李錡、劉辟之所為乎。浙東僻處海隅,巡屬雖有六州,大王若稱帝,彼必不從,徒守孤城,為天下笑耳。」昌又殺之。謂人曰:「無此三人者,則人莫我違矣。」

二月辛卯,昌被袞冕登子城門樓,即皇帝位,悉陳瑞物於庭以示眾。先是,咸通末,吳、越間訛言山中有大鳥,四目三足,聲云:「羅平天冊」,見者有殃,民間多畫像以祀之。及昌將號,曰:「此吾鸑鷟也」,乃自稱大越羅平國,改元順天,署城樓曰天冊之樓,令羣下謂已曰:「聖人」。以前杭州刺史李邈、前婺州刺史蔣環、兩浙鹽鐵副使杜逞、前屯田郎中李瑜為相,又以吳瑤等皆為翰林學士,李暢之等皆為大將軍。

昌移書錢鏐,告以權即羅平國位,以鏐為兩浙都指揮使。鏐遺昌書曰:「與其閉門作天子,與九族、百姓俱陷塗炭,豈若開門作節度使,終身富貴邪。及今悛悔,尚可及也。」昌不聽。鏐乃將兵三萬詣越州城下,至迎恩門見昌,再拜言曰:「大王位兼將相,奈何捨安就危。鏐將兵此來,以俟大王改過耳。若天子命將出師,縱大王不自惜,鄉里士民何罪,隨大王滅族乎。」昌懼,致犒軍錢二百萬,執首謀者吳瑤及巫覡數人送於鏐,且請待罪天子。鏐引兵還,以狀聞。

夏四月,朝廷以董昌有貢輸之勤,今日所為,類得心疾,詔釋其罪,縱歸田里。錢鏐表董昌逆,不可赦,請以本道兵討之。楊行密遣使詣錢鏐,言董昌已改過,宜釋之。亦遣使詣昌,使趣朝貢。五月,詔削董昌官爵,委錢鏐討之。六月庚寅,以錢鏐為浙東招討使。鏐復發兵擊董昌。

秋九月,董昌求救於楊行密,行密遣泗州防禦使臺濛攻蘇州以救之,且表昌引咎,願修職貢,請復官爵。又遺錢鏐書,稱「昌狂疾自立,已畏兵諫,執送同惡,不當復伐之。」

冬十月,楊行密遣寧國節度使田頵、潤州團練使安仁義攻杭州鎮戍以救董昌,昌使湖州將徐淑會淮南將魏約共圍嘉興。錢鏐遣武勇都指揮使顧全武救嘉興,破烏墩、光福二寨。淮南將柯厚破蘇州水柵。全武,餘姚人也。

十二月,加鎮海節度使錢鏐兼侍中。

三年春正月辛未,安仁義以舟師至湖州,欲渡江應董昌,錢鏐遣武勇都指揮使顧全武、都知兵馬使許再思守西陵,仁義不能渡。昌遣其將湯臼守石城,袁邠守餘姚。

二月戊辰,顧全武、許再思敗湯臼於石城。上用楊行密之請,赦董昌,復其官爵,錢鏐不從。

三月己酉,顧全武等攻餘姚,明州刺史黃晟遣兵助之。董昌遣其將徐章救餘姚,全武擊擒之。

夏四月,淮南兵與鎮海兵戰於黃天蕩,鎮海兵不利,楊行密遂圍蘇州。

董昌使人覘錢鏐兵,有言其強盛者輒怒斬之,言兵疲食盡則賞之。戊寅,袁邠以餘姚降於鏐。顧全武、許再思進兵至越州城下,五月,昌出戰而敗,嬰城自守,全武等圍之。昌始懼,去帝號,復稱節度使。

癸未,蘇州常熟鎮使陸郢以州城應楊行密,虜刺史成及。錢鏐聞蘇州陷,急召顧全武使趨西陵備行密。全武曰:「越州,賊之根本,奈何垂克而棄之。請先取越州,後復甦州。」鏐從之。

甲午夜,顧全武急攻越州,乙未旦,克其外郭,董昌猶據牙城拒之。戊戌,鏐遣昌故將駱團紿昌云:「奉詔,令大王致仕歸臨安。」昌乃送牌印,出居清道坊。己亥,全武遣武勇都監使吳璋以舟載昌如杭州,至小江南,斬之,並其家三百餘人,宰相李邈、蔣環以下百餘人。昌在圍城中,貪吝益甚,日索民間錢帛,減戰士糧。及城破,庫有金帛雜貨五百間,倉有糧三百萬斛。錢鏐傳昌首於京師,散金帛以賞將士,開倉以賑貧乏。

八月,加錢鏐兼中書令。甲寅,以門下侍郎王搏充威勝節度使。冬十月,錢鏐令兩浙吏民上表請以鏐兼領浙東。朝廷不得已,復以王搏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以鏐為鎮海、威勝兩軍節度使。丙子,更名威勝,曰鎮東。

軍十一月,淮南將安仁義攻婺州。

四年春正月,錢鏐使行軍司馬杜棱救婺州,安仁義移兵攻睦州,不克而還。

夏四月辛亥,錢鏐遣顧全武等將兵三千自海道救嘉興,己未,至城下,擊淮南兵,大破之。癸亥,兩浙將顧全武等破淮南十八營,虜淮南將士魏約等三千人。淮南將田頵屯驛亭埭,兩浙兵乘勝逐之。甲戌,頵自湖州奔還,兩浙兵追敗之,頵眾死者千餘人。

六月己酉,錢鏐如越州,受鎮東節鉞。秋七月庚戌,錢鏐還杭州,遣顧全武取蘇州。乙未,拔松江,戊戌,拔無錫,辛丑,拔常熟、華亭、

九月,湖州刺史李彥徽欲以州附於楊行密,其眾不從。彥徽奔廣陵,都指揮使沈攸以州歸錢鏐。光化元年春正月,錢鏐請徙鎮海軍於杭州,從之。

三月,淮南將周本救蘇州,兩浙將顧全武擊破之。淮南將秦裴以兵三千人拔崑山而戍之。秋九月,顧全武攻蘇州,城中及援兵食皆盡,甲申,淮南所署蘇州刺史臺濛棄城走,援兵亦遁。全武克蘇州,追敗周本等於望亭。獨秦裴守崑山不下,全武帥萬餘人攻之。裴屢出戰,使病者被甲執矛,壯者彀弓弩,全武每為之卻。全武檄裴令降,全武嘗為僧,裴封函納款,全武喜,召諸將發函,乃佛經一卷。全武大慚曰:「裴不憂死,何暇戲予。」益兵攻城,引水灌之,城壞食盡,裴乃降。錢鏐設千人饌以待之,及出,羸兵不滿百人。鏐怒曰:「單弱如此,何敢久為旅拒。」對曰:「裴義不負楊公,今力屈而降耳,非心降也。」鏐善其言。顧全武亦勸鏐宥之,鏐從之。時人稱全武長者。

冬閏十月,錢鏐以其將曹圭為蘇州制置使,遣王球攻婺州。

十一月,衢州刺史陳岌請降於楊行密,錢鏐使顧全武討之。十二月,楊行密遣成及等歸兩浙以易魏約等,錢鏐許之。二年。婺州刺史王壇為兩浙所圍,求救於宣歙觀察使田頵,夏四

月,頵遣行營都指揮使康儒等救之。五月庚戌,康儒等敗兩浙兵於龍丘,擒其將王球,遂取婺州。

三年春正月,宣州將康儒攻睦州,錢鏐使其從弟銶拒之。秋八月,宣州將康儒食盡,自清溪遁歸。天覆元年夏五月己酉,加鎮海、鎮東節度使錢鏐守侍中。

秋八月,或告楊行密,云:「錢鏐為盜所殺。」行密遣步軍都指揮使李神福等將兵取杭州,兩浙將顧全武等列八寨以拒之。冬十月,李神福與顧全武相拒久之,神福獲杭俘,使出入臥內。神福謂諸將曰:「杭兵尚強,我師且當夜還。」杭俘走告全武,神福命勿追。暮遣羸兵先行,神福為殿,使行營都將呂師造伏兵青山下。全武素輕神福,出兵追之。神福、師遂夾擊,大破之,斬首五千級,生擒全武。錢鏐聞之,驚泣曰:「喪我良將。」神福進攻臨安,兩浙將秦昶帥眾三千降之。

十二月,李神福知錢鏐定不死,而臨安堅,久攻不拔,欲歸,恐為鏐所邀,乃遣人守衛鏐祖考丘壠,禁樵採,又使顧全武通家,信鏐遣使謝之。神福於要路多張旗幟為虛寨,鏐以為淮南兵大至,遂請和。神福受其犒賂而還。

二年夏四月,楊行密遣顧全武歸杭州以易秦裴,錢鏐大喜,遣裴還。五月,鎮海、鎮東節度使、彭城王錢鏐進爵越王。

初,孫儒死,其士卒多奔浙西,錢鏐愛其驍悍,以為中軍,號武勇都。行軍司馬杜棱諫曰:「狼子野心,他日必為深患,請以土人代之。」不從。鏐如衣錦軍,命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綰帥眾治溝洫。鎮海節度副使成及聞士卒怨言,白鏐,請罷役,不從。秋八月丙戌,鏐臨饗諸將,綰謀殺鏐於座,不果,稱疾先出。鏐怪之,丁亥,命綰將所部先還杭州。及外城,縱兵焚掠。武勇左都指揮使許再思以迎候兵與之合,進逼牙城,鏐子傳瑛與三城都指揮使馬綽等閉門拒之。牙將潘長擊綰,綰退屯龍興寺。鏐還,及龍泉,聞變,疾驅至城北,使成及建鏐旗鼓與綰戰。鏐微服乘小舟夜抵牙城東北隅,逾城而入。直更卒憑鼓而寐,鏐親斬之,城中始知鏐至。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徐綰聚木將焚北門,建徽悉焚之。建徽,棱之子也。湖州刺史高彥聞難,遣其子渭將兵入援,至靈隱山,綰伏兵擊殺之。

初,鏐築杭州羅城,謂僚佐曰:「十步一樓,可以為固矣。」掌書記餘杭羅隱曰:「樓不若皆內向。」至是,人以隱言為驗。

九月,或勸錢鏐渡江東保越州,以避徐、許之難。杜建徽按劍叱之曰:「事或不濟,同死於此,豈可復東渡乎。」

鏐恐徐綰等據越州,遣大將顧全武將兵戍之。全武曰:「越州不足往,不若之廣陵。」鏐曰:「何故。」對曰:「聞綰等謀召田頵,田頵至,淮南助之,不可敵也。」建徽曰:「孫儒之難,王嘗有德於楊公,今往告之,宜有以相報。」鏐命全武告急於楊行密,全武曰:「徒往無益,請得王子為質。」鏐命其子傳璙微服為全武僕,與偕之廣陵,且求婚於行密。過潤州,團練使安仁義愛傳璙清麗,將以十僕易之,全武夜半賂閽者逃去。

綰等果召田頵,頵引兵赴之,先遣親吏何饒謂鏐曰:「請大王東如越州,空府庫以相待,無為殺士卒。」鏐報曰:「軍中叛亂,何方無之。公為節帥,乃助賊為逆。戰則亟戰,又何大言。」頵築壘絕往來之道,鏐患之,募能奪其地者賞以州。衢州制置使陳章將卒三百出城奮擊,遂奪其地,鏐即以為衢州刺史。

顧全武至廣陵,說楊行密曰:「使田頵得志,必為王患。王召頵還,錢王請以其子傳璙為質,且求婚。」行密許之,以女妻傳璙。

冬十一月,田頵急攻杭州,仍具舟將自西陵渡江。錢鏐遣其將盛造、朱鬱拒破之。

十二月,楊行密使人召田頵曰:「不還,吾且使人代鎮宣州。」庚辰,頵將還,徵犒軍錢二十萬緡於錢鏐,且求鏐子為質,將妻以女。鏐謂諸子「孰能為田氏壻者。」莫對。鏐欲遣幼子傳球,傳球不可,鏐怒,將殺之。次子傳瓘請行,吳夫人泣曰:「奈何置兒虎口。」傳瓘曰:「紓國家之難,安敢愛身。」再拜而出,鏐泣送之。傳瓘從數人縋北門而下,頵與徐綰、許再思同歸宣州。鏐奪傳球內牙兵印。

越州客軍指揮使張洪以徐綰之黨自疑,帥步兵三百奔衢州,刺史陳璋納之。溫州將丁章逐刺史朱敖,敖奔福州。章據溫州,田頵遣使招之,道出衢州,陳璋聽其往還,錢鏐由是恨璋。

三年秋七月,睦州刺史陳詢叛錢鏐,舉兵攻蘭溪,鏐遣指揮使方永珍擊之。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與詢連姻,鏐疑之,建徽不言。會詢親吏來奔,得建徽與詢書,皆勸戒之辭,鏐乃悅。建徽從兄建思譖建徽私蓄兵仗,謀作亂。鏐使人索之,建徽方食,使者直入臥內,建徽不顧,鏐以是益親重之。

冬十月,田頵叛楊行密,行密求兵於錢鏐鏐。遣方永珍屯潤州,從弟鎰屯宣州,又遣指揮使楊習攻睦州。田頵之叛事見《楊行密據淮南》。十一月,田頵敗,錢傳瓘歸杭州。

天祐元年春三月,楊行密遣錢傳璙及其婦並顧全武歸錢塘。

夏四月,鎮海、鎮東節度使越王錢鏐求封吳越王,朝廷不許。朱全忠為之言於執政,乃更封吳王。

冬十一月,錢鏐潛遣衢州羅城使葉讓殺刺史陳璋,事泄,十二月,璋斬讓而叛,降於楊行密。

昭宣帝天祐二年春正月,兩浙兵圍陳詢於睦州,楊行密遣西南招討使陶雅將兵救之。軍中夜驚士,卒多逾壘亡去,左右及裨將韓球奔告之,雅安臥不應,須臾自定,亡者皆還。錢鏐遣其從弟鎰及指揮使顧全武、王球御之,為雅所敗,擄鎰及球以歸。

夏四月,淮南將陶雅會衢、睦兵攻婺州,錢鏐遣其弟鏢將兵救之。秋八月,錢鏐遣方永珍救婺州。九月,淮南將陶雅、陳璋拔婺州,執刺史沈夏以歸。楊行密以雅為江南都招討使、歙婺衢睦觀察使,以璋為衢婺副招討使。璋攻暨陽,兩浙將方習敗之。習進攻婺州。十二月,陳詢不能守睦州,奔於廣陵,淮南招討使陶雅入據其城。

三年春正月,陶雅引兵還歙州,錢鏐復取睦州。庚辰,錢鏐如睦州。

陳璋聞陶雅歸歙,自婺州退保衢州。兩浙將方永珍等取婺州,進攻衢州。秋八月,兩浙圍衢州,衢州刺史陳璋告急於淮南,楊渥遣左廂馬步都虞候周本將兵迎璋。本至衢州,浙人解圍,陳於城下,璋帥眾歸於本,兩浙兵取衢州。呂師造曰:「浙人近我而不動,輕我也,請擊之。」本曰:「吾受命迎陳使君,今至矣,何為復戰。彼必有以待我也。」遂引兵還。本為之殿,浙人躡之,本中道設伏,大破之。

冬十二月乙酉,錢鏐表薦行軍司馬王景仁,詔以景仁領寧國節度使。是歲,吳楊渥怒宣州觀察使王茂章,以兵襲之,茂章奔兩浙,更名景仁。

梁武帝開平元年春三月,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錢鏐遣其子傳璙、傳瓘討盧佶於溫州。夏四月,盧佶開錢傳璙等將至,將水軍拒之於青澳。錢傳瓘曰:「佶之精兵盡在於此,不可與戰。」乃自安固舍舟,間道襲溫州。戊午,溫州潰,擒佶斬之。吳王鏐以都監使吳璋為溫州制置使,命傳璙等移兵討盧約於處州。

鎮海節度判官羅隱說吳王鏐舉兵討梁,曰:「縱無成功,猶可退保杭、越,自為東帝,奈何交臂事賊,為終古之羞乎。」鏐始以隱為不遇於唐,必有怨心,及聞其言,雖不能用,心甚義之。

五月己卯,以吳王錢鏐為吳越王。盧約以處州降吳越。秋八月辛亥,以吳越王鏐兼淮南節度使,充本道招討制置使。

二年秋八月,吳越王鏐遣寧國節度使王景仁奉表詣大梁,陳取淮南之策。淮南遣周本、呂師造擊吳越,九月,圍蘇州。吳越將張仁保攻常州之東洲,拔之。淮南陳璋帥柴再用等復取東洲。

三年夏四月,淮南兵圍蘇州,推洞屋攻城,吳越將臨海孫琰置輪於竿首,垂緪投錐以揭之,攻者盡露,炮至則張網以拒之,淮南人不能克。吳越王鏐遣牙內指揮使錢鏢、行軍副使杜建徽等將兵救之。蘇州有水通城中,淮南張網綴鈴懸水中,魚鱉過皆知之。吳越遊奕都虞候司馬福欲潛行入城,故以竿觸網,敵聞鈴聲舉網,福因得過,凡居水中三日,乃得入城。由是城中號令與援兵相應,敵以為神。

吳越王鏐嘗遊府園,見園卒陸仁章樹藝有智而志之。及蘇州被圍,使仁章通信入城,果得報而返。鏐以諸孫畜之,累遷兩府軍糧都監使,卒獲其用。仁章,睦州人也。

辛亥,吳越兵內外合擊淮南兵,大破之,擒其將何朗等三十餘人,奪戰艦二百艘。周本夜遁,又追敗之於黃天蕩。鍾泰章將精兵二百為殿,多樹旗幟於菰蔣中,追兵不敢進而還。

冬十月,湖州刺史高澧叛附淮南,舉兵焚義和臨平鎮,吳越王鏐命指揮使錢鏢討之。

四年春二月,高澧求救於吳,吳常州刺史李簡等將兵應之,湖州將盛師友、沈行思閉城不內。澧帥麾下五千人奔吳。三月癸巳,吳越王鏐巡湖州,以錢鏢為刺史。

秋八月,吳越王鏐築捍海石塘,廣杭州城,大修臺館。由是錢塘富庶盛於東南。

幹化元年。湖州刺史錢鏢酗酒殺人,恐吳越王鏐罪之,冬十月辛亥朔,殺都監潘長、推官鍾安德奔於吳。二年秋七月甲寅,加吳越王鏐尚父。

均王幹化三年春三月,吳行營招討使李濤帥眾二萬出千秋嶺攻吳越衣錦軍,吳越王鏐以其子湖州刺史傳瓘為北面應援都指揮使以救之。睦州刺史傳璙為招討收復都指揮使,將水軍攻吳東洲,以分其兵勢。夏四月,千秋嶺道險狹,錢傳瓘使人伐木以斷吳軍之後而擊之,吳軍大敗,擄李濤及士卒三千餘人以歸。

五月,吳遣宣州副指揮使花虔將兵會廣德鎮遏使渦信屯廣德,將復寇衣錦軍,吳越錢傳瓘就攻之。六月,吳越錢傳瓘拔廣德,虐花虔、渦信以歸。

九月,吳越王鏐遣其子傳瓘、傳璙及大同節度使傳瑛攻吳常州,營於潘葑。徐溫曰:「浙人輕而怯。」帥諸將倍道赴之。至無錫,黑雲都將陳祐言於溫曰:「彼謂吾遠來罷倦,未能戰,請以所部乘其無備擊之。」乃自他道出敵後,溫以大軍當其前夾攻之,吳越大敗,斬獲甚眾。

貞明二年夏五月,吳越王鏐遣浙西安撫判官皮光業自建、汀、虔、郴、潭、嶽、荊南道入貢。秋七月,上嘉吳越王鏐貢獻之勤,壬戌,加鏐諸道兵馬元帥。朝議多言:「鏐之入貢利於市易,不宜過以名器假之」,翰林學士竇夢徵執麻以泣,坐貶蓬萊尉。

三年冬十月己亥,加吳越王鏐天下兵馬元帥。四年春三月,吳越王鏐初立元帥府,置官屬。

五年春三月,詔吳越王鏐大舉討淮南。鏐以節度副大使傳瓘為諸軍都指揮使,帥戰艦五百艘自東洲擊吳,吳遣舒州刺史彭彥章及裨將陳汾拒之。四月,錢傳瓘與彭彥章遇,傳瓘命每船皆載灰、豆及沙,乙巳,戰於狼山江。吳船乘風而進,傳瓘引舟避之,既過,自後隨之。吳回船與戰,傳瓘使順風揚灰,吳人不能開目。及船舷相接,傳瓘使布沙於已船,而散豆於吳船,豆為戰血所漬,吳人踐之皆僵仆。傳瓘因縱火焚吳船,吳兵大敗。彥章戰甚力,兵盡,繼之以木,身被數十創。陳汾按兵不救,彥章知不免,遂自殺。傳瓘俘吳裨將七十人,斬首千餘級,焚戰艦四百艘。吳人誅汾,籍沒家貲,以其半賜彥章家,稟其妻子終身。

秋七月,吳越王鏐遣錢傳瓘將兵三萬攻吳常州,吳都招討使徐溫帥諸將拒之,右雄武統軍陳璋以水軍下海門出其後。壬申,戰於無錫。會溫病熱,不能治軍,吳越攻中軍,飛矢雨集,鎮海節度判官陳彥謙遷中軍旗鼓於左,取貌類溫者擐甲冑,號令軍事,溫得少息。俄頃,疾稍間,出拒之。時久旱草枯,吳人乘風縱火,吳越兵亂,遂大敗,殺其將何逢、吳建,斬首萬級。傳瓘遁去,追至山南,覆敗之。陳璋敗吳越於香灣。

溫募生獲叛將陳紹者賞錢百萬,指揮使崔彥章獲之。紹勇而多謀,溫復使之典兵。

初,衣錦之役,吳馬軍指揮曹筠叛奔吳越,徐溫赦其妻子,厚遇之,遣間使告之曰:「使汝不得志而去,吾之過也。汝無以妻子為念。」及是役,筠復奔吳,溫自數昔日不用筠言者三,而不問筠去來之罪,歸其田宅,復其軍職。筠內愧而卒。

知誥請帥步卒二千,易吳越旗幟、鎧仗,躡敗卒而東襲取蘇州。溫曰:「爾策固善,然吾且求息兵,未暇如汝言也。」諸將皆以為吳越所恃者舟楫,今大旱,水道涸,此天亡之時也,宜盡步騎之勢一舉滅之。溫嘆曰:「天下離亂久矣,民困已甚,錢公亦未易可輕。若連兵不解,方為諸君之憂。今戰勝以懼之,戢兵以懷之,使兩地之民各安其業,君臣高枕,豈不樂哉。多殺何為。」遂引還。

吳越王鏐見何逢馬,悲不自勝,故將士心附之。寵姬鄭氏父犯法當死,左右為之請,鏐曰:「豈可以一婦人亂我法。」出其女而斬之。鏐自少在軍中,夜未常寐,倦極則就圓木小枕,或枕大鈴,寐熟輒欹而寤,名曰:「警枕」。置粉盤於臥內,有所記則書盤中,比老不倦。或寢方酣,外有白事者,今侍女振紙即寤。時彈銅丸於樓牆之外,以警直更者。嘗微行,夜叩北城門,吏不肯啓關,曰:「雖大王來,亦不可啓。」乃自他門入,明日,召北門吏厚賜之。

秋八月,吳徐溫遣使以吳王書解歸無錫之俘於吳越,吳越王鏐亦遣使請和於吳。自是吳國休兵息民,三十餘州民樂業者二十餘年。吳王及徐溫屢遺吳越王鏐書,勸鏐自王其國,鏐不從。

龍德元年春三月,吳人歸吳越王鏐從弟龍武統軍鎰於錢塘,鏐亦歸吳將李濤於廣陵。徐溫以濤為右雄武統軍,鏐以鎰為鎮海節度副使。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春二月,梁主遣兵部侍郎崔協等冊命吳越王鏐為吳越國王。丁卯,鏐始建國,儀衛、名稱多如天子之制,謂所居曰宮殿,府署曰朝廷,教令下統內曰制敕,將吏皆稱臣,惟不改元,表疏首稱吳越國而不言軍。以清海節度使兼侍中傳瓘為鎮海、鎮東留後,總軍府事。置百官,有丞相、侍郎、郎中、員外郎、客省等使。

冬十二月,吳越王鏐以行軍司馬杜建徽為左丞相。

二年冬十月,吳越王鏐復修本朝職貢,壬午,帝因梁官爵而命之。鏐厚貢獻,並賂權要,求金印、玉冊、賜詔不名、稱國王。有司言:「故事惟天子用玉冊,王公皆用竹冊。又非四夷,無封國王者。」帝皆曲從鏐意。

三年秋八月丁亥,遣吏部侍郎李德休等賜吳越國王玉冊、金印、紅袍御衣。

閏十二月,吳越王鏐遣使者沈瑫致書,以受玉冊、封吳越國王告於吳。吳人以其國名與已同,不受書,遣瑫還。仍戒境上無得通吳越使者及商旅。

明宗天成元年春三月,吳越王鏐有疾,如衣錦軍,命鎮海、鎮東節度使留後傳瓘監國。吳徐溫遣使來問疾,左右勸鏐勿見。鏐曰:「溫陰狡,此名問疾,實使之覘我也。」強出見之。溫果聚兵欲襲吳越,聞鏐疾瘳而止。鏐尋還錢塘。是歲,吳越王鏐以中國喪亂,朝命不通,改元寶正。其後復通中國,乃諱而不稱。

三年秋八月,吳越王鏐欲立中子傳瓘為嗣,謂諸子曰:「各言汝功,吾擇多者而立之。」傳瓘兄傳璹、傳璙、傳璟皆推傳瓘,乃奏請以兩鎮授傳瓘。閏月丁未,詔以傳瓘為鎮海、鎮東節度使。

四年。吳越王鏐居其國,好自大,朝廷使者曲意奉之則贈遺豐厚,不然則禮遇疏薄。嘗遺安重誨書,辭禮頗倨。帝遣供奉官烏昭遇、韓玫使吳越,昭遇與玫有隙,使還,玫奏:「昭遇見鏐稱臣拜舞,謂鏐為殿下,及私以國事告鏐。」安重誨奏賜昭遇死。秋九月癸巳,制鏐以太師致仕,自餘官爵皆削之,凡吳越進奏官、使者、綱吏,令所在系治之。鏐令子傳瓘等上表訟冤,皆不省。

長興元年冬十月,錢鏐因朝廷冊閩王使者裴羽還,附表引咎,其子傳瓘及將佐屢為鏐上表自訴。癸卯,敕聽兩浙綱吏自便。

二年春三月乙酉,復以錢鏐為天下兵馬都元帥、尚父、吳越國王,遣監門上將軍張籛往諭旨,以向日致仕,安重誨矯制也。

三年春三月,吳越武肅王錢鏐寢疾,謂將吏曰:「吾疾必不起,諸兒愚懦,誰可為帥者。」眾泣曰:「兩鎮令公仁孝有功,孰不愛戴。」鏐乃悉出印鑰授傳瓘曰:「將吏推爾,宜善守之。」又曰:「子孫善事中國,勿以易姓廢事大之禮。」庚戌卒,年八十一。

傳瓘與兄弟同幄行喪,內牙指揮使陸仁章曰:「令公嗣先王霸業,將吏旦暮趨謁,當與諸公子異處。」乃命主者更設一幄,扶傳瓘居之,告將吏曰:「自今惟謁令公,禁諸公子從者無得妄入。」晝夜警衛,未嘗休息。鏐末年左右皆附傳瓘,獨仁章數以事犯之。至是傳瓘勞之,仁章曰:「先王在位,仁章不知事令公,今日盡節,猶事先王也。」傳瓘嘉嘆久之。

傳瓘既襲位,更名元瓘,兄弟名「傳。」者皆更為「元」。以遺命去國儀,用藩鎮法,除民田荒絕者租稅。命處州刺史曹仲達權知政事。置擇能院,掌選舉殿最,以浙西營田副使沈崧領之。

內牙指揮使富陽劉仁杞及陸仁章久用事,仁章性剛,仁杞好毀短人,皆為眾所惡。一日,諸將共詣府門請誅之,元瓘使從子仁俊諭之曰:「二將事先王久,吾方圖其功,汝曹乃欲逞私憾而殺之,可乎。吾為汝主,汝當稟吾命。不然,吾當歸臨安以避賢路。」眾懼而退。乃以仁章為衢州刺史,仁杞為湖州刺史。中外有上書告訐者,元瓘皆置不問,由是將吏輯睦。

秋七月己丑,加鎮海、鎮東節度使錢元瓘守中書令。

四年秋七月丁亥,賜錢元瓘爵吳王。元瓘於兄弟甚厚,其兄中吳、建武節度使元璙自蘇州入見,元瓘以家人禮事之,奉觴為壽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賜也。」元璙曰:「先王擇賢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璙知忠順而已。」因相與對泣。

潞王清泰元年春正月甲午,以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元瓘為吳越王。

後晉高祖天福二年春二月,吳越王元瓘之弟順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元珦獲罪於元瓘,廢為庶人。初,吳越王鏐少子元王術 數有軍功,鏐賜之兵仗。及吳越王元瓘立,元王術 為土客馬步軍都指揮使、靜江節度使兼中書令,恃恩驕橫,增置兵仗至數千,國人多附之。元瓘忌之,使人諷元王術 請輸兵仗,出判溫州,元王術 不從。銅官廟吏告元王術 遣親信禱神,求主吳越江山,又為蠟丸從水竇出入,與兄元珦謀議。三月戊午,元瓘遣使者召元王術 宴宮中,既至,左右稱元王術 有刃墜於懷袖,即格殺之,並殺元珦。元瓘欲按諸將吏與元珦、元王術 交通者,從子仁俊諫曰:「昔光武克王郎,曹公破袁紹,皆焚其書疏以安反側,今宜效之。」元瓘從之。

夏四月,吳越王元瓘復建國,如同光故事。丙申,赦境內,立其子弘僔為世子。以曹仲達、沈崧、皮光業為丞相,鎮海節度判官林鼎掌教令。十一月戊辰,詔加吳越王元瓘天下兵馬副元帥,進封吳越國王。

四年秋八月己酉,以吳越王元瓘為天下兵馬元帥。

冬十月,吳越恭穆夫人馬氏卒。夫人,雄武軍節度使綽之女也。初,武肅王鏐禁中外畜聲妓,文穆王元瓘年三十餘無子,夫人為之請於鏐,鏐喜曰:「吾家祭祀,汝實主之。」乃聽元瓘納妾鹿氏,生弘僔、弘倧。許氏,生弘佐。吳氏,生弘俶。眾妾,生弘偡、弘億、弘儀、弘偓、弘仰、弘信:夫人撫視,慈愛如一。常置銀鹿於帳前,坐諸兒於上而弄之。

五年夏四月甲子,吳越孝獻世子弘僔卒。冬十月丁酉,加吳越王元瓘天下兵馬都元帥、尚書令。

六年秋七月,吳越府署火,宮室、府庫幾盡。吳越王元瓘驚懼,發狂疾。

八月,吳越文穆王元瓘寢疾,察內都監使章德安忠厚,能斷大事,欲屬以後事,語之曰:「弘佐尚少,當擇宗人長者立之。」德安曰:「弘佐雖少,羣下伏其英敏,願王勿以為念。」王曰:「汝善輔之,吾無憂矣。」德安,處州人也。辛亥,元瓘卒。

初,內牙指揮使戴惲為元瓘所親任,悉以軍事委之。元瓘養子弘侑乳母,惲妻之親也,或告惲謀立弘侑,德安祕不發喪,與諸將謀,伏甲士於幕下。壬子,惲入府,執而殺之,廢弘侑為庶人,復姓孫,幽之明州。是日,將吏以元瓘遺命,承製以鎮海、鎮東節度副大使弘佐為節度使,時年十四。九月庚申,弘佐即王位,命丞相曹仲達攝政。軍中言賜與不均,舉仗不受,諸將不能制。仲達親諭之,皆釋仗而拜。

弘佐溫恭,好書,禮士,躬勤政務,發摘姦伏,人不能欺。民有獻嘉禾者,弘佐問倉吏「今蓄積幾何。」對曰:「十年。」王曰:「然則軍食足矣,可以寬吾民。」乃命復其境內稅三年。

齊王開運二年冬十一月乙卯,吳越王弘佐誅內都監使杜昭達,己未,誅內牙上統軍使、明州刺史闞璠。昭達,建徽之孫也,與璠皆好貨。錢塘富人程昭悅以貨結二人,得侍弘佐左右。昭悅為人狡佞,王悅之,寵待逾於舊將,璠不能平。昭悅知之,詣璠頓首謝罪,璠責讓久之,乃曰:「吾始者決欲殺汝,今既悔過,吾亦釋然。」昭悅懼,謀去璠。璠專而愎,國人惡之者眾,王亦惡之。昭悅欲出璠於外,恐璠覺之,私謂右統軍使胡進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為本州,島使璠不疑,可乎。」進思許之,乃以璠為明州刺史,進思為湖州刺史。璠怒曰:「出我於外,是棄我也。」進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為。」璠乃受命。既而復以他故留進思。內外馬步都統軍使錢仁俊母,杜昭達之姑也。昭悅因譖璠、昭達謀奉仁俊作亂,下獄,鍛鍊成之。璠、昭達既誅,奪仁俊官,幽於東府。於是昭悅治闞、杜之黨,凡權位與已侔,意所忌者,誅放百餘人,國人畏之側目。胡進思重厚寡言,昭悅以為戇,故獨存之。昭悅收仁俊故吏慎溫其,使證仁俊之罪,拷掠備至,溫其堅守不屈。弘佐嘉之,擢為國官。溫其,衢州人也。

十二月,加弘佐東南面兵馬都元帥。

後漢高祖天福十二年。吳越內都監程昭悅多聚賓客,畜兵器,二月己卯,吳越王弘佐斬之,釋錢仁俊之囚。

夏六月,忠獻王弘佐卒,遺令以弘倧為鎮海、鎮東節度使。丙寅,弘倧襲位。秋七月,吳越王弘倧以其弟弘俶同參相府事。八月,制以錢弘倧為鎮海鎮東節度使兼中書令、吳越王。

十一月,吳越王弘倧大閱水軍,賞賜倍於舊。胡進思固諫,弘倧怒,投筆水中曰:「吾之財與士卒共之,奚多少之限邪。」

吳越王弘倧性剛嚴,憤忠獻王弘佐時容養諸將,政非已出,及襲位,誅杭、越侮法吏三人。

內牙統軍使胡進思恃迎立功,干預政事,弘倧惡之,欲授以一州,進思不可。進思有所謀議,弘倧數面折之。進思還家,設宗獻王位,被髮慟哭。民有殺牛者,吏按之,引人所市肉近千斤。弘倧問進思「牛大者肉幾何。」對曰:「不過三百斤。」弘倧曰:「然則吏妄也。」命按其罪,進思拜賀其明。弘倧曰:「公何能知其詳。」進思踧踖對曰:「臣昔未從軍,亦嘗從事於此。」進思以弘倧為知其素業,故辱之,益恨怒。進思建議遣李孺贇歸福州,及孺贇叛,弘倧責之,進思愈不自安。

弘倧與內牙指揮使何承訓謀逐進思,又謀於內都監使水丘昭券。昭券以為進思黨盛難制,不如容之,弘倧猶豫未決。承訓恐事泄,反以謀告進思。

十二月庚戌晦,弘倧夜宴將吏,進思疑其圖已,與其黨謀作亂,帥親兵百人,戎服執兵入見於天策堂曰:「老奴無罪,王何故圖之。」弘倧叱之不退,左右持兵者皆憤怒。弘倧猝愕不暇發言,趨入義和院。進思鎖其門,矯稱王命,告中外,云:「猝得風疾,傳位於同參相府事弘俶。」進思因帥諸將迎弘俶於私第,且召丞相元德昭。德昭至,立於簾外不拜,曰:「俟見新君。」進思亟出褰簾,德昭乃拜。

進思稱弘倧之命,承製授弘俶鎮海、鎮東節度使兼侍中。弘俶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不然當避賢路。」進思許之,弘俶始視事。進思殺水丘昭券及進侍鹿光鉉。光鉉,弘倧之舅也。進思之妻曰:「他人猶可殺,昭券君子也,奈何害之。」

幹佑元年春正月壬戌,吳越王弘俶遷故王弘倧於錦衣軍私第,遣匡武都頭薛溫將親兵衛之,潛戒之曰:「若有非常處分,皆非吾意,當以死拒之。」

二月,吳越內牙指揮使何承訓復請誅胡進思及其黨。吳越王弘俶惡其反覆,且懼召禍,乙未,執承訓斬之。進思屢請殺廢王弘倧以絕後患,弘俶不許。進思詐以王命,密令薛溫害之。溫曰:「僕受命之日不聞此言,不敢妄發。」進思乃夜遣其黨方安等二人逾垣而入,弘倧闔戶拒之,大呼求救。溫聞之,率眾而入,斃安等於庭中,入告弘俶。弘俶大驚曰:「全吾兄,汝之力也。」弘俶畏忌進思,曲意下之。進思亦內憂懼,未幾疽發背卒,弘倧由是獲全。

八月乙未,以錢弘俶為吳越國王。

隱帝乾祐二年夏五月,吳越內牙都指揮使鈄淊,胡進思之黨也,或告其謀叛,辭連丞相弘億。吳越王弘俶不欲窮治,貶淊於處州。秋七月,吳越王弘俶以丞相弘億判明州。

冬十月壬午,加吳越王弘俶尚書令。吳越王弘俶募民能墾荒田者,勿收其稅,由是境內無棄田。或請糾民遺丁以增賦,仍自掌其事,弘俶杖之國門,國人皆悅。

三年冬十月丁未,以吳越王弘俶為諸道兵馬元帥。

後周太祖廣順元年夏四月,吳越王弘俶徙廢王弘倧居東府,為築宮室,治園圃娛悅之,歲時供饋甚厚。顯德元年秋七月丁丑,加吳越王錢弘俶天下兵馬都元帥。

世宗顯德二年十二月,吳越王弘俶遣元帥府判官陳彥禧入貢,帝以詔諭弘俶,使出兵擊唐。

三年春二月,吳越王弘俶遣兵屯境上以俟周命。蘇州營田指揮使陳滿言於丞相吳程曰:「周師南征,唐舉國驚擾,常州無備,易取也。」會唐主有詔撫安江陰吏民,滿告程云:「周詔書已至。」程為之言於弘俶,請亟發兵從其策。丞相元德昭曰:「唐大國,未可輕也。若我入唐境而周師不至,誰與併力,能無危乎。請姑俟之。」程固爭,以為時不可失,弘俶卒從程議。癸未,遣程督衢州刺史鮑修讓、中直都指揮使羅晟趨常州。程謂將士曰:「元丞相不欲出師。」將士怒,流言欲擊德昭。弘俶匿德昭於府中,令捕言者,嘆曰:「方出師而士卒欲擊丞相,不祥甚哉。」

癸巳,吳越王弘俶遣上直都指揮使路彥銖攻宣州,羅晟帥戰艦屯江陰。唐靜海制置使姚彥洪帥兵民萬人奔吳越。

王氏據閩中

唐僖宗中和元年秋八月,壽州屠者王緒與妹夫劉行全聚眾五百,盜據本州,月餘,復陷光州,自稱將軍,有眾萬餘人。蔡州節度使秦宗權表為光州刺史。固始縣佐王潮及弟審邽、審知皆以材氣知名,緒以潮為軍正,使典資糧,閱士卒,信用之。

四年。初,黃巢轉掠福建,建州人陳巖聚眾數千保鄉里,號「九龍軍」,福建觀察使鄭鎰奏為團煉副使。泉州刺史、左廂都虞候李連有罪,亡入溪洞,合眾攻福州,巖擊敗之。鎰畏巖之逼,表巖自代,冬十二月壬寅,以巖為福建觀察使。巖為治有威惠,閩人安之。

光啓元年春正月,秦宗權責租賦於光州刺史王緒,緒不能給。宗權怒,發兵擊之。緒懼,悉舉光、壽二州兵五千人,驅吏民渡江,以劉行全為前鋒,轉掠江、洪、虔州,是月陷汀、漳二州,然皆不能守也。

秋八月,王緒至漳州,以道險糧少,令軍中「無得以老弱自隨,犯者斬」。唯王潮兄弟扶其母董氏崎嶇從軍,緒召潮等責之曰:「軍皆有法,未有無法之軍。汝違吾令而不誅,是無法也。」三子曰:「人皆有母,未有無母之人。將軍奈何使人棄其母。」緒怒,命斬其母。三子曰:「潮等事母如事將軍,既殺其母,安用其子。請先母死。」將士皆為之請,乃舍之。

有望氣者謂緒曰:「軍中有王者氣。」於是緒見將卒有勇略逾已及氣質魁岸者皆殺之。劉行全亦死,眾皆自危,曰:「行全親也,且軍鋒之冠,猶不免,況吾屬乎。」行至南安,王潮說其前鋒將曰:「吾屬違墳墓,捐妻子,羈旅外鄉,為羣盜,豈所欲哉,乃為緒所迫脅故也。今緒猜刻不仁,妄殺無辜,軍中孑孑者受誅且盡。子鬚眉若神,騎射絕倫,又為前鋒,吾竊為子危之。」前鋒將執潮手泣,問計安出。潮為之謀,伏壯士數十人於篁竹中,伺緒至,挺劍大呼躍出,就馬上擒之,反縛以徇,軍中皆呼萬歲。潮推前鋒將為主,前鋒將曰:「吾屬今日不為魚肉,皆王君力也。夫以王君為主,誰敢先之。」相推讓數四,卒奉潮為將軍。緒嘆曰:「此子在吾網中不能殺,豈非天哉。」

潮引兵將還光州,約其屬,所過秋毫無犯。行及沙縣,泉州人張延魯等以刺史廖彥若貪暴,帥耆老奉牛酒遮道,請潮留為州將,潮乃引兵圍泉州。

二年秋八月,王潮拔泉州,殺廖彥若。潮聞福建觀察使陳巖威名,不敢犯福州境,遣使降之,巖表潮為泉州刺史。潮沈勇有智略,既得泉州,招懷離叛,均賦繕兵,吏民悅服。幽王緒於別館,緒慚,自殺。

昭宗大順二年。福建觀察使陳巖疾病,遣使以書召泉州刺史王潮,欲授以軍政,未至而巖卒。巖妻弟都將范暉諷將士推已為留後,發兵拒潮。

景福元年。范暉驕侈失眾心,王潮以從弟彥復為都統,弟審知為都監,將兵攻福州。民自請輸米餉軍,平湖洞及濱海蠻夷皆以兵船助之。

二年。王彥復、王審知攻福州,久不下。范暉求救於威勝節度董昌,昌與陳巖婚姻,發溫、臺、婺州兵五千救之。彥復、審知以城堅,援兵且至,士卒死傷多,白王潮,欲罷兵更圖後舉,潮不許。請潮自臨行營,潮報曰:「兵盡添兵,將盡添將,兵將俱盡,吾當自來。」彥復、審知懼,親犯矢石急攻之。五月,城中食盡,暉知不能守,夜以印授監軍,棄城走,援兵亦還。庚子,彥復等入城。辛丑,暉亡抵沿海都,為將士所殺。潮入福州,自稱留後,素服葬陳巖,以女妻其子延晦,厚撫其家。汀、建二州降,嶺、海間羣盜二十餘輩皆降潰。

冬十月戊戌,以泉州刺史王潮為福建觀察使。

幹寧三年秋九月庚辰,升福州為威武軍,以觀察使王潮為節度使。四年,威武節度使王潮弟審知為觀察副使,有過,潮猶加捶撻,

審知無怨色。潮寢疾,舍其子延興、延虹、延豐、延休,命審知知軍府事。十二月丁未,潮薨,審知以讓其兄泉州刺史審邽,審邽以審知有功,辭不受。審知自稱福建留後,表於朝廷。

光化元年春三月己丑,以王審知充威武留後。冬十月癸卯,以威武留後王審知為節度使。三年春二月壬申,加威武節度使王審知同平章事。後梁太祖開平元年夏五月己卯,以王審知兼侍中。

三年夏四月庚子,以王審知為閩王。

均王貞明六年。初,閩王審知承製加其從子泉州刺史延彬領平盧節度使。延彬治泉州十七年,吏民安之。會得白鹿及紫芝,僧浩源以為王者之符,延彬由是驕縱,密遣使浮海入貢,求為泉州節度使。事覺,審知誅浩源及其黨,黜延彬歸私第。

後唐莊宗同光三年夏五月,閩王審知寢疾,命其子節度副使延翰權知軍府事。冬十二月辛未,閩忠懿王審知卒,子延翰自稱威武留後。汀州民陳本聚眾三萬圍汀州,延翰遣右軍都監柳邕等將兵二萬討之。

明宗天成元年春正月,閩人破陳本,斬之。

三月辛酉,以威武節度副使王延翰為威武節度使。夏五月甲戌,加王延翰同平章事。冬十月,威武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延翰驕淫殘暴,己丑,自稱大

閩國王,立宮殿,置百官,威儀、文物皆仿天子之制,羣下稱之曰殿下。赦境內,追尊其父審知曰昭武王。

閩王延翰蔑棄兄弟,襲位才逾月,出其弟延鈞為泉州刺史。延翰多取民女以充後庭,採擇不已。延鈞上書極諫,延翰怒,由是有隙。父審知養子延稟為建州刺史,延翰與書,使之採擇,延稟覆書不遜,亦有隙。十二月,延稟、延鈞合兵襲福州。延稟順流先至,福州指揮使陳陶帥眾拒之,兵敗,陶自殺。是夜,延稟帥壯士百餘人趨西門,梯城而入,執守門者,發庫取兵仗。及寢門,延翰驚匿別室。辛卯旦,延稟執之,暴其罪惡,且稱延翰與妻崔氏共弒先王,告諭吏民,斬於紫宸門外。是日,延鈞至城南,延稟開門納之,推延鈞為威武留後。

二年春正月戊辰,王延稟還建州,王延鈞送之,將別,謂延鈞曰:「善守先人基業,勿煩老兄再下。」延鈞遜謝甚恭而色變。

夏五月癸丑,以威武留後王延鈞為本道節度使、守中書令、琅邪王。三年秋七月戊辰,以威武節度使王延鈞為閩王。冬十二月,閩王延鈞度民二萬為僧,由是閩中多僧。

四年冬十二月,奉國節度使、知建州王延稟稱疾,退居里第,請以建州授其子繼雄。庚子,詔以繼雄為建州刺史。

長興二年夏四月,閩奉國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延稟聞閩王延鈞有疾,以次子繼升知建州留後,帥建州刺史繼雄將水軍襲福州。癸卯,延稟攻西門,繼雄攻東門,延鈞遣樓船指揮使王仁達將水軍拒之。仁達伏甲舟中,僞立白幟請降,繼雄喜,屏左右,登仁達舟慰撫之。仁達斬繼雄,梟首於西門。延稟方縱火攻城,見之慟哭,仁達因縱兵擊之,眾潰,左右以斛舁延稟而走,甲辰,追擒之。延鈞見之曰:「果煩老兄再下」,延稟慚不能對。延鈞囚於別室,遣使者如建州招撫其黨。其黨殺使者,奉繼升及弟繼倫奔吳越。仁達,延鈞從子也。

五月,閩王延鈞斬王延稟於市,復其姓名曰周彥琛。遣其弟都教練使延政如建州撫慰吏民。

六月,閩王延鈞好神仙之術,道士陳守元、巫者徐彥林興盛韜共誘之作寶皇宮,極土木之盛,以守元為宮主。

冬十二月,閩陳守元等稱寶皇之命,謂閩王延鈞曰:「苟能避位受道,當為天子六十年。」延鈞信之,丙子,命其節度副使繼鵬權軍府事。延鈞避位受籙,道名玄錫。

三年春三月甲辰,閩王延鈞覆位。

夏六月,閩王延鈞謂陳守元曰:「為我問寶皇,既為六十年天子,後當何如?」明日,守元入白「昨夕奏章,得寶皇旨,當為大羅仙主。」徐彥等亦曰:「北廟崇順王嘗見寶皇,其言與守元同。」延鈞益自負,始謀稱帝。表朝廷,云:「錢鏐卒,請以臣為吳越王。馬殷卒,請以臣為尚書令。」朝廷不報,自是職貢遂絕。

四年春正月,閩人有言真封宅龍見者,閩王延鈞更命其宅曰龍躍宮。遂詣寶皇宮受冊,備儀衛,入府,即皇帝位,國號大閩,大赦,改元龍啓,更名璘。追尊父、祖,立五廟。以其僚屬李敏為左僕射、門下侍郎,其子節度副使繼鵬為右僕射、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以親吏吳勖為樞密使。唐冊禮使裴傑、程侃適至海門,閩主以傑為如京使,侃固求北還,不許。閩主自以國小地僻,常謹事四鄰,由是境內差安。

夏四月,閩主璘立子繼鵬為福王,充寶皇宮使。五月,閩地震,閩主璘避位修道,命福王繼鵬權總萬機。初,閩王審知性節儉,府舍皆庳陋。至是大作宮殿,極土木之盛。

秋七月戊子,閩主璘復位。初,福建中軍使薛文傑性巧佞,璘喜奢侈,文傑以聚斂求媚,璘以為國計使,親任之。文傑陰求富民之罪,籍沒其財,被榜捶者胸背分受,仍以銅器火熨之。建州土豪吳光入朝,文傑利其財,求其罪,將治之。光怨怒,帥其眾且萬人叛奔吳。

九月,閩內樞密使薛文傑說閩主抑挫諸宗室。從子繼圖不勝忿,謀反,坐誅,連坐者千餘人。

閩俗好鬼神,巫盛韜等皆有寵。薛文傑言於閩主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質諸鬼神,不能知也。盛韜善視鬼,宜使察之。」閩主從之。文傑惡樞密吳勖,勖有疾,文傑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罷公近密,僕言公但小苦頭痛耳,將愈矣。主上或遣使來問,慎勿以他疾對也。」勖許諾。明日,文傑使韜言於閩主曰:「適見北廟崇順王訊吳勖謀反,以銅釘釘其腦,金椎擊之。」閩主以告文傑,文傑曰:「未可信也,宜遣使問之。」果以頭痛對,即收下獄,遣文傑及獄吏雜治之,勖自誣服,並其妻子誅之。由是國人益怒。

吳光請兵於吳,吳信州刺史蔣延徽不俟朝命,引兵會光攻建州。閩主遣使求救於吳越。十一月,閩主尊魯國夫人黃氏為皇太后。

十二月,閩主改福州為長樂府。親從都指揮使王仁達有擒王延稟之功,性慷慨,言事無所避,閩主惡之。嘗私謂左右曰:「仁達智有餘,吾猶能御之,非少主臣也。」至是,竟誣以叛,族誅之。

潞王清泰元年春正月,吳蔣延徽敗閩兵於浦城,遂圍建州。閩主璘遣上軍使張彥柔、驃騎大將軍王延宗將兵萬人救建州。延宗軍及中塗,士卒不進,曰:「不得薛文傑,不能討賊。」延宗馳使以聞,國人震恐。太后及福王繼鵬泣謂璘曰:「文傑盜弄國權,枉害無辜,上下怨怒久矣。今吳兵深入,士卒不進,社稷一旦傾覆,留文傑何益。」文傑亦在側,互陳利害。璘曰:「吾無如卿何,卿自為謀。」文傑出,繼鵬伺之於啓聖門外,以笏擊之仆地,檻車送軍前,市人爭持瓦礫擊之。文傑善術數,自雲過三日則無患。部送者聞之,倍道兼行,二日而至。士卒見之踊躍,臠食之。閩主亟遣赦之,不及。初,文傑以古制檻車疏闊,更為之,形如木匱,攢以鐵鋩,內向,動輒觸之。車成,文傑首自入焉。並誅盛韜。

蔣延徽攻建州垂克,徐知誥以延徽吳太祖之壻,與臨川王濛素善,恐其克建州奉濛以圖興復,遣使召之。延徽亦聞閩兵及吳越兵將至,引兵歸。閩人追擊,敗之,士卒死亡甚眾,歸罪於都虞候張重進,斬之。知誥貶延徽為右威衛將軍,遣使求好於閩。

二年春正月,閩主立淑妃陳氏為皇后。初,閩主兩娶劉氏,皆士族,美而無寵。陳後,本閩太祖侍婢金鳳也,陋而淫,閩主嬖之,以其族人守恩、匡勝為殿使。

夏六月,閩福王繼鵬私於宮人李春燕,繼鵬請之於陳後,後白閩主而賜之。

初,閩主有幸臣曰歸守明,出入臥內。閩主晚年得風疾,陳後與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國人皆惡之,莫敢言。可殷嘗譖皇城使李仿於閩主,後族陳匡勝無禮於福王繼鵬,仿及繼鵬皆恨之。閩主疾甚,繼鵬有喜色。仿以閩主為必不起,冬十月己卯,使壯士數人持白挺擊李可殷,殺之,中外震驚。庚辰,閩主疾少間,陳後訴之。閩主力疾視朝,詰可殷死狀,仿懼而出,俄頃,引部兵鼓譟入宮。閩主聞變,匿於九龍帳下,亂兵刺之而出。閩主宛轉未絕,宮人不忍其苦,為絕之。仿與繼鵬殺陳後、陳守恩、陳匡勝、歸守明及繼鵬弟繼韜,繼韜素與繼鵬相惡故也。辛巳,繼鵬稱皇太后令監國,是日,即皇帝位,更名昶。諡其父曰齊肅明孝皇帝,廟號惠宗。既而自稱權知福建節度事,遣使奉表於唐。大赦境內。立李春燕為賢妃。

初,閩惠宗娶漢主女清遠公主,使宦者閩清林延遇置邸於番禺,專掌國信。漢主賜以大第,稟賜甚厚,數問以閩事。延遇不對,退謂人曰:「去閩語閩,去越語越,處人宮禁,可如是乎。」漢主聞而賢之,以為內常侍,使鉤校諸司事。延遇聞惠宗遇弒,求歸,不許,素服向其國三日哭。

閩皇城使、判六軍諸衛李仿專制朝政,陰養死士,閩主昶與拱晨指揮使林延皓等圖之。延皓等詐親附仿,仿待之不疑。十一月壬子,仿入朝,延皓等伏衛士數百於內殿,執斬之,梟首朝門。仿部兵千餘持白梃攻應天門,不克,焚啓聖門,奪仿首奔吳越。詔暴仿弒君及殺繼韜等罪,告諭中外。以建王繼嚴權判六軍諸衛,以六軍判官永泰葉翹為內宣徽使參政事。

翹博學質直,閩惠宗擢為福王友,昶以師傅禮待之,多所裨益,宮中謂之「國翁」。昶既嗣位,驕縱,不與翹議國事。一旦,昶方視事,翹衣道士服過庭中趨出,昶召還,拜之,曰:「軍國事殷,久不接對,孤之過也。」翹頓首曰:「老臣輔導無狀,致陛下即位以來,無一善可稱。願乞骸骨。」昶曰:「先帝以孤屬公,政令不善,公當極言,奈何棄孤去。」厚賜金帛,慰諭令復位。昶元妃梁國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昶嬖李春燕待夫人甚薄。翹諫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禮,奈何新愛而棄之。」昶不從,由是疏之。未幾覆上書言事,昶批其紙尾曰:「一葉隨風落御溝」,遂放歸永秦,以壽終。

十二月,閩主賜洞真先生陳守元號「天師」,信重之,乃至更易將相、刑罰、選舉皆與之議。守元受賂請託,言無不從,其門如市。

後晉高祖天福元年春三月,閩主昶改元通文,立賢妃李氏為皇后,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二年夏四月,閩主作紫微宮,飾以水晶,土木之盛,倍於寶皇宮。又遣使散詣諸州,伺人隱匿。

夏六月,方士言於閩主,雲有白龍夜見螺峯,閩主作白龍寺。時百役繁興,用度不足,閩主謂吏部侍郎判三司候官蔡守蒙曰:「聞有司除官皆受賂,有諸。」對曰:「浮言無足信也。」閩主曰:「朕知之久矣。今以委卿,擇賢而授,不肖及罔冒者勿拒,第令納賂,籍而獻之。」守蒙素廉,以為不可。閩主怒,守蒙懼而從之,自是除官但以貨多寡為差。閩主又以空名堂牒使醫工陳究賣官於外,專務聚斂,無有盈厭。又詔民有隱年者杖背,隱口者死,逃亡者族。果、菜、雞、豚,皆重征之。

冬十月,閩主命其弟威武節度使繼恭上表告嗣位於晉,且請置邸於都下。

三年冬十一月丙午,以閩主昶為閩國王,以左散騎常侍盧損為冊禮使,賜昶赭袍。戊申,以威武節度使王繼恭為臨海郡王。閩主聞之,遣進奏官林恩白執政,以既襲帝號,辭冊命及使者。閩諫議大夫黃諷以閩主淫暴,與妻子辭訣入諫。閩主欲杖之,諷曰:「臣若迷國不忠,死亦無怨,直諫被杖,臣不受也。」閩王怒,黜為民。

四年春二月,盧損至福州,閩主稱疾不見,命弟繼恭主之。遣其禮部員外郎鄭元弼奉繼恭表,隨損入貢。閩主不禮於損,有士人林省鄒私謂損曰:「吾主不事其君,不愛其親,不恤其民,不敬其神,不睦其鄰,不禮其賓,其能久乎。餘將僧服而北逃,會當相見上國耳。」

閩主忌其叔父前建州刺史延武、戶部尚書延望才名,巫者林興與延武有怨,託鬼神語,云:「延武、延望將為變。」閩主不復詰,使興帥壯士就第殺之,並其五子。

閩主用陳守元言,作三清殿于禁中,以黃金數千斤鑄寶皇大帝、天尊、老君像,晝夜作樂,焚香禱祀,求神丹。政無大小,皆林興傳寶皇命決之。

閩判六軍諸衛建王繼嚴得士心,閩主忌之,六月,罷其兵柄,更名繼裕。以弟繼鏞判六軍,去「諸衛。」字。

林興詐覺,流泉州。望氣者言宮中有災,乙未,閩主徙居長春宮。

初,閩惠宗以太祖元從為拱宸、控鶴都,及康宗立,更募壯士二千人為腹心,號「宸衛都」,祿賜皆厚於二都。或言二都怨望,將作亂,閩主欲分隸漳、泉二州,二都益怒。閩主好為長夜之飲,強羣臣酒,醉則令左右伺其過失。從弟繼隆醉失禮,斬之。屢以猜怒誅宗室,叔父左僕射、同平章事延羲陽為狂愚以避禍,閩主賜以道士服,置武夷山中,尋復召還,幽於私第。

閩主數侮拱宸、控鶴軍使永泰朱文進、光山連重遇,二人怨之。會北宮火,求賊不獲,閩主命重遇將內外營兵掃除餘燼,日役萬人,士卒甚苦之。又疑重遇知縱火之謀,欲誅之。內學士陳郯私告重遇。辛巳夜,重遇入直,帥二都兵焚長春宮以攻閩主,使人迎延羲於瓦礫中,呼萬歲,復召外營兵共攻閩主。獨宸衛都拒戰,閩主乃與李後如宸衛都。比明,亂兵焚宸衛都,宸衛都戰敗,餘眾千餘人,奉閩主及李後出北關,至梧桐嶺,眾稍逃散。延羲使兄子前汀州刺史繼業將兵追之,及於村舍。閩主素善射,引弓殺數人。俄而追兵雲集,閩主知不免,投弓謂繼業曰:「卿臣節安在。」繼業曰:「君無君德,臣安得有臣節。新君叔父也,舊君昆弟也,孰親孰疏。」閩主不復言。繼業與之俱還,至陁莊,飲以酒,醉而縊之,並李後及諸子王繼恭皆死。宸衛餘眾奔吳越。

延羲自稱威武節度使、閩國王,更名曦,改元永隆,赦繫囚,頒賚中外。以宸衛弒閩主赴於鄰國,諡閩主曰:「聖神英睿文明廣武應道大弘孝皇帝」,廟號康宗。遣商人間道奉表稱藩於晉,然其在國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以太子太傅致仕李真為司空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連重遇之攻康宗也,陳守元在宮中,易服色將逃,兵人殺之。重遇執蔡守蒙,數以賣官之罪而斬之。閩主曦既立,遣使誅林興於泉州。

冬十月庚戌,閩主康宗所遣使者鄭元弼至大梁。康宗遺執政書曰:「閩國一從興運,久歷年華,見北辰之帝座頻移,致東海之風帆多阻。」又求用敵國禮致書往來。帝怒其不遜,壬子,詔卻其貢物及福建諸州綱運,並令元弼及進奏官林恩部送速歸。兵部員外郎李知損上言:「王昶僭慢,宜執留使者,籍沒其貨。」乃下元弼、恩獄。

十二月,閩主作新宮,徙居之。

五年春正月,帝引見閩使鄭元弼等。元弼曰:「王昶蠻夷之君,不知禮義,陛下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臣將命無狀,願伏鈇鑕以贖昶罪。」帝憐之,辛未,詔釋元弼等。

閩王曦既立,驕淫苛虐,猜忌宗族,多尋舊怨。其弟建州刺史延政數以書諫之,曦怒,復書罵之。遣親吏葉翹監建州軍,教練使杜漢崇監南鎮軍,二人爭捃延政陰事告於曦,由是兄弟積相猜恨。一日,翹與延政議事不葉,翹訶之曰:「公反邪。」延政怒,欲斬翹,翹奔南鎮。延政發兵就攻之,敗其戍兵,翹、漢崇奔福州西鄙,戍兵皆潰。

二月,曦遣統軍使潘師逵、吳行真將兵四萬擊延政。師逵軍於建州城西,行真軍於城南,皆阻水置營,焚城外廬舍。延政求救於吳越,壬戌,吳越王元瓘遣寧國節度使、同平章事仰仁詮、內都監使薛萬忠將兵四萬救之。丞相林鼎諫,不聽。三月戊辰,師逵分兵三千,遣都軍使蔡弘裔將之出戰,延政遣其將林漢徹等敗之於茶山,斬首千餘級。

丁丑,王延政募敢死士千餘人,夜涉水,潛入潘師逵壘,因風縱火,城上鼓譟以應之,戰棹都頭建安陳誨殺師逵,其眾皆潰。戊寅,引兵欲攻吳行真寨,建人未涉水,行真及將士棄營走,死者萬人。延政乘勝取永平、順昌二城。自是建州之兵始盛。

夏四月,吳越仰仁詮等兵至建州,王延政以福州兵已敗去,奉牛酒犒之,請班師。仁詮等不從,營於城之西北。延政懼,復遣使乞師於閩王,閩王以泉州刺史王繼業為行營都統,將兵二萬救之。且移書責吳越,遣輕兵絕吳越糧道。會久雨,吳越軍食盡,五月,延政遣兵出擊,大破之,俘斬以萬計。癸未,仁銓等夜遁。

唐主遣客省使尚全恭如閩,和閩王曦及王延政。六月,延政遣牙將及女奴持誓書及香爐至福州,與曦盟於宣陵,然兄弟相猜恨猶如故。

閩王曦因商人奉表自理,十一月甲申,以曦為威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封閩國王。

六年春正月,王延政城建州,周二十里,請於閩王曦,欲以建州為威武軍,自為節度使。曦以威武軍福州也,乃以建州為鎮安軍,以延政為節度使,封富沙王。延政改鎮安曰鎮武而稱之。

夏四月,閩主曦以其子亞澄同平章事、判六軍諸衛。曦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與延政通謀,遣將軍許仁欽以兵三千如汀州,執延喜以歸。

夏六月,閩王曦聞王延政以書招泉州刺史王繼業,召繼業還,賜死於郊外,殺其子於泉州。初,繼業為汀州刺史,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沂豐為士曹參軍,與之親善。或告沂豐與繼業通謀,沂豐方侍宴,即收下獄,明日斬之,夷其族。沂豐,涉之從弟也,時年八十餘,國人哀之。自是宗族、勳舊相繼被誅,人不自保。諫議大夫黃峻舁櫬詣朝堂極諫,曦曰:「老物狂發矣。」貶漳州司戶。

曦淫侈無度,資用不給,謀於國計使南安陳匡範,匡範請日進萬金。曦悅,加匡範禮部侍郎,匡范增算商賈數倍。曦宴羣臣,舉酒屬匡範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如匡範人中之寶,不可得也。」未幾,商賈之算不能足日進,貸諸省務錢以足之,恐事覺,憂悸而卒,曦祭贈甚厚。諸省務以匡範貸帖聞,曦大怒,斫棺,斷其屍棄水中。以連江人黃紹頗代為國計使。紹頗請「令欲仕者,自非蔭補,皆聽輸錢即授之,以資望高下及州縣戶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緡至千緡。」從之。

秋七月,閩主曦自稱大閩皇,領威武節度使,與王延政治兵相攻,互有勝負。福、建之間,暴骨如莽。鎮武節度判官晉江潘承祐屢請息兵修好,延政不從。閩主使者至,延政大陳甲卒以示之,對使者語甚悖慢。承祐長跪切諫,延政怒,顧左右曰:「判官之肉可食乎。」承祐不顧,聲色愈厲。

閩主曦惡泉州刺史王繼嚴得眾心,既罷,歸酖殺之。

九月,閩主曦以其子琅邪王亞澄為威武節度使兼中書令,改號長樂王。

冬十月,閩主曦即皇帝位,王延政自稱兵馬元帥。閩同平章事李敏卒。

七年春正月,閩主曦立皇后李氏,同平章事真之女也,嗜酒剛愎,曦寵而憚之。三月,閩主曦立長樂王亞澄為閩王。

夏六月,閩富沙王延政圍汀州。閩主曦發漳、泉兵五千救之。又遣其將林守亮入尤溪,大明宮使黃敬忠屯尤口,欲乘虛襲建州,國計使黃紹頗將步卒八千,為二軍聲援。秋七月,閩富沙王延政攻汀州,四十二戰,不克而歸。其將包洪實、陳望將水軍以御福州之師。丁酉,遇於尤口。黃敬忠將戰,佔者言時刻未利,按兵不動。洪實等引兵登岸,水陸夾攻之,殺敬忠,俘斬二千級,林守亮、黃紹頗皆遁歸。

八月,閩主曦遣使以手詔及金器九百、錢萬緡、將吏敕告六百四十通,求和於富沙王延政,延政不受。

丙寅,閩主曦宴羣臣於九龍殿。從子繼柔不能飲,強之。繼柔私減其酒,曦怒,並客將斬之。

閩主曦以同平章事候官餘廷英為泉州刺史。廷英貪穢,掠人女子,詐稱受詔採擇以備後宮。事覺,曦遣御史按之。廷英懼,詣福州自歸,曦詰責,將以屬吏。廷英退,獻買宴錢萬緡。曦悅,明日召見,謂曰:「宴已買矣,皇后貢物安在。」廷英復獻錢於李後,乃遣歸泉州。自是諸州皆別貢皇后物。未幾,復召廷英為相。

閩鹽鐵使、右僕射李仁遇,敏之子,閩主曦之甥也,年少,美姿容,得幸於曦。十二月,以仁遇為左僕射兼中書侍郎,翰林學士、吏部侍郎李光準為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並同平章事。

曦荒淫無度,嘗夜宴,光準醉忤旨,命執送都市斬之。吏不敢殺,繫獄中。明日,視朝,召復其位。是夕,又宴,收翰林學士周維嶽下獄。吏拂榻待之,曰:「相公昨夜宿此,尚書勿憂。」醒而釋之。他日,又宴,侍臣皆以醉去,獨維嶽在。曦曰:「維嶽身甚小,何飲酒之多。」左右或曰:「酒有別腸,不必長大。」曦欣然,命捽維嶽下殿,欲剖視其酒腸。或曰:「殺維嶽,無人復能侍陛下劇飲者。」乃舍之。

齊王天福八年春二月,閩富沙王延政稱帝於建州,國號大殷,大赦,改元天德。以將樂縣為鏞州,延平鎮為鐔州。立皇后張氏。以節度判官潘承祐為吏部尚書,節度巡官建陽楊思恭為兵部尚書。未幾,以承祐同平章事,思恭遷僕射、錄軍國事。延政服赭袍視事,然牙參及接鄰國使者,猶如藩鎮禮。殷國小民貧,軍旅不息。楊思恭以善聚斂得幸,增田畝山澤之稅,至於魚、鹽、蔬、果無不倍徵,國人謂之「楊剝皮」。

三月,閩主曦納金吾使尚保殷之女,立為賢妃。妃有殊色,曦嬖之。醉中,妃所欲殺則殺之,所欲宥則宥之。殷將陳望等攻閩福州,入其西郛,既而敗歸。

夏五月,殷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潘承祐上書陳十事,大指言:「兄弟相攻,逆傷天理,一也。賦斂煩重,力役無節,二也。發民為兵,羈旅愁怨,三也。楊思恭奪人衣食,使歸怨於上,羣臣莫敢言,四也。疆土狹隘,多置州縣,增吏困民,五也。除道裹糧,將攻臨汀,曾不憂金陵、錢塘承虛相襲,六也。括高貲戶,財多者補官,逋負者被刑,七也。延平諸津,徵果、菜、魚、米,獲利至微,斂怨甚大,八也。與唐、吳越為鄰,即位以來,未嘗通使,九也。宮室臺榭,營建無度,十也。」殷王延政大怒,削承祐官爵,勒歸私第。

初,閩主曦侍康宗宴,會新羅獻寶劍,康宗舉以示同平章事王倓曰:「此何所施。」倓對曰:「斬為臣不忠者。」時曦已蓄異志,凜然變色。至是,宴羣臣,復有獻劍者,曦命發倓冢,斬其屍。校書郎陳光逸謂其友曰:「主上失德,亡無日矣,吾欲死諫。」其友止之,不從,上書陳曦大惡五十事。曦怒,命衛士鞭之數百,不死,以繩系其頸,懸諸庭樹,久之乃絕。

閩主嘗嫁其女,取班簿閱視之,朝士有不賀者十二人,皆杖之於朝堂。以御史中丞劉贊不舉劾,亦將杖之,贊義不受辱,欲自殺。諫議大夫鄭元弼諫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中丞儀刑百僚,豈宜加之箠楚。」曦正色曰:「卿欲效魏徵邪。」元弼曰:「臣以陛下為唐太宗,故敢效魏徵。」曦怒稍解,乃釋贊,贊竟以憂卒。

開運元年春正月,唐主遣使遺閩主曦及殷主延政書,責以兄弟尋戈。曦復書,引周公誅管、蔡,唐太宗誅建成、元吉為比。延政復書,斥唐主奪楊氏國。唐主怒,遂與殷絕。

閩拱宸都指揮使朱文進、合門使連重遇既弒康宗,常懼國人之討,相與結婚以自固。閩主曦果於誅殺,嘗遊西園,因醉殺控鶴指揮使魏從朗。從朗,朱、連之黨也。又嘗酒酣,誦白居易詩「惟有人心相對間,咫尺之情不能料」,因舉酒屬二人。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曦不應,二人大懼。

李後妒尚賢妃之寵,欲殺曦而立其子亞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上殊不平於二公,奈何。」會後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問疾。文進、重遇使拱宸馬步使錢達弒曦於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啓閩國,今子孫淫虐,荒墜厥緒。天厭王氏,宜更擇有德者立之。」眾莫敢言,重遇乃推文進升殿,被袞冕,帥羣臣北面再拜稱臣。文進自稱閩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長五十餘人,皆殺之。葬閩主曦,諡曰睿文廣武明聖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廟號景宗。以重遇總六軍。禮部尚書、判三司鄭元弼抗辭不屈,黜歸田里,將奔建州,文進殺之。文進下令,出宮人,罷營造,以反曦之政。

殷主延政統軍使吳成義將兵討文進,不克。

文進加樞密使鮑思潤同平章事,以羽林統軍使黃紹頗為泉州刺史,左軍使程文緯為漳州刺史。汀州刺史同安許文稹舉郡降之。

夏四月,朱文進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將伐之,會天暑疾疫而止。

秋八月,朱文進自稱威武留後、權知閩國事,遣使奉表稱藩於晉。癸丑,以文進為威武節度使,知閩國事。

冬十月,殷主延政遣其將陳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盧進以兵二千屯長溪。泉州散員指揮使桃林留從效謂同列王忠順、董思安、張漢思曰:

「朱文進屠滅王氏,遣腹心分據諸州。吾屬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賊,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屬死有餘愧。」眾以為然。十一月,從效等各引軍中所善壯士,夜飲於從效之家,從效紿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屬討黃紹頗。吾觀諸君狀貌,皆非久處貧賤者。從吾言,富貴可圖。不然,禍且至矣。」眾皆踊躍,操白挺,逾垣而入,執紹頗,斬之。從效持州印詣王繼勳第,請主軍府。從效自稱平賊統軍使,函紹頗首,遣副兵馬使臨淮陳洪進齎詣建州。

洪進至尤溪,福州戍兵數千遮道。洪進紿之曰:「義師已誅朱福州,吾倍道逆嗣君於建州,爾輩尚守此何為乎。」以紹頗首示之,眾遂潰,大將數人從洪進詣建州。延政以繼勳為侍中、泉州刺史,從效、忠順、思安、洪進皆為都指揮使。漳州將程謨聞之,立殺刺史程文緯,立王繼成權州事。繼勳、繼成,皆延政從子也,朱文進之滅王氏,二人以疏遠獲全。

汀州刺史許文稹,奉表請降於殷。十二月癸丑,加朱文進同平章事,封閩國王。

朱文進聞黃紹頗死,大懼,以重賞募兵二萬,遣統軍使林守諒、內客省使李廷鍔將之攻泉州,鉦鼓相聞五百里。殷主延政遣大將軍杜進將兵二萬救泉州,留從效開門與福州兵戰,大破之,斬守諒,執廷鍔。延政遣統軍使吳成義帥戰艦千艘攻福州,朱文進遣子弟為質於吳越以求救。

初,唐翰林待詔臧循與樞密副使查文徽同鄉里,循常為賈人,習福建山川,為文徽畫取建州之策。文徽表請用兵擊王延政,國人多以為不可。唐主以文徽為江西安撫使,循行境上,覘其可否。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唐主以洪州營屯都虞候邊鎬為行營招討諸軍都虞候,將兵從文徽伐殷。文徽自建陽進屯蓋竹,聞泉、漳、汀三州皆降於殷。殷將張漢真自鏞州將兵八千將至,文徽懼,退保建陽。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導殷兵襲破循軍,執循送建州,斬之。

閏月,殷吳成義聞有唐兵,詐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討賊臣,大兵今至矣。」福人益懼。乙未,朱文進遣同平章事李光準等奉國寶於殷。

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謂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賊臣,富沙王至,何面見之。」帥其徒三十人被甲趣連重遇第,重遇方嚴兵自衛,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仁翰執槊直前刺重遇,殺之,斬其首以示眾曰:「富沙王且至,汝輩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進以贖罪。」眾踊躍從之,遂斬文進,迎吳成義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二年春正月,閩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請歸福州,改國號曰閩。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從子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繼昌都督南都內外諸軍事,鎮福州。以飛捷指揮使黃仁諷為鎮遏使,將兵衛之。

林仁翰至福州,閩主賞之甚薄,仁翰未嘗自言其功。發南都侍衛及兩軍甲士萬五千人詣建州以拒唐。

二月,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為建州行營招討馬步都指揮使,將軍祖全恩為應援使,姚鳳為都監,將兵數千會攻建州,自崇安進屯赤嶺。閩主延政遣僕射楊思恭、統軍使陳望將兵萬人拒之,列柵水南,旬餘不戰,唐人不敢逼。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戰,望曰:「江、淮兵精,其將習武事。國之安危,系此一舉,不可不萬全而後動。」思恭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寢不交睫,委之將軍。今唐兵不出數千,將軍擁眾萬餘,不乘其未定而擊之,有如唐兵懼而自退,將軍何面目見陛下乎。」望不得已,引兵涉水與唐戰,全恩等以大軍當其前,使奇兵出其後,大破之。望死,思恭僅以身免。延政大懼,嬰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順使將泉州兵五千詣建州,分守要害。

初,光州人李仁達仕閩為元從指揮使,十五年不遷職。閩主曦之世,叛奔建州,閩主延政以為將。及朱文進弒曦,復叛奔福州,陳取建州之策。文進惡其反覆,黜居福清。浦城人陳繼珣亦叛閩主延政奔福州,為曦畫策取建州,曦以為著作郎。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

王繼昌闇弱嗜酒,不恤將士,將士多怨。仁達潛入福州,與繼珣說黃仁諷曰:「今唐兵乘勝,建州孤危。富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況吾輩乘此機會,自圖富貴,何患不如彼乎。」仁諷然之。是夕,仁達等引甲士突入府舍,殺繼昌及吳成義。

仁達欲自立,恐眾心未服,以雪峯寺僧卓巖明素為眾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過膝,真天子也。」相與迎之。三月己亥,立以為帝,解去衲衣,被以袞冕,帥將吏北面拜之。然猶稱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稱藩於晉。

延政聞之,族黃仁諷家,命統軍使張漢真將水軍五千,會漳、泉兵討巖明。

夏四月,閩張漢真至福州,攻其東關。黃仁諷聞其家夷滅,開門力戰,大破閩兵,執漢真,入城,斬之。

卓巖明無他方略,但於殿上噀水散豆,作諸法事而已。又遣使迎其父於莆田,尊為太上皇。

李仁達既立巖明,自判六軍諸衛事,使黃仁諷屯西門,陳繼珣屯北門。仁諷從容謂繼珣曰:「人之所以為人,以有忠信仁義也。吾頃嘗有功於富沙,中間叛之,非忠也。人以從子託我,而與人殺之,非信也。屬者與建兵戰,所殺皆鄉曲故人,非仁也。棄妻子,使人魚肉之,非義也。此身十沈九浮,死有餘愧。」因拊膺慟哭。繼珣曰:「大丈夫徇功名,何顧妻子。宜置此事,勿以取禍。」仁達聞之,使人告仁諷、繼珣謀反,皆殺之。由是兵權盡歸仁達。

五月丁巳,李仁達大閱戰士,請卓巖明臨視,仁達陰教軍士突前登階,刺殺巖明。仁達陽驚,狼狽而走,軍士共執仁達,使居巖明之坐。仁達乃自稱威武留後,用保大年號,奏表稱藩於唐,亦遣使入貢於晉。並殺巖明之父。唐以仁達為威武節度使、同平章事,賜名弘義,編之屬籍。弘義又遣使修好於吳越。

唐兵圍建州,屢破泉州兵。許文稹敗唐兵於汀州,執其將時厚卿。

秋七月,閩人或告福州援兵謀叛,閩主延政收其鎧仗,遣還,伏兵於隘,盡殺之,死者八千餘人,脯其肉以歸為食。

唐邊鎬拔鐔州,查文徽之黨魏岑、馮延已,延魯以師出有功,皆踊躍贊成之。徵求供億,府庫為之耗竭,洪、饒、撫、信之民尤苦之。延政遣使奉表稱臣於吳越,請為附庸以求救。

八月,唐兵圍建州既久,建人離心。或謂董思安「盍早擇去就」。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誰容我。」眾感其言,無叛者。丁亥,唐先鋒橋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遂克建州,閩主延政降。王忠順戰死,董思安整眾奔泉州。

初,唐兵之來,建人苦王氏之亂與楊思恭之重斂,爭伐木開道以迎之。及破建州,縱兵大掠,焚宮室、廬舍俱盡。是夕寒雨,凍死者相枕,建人失望。唐主以其有功,皆不問。

九月,許文稹以汀州,王繼勳以泉州,王繼成以漳州皆降於唐。唐置永安軍於建州。

冬十月,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為羽林大將軍,斬楊思恭以謝建人。以百勝節度使王崇文為永安節度使。崇文治以寬簡,建人遂安。

三年春三月,唐泉州刺史王繼勳致書修好於威武節度使李弘義。弘義以泉州故隸威武軍,怒其抗禮,夏四月,遣弟弘通將兵萬人伐之。

泉州郡指揮使留從效謂刺史王繼勳曰:「李弘通兵勢甚盛,士卒以使君賞罰不當,莫肯力戰,使君宜避位自省。」乃廢繼勳歸私第,代領軍府事,勒兵擊李弘通,大破之。表聞於唐,唐主以從效為泉州刺史,召繼勳還金陵,遣將將兵戍泉州。徙漳州刺史王繼成為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許文稹為蘄州刺史。

初,唐人既克建州,欲乘勝取福州,唐主不許。樞密使陳覺請自往說李弘義,必令入朝。宋齊丘薦覺才辯,可不煩寸刃,坐致弘義。唐主乃拜弘義母、妻皆為國夫人,四弟皆遷官,以覺為福州宣諭使,厚賜弘義金帛。弘義知其謀,見覺,辭色甚倨,待之疏薄。覺不敢言入朝事而還。

秋八月,唐陳覺自福州還,至劍州,恥無功,矯詔使侍衛官顧忠召弘義入朝,自稱權福州軍府事,擅發汀、建、撫、信州兵及戍卒,命建州監軍使馮延魯將之趣福州迎弘義。延魯先遺弘義書,諭以禍福。弘義復書請戰,遣樓船指揮使楊崇保將州師拒之。覺以劍州刺史陳誨為緣江戰棹指揮使,表「福州孤危,旦夕可克。」唐主以覺專命,甚怒。羣臣多言兵已傅城下,不可中止,當發兵助之。丁丑,覺、延魯敗楊崇保於候官,戊寅,乘勝進攻福州西關。弘義出擊,大破之,執唐左神威指揮使楊匡鄴。唐主以永安節度使王崇文為東南面都招討使,以漳、泉安撫使、諫議大夫魏岑為東面監軍使,延魯為南面監軍使,會兵攻福州,克其外郭。弘義固守第二城。

九月,李弘義自稱威武留後,權知閩國事,更名弘達,奉表請命於晉。甲午,以弘達為威武節度使、同平章事,知閩國事。

辛丑,福州排陣使馬捷引唐兵自馬牧山拔寨而入,至善化門橋,都指揮使丁彥貞以兵百人拒之。弘達退保善化門,外城再重皆唐兵所據。弘達更名達,遣使奉表稱臣,乞師於吳越。

冬十月,唐漳州將林贊堯作亂,殺監軍使周承義、劍州刺史陳誨。泉州刺史留從效舉兵逐贊堯,以泉州裨將董思安權知漳州。唐主以思安為漳州刺史,思安辭以父名章,唐主改漳州為南州。命思安及留從效將州兵會攻福州,庚辰,圍之。

福州使者至錢塘,吳越王弘佐召諸將謀之,皆曰:「道險遠,難救。」惟內都監使臨安水丘昭券以為當救。弘佐曰:「脣亡齒寒,吾為天下元帥,曾不能救鄰道,將安用之。諸君但樂飽食安坐邪。」壬午,遣統軍使張筠、趙承泰將兵三萬水陸救福州。先是,募兵久無應者,弘佐命糾之,曰:「糾而為兵者,糧賜減半。」明日,應募者雲集。弘佐命昭券專掌用兵,昭券憚程昭悅,以用兵事讓之。弘佐命昭悅掌應援饋運事,而以軍謀委元德昭。德昭,元仔倡之子也。

弘佐議鑄鐵錢以益將士祿賜,其弟牙內都虞候弘億諫曰:「鑄鐵錢有八害:新錢既行,舊錢皆流入鄰國,一也。可用於吾國,而不可用於他國,則商賈不行,百貨不通,二也。銅禁至嚴,民猶盜鑄,況家有鐺釜,野有鏵犁,犯法必多,三也。閩人鑄鐵錢而亂亡,不足為法,四也。國用幸豐,而自示空乏,五也。祿賜有常,而無故益之,以啓無厭之心,六也。法變而弊,不可遽復,七也。錢者國姓,易之不祥,八也。」弘佐乃止。

十一月己酉,吳越兵至福州,自罾浦南潛入州城。唐兵進據東武門,李達與吳越兵共御之,不利。自是內外斷絕,城中益危。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時王崇文雖為元帥,而陳覺、馮延魯、魏岑爭用事,留從效、王建封倔強不用命,各爭功,進退不相應。由是將士皆解體,故攻城不克。

唐主以江州觀察使杜昌業為吏部尚書,判省事。先是,昌業自兵部尚書判省事,出江州,及還,閱簿籍,撫案嘆曰:「未數年而府庫所耗者半,其能久乎。」

後漢高祖天福十二年春三月,吳越復發水軍,遣其將餘安將之,自海道救福州。己亥,至白蝦浦。海岸泥淖,須布竹簀乃可行,唐之諸軍在城南者聚而射之,簀不得施。馮延魯曰:「城所以不降,恃此救也。今相持不戰,徒老我師,不若縱其登岸,盡殺之,則城不攻自降矣。」裨將孟堅曰:「浙兵至此已久,不能進退,求一戰而死不可得,若聽其登岸,彼必致死於我,其鋒不可當,安能盡殺乎。」延魯不聽,曰:「吾自擊之。」吳越兵既登岸,大呼奮擊,延魯不能御,棄眾而走,孟堅戰死。吳越兵乘勝而進,城中兵亦出,夾擊唐兵,大破之。唐城南諸軍皆遁,吳越兵追之。王崇文以牙兵三百拒之,諸軍陳於崇文之後,追者乃還。

或言:「浙兵欲棄福州,拔李達之眾歸錢塘」。東南守將劉洪進等白王建封,請縱其盡出而取其城。留從效不欲福州之平,建封亦忿陳覺等專橫,乃曰:「吾軍敗矣,安能與人爭城。」是夕,燒營而遁,城北諸軍亦相顧而潰。馮延魯引佩刀自刺,親吏救之,不死。唐兵死者二萬餘人,委棄軍資、器械數十萬,府庫為之耗竭。

餘安引兵入福州,李達舉所部授之。

留從效引兵還泉州,謂唐戍將曰:「泉州與福州世為仇敵,南接嶺海瘴癘之鄉,地險土瘠,比年軍旅屢興,農桑廢業,冬徵夏斂,僅能自贍,豈勞大軍久戍於此。」置酒餞之,戍將不得已,引兵歸。唐主不能制,加從效檢校太傅。

張筠、餘安皆還錢塘,吳越王弘佐遣東南安撫使鮑修讓將兵戍福州。

唐主以矯詔敗軍皆陳覺、馮延魯之罪,夏四月壬申,詔赦諸將,議斬二人以謝中外。御史中丞江文蔚對仗彈馮延已、魏岑曰:「陛下踐阼以來,所信任者延已、延魯、岑、覺四人而已,皆陰狡弄權,壅蔽聰明,排斥忠良,引進羣小,諫爭者逐,竊議者刑,上下相蒙,道路以目。今覺、延魯雖伏辜,而延已、岑猶在。本根未殄,枝幹復生,同罪異誅,人心疑惑。」又曰:「上之視聽,惟在數人,雖日接羣臣,終成孤立。」又曰:「在外者握兵,居中者當國。」又曰:「岑、覺、延魯更相違戾,彼前則我卻,彼東則我西。天生五材,國之利器,一旦為小人忿爭妄動之具。」又曰:「征討之柄,在岑折簡,帑藏取與,系岑一言。」唐主以文蔚所言為太過,怒,貶江州司士參軍。械送覺、延魯至金陵。宋齊丘以嘗薦覺使福州,上表待罪。

詔流覺於蘄州,延魯於舒州。知制誥會稽徐鉉、史館修撰韓熙載土疏曰:「覺、延魯罪不容誅,但齊丘、延已為之陳請,故陛下赦之。擅興者不罪,則疆場有生事者矣。喪師者獲存,則行陳無效死者矣。請行顯戮,以重軍威。」不從。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馮延已罷為太弟少保,貶魏岑為太子洗馬。

韓熙載屢言宋齊丘黨與必為禍亂。齊丘奏熙載嗜酒猖狂,貶和州司士參軍。

秋七月,李達以其弟通知福州留後,自詣錢塘見吳越王弘倧,弘倧承製加達兼侍中,更其名曰孺贇。既而孺贇悔懼,以金筍二十株及雜寶賂內牙統軍使胡進思,求歸福州。進思為之請,弘倧從之。

冬十二月,威武節度使李孺贇與吳越戍將鮑修讓不協,謀襲殺修讓,復以福州降唐。修讓覺之,引兵攻府第,是日殺孺贇,夷其族。

己酉,鮑修讓傳李孺贇首至錢塘,吳越王弘倧以丞相山陰吳程知威武節度事。

是歲,唐主以羽林大將軍王延政為安化節度使、鄱陽王,鎮饒州。

劉氏據廣州

唐昭宗乾寧元年冬十二月,封州刺史劉謙卒,子隱居喪於賀江,土民百餘人謀亂,隱一夕盡誅之。嶺南節度使劉崇龜召補右都押牙兼賀水鎮使,未幾,表為封州刺史。

二年秋七月,以薛王知柔為清海軍節度使。

三年冬十二月,清海節度使薛王知柔行至湖南,廣州牙將盧琚、譚弘玘據境拒之,使弘玘守端州。弘玘結封州刺史劉隱,許妻以女。隱僞許之,託言親迎,伏甲舟中,夜入端州,斬弘玘,遂襲廣州,斬琚,具軍容迎知柔入視事。知柔表隱為行軍司馬。

光化元年冬十二月,韶州刺史曾袞舉兵攻廣州,州將王環帥戰艦應之,清海行軍司馬劉隱一戰破之。韶州將劉潼復據滇浛,隱討斬之。

三年秋九月,以太保、門下侍郎徐彥若充清海軍節度使,代薛王知柔。

天覆元年冬十二月,清海節度使徐彥若薨,遺表薦行軍司馬劉隱權留後。

二年。虔州刺史盧光稠攻嶺南,陷韶州,使其子延昌守之,進圍潮州。清海留後劉隱發兵擊走之,乘勝進攻韶州。隱弟陟以為延昌有虔州之援,未可據取。隱不從,遂圍韶州。會江漲,饋運不繼,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其將譚全播伏精兵萬人于山谷,以羸弱挑戰,大破隱於城南,隱奔還。全播悉以功讓諸將,光稠益賢之。

天祐元年。初,清海節度使徐彥若遺表薦副使劉隱權留後,朝廷以兵部尚書崔遠為清海節度使。遠至江陵,聞嶺南多盜,且畏隱不受代,不敢前,朝廷召遠還。隱遣使以重賂結朱全忠,乃奏以隱為清海節度使。

昭宣帝天祐二年春三月,加清海節度使劉隱同平章事。

後梁太祖開平元年夏五月己卯,加劉隱兼侍中,仍以隱為大彭王。

二年冬十月辛酉,以劉隱為清海、靜海節度使,以膳部郎中趙光裔、右補闕李殷衡充官告使,隱皆留之。光裔,光逢之弟。殷衡,德裕之孫也。三年夏四月庚子,以劉隱為南平王。

幹化元年春三月,清海、靜海節度使兼中書令、南平襄王劉隱病亟,表其弟節度副使巖權知留後。丁亥,卒,巖襲位。夏五月甲辰,以清海留後劉巖為節度使。巖多延中國士人置於幕

府,出為刺史,刺史無武人。

冬十二月癸亥,以靜江行軍司馬姚彥章為寧遠節度副使,權知容州,從楚王殷之請也。劉巖遣兵攻容州,殷遣都指揮使許德勳以桂州兵救之。彥章不能守,乃遷容州士民及其府藏奔長沙,巖遂取容管及高州。

均王幹化三年冬十月,嶺南節度使劉巖求婚於楚,楚王許以女妻之。貞明元年秋八月,劉巖逆婦於楚,楚王殷遣永順節度使存送之。

是歲,清海、建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巖以吳越主鏐為國王,而已獨為南平王,表求封南越王及加都統,帝不許。巖謂僚屬曰:「今中國紛紛,孰為天子。安能梯航萬里,遠事僞庭乎。」由是貢使遂絕。

三年秋八月癸巳,清海、建武節度使劉巖即皇帝位於番禺,國號大越,大赦,改元幹亨。以梁使趙光裔為兵部尚書,節度副使楊洞潛為兵部侍郎,節度判官李殷衡為禮部侍郎,並同平章事。建三廟,追尊祖安仁曰太祖文皇帝,父謙曰代祖聖武皇帝,兄隱曰烈宗襄皇帝。以廣州為興王府。冬十月,越主巖遣客省使劉瑭使於吳,告即位,且勸吳主稱帝。

四年冬十一月,越主巖祀南郊,大赦,改國號曰漢。

五年春正月,漢主巖立越國夫人馬氏為皇后,殷之女也。秋九月丙寅,詔削劉巖官爵,命吳越王鏐討之。鏐雖受命,竟不行。六年冬十二月,漢主巖遣使通好於蜀。

後唐莊宗同光三年。漢主聞帝滅梁而懼,遣宮苑使何詞入貢,且覘中國強弱。二月甲申,詞至魏。及還,言帝驕淫無政,不足畏也。漢主大悅,自是不復通中國。

冬十二月,有白龍見於漢宮,漢主改元白龍,更名曰龔。

明宗天成三年春三月,楚大舉水軍擊漢,圍封州。漢主以《周易》筮之,遇《大有》,於是大赦,改元大有。命左右街使蘇章將神弩三千、戰艦百艘救封州。章至賀江,沉鐵緪於水,兩岸作巨輪挽緪,築長垣以隱之,伏壯士於堤中。章以輕舟逆戰,陽不利,楚人逐之,入堤中,挽輪舉緪,楚艦不能進退,以強弩夾水射之,楚兵大敗,解圍遁去。漢主以章為封州團練使。

長興元年秋九月,漢主遣其將梁克貞、李守墉攻交州,拔之,執靜海節度使曲承美以歸,以其將李進守交州。

二年。愛州將楊廷藝養假子三千人,圖復交州。漢交州守將李進知之,受其賂,不以聞。是歲,廷藝舉兵圍交州,漢主遣承旨程寶將兵救之,未至,城陷。進逃歸,漢主殺之。寶圍交州,建藝出戰,寶敗死。

三年。漢主立其子耀樞為雍王,龜圖為康王,弘度為賓王,弘熙為晉王,弘昌為越王,弘弼為齊王,弘雅為韶王,弘澤為鎮王,弘操為萬王,弘杲為循王,弘暐為恩王,弘邈為高王,弘簡為同王,弘建為益王,弘濟為辨王,弘道為貴王,弘昭為宜王,弘政為通王,弘益為定王。未幾,徙弘度為秦王。

潞王清泰元年。漢主命判六軍秦王弘度募宿衛兵千人,皆市井無賴子弟,弘度暱之。同平章事楊洞潛諫曰:「秦王,國之冢嫡,宜親端士。使之治軍已過矣,況暱羣小乎。」漢主曰:「小兒教以戎事,過煩公憂。」終不戒弘度。洞潛出,見衛士掠商人金帛,商人不敢訴,嘆曰:「政亂如此,安用宰相。」因謝病歸第。久之不召,遂卒。

後晉高祖天福二年春三月,漢主以疾愈,大赦。

四年。漢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裔言於漢主曰:「自馬後崩,未嘗通使於楚,親鄰舊好,不可忘也。」因薦諫議大夫李紓可以將命,漢主從之。楚亦遣使報聘。光裔相漢二十餘年,府庫完實,邊境無虞。及卒,漢主復以其子翰林學士承旨、尚書左丞損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五年。漢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損卒。以寧遠節度使南昌王定保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不逾年亦卒。

六年冬十二月,漢主寢疾,有胡僧謂漢主名龔不利,漢主自造「。」字名之,義取「飛龍在天。」讀若儼。七年,漢高祖寢疾,以其子秦王弘度、晉王弘熙皆驕恣,少子越

王弘昌孝謹有智識,與右僕射兼西御院使王翻謀,出弘度鎮邕州,弘熙鎮容州,而立弘昌。制命將行,會崇文使蕭益入問疾,以其事訪之。益曰:「立嫡以長,違之必亂。」乃止。夏四月丁丑,高祖殂。高祖為人辨察,多權數,好自矜大,常謂中國天子為「洛州刺史」。嶺南珍異所聚,每窮奢極麗,宮殿悉以金玉珠翠為飾。用刑慘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炮炙、烹蒸之法。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謂之「水獄」。同平章事楊洞潛諫,不聽。末年尤猜忌。以士人多為子孫計,故專任宦者,由是其國中宦者大盛。秦王弘度即皇帝位,更名玢。以弘熙輔政,改元光天。尊母趙昭儀曰皇太妃。

秋八月,漢葬天皇大帝於康陵,廟號高祖。

齊王天福八年。漢殤帝驕奢,不親政事。高祖在殯,作樂酣飲,夜與倡婦微行,倮男女而觀之。左右忤意輒死,無敢諫者。惟越王弘昌及內常侍番禺吳懷恩屢諫,不聽。常猜忌諸弟,每宴集,令宦者守門,羣臣、宗室皆露索然後入。晉王弘熙欲圖之,乃盛飾聲伎,娛悅其意,以成其惡。漢主好手搏,弘熙令指揮使陳道庠引力士劉思潮、譚令禋、林少強、林少良、何昌延等五人習手搏於晉府,漢主聞而悅之。

春三月丙戌,與諸王宴於長春宮,觀手搏,至夕罷宴,漢主大醉。弘熙使道庠、思潮等掖漢主,因拉殺之,盡殺其左右。明旦,百官諸王莫敢入宮,越王弘昌帥諸弟臨於寢殿,迎弘熙即皇帝位,更名晟,改元應幹。以弘昌為太尉兼中書令、諸道兵馬都元帥,知政事,循王弘杲為副元帥,參預政事。陳道庠及劉思潮等皆受賞賜甚厚。

漢中宗既立,國中議論訩訩。循王弘杲請斬劉思潮等以謝中外,漢主不從。思潮等聞之,譖弘杲謀反,漢主令思潮等伺之。弘杲方宴客,思潮與譚令禋帥衛兵突入,斬弘杲。於是漢主謀盡誅諸弟,以越王弘昌賢而得眾,尤忌之。雄武節度使齊王弘弼自以居大鎮,懼禍,求入朝,許之。

冬十月,漢王命韶王弘雅緻仕。十一月丁亥,漢主祀南郊,大赦,改元乾和。

開運元年春三月,漢主命中書令、都元帥越王弘昌謁烈宗陵於海曲,至昌華宮,使盜殺之。漢以戶部侍郎陳偓同平章事。夏六月乙巳,漢主幽齊王弘弼於私第。冬十月丙午,漢主毒殺鎮王弘澤於邕州。

二年秋八月,漢主殺韶王弘雅。九月,漢主殺劉思潮、林少強、林少良、何昌廷。以左僕射王翷嘗與高祖謀立弘昌,出為英州刺史,未至,賜死。內外皆懼不自保。

三年。漢劉思潮等既死,陳道庠內不自安。秋九月,特進鄧伸遺之《漢紀》,道庠問其故。伸曰:「憨獠,此書有誅韓信、醢彭越事,宜審讀之。」漢主聞之,族道庠及伸。

後漢高祖天福十二年。南漢主恐諸弟與其子爭國,殺齊王弘弼、貴王弘道、定王弘益、辨王弘濟、同王弘簡、益王弘建、恩王弘偉、宜王弘昭,盡殺其男,納其女充後宮。作離宮千餘間,飾以珠寶。設鑊湯、鐵牀、刳剔等刑,號「生地獄」。嘗醉,戲以瓜置樂工之頸試劍,遂斷其頭。

乾祐元年秋八月,南漢主遣知制誥宣化鍾允章求婚於楚,楚王希廣不許。南漢主怒,問允章「馬公復能經略南土乎。」對曰:「馬氏兄弟方爭亡於不暇,安能害我。」南漢主曰:「然。希廣懦而吝嗇,其士卒忘戰日久,此乃吾進取之秋也。」

冬十二月辛巳,南漢主以內常侍吳懷恩為開府儀同三司、西北面招討使,將兵擊楚,攻賀州。楚王希廣遣決勝指揮使徐知新等將兵五千救之。未至,南漢人已拔賀州,鑿大穽於城外,覆以竹箔,加土,下施機軸,自塹中穿穴通穽中。知新等至,引兵攻城,南漢遣人自穴中發機,楚兵悉陷。南漢出兵從而擊之,楚兵死者以千數。知新等遁歸,希廣斬之。南漢兵復陷昭州。

隱帝乾祐三年。南漢主以宮人盧瓊仙、黃瓊芝為女侍中,朝服冠帶,參決政事。宗室勳舊,誅戮殆盡,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

後周太祖廣順元年冬十二月,南漢主遣內侍省丞潘崇徹、將軍謝貫將兵攻郴州,唐邊鎬發兵救之。崇徹敗唐兵於義章,遂取郴州。

三年秋九月,南漢主立其子繼興為衛王,璇興為桂王,慶興為荊王,保興為禎王,崇興為梅王。南漢大赦。

顯德元年夏四月,南漢主以高王弘邈為雄武節度使,鎮邕州。弘邈以齊、鎮二王相繼死於邕州,固辭,求宿衛,不許。至鎮,委政僚佐,日飲酒,禱鬼神。或上書誣弘邈謀作亂,戊午,南漢主遣甘泉宮使林延遇賜酖殺之。

世宗顯德二年夏六月戊午,南漢主殺禎州節度使通王弘政。於是高祖之諸子盡矣。

三年春三月,南漢甘泉宮使林延遇陰險多計數,南漢主倚信之,誅滅諸弟,皆延遇之謀也。乙未卒,國人相賀。延遇病甚,薦內給事龔澄樞自代,南漢主即擢澄樞知承宣院及內侍省。澄樞,番禺人也。

四年。南漢主聞唐屢敗,憂形於色,遣使入貢於周,為湖南所閉,乃治戰艦,修武備。既而縱酒酣飲,曰:「吾身得免,幸矣,何暇慮後世哉。」時世宗取淮南。

五年秋八月己巳,南漢中宗殂,長子衛王繼興即帝位,更名鋹,改元大寶。鋹年十六,國事皆決於宦官玉清宮使龔澄樞及女侍中盧瓊仙等,臺省官備位而已。冬十一月,南漢葬文武光明孝皇帝於昭陵,廟號中宗。

六年冬十一月,南漢主以中書舍人鍾允章藩府舊僚,擢為尚書右丞,參政事,甚委任之。允章請誅亂法者數人以正綱紀,南漢主不能從,宦官聞而惡之。南漢主將祀圓丘,前三日,允章帥禮官登壇,四顧指揮,設神位。內侍監許彥真望之曰:「此謀反也。」即帶劍登壇,允章叱之。彥真馳入宮,告允章欲於郊祀日作亂。南漢主曰:「朕待允章厚,豈有此邪。」玉清宮使龔澄樞、內侍監李託等共證之,以彥真言為然,乃收允章系含章樓下,命宦者與禮部尚書薛用丕雜治之。用丕素與允章善,告以必不免。允章執用丕手泣曰:「老夫今日猶几上肉耳,分為仇人所烹。但恨邕、昌幼,不知吾冤,及其長也,公為我語之。」彥真聞之,罵曰:「反賊,欲使其子報仇邪。」復白南漢主「允章與二子共登壇,潛有所禱。」俱斬之。自是,宦官益橫。李託,封州人也。

辛亥,南漢主祀圓丘,大赦。未幾,以龔澄樞為左龍虎觀軍容使、內太師,軍國之事皆取決焉。凡羣臣有才能及進士狀頭,或僧道可與談者,皆先下蠶室,然後得進,亦有自宮以求進者,亦有免死而宮者,由是宦者近二萬人。貴顯用事之人,大抵皆宦者也,謂士人為「門外人」,不得預事,卒以此亡國。

高氏據荊南

唐昭宗天覆二年秋九月,朱全忠表親從指揮使高季昌為宋州團練使。季昌,硤石人,本朱友恭之僕伕也。

昭宣帝天祐三年冬十月,武貞節度使雷彥恭屢寇荊南,留後賀環閉城自守。朱全忠以為怯,以潁州防禦使高季昌代之。又遣駕前指揮使倪可福將兵五千戍荊南以備吳、蜀,朗兵引去。

後梁太祖開平元年夏五月癸未,以權知荊南留後高季昌為節度使。荊南舊統八州,乾符以來,寇亂相繼,諸州皆為鄰道所據,獨餘江陵。季昌到官,城邑殘毀,戶口雕耗。季昌安集流散,民皆復業。

六月,武貞節度使雷彥恭會楚兵攻江陵。事見《馬氏據湖南》。

二年夏四月,淮南遣其將李厚將水軍萬五千趣荊南,高季昌逆戰,敗之於馬頭。

冬十月,依政進士梁震,唐末登第,至是歸蜀。過江陵,高季昌愛其才識,留之,欲奏為判官。震恥之,欲去,恐及禍,乃曰:「震素不慕榮宦,明公不以震為愚,必欲使之參謀議,但以白衣侍樽俎可也,何必在幕府。」季昌許之。震終身止稱前進士,不受高氏辟署。季昌甚重之,以為謀主,呼曰先輩。

幹化二年閏五月,高季昌潛有據荊南之志,乃奏築江陵外郭,增廣之。

是歲,高季昌出兵,聲言助梁伐晉,進攻襄州,山南東道節度使孔勍擊敗之。自是朝貢路絕。勍,兗州人也。

均王幹化三年秋八月,賜高季昌爵勃海王。九月,高季昌造戰艦五百艘,治城塹,繕器械,為攻守之具。招聚亡命,交通吳、蜀,朝廷浸不能制。

四年春正月,高季昌以蜀夔、萬、忠、涪四州舊隸荊南,興兵取之,先以水軍攻夔州。時鎮江節度使兼侍中嘉王宗壽鎮忠州,夔州刺史王成先請甲,宗壽但以白布袍給之。成先帥之逆戰,季昌縱火船焚蜀浮橋,招討副使張武舉鐵緪拒之,船不得進。會風反,荊南兵焚溺死者甚眾。季昌乘戰艦,蒙以牛革,飛石中之,折其尾,季昌易小舟以遁。荊南兵大敗,俘斬五千級。成先密遣人奏宗壽不給甲之狀,宗壽獲之,召成先,斬之。

貞明三年。高季昌與孔勍修好,復通貢獻。

五年夏五月,楚人攻荊南,高季昌求救於吳。吳命鎮南節度使劉信等帥洪、吉、撫、信步兵自瀏陽趣渾州,武昌節度使李簡等帥水軍攻復州。信等至潭州東境,楚兵釋荊南引歸。簡等入復州,執其知州鮑唐。

龍德元年冬十二月,高季昌遣都指揮使倪可福以卒萬人修江陵外郭,季昌行視,責功程之慢,杖之。季昌女為可福子知進婦,季昌謂其女曰:「歸語汝舅,吾欲威眾辦事耳。」以白金數百兩遺之。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荊南節度使高季昌聞帝滅梁,避唐廟諱,更名季興,欲自入朝。梁震曰:「唐有吞天下之志,嚴兵守險,猶恐不自保,況數千里入朝乎。且公朱氏舊將,安知彼不以仇敵相遇乎。」季興不從。

十一月己未,加高季興守中書令。時高季興入朝,上待之甚厚。高季興在洛陽,帝左右伶官求貨無厭,季興忿之。帝欲留季興,郭崇韜諫曰:「陛下新得天下,諸侯不過遣子弟將佐入貢,惟高季興身自入朝,當襃賞以勸來者。乃羈留不遣,棄信虧義,沮四海之心,非計也。」乃遣之。季興倍道而去,至許州,謂左右曰:「此行有二失:來朝一失,縱我去一失。」過襄州,節度使孔勍留宴,中夜斬關而去。十二月丁酉,至江陵,握梁震手曰:「不用君言,幾不免虎口。」

二年春三月丙午,加高季興兼尚書令,進封南平王。

三年冬十月,高季興常欲取三峽,畏蜀峽路招討使張武威名,不敢進。至是,乘唐兵勢,使其子行軍司馬從誨權軍府事,自將水軍上峽取施州。張武以鐵鎖斷江路,季興遣勇士乘舟斫之。會風大起,舟絓於鎖,不能進退,矢石交下,壞其戰艦,季興輕舟遁去。既而聞北路陷敗,以夔、忠、萬三州遣使詣魏王降。是歲,莊宗滅蜀。

明宗天成元年夏四月,梁震薦前陵州判官貴平孫光憲於季興,使掌書記。季興大治戰艦,欲攻楚。光憲諫曰:「荊南亂離之後,賴公休息士民,始有生意。若又與楚國交惡,他國乘吾之弊,良可憂也。」季興乃止。

六月,高季興表求夔、忠、萬三州為屬郡,詔許之。

二年春二月,高季興既得三州,請朝廷不除刺史,自以子弟為之,不許。及夔州刺史潘炕罷官,季興輒遣兵突入州城,殺戍兵而據之。朝廷除奉聖指揮使西方鄴為刺史,不受。又遣兵襲涪州,不克。魏王繼岌遣押牙韓珙等部送蜀珍貨金帛四十萬,浮江而下,季興殺珙等於峽口,盡掠取之。朝廷詰之,對曰:「珙等舟行下峽,涉數千里,欲知覆溺之故,自宜按問水神。」帝怒,壬寅,制削奪季興官爵,以山南東道節度使劉訓為南面招討使、知荊南行府事,忠武節度使夏魯奇為副招討使,將步騎四萬討之。東川節度使董璋充東南面招討使,新夔州刺史西方鄴副之,將蜀兵下峽。仍會湖南軍三面進攻。

三月,劉訓兵至荊南,楚王殷遣都指揮使許德勳等將水軍屯岳州。高季興堅壁不戰,求救於吳,吳人遣水軍救之。

江陵卑溼,復值久雨,糧道不繼,將士疾疫,劉訓亦寢疾。四月癸卯,帝遣樞密使孔循往視之,且審攻戰之宜。五月,孔循至江陵,攻之不克。遣人入城說高季興,季興不遜。丙寅,遣使賜湖南行營夏衣萬襲。丁卯,又遣使賜楚王殷鞍馬玉帶,督饋糧於行營,竟不能得。庚午,詔劉訓等引兵還。

楚王殷遣中軍使史光憲入貢帝賜之駿馬十,美女二。過江陵,高季興執光憲而奪之,且請舉鎮自附於吳。徐溫曰:「為國者當務實效而去虛名。高氏事唐久矣,洛陽去江陵不遠,唐人步騎襲之甚易,我以舟師溯流救之甚難。夫臣人而弗能救,使之危亡,能無愧乎。」乃受其貢物,辭其稱臣,聽其自附於唐。

六月,西方鄴敗荊南水軍於峽中,復取夔、忠、萬三州。秋七月丙寅,升夔州為寧江軍,以西方鄴為節度使。

癸酉,以與高季興夔、忠、萬三州為豆盧革、韋說之罪,皆賜死。

三年春三月,楚王殷如岳州,遣六軍使袁銓、副使王環、監軍馬希贍將水軍擊荊南,高季興以水軍逆戰。至劉郎洑,希贍夜匿戰艦數十艘於港中。詰旦,兩軍合戰,希贍出戰艦橫擊之,季興大敗,俘斬以千數,進逼江陵。季興請和,歸史光憲於楚。軍還,楚王殷讓環不遂取荊南,環曰:「江陵在中朝及吳、蜀之間,四戰之地也,宜存之以為吾扞蔽。」殷悅。

夏六月辛巳,高季興復請稱藩於吳,吳進季興爵秦王,帝詔楚王殷討之。殷遣許德勳將兵攻荊南,以其子希範為監軍,次沙頭。季興從子云猛指揮使從嗣單騎造楚壁,請與希範挑戰決勝,副指揮使廖匡齊出與之鬥,拉殺之。季興懼,明日,請和,德勳還。匡齊,贛人也。

秋九月辛巳,荊南敗楚兵於白田,執楚岳州刺史李廷規,歸於吳。

己亥,以武寧節度使房知溫兼荊南行營招討使,知荊南行府事。分遣中使發諸道兵赴襄陽,以討高季興。

冬十二月,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寢疾,命其子行軍司馬、忠義節度使、同平章事從誨權知軍府事。丙辰,季興卒。吳主以從誨為荊南節度使兼侍中。四年夏四月丙午,楚六軍副使王環敗荊南兵於石首。

高季興之叛也,其子從誨切諫,不聽。從誨既襲位,謂僚佐曰:「唐近而吳遠,舍近臣遠,非計也。」乃因楚王殷以謝罪於唐。又遺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元信書,求保奏,復修職貢。丙申,元信以從誨書聞,帝許之。

六月庚申,高從誨自稱前荊南行軍司馬、歸州刺史,上表求內附。秋七月甲申,以從誨為荊南節度使兼侍中。己丑,罷荊南招討使。

長興元年春三月,高從誨遣使奉表詣吳,告以墳墓在中國,恐為唐所討,吳兵援之不及,謝絕之。吳遣兵擊之,不克。三年春二月,賜高從誨爵勃海王。

潞王清泰元年春正月壬辰,以荊南節度使高從誨為南平王。

二年。荊南節度使高從誨,性明遠,親禮賢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震常謂從誨為郎君。楚王希範好奢靡,遊談者共誇其盛。從誨謂僚佐曰:「如馬王,可謂大丈夫矣。」孫光憲對曰:「天子諸侯,禮有等差。彼乳臭子驕侈僭汰,取快一時,不為遠慮,危亡無日,又足慕乎。」從誨久而悟曰:「公言是也。」他日,謂梁震曰:「吾自念平生奉養,固已過矣。」乃捐去玩好,以經史自娛,省刑薄賦,境內以安。

梁震曰:「先王待我如布衣交,以嗣王屬我。今嗣王能自立,不墜其業,吾老矣,不復事人矣。」遂固請退居。從誨不能留,乃為之築室於土洲。震披鶴氅,自稱荊臺隱士,每詣府,跨黃牛至聽事。從誨時過其家,四時賜與甚厚。自是悉以政事屬孫光憲。

臣光曰:孫光憲見微而能諫,高從誨聞善而能徙,梁震成功而能退,自古有國家者能如是,夫何亡國敗家喪身之有。

後晉高祖天福六年。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謀反,求援於荊南,高從誨遺從進書,諭以禍福。從進怒,反誣奏從誨。荊南行軍司馬王保義勸從誨具奏其狀,且請發兵助朝廷討之,從誨從之。

後漢高祖天福十二年春正月,荊南節度使高從誨遣使入貢於契丹,契丹遣使以馬賜之。從誨亦遣使詣河東勸進。

夏六月,帝遣使告諭荊南。高從誨上表賀,且求郢州,帝不許。及加恩使至,拒而不受。秋八月,高從誨聞杜重威叛,發水軍數千襲襄州,山南東道節度

使安審琦擊卻之。又寇郢州,刺史尹實大破之。乃絕漢,附於唐、蜀。

初,荊南介居湖南、嶺南、福建之間,地狹兵弱,自武信王季興時,諸道入貢過其境者,多掠奪其貨幣。及諸道移書詰讓,或加以兵,不得已,復歸之,曾不為愧。及從誨立,唐、晉、契丹、漢更據中原,南漢、閩、吳、蜀皆稱帝,從誨利其賜予,所向稱臣。諸國賤之,謂之「高無賴」。

乾祐元年夏六月,高從誨既與漢絕,北方商旅不至,境內貧乏,乃遣使上表謝罪,乞修職貢。詔遣使慰撫之。

冬十月,荊南節度使兼中書令、南平文獻王高從誨寢疾,以其子節度副使高保融判內外兵馬事。癸卯,從誨卒,保融知留後。十二月丁丑,以高保融為荊南節度使、同平章事。

隱帝乾祐二年冬十月丙戌,加荊南節度使高保融兼侍中。

徐氏篡吳

唐昭宗幹寧二年。楊行密之拔濠州也,軍士掠得徐州人李氏之子,生八年矣,行密養以為子,行密長子渥憎之。行密謂其將徐溫曰:「此兒質狀性識頗異於人,吾度渥必不能容,今賜汝為子。」溫名之曰知誥,知誥事溫勤孝過於諸子。嘗得罪於溫,溫笞而逐之,及歸,知誥迎拜於門,溫問:「何故猶在此。」知誥泣對曰:「人子舍父母將何之。父怒而歸母,人情之常也。」溫以是益愛之,使掌家事,家人無違言。及長,喜書,善射,識度英偉。行密常謂溫曰:「知誥俊傑,諸將子皆不及也。」

天祐元年。楊行密以其子牙內諸軍使渥為宣州觀察使,右牙都指揮使徐溫謂渥曰:「王寢疾而嫡嗣出藩,此必奸臣之謀。他日相召,非溫使者及王令書,慎無亟來。」渥泣謝而行。

昭宣帝天祐二年。楊行密長子宣州觀察使渥素無令譽,軍府輕之。行密寢疾,命節度判官周隱召渥。隱性憃直,對曰:「宣州司徒輕易信讒,喜擊球飲酒,非保家之主。餘子皆幼,未能駕馭諸將。廬州刺史劉威,從王起細微,必不負王,不若使之權領軍府,俟諸子長以授之。」行密不應。左、右牙指揮使徐溫、張顥言於行密曰:「王平生出萬死,冒矢石,為子孫立基業,安可使他人有之。」行密曰:「吾死瞑目矣。」隱,舒州人也。

他日,將佐問疾,行密目留幕僚嚴可求。眾出,可求曰:「王若不諱,如軍府何。」行密曰:「吾命周隱召渥,今忍死待之。」可求與徐溫詣隱,隱未出,見牒猶在案上,可求即與溫取牒,遣使者如宣州召之。可求,同州人也。

冬十月,楊渥至廣陵,辛丑,楊行密以渥為淮南留後。

十一月庚辰,吳武忠王楊行密薨,將佐共請宣諭使李儼承製授楊渥淮南節度使、東南諸道行營都統兼侍中、弘農郡王。

三年夏四月,鎮南節度使鍾傳以養子延規為江州刺史。傳薨,軍中立其子匡時為留後。延規恨不得立,遣使降淮南。楊渥以升州刺史秦裴為西南行營都招討使,將兵擊鍾匡時於江西。秋七月,秦裴至洪州,軍於蓼州。諸將請阻水立寨,裴不從,鍾匡時果遣其將劉楚據之。諸將以咎裴,裴曰:「匡時驍將,獨楚一人耳。若帥眾守城,不可猝拔,吾故以要害誘致之耳。」未幾,裴破寨執楚,遂圍洪州。饒州刺史唐寶請降。

九月,秦裴拔洪州,虜鍾匡時等五千人以歸。楊渥自兼鎮南節度使,以裴為洪州制置使。

後梁太祖開平元年春正月,淮南節度使兼侍中、東面諸道行營都統、弘農王楊渥既得江西,驕侈益甚。謂節度判官周隱曰:「君賣人國家,何面復相見。」遂殺之。由是將佐皆不自安。

黑雲都指揮使呂師周與副指揮使綦章將兵屯上高,師周與湖南戰,屢有功,渥忌之。師周懼,謀於綦章曰:「馬公寬厚,吾欲逃死焉,可乎。」章曰:「茲事君自圖之,吾舌可斷,不敢泄。」師周遂奔湖南,章縱其孥使逸去。師周,揚州人也。

渥居喪,晝夜酣飲作樂,燃十圍之燭以擊球,一燭費錢數萬。或單騎出遊,從者奔走道路,不知所之。左右牙指揮使張顥、徐溫泣諫,渥怒曰:「汝謂我不才,何不殺我自為之。」二人懼。渥選壯士,號「東院馬軍」,廣署親信為將吏。所署者恃勢驕橫,陵蔑勳舊。顥、溫潛謀作亂。渥父行密之世,有親軍數千營於牙城之內,渥遷出於外,以其地為射場,顥、溫由是無所憚。

渥之鎮宣州也,命指揮使朱思勍、範思從、陳璠將親兵三千。及嗣位,召歸廣陵。顥、溫使三將從秦裴擊江西,因戍洪州,誣以謀叛,命別將陳祐往誅之。祐間道兼行,六日至洪州,微服懷短兵徑入秦裴帳中。裴大驚,祐告之故,乃召思勍等飲酒,祐數思勍等罪,執而斬之。渥聞三將死,益忌顥、溫,欲誅之。丙戌,渥晨視事,顥、溫帥牙兵二百,露刃直入庭中,渥曰:「爾果欲殺我邪。」對曰:「非敢然也,欲誅王左右亂政者耳。」因數渥所親信十餘人之罪,曳下,以鐵撾擊殺之,謂之「兵諫」。諸將不與之同者,顥、溫稍以法誅之,於是軍政悉歸二人,渥不能制。

二年夏五月,淮南左牙指揮使張顥、右牙指揮使徐溫專制軍政,弘農威王心不能平,欲去之而未能。二人不自安,共謀弒王,分其地以臣於梁。戊寅,顥遣其黨紀祥等弒王於寢室,詐云暴薨。

己卯,顥集將吏於府廷,夾道及庭中堂上皆列白刃,令諸將悉去衛從然後入。顥厲聲問曰:「嗣王已薨,軍府誰當主之。」三問,莫應,顥氣色益怒。幕僚嚴可求前密啓曰:「軍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主之不可,然今日則恐太速。」顥曰:「何謂速也。」可求曰:「劉威、陶雅、李遇、李簡皆先王之等夷,公今自立,此曹肯為公下乎。不若立幼主輔之,諸將孰敢不從。」顥默然久之。可求因屏左右,急書一紙置袖中,麾同列詣使宅賀,眾莫測其所為。既至,可求跪讀之,乃太夫人史氏教也。大要言:「先王創業艱難,嗣王不幸早世,隆演次當立,諸將宜無負楊氏,善輔導之。」辭旨明切。顥氣色皆沮,以其義正,不敢奪,遂奉威王弟隆演稱淮南留後、東面諸道行營都統。既罷,副都統朱瑾詣可求所居曰:「瑾年十六七即橫戈躍馬,衝犯大敵,未嘗畏懾,今日對顥,不覺流汗。公面折之如無人,乃知瑾匹夫之勇,不及公遠矣。」因以兄事之。

張顥以徐溫為浙西觀察使,鎮潤州。嚴可求說溫曰:「公舍牙兵而出外藩,顥必以弒君之罪歸公。」溫驚曰:「然則奈何。」可求曰:「顥剛愎而暗於事,公能見聽,請為公圖之。」時副使李承嗣參預軍府之政,可求又說承嗣曰:「顥凶威如此,今出徐於外,意不徒然,恐亦非公之利。」承嗣深然之。可求往見顥曰:「公出徐公於外,人皆言公欲奪其兵權而殺之,多言亦可畏也。」顥曰:「右牙欲之,非吾意也。業已行矣,奈何。」可求曰:「止之易耳。」明日,可求邀顥及承嗣俱詣溫,可求瞋目責溫曰:「古人不忘一飯之恩,況公楊氏宿將。今幼嗣初立,多事之時,乃求自安於外,可乎。」溫謝曰:「苟諸公見容,溫何敢自專。」由是不行。

顥知可求陰附溫,夜遣盜刺之。可求知不免,請為書辭府主。盜執刀臨之,可求操筆無懼色。盜能辨字,見其辭旨忠壯,曰:「公長者,吾不忍殺。」掠其財以覆命,曰:「捕之不獲。」顥怒曰:「吾欲得可求首,何用財為。」

溫與可求謀誅顥,可求曰:「非鍾泰章不可。」泰章者,合肥人,時為佐監門衛將軍。溫使親將彭城翟虔告之。泰章聞之喜,密結壯士三十人,夜刺血相飲為誓。丁亥旦,直入斬顥於牙堂,並其親近。溫始暴顥弒君之罪,轘紀祥等於市。詣西宮白太夫人。太夫人恐懼,大泣曰:「吾兒衝幼,禍難如此,願保百口歸廬州,公之惠也。」溫曰:「張顥弒逆,不可不誅,夫人宜自安。」初,顥與溫謀弒威王,溫曰:「參用左右牙兵,心必不一,不若獨用吾兵。」顥不可,溫曰:「然則獨用公兵。」顥從之。至是,窮治逆黨,皆左牙兵也,由是人以溫為實不知謀也。隆演以溫為左右牙都指揮使,軍府事咸取決焉。以嚴可求為揚州司馬。

溫性沈毅,自奉簡儉,雖不知書,使人讀獄訟之辭而決之,皆中情理。先是,張顥用事,刑戮酷濫,縱親兵剽奪市裏。溫謂嚴可求曰:「大事已定,吾與公輩當力行善政,使人解衣而寢耳。」乃立法度,禁強暴,政舉大綱,軍民安之。溫以軍旅委可求,以財賦委支計官駱知祥,皆稱其職,淮南謂之「嚴、駱」。

秋七月壬申,淮南將吏請於李儼,承製授楊隆演淮南節度使、東面諸道行營都統、同平章事、弘農王。

鍾泰章賞薄,泰章未嘗自言。後逾年,因醉與諸將爭言而及之。或告徐溫以泰章怨望,請誅之,溫曰:「是吾過也。」擢為滁州刺史。是歲,弘農王遣軍將萬全感齎書間道詣晉及岐,告以嗣位。

三年春二月,徐溫以金陵形勝,戰艦所聚,乃自以淮南行軍副使領升州刺史,留廣陵,以其假子元從指揮使知誥為升州防遏兼樓船副使往治之。

四年春二月,萬全感自岐歸廣陵,岐王承製加弘農王兼中書令,嗣吳王。

幹化二年春三月,吳鎮南節度使劉威、歙州觀察使陶雅、宣州觀察使李遇、常州刺史李簡,皆武忠王舊將,有大功,以徐溫自牙將秉政,內不能平。李遇尤甚,常言:「徐溫何人。吾未嘗識面,一旦乃當國邪。」館驛使徐玠使於吳越,道過宣州,溫使玠說遇入見新王,遇初許之。玠曰:「公不爾,人謂公反。」遇怒曰:「君言遇反,殺侍中者非反邪。」侍中,謂威王也。溫怒,以淮南節度副使王檀為宣州制置使,數遇不入朝之罪,遣都指揮使柴再用帥升、潤、池、歙兵納檀於宣州,升州副使徐知誥為之副。遇不受代,再用攻宣州,逾月不克。

夏五月,李遇少子為淮南牙將,遇最愛之,徐溫執之,至宣州城下示之,其子啼號求生,遇由是不忍戰。溫使典客何蕘入城,以吳王命說之曰:「公本志果反,請斬蕘以徇。不然,隨蕘納款。」遇乃開門請降,溫使柴再用斬之,夷其族。於是諸將始畏溫,莫敢違其命。

徐知誥以功遷升州刺史。知誥事溫甚謹,安於勞辱,或通夕不解帶,溫以是特愛之。每謂諸子曰:「汝輩事我能如知誥乎。」時諸州長吏多武夫,專以軍旅為務,不恤民事。知誥在升州,獨選用廉吏,修明政教,招延四方士大夫,傾家貲無所愛。洪州進士宋齊丘,好縱橫之術,謁知誥,知誥奇之,辟為推官,與判官王令謀、參軍王翃專主謀議,以牙吏馬仁裕、周宗、曹悰為腹心。仁裕,彭城人。宗,漣水人也。

吳武忠王之疾病也,周隱請召劉威,威由是為帥府所忌。或譖之於徐溫,溫將討之。威幕客黃訥說威曰:「公受謗雖深,反本無狀,若輕舟入覲,則嫌疑皆亡矣。」威從之。陶雅聞李遇敗,亦懼,與威偕詣廣陵。溫待之甚恭,如事武忠王之禮,優加官爵,雅等悅服,由是人皆重溫。訥,蘇州人也。溫與威、雅帥將吏請於李儼,承製加嗣吳王隆演太師、吳王,以溫領鎮海節度使、同平章事,淮南行軍司馬如故。溫遣威、雅還鎮。

均王貞明元年夏四月,吳徐溫以其子牙內都指揮使知訓為淮南行軍副使、內外馬步諸軍副使。秋八月庚戌,吳以鎮海節度使徐溫為管內水陸馬步諸軍都指揮使、兩浙都招討使、守侍中、齊國公,鎮潤州,以升、潤、常、宣、歙、池六州為巡屬,軍國庶務參決如故。留徐知訓居廣陵秉政。

四年夏六月,吳內外馬步都軍使、昌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訓驕倨淫暴。威武節度使、知撫州李德誠有家妓數十,知訓求之,德誠遣使謝曰:「家之所有皆長年,或有子,不足以侍貴人,當更為公求少而美者。」知訓怒,謂使者曰:「會當殺德誠,並其妻取之。」

知訓狎侮吳王,無復君臣之禮。嘗與王為優,自為參軍,使王為蒼鶻,總角弊衣執帽以從。又嘗泛舟濁河,王先起,知訓以彈彈之。又嘗賞花於禪智寺,知訓使酒悖慢,王懼而泣,四座股慄。左右扶王登舟,知訓乘輕舟逐之,不及,以鐵檛殺王親吏。將佐無敢言者,父溫皆不之知。

知訓及弟知詢皆不禮于徐知誥,獨季弟知諫以兄事禮之。知訓嘗召兄弟飲,知誥不至,知訓怒曰:「乞子不欲酒,欲劍乎。」又嘗與知誥飲,伏甲欲殺之,知諫躡知誥足,知誥陽起如廁,遁去。知訓以劍授左右刁彥能使追殺之。彥能馳騎及於中塗,舉劍示知誥而還,以不及告。

平盧節度使、同平章事、諸道副都統朱瑾遣家妓通候問於知訓,知訓強欲私之,瑾已不平。知訓惡瑾位加已上,置靜淮軍於泗州,出瑾為靜淮節度使,瑾益恨之,然外事知訓愈謹。瑾有所愛馬,冬貯於幄,夏貯於幬。寵妓有絕色。知訓過別瑾,瑾置酒自捧觴,出寵妓使歌,以所愛馬為壽,知訓大喜。瑾因延之中堂,伏壯士於戶內,出妻陶氏拜之。知訓答拜,瑾以笏自後擊之踣地,呼壯士出斬之。瑾先系二悍馬於廡下,將圖知訓,密令人解縱之,馬相蹄齧,聲甚厲,以是外人莫之聞。瑾提知訓首出,知訓從者數百人皆散走。瑾馳入府,以首示吳王曰:「僕已為大王除害。」王懼,以衣障面,走入內,曰:「舅自為之,我不敢知。」瑾曰:「婢子不足與成大事。」以知訓首擊柱,挺劍將出,子城使翟虔等已闔府門,勒兵討之,乃自後逾城,墜而折足,顧追者曰:「吾為萬人除害,以一身任患。」遂自剄。

徐知誥在潤州聞難,用宋齊丘策,即日引兵濟江。瑾已死,因撫定軍府。時徐溫諸子皆弱,溫乃以知誥代知訓執吳政,沈朱瑾屍於雷塘而滅其族。

瑾之殺知訓也,泰寧節度使米志誠從十餘騎問瑾所向,聞其已死,乃歸。宣諭使李儼貧困,寓居海陵,溫疑其與瑾通謀,皆殺之。嚴可求恐志誠不受命,詐稱袁州大破楚兵,將吏皆入賀,伏壯士於戟門,擒志誠斬之,並其諸子。

秋七月,吳徐溫入朝於廣陵,疑諸將皆預朱瑾之謀,欲大行誅戮。徐知誥、嚴可求具陳徐知訓過惡,所以致禍之由,溫怒稍解,乃命網瑾骨於雷塘而葬之,責知訓將佐不能匡救,皆抵罪。獨刁彥能屢有諫書,溫賞之。戊戌,以知誥為淮南節度行軍副使、內外馬步都軍副使、通判府事,兼江州團練使。以徐知諫權潤州團練事。溫還鎮金陵,總吳朝大綱,自餘庶政皆決於知誥。

知誥悉反知訓所為,事吳王盡恭,接士大夫以謙,御眾以寬,約身以儉。以吳王之命,悉蠲天祐十三年以前逋稅,餘俟豐年乃輸之。求賢才,納規諫,除奸猾,杜請託,於是士民翕然歸心,雖宿將悍夫無不悅服。以宋齊丘為謀主。先是,吳有丁口錢,又計畝輸錢,錢重物輕,民甚苦之。齊丘說知誥,以為「錢非耕桑所得,今使民輸錢,是教民棄本逐末也。請蠲丁口錢,自餘稅悉輸谷、帛、綢、絹匹直千錢者當稅三千。」或曰:「如此,縣官歲失錢億萬計。」齊丘曰:「安有民富而國家貧者邪。」知誥從之。由是江、淮間曠土盡辟,桑柘滿野,國以富強。

知誥欲進用齊丘而徐溫惡之,以為殿直軍判官。知誥每夜引齊丘於水亭屏語,常至夜分,或居高堂,悉去屏障,獨置大爐,相向坐,不言,以鐵箸畫灰為字,隨以匙滅去之,故其所謀,人莫得而知也。

初,吳徐溫自以權重而位卑,說吳王曰:「今大王與諸將皆為節度使,雖有都統之名,不足相臨制。請建吳國,稱帝而治。」王不許。嚴可求屢勸溫以次子知詢代徐知誥知吳政,知誥與駱知祥謀,出可求為楚州刺史。可求既受命,至金陵,見溫,說之曰:「吾奉唐正朔,常以興復為辭。今朱、李方爭,朱氏日衰,李氏日熾。一旦李氏有天下,吾能北面為之臣乎。不若先建吳國以系民望。」溫大悅,復留可求參總庶政,使草具禮儀。知誥知可求不可去,乃以女妻其子續。

五年。吳徐溫帥將吏藩鎮請吳王稱帝,吳王不許。夏四月戊戌朔,即吳國王位,大赦,改元武義。建宗廟、社稷,置百官,宮殿、文物皆用天子禮。以金繼土,臘用醜。改諡武忠王曰孝武王,廟號太祖,威王曰景王,尊母為太妃。以徐溫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諸道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東海郡王。以徐知誥為左僕射,參政事兼知內外諸軍事,仍領江州團練使。以揚府左司馬王令謀為內樞使,營田副使嚴可求為門下侍郎,鹽鐵判官駱知祥為中書侍郎,前中書舍人盧擇為吏部尚書兼太常卿,掌書記殷文圭為翰林學士,館驛巡官遊恭為知制誥,前駕部員外郎楊迢為給事中。擇,醴泉人。迢,敬之之孫也。

秋七月丙戌,吳王立其弟濛為廬江郡公,溥為丹陽郡公,潯為新安郡公,澈為鄱陽郡公,子繼明為廬陵郡公。吳廬江公濛有材氣,常嘆曰:「我國家而為他人所有,可乎。」徐溫聞而惡之。冬十月,出濛為楚州團練使。

六年夏四月,吳宣王重厚恭恪,徐溫父子專政,王未嘗有不平之意形於言色,溫以是安之。及建國稱制,尤非所樂,多沈飲,鮮食,遂成寢疾。五月,溫自金陵入朝,議當為嗣者。或希溫意言曰:「蜀先主謂武侯:嗣子不才,君宜自取。」溫正色曰:「吾果有意取之,當在誅張顥之初,豈至今日邪。使楊氏無男,有女亦當立之。敢妄言者斬。」乃以王命迎丹楊公潯監國,徙溥兄濛為舒州團練使。己丑,宣王殂。六月戊申,溥即吳王位,尊母王氏曰太妃。

龍德元年冬十月,吳徐溫勸吳王祀南郊。或曰:「禮樂未備。且唐祀南郊,其費鉅萬,今未能辦也。」溫曰:「安有王者而不祀天乎。吾聞祀天貴誠,多費何為。唐每郊祀,啓南門,灌其樞用脂百斛,此乃季世奢泰之弊,又安足法乎。」甲子,吳王祀南郊,配以太祖。乙丑,大赦。加徐知誥同平章事,領江州觀察使。尋以江州為奉化軍,以知誥領節度使。

徐溫聞壽州團練使崔太初苛察,失民心,欲征之。徐知誥曰:「壽州邊隅大鎮,征之恐為變,不若使其入朝,因留之。」溫怒曰:「一崔太初不能制,如他人何。」徵為右雄武大將軍。

後唐莊宗同光二年冬十月,吳王如白沙觀樓船,更命白沙曰迎鑾鎮。徐溫自金陵來朝。先是,溫以親吏翟虔為合門、宮城、武備等使,使察王起居,虔防制王甚急。至是,王對溫名雨為水,溫請其故。王曰:「翟虔父名,吾諱之熟矣。」因謂溫曰:「公之忠誠,我所知也,然翟虔無禮,宮中及宗室所須多不獲。」溫頓首謝罪,請斬之。王曰:「斬則太過,遠徙可也。」乃徙撫州。

三年夏六月,吳鎮海節度判官、楚州團練使陳彥謙有疾,徐知誥恐其遺言及繼嗣事,遺之醫藥、金帛,相屬於道。彥謙臨終,密留書遺徐溫,請以所生子為嗣。

明宗天成元年春三月,吳以左僕射、同平章事徐知誥為侍中,右僕射嚴可求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二年冬十月辛丑,吳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諸道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兼中書令東海王徐溫卒。初,溫子行軍司馬、忠義節度使、同平章事知詢以其兄知誥非徐氏子,數請代之執吳政,溫曰:「汝曹皆不如也。」嚴可求及行軍副使徐玠屢勸溫以知詢代知誥,溫以知誥孝謹,不忍也。陳夫人曰:「知誥自我家貧賤時養之,奈何富貴而棄之。」可求等言之不已。溫欲帥諸藩鎮入朝,勸吳王稱帝,將行,有疾,乃遣知詢奉表勸進,因留代知誥執政。知誥草表欲求洪州節度使,俟旦上之,是夕,溫凶問至,乃止。知詢亟歸金陵。吳王贈溫齊王,諡曰忠武。

十一月庚戌,吳王即皇帝位,追尊孝武王曰武皇帝,景王曰景皇帝,宣王曰宣皇帝。丙子,吳主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以徐知詢為諸道副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兼侍中,加徐知誥都督中外諸軍事。

十二月,吳主立兄廬江公濛為常山王,弟鄱陽公澈為平原王,兄子南昌公珙為建安王。

三年春正月,吳主立子璉為江都王,璘為江夏王,璆為宜春王,宣帝子廬陵公玢為南陽王。夏四月戊戌,吳徙常山王濛為臨川王。

四年秋八月,吳武昌節度使兼侍中李簡以疾求還江都,癸丑,卒於採石。徐知詢,簡壻也,擅留簡親兵二千人於金陵,表薦簡子彥忠代父鎮鄂州,徐知誥以龍武統軍柴再用為武昌節度使。知詢怒曰:「劉崇俊,兄之親,三世為濛州。彥忠,吾妻族,獨不得邪。」

冬十月,吳諸道副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兼侍中徐知詢,自以握兵據上流,意輕徐知誥,數與知誥爭權,內相猜忌,知誥患之。內樞密使王令謀曰:「公輔政日久,挾天子以令境內,誰敢不從。知詢年少,恩信未洽於人,無能為也。」知詢待諸弟薄,諸弟皆怨之。徐玠知知詢不可輔,反持其短以附知誥。吳越王鏐遺知詢金玉鞍勒、器並,皆飾以龍鳳。知詢不以為嫌,乘用之。知詢典客周廷望說知詢曰:「公誠能捐寶貨以結朝中勳舊,使皆歸心於公,則彼誰與處。」知詢從之,使廷望如江都諭意。廷望與知誥親吏周宗善,密輸款於知誥,亦以知誥陰謀告知詢。知詢召知誥詣金陵除父溫喪,知誥稱吳主之命不許。周宗謂廷望曰:「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宜亟入謝。」廷望還,以告知詢。十一月,知詢入朝,知誥留知詢為統軍,領鎮海節度使,遣右雄武都指揮使柯厚徵金陵兵還江都,知誥自是始專吳政。知詢責知誥曰:「先王違世,兄為人子,初不臨喪,可乎。」知誥曰:「爾挺劍待我,我何敢往。爾為人臣,畜乘輿物,亦可乎。」知詢又以廷望所言詰知誥,知誥曰:「以爾所為告我者,亦廷望也。」遂斬廷望。

壬辰,吳主加尊號曰睿聖文明光孝皇帝,大赦,改元太和。

十二月,吳加徐知誥兼中書令,領寧國節度使。知誥召知詢飲,以金鍾酌酒賜之,曰:「願弟壽千歲。」知詢疑有毒,引他器均之,跽獻知誥曰:「願與兄各享五百歲。」知誥變色,左右顧,不肯受,知詢捧酒不退。左右莫知所為,伶人申漸高徑前為詼諧語,掠二酒合飲之,懷金鍾趨出,知誥密遣人以良藥解之,已腦潰而卒。

長興元年春三月,吳主立江都王璉為太子。

冬十月丙辰,吳左僕射、同平章事嚴可求卒。徐知誥以其長子大將軍景通為兵部尚書,參政事,知誥將出鎮金陵故也。

二年春二月,吳徐知誥欲以中書侍郎、內樞使宋齊丘為相,齊丘自以資望素淺,欲以退讓為高,謁歸洪州葬父,因入九華山,止於應天寺,啓求隱居。吳主下詔征之,知誥亦以書招之,皆不至。知誥遣其子景通自入山敦諭,齊丘始還朝,除右僕射致仕,更命應天寺為徵賢寺。

秋九月,吳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諫卒。以諸道副都統、鎮海節度使、守中書令徐知詢代之,賜爵東海郡王。徐知誥之召知詢入朝也,知諫豫其謀。知詢遇其喪於塗,撫棺泣曰:「弟用心如此,我亦無憾,然何面見先王於地下乎。」

十一月,吳中書令徐知誥表稱「輔政歲久,請歸老金陵」。乃以知誥為鎮海寧國節度使,鎮金陵,餘官如故,總錄朝政如徐溫故事。以其子兵部尚書參政事景通為司徒、同平章事、知中外左右諸軍事,留江都輔政。以內樞使、同平章事王令謀為左僕射兼門下侍郎,以宋齊丘為右僕射兼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兼內樞使,以佐景通。

十二月癸亥,徐知誥至金陵。

三年春二月,吳徐知誥作禮賢院於府舍,聚圖書,延士大夫,與孫晟及海陵陳覺談議時事。秋八月,吳徐知誥廣金陵城,周圍二十里。冬十一月,吳以諸道都統徐知誥為大丞相、太師,加領得勝節度使。知誥辭丞相、太師。

四年夏五月,吳宋齊丘勸徐知誥徙吳主都金陵,知誥乃營宮城於金陵。

潞王清泰元年春正月,吳徐知誥別治私第於金陵,乙未,遷居私第,虛府舍以待吳主。

吳人多不欲遷都者,都押牙周宗言于徐知誥曰:「主上西遷,公復須東行,不惟勞費甚大,且違眾心。」二月丙子,吳主遣宋齊丘如金陵諭知誥罷遷都。先是,知誥久有傳禪之志,以吳主無失德,恐眾心不悅,欲待嗣君。宋齊丘亦以為然。一旦,知誥臨鏡鑷白鬚,嘆曰:「國家安而吾老矣,奈何。」周宗知其意,請如江都,微以傳禪諷吳主,且告齊丘。齊丘以宗先己,心疾之,遣使馳詣金陵,手書切諫,以為天時、人事未可。知誥愕然。後數日,齊丘至,請斬宗以謝吳主,乃黜宗為池州副使。久之,節度副使李建勳、行軍司馬徐玠等屢陳知誥功業,宜早從民望,召宗復為都押牙。知誥由是疏齊丘。

吳主詔徐知誥還府舍。甲申,金陵大火,乙酉,又火。知誥疑有變,勒兵自衛,己丑,復入府舍。東海康王徐知詢卒。

夏六月,吳徐知誥將受禪,忌昭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臨川王濛,遣人告濛藏匿亡命,擅造兵器,丙子,降封歷陽公,幽於和州,命控鶴軍使王宏將兵二百衛之。

秋七月,吳徐知誥召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宋齊丘還金陵,以為諸道都統判官,加司空,於事皆無所關預。齊丘屢請退居,知誥以南園給之。

冬十月,吳主加徐知誥大丞相、尚父、嗣齊王、九錫。辭不受。

十一月,徐知誥召其子司徒、同平章事景通還金陵,為鎮海寧國節度副大使、諸道副都統、判中外諸軍事。以次子牙內馬步都指揮使、海州團練使景遷為左右軍都軍使、左僕射,參政事,留江都輔政。

二年春三月,吳加徐景遷同平章事,知左右軍事。徐知誥令尚書郎陳覺輔之,謂覺曰:「吾少時與宋子嵩論議,好相詰難,或吾舍子嵩還家,或子嵩拂衣而起。子嵩攜衣笥望秦淮門欲去者數矣,吾嘗戒門者止之。吾今老矣,猶未遍達時事,況景遷年小當國,故屈吾子以誨之耳。」

秋七月,吳潤州團練使徐知諤狎暱小人,遊燕廢務,作列肆於牙城西,躬自貿易。徐知誥聞之,怒,召知諤左右詰責,知諤懼。或謂知誥曰:「忠武王最愛知諤,而以後事傳於公。往年知詢失守,論議至今未息。借使知諤治有能名,訓兵養民,於公何利。」知誥感悟,待之加厚。

冬十月,吳加中書令徐知誥尚父、太師、大丞相、大元帥,進封齊王,備殊禮,以升、潤、宣、池、歙、常、江、饒、信、海十州為齊國。知誥辭尚父、丞相,殊禮不受。

後晉高祖天福元年春正月,吳徐知誥始建大元帥府,以幕職分判吏、戶、禮、兵、刑、工、部及鹽鐵。三月,吳徐知誥以其子副都統景通為太尉、副元帥,都統判官宋齊丘、行軍司馬徐玠為元帥府左右司馬。夏四月,高從誨遣使奉箋于徐知誥,勸即帝位。冬十一月癸巳,吳主詔齊王徐知誥置百官,以金陵府為西都。

十二月,徐知誥以鎮南節度使太尉兼中書令李德誠、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周本位望隆重,欲使之帥眾推戴。本曰:「我受先王大恩,自徐溫父子用事,恨不能救楊氏之危,又使我為此,可乎。」其子弘祚強之,不得已,與德誠帥諸將詣江都表吳主,陳知誥功德,請行冊命,又詣金陵勸進。宋齊丘謂德誠之子建勳曰:「尊公,太祖元勳,今日掃地矣。」於是吳宮多妖,吳主曰:「吳祚其終乎。」左右曰:「此乃天意,非人事也。」

二年春正月,吳太子璉納齊王知誥女為妃。知誥始建太廟、社稷,改金陵為江寧府,牙城曰宮城,廳堂曰殿。以左右司馬宋齊丘、徐玠為左右丞相,馬步判官周宗、內樞判官黟人周廷玉為內樞使,自餘百官皆如吳朝之制。置騎兵八軍,步兵九軍。

二月戊子,吳主使宜陽王璪如西都,冊命齊王。王受冊,赦境內。冊王妃曰王后。三月,吳徐知誥立子景通為王太子,固辭不受。追尊考忠武王溫曰太祖武王,妣明德太妃李氏曰王太后。壬申,更名誥。夏六月,吳諸道副都統徐景遷卒。秋七月,吳同平章事王令謀如金陵勸徐誥受禪,誥讓不受。

八月,吳歷陽公濛知吳將亡,甲午,殺守衛軍使王宏。宏子勒兵攻濛,濛射殺之。以德勝節度使周本,吳之勳舊,引二騎詣廬州,欲依之。本聞濛至,將見之。其子弘祚固諫,本怒曰:「我家郎君來,何為不使我見。」弘祚合扉不聽本出,使人執濛於外,送江都。徐誥遣使稱詔殺濛於採石,追廢為悖逆庶人,絕屬籍。侍衛軍使郭悰殺濛妻子於和州,誥歸罪於悰,貶池州。

吳司徒、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內樞使、忠武節度使王令謀老病無齒,或勸之致仕,令謀曰:「齊王大事未畢,吾何敢自安。」疾亟,力勸徐誥受禪。是月,吳主下詔禪位於齊。李德誠等復詣金陵帥百官勸進,宋齊丘不署表。九月癸丑,令謀卒。

丙寅,吳主命江夏王璘奉璽綬於齊。冬十月甲申,齊王誥即皇帝位於金陵,大赦,改元升元,國號唐。追尊太祖武王曰武皇帝。乙酉,遣右丞相奉冊詣吳主,稱「受禪老臣誥,謹拜稽首,上皇帝尊號曰高尚思玄弘古讓皇,宮室、乘輿、服御皆如故,宗廟、正朔、徽章、服色悉從吳制。」丁亥,立徐知證為江王,徐知諤為饒王。以吳太子璉領平盧節度使兼中書令,封弘農公。

唐主宴羣臣於天泉閣,李德誠曰:「陛下應天順人,惟宋齊丘不樂。」因出齊丘止德誠勸進書,唐主執書不視,曰:「子嵩三十年舊交,必不相負。」齊丘頓首謝。

己丑,唐主表讓皇改東都宮殿名,皆取於仙經。讓皇常服羽衣,習辟穀術。辛卯,吳宗室建安王珙等十二人皆降爵為公,而加官增邑。丙申,以吳同平章事張延翰及門下侍郎張居詠、中書侍郎李建勳並同平章事。讓皇以唐主上表,致書辭之。唐主表謝而不改。

丁酉,加宋齊丘大司徒。齊丘雖為左丞相,不預政事,心慍懟,聞制詞云:「布衣之交」,抗聲曰:「臣為布衣時,陛下為刺史。今日為天子,可不用老臣矣。」還家請罪,唐主手詔謝之,亦不改命。久之,齊丘不知所出,乃更上書,請遷讓皇於他州及斥遠吳太子璉,絕其婚,唐主不從。

乙巳,立王后宋氏為皇后。戊申,以諸道都統判元帥府事景通為諸道副元帥、判六軍諸衛事、太尉、尚書令、吳王。

十一月乙卯,唐吳王景通更名璟。唐主賜楊璉妃號永興公主,妃聞人呼公主則流涕而辭。戊午,唐主立其子景遂為吉王,景達為壽陽公。以景遂為侍中、東都留守、江都尹,帥留司百官赴東都。

三年春正月,唐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西平恭烈王周本以不能存吳,愧恨而卒。丙寅,唐以侍中吉王景遂參判尚書都省。夏四月甲申,唐宋齊丘自陳丞相不應不豫政事,唐主答以省署未備。

吳讓皇固辭舊宮,屢請徙居,李德誠等亦亟以為言。五月戊午,唐主改潤州牙城為丹楊宮,以李建勳為迎奉讓皇使。壬戌,唐主以左宣威副統軍王輿為鎮海留後,客省使公孫圭為監軍使,親吏馬思讓為丹楊宮使,徙讓皇居丹楊宮。

宋齊丘復自陳為左右所間,唐主大怒。齊丘歸第,白衣待罪。或曰:「齊丘舊臣,不宜以小過棄之。」唐主曰:「齊丘有才,不識大體。」乃命吳王璟持手詔召之。

六月壬午,或獻毒酒方於唐主,唐主曰:「犯吾法者自有常刑,安用此為。」羣臣爭請改府寺州縣名有「吳。」及「楊。」者,留守判官楊嗣請更姓羊。徐玠曰:「陛下自應天順人,事非逆取,而諂邪之人專事改更,咸非急務,不可從也。」唐主然之。

冬十一月辛丑,吳讓皇卒。唐主廢朝二十七日,追諡曰睿皇帝。是歲,唐主徙吳王璟為齊王。

四年春正月,唐羣臣江王知證等累表請唐主復姓李,立唐宗廟,乙丑,唐主許之。羣臣又請上尊號,唐主曰:「尊號虛美,且非古。」遂不受。其後子孫皆踵其法,不受尊號,又不以外戚輔政,宦者不得預事,皆他國所不及也。

二月乙亥,改太祖廟號曰義祖。己卯,唐主為李氏考妣發哀,與皇后斬衰居廬,如初喪禮,朝夕臨,凡五十四日。江王知證、饒王知諤請亦服斬衰,不許。李建勳之妻廣德長公主假衰絰入哭盡哀,如父母之喪。辛巳,詔「國事委齊王璟詳決,惟軍旅以聞。」

庚寅,唐主更名升。

詔百官議二祚合享禮。辛卯,宋齊丘等議以義祖居七室之東。唐主命「居高祖於西室,太宗次之,義祖又次之,皆為不祧之主。」羣臣言:「義祖諸侯,不宜與高祖、太宗同享,請於太廟正殿後別建廟祀之。」帝曰:「吾自幼托身義祖,向非義祖有功於吾,朕安能啓此中興之業。」羣臣乃不敢言。

唐主欲祖吳王恪,或曰:「恪誅死,不若祖鄭王元懿。」唐主命有司考二王苗裔,以吳王孫禕有功,禕子峴為宰相,遂祖吳王,云:「自峴五世至父榮」,其名率皆有司所撰。唐主又以歷年九帝,三百年,疑十世太少。有司曰:「三十年為世,陛下生於文德,巳五十年矣。」遂從之。三月庚戌,唐主追尊吳王恪為定宗孝靜皇帝,自曾祖以下皆追尊廟號及諡。

夏四月辛巳,唐主祀南郊。癸未,大赦。